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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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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坚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清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关于开发新机型所需的资金,计财部做出的详尽的预算诸位已经看过了,我们现在还有六百八十多万的资金缺口,我们和有关金融机构已经进行了接触,收效甚微。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开发新机型就势必成为一句空话。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要听听诸位的意见。……”
  他的下属们面面相觑,对老板的问题不置可否。
  成坚皱皱眉头,把目光转向常务副总经理王少山。
  “老王,谈谈你的看法吧!”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些不满,开始点将。
  王少山在公司的高级职员中年龄最大,一向以老谋深算著称。此刻听到总经理点到自己的名字,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象以往那样静观事态了。
  “成总,诸位,”
  他从面前的公文夹中抽出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展开来。
  “我就谈点儿不成熟的看法。”
  包括成坚在内的所有与会者都在心中暗骂这个从来不做任何无准备,无把握的事情的老狐狸,显然他已经就此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工作。
  说实在的,成坚并不喜欢他的这个副手,但王少山虽然圆滑非常,却也有他自己的长处,他不是那种能够号令全局的领袖,却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实干家,他在公司的位置好象一个大家族中的总管,对于领导交代的事务,他会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得尽善尽美,让上上下下都挑不出毛病。虽然他见人三分笑的和蔼中总让人感到缺乏一点真诚,可在公司里他仍不失为口碑最好的高层领导。
  此刻他开始有条不紊地解说着他对于筹措资金的看法。
  “关于六百八十多万的资金缺口,我和成总讨论过,一致认为依靠银行或其它金融机构来解决是极不现实的。诸位当然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政府在资金问题上一向是极少支持的,靠贷款开发新产品无异于天方夜谈。”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成坚和其他人都在认真地听,心里感到不小的满足。
  “我们在日常经营活动中的确引进了大量短期贷款,但要想把这种短期的,而且利率极高的流动资金转化成产品开发生产所需的较长周期的投入,难度极大,因此,我设想摒弃依靠贷款的想法,而走出一条依靠民间力量的筹措资金的路子来。……”
  听众一阵窃窃私语,显然这是个令他们感到新奇的设想。
  “我们计算过新机型的投入和产出比,如果一切能正常实施的话,新机型将在投产后的三年中,每年给我们带来近两千万元的利润,而如此可观的利润将使我们能够吸引大量民间和其它企业的资金。……”王少山接着说。
  “那岂不是会违反国家有关不得民间乱集资的规定?”
  有人在下面提出了疑异。
  对此王少山似乎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地往下说:
  “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我所说的吸收民间资金并非是那种私自发行内部股票和民间债券的行为。我们可以设想把这六百八十多万的缺口化成两块,其中较大的一块靠吸收其它对我们的新机型有兴趣的公司的资金来解决;而另一块则以远期交货的形式吸引那些想要购买家用电脑的购买者的资金。总的来说,不论是针对公司还是个人,都采用类似现在房地产公司卖‘楼花’的做法,或是叫做‘期货交易’的方法。……”
  “你能不能具体地讲讲?”又有人问。
  王少山看了一眼面带佳许的成坚,后者冲他点点头。
  “在电子一条街上,我们公司算不上是举足轻重,但在那些实力较差的中小公司看来也还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龙头’。以目前情况来看,把目光盯在家用电脑上的公司不在少数,而新机型对他们的吸引力肯定不小,所以我们以先付款,超常的优惠价格,中远期交货的条件,是完全有可能吸引到相当一部分资金的;至于那些个人购买者,只要我们把新机上市前的广告打得红火响亮,价格再较目前流行的机型优惠,我想也会有不少人不会在意以期货的方式购买。……”
  成坚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一向躲在自己的光环后的副手竟然还有如此见识。他向计财部经理投去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向王立山发问:
  “那么,王总,依您看来,我们应该把对各经销公司和个人购买者的价位定在多少呢?”
  王少山胸有成竹地翻开一张表格,说:
  “扣除我们投入的资金回报和生产成本、广告成本和其它营销成本,我认为给经销商的价格应为我们已经制定的批发价格的七成;而给个人购买者的价格则应定在一般零售价的八成或七成半,这样既能保证我们的合理利润,又能给经销和购买者留出足以吸引他们提前付款的差价。……”
  许多与会者的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王少山眼中闪过一丝瞬间即逝的自得。
  成坚看了一眼在座的下属,用手中攥着的签字笔敲敲桌子,制止了他们的议论。
  “大家看看,对老王的方案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成坚摆摆手,开始他的总结性发言。
  “今天我们只是进行初步的讨论,大家有什么高见还可以在会后提出来。有关部门会后抓紧研究一下老王的方案,尽快拿出全面的数据和预算,争取在下周的经理办公会上确定一个最终的可行的方案。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希望大家下去后都用心地想一想,算一算!散会。”
  成坚向王少山要了他的引资计划,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中仔细研究。从创办公司伊始,他就不断地受到资金匮乏的困扰。民营企业比私营企业在名义上好听一些,因为它毕竟还有个“集体”的后缀,可在国家计划的序列中,它们同样地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它们只能起些国营或集体企业起不到,或是根本不愿起的“拾遗补缺”的作用。有人劝他把公司挂靠到有影响的国有企业或事业单位下面,用“国有”的金字招牌来粉饰自己,他却执意不肯做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虽然处处受制,举步唯艰,但风风雨雨近十几年,他的企业也在一天天地壮大和成长,细读自己这些年的心血,虽然不免辛酸,却总是充满无悔的骄傲。
  这一次推出自己开发的新机型,对于他来说是一次新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二次创业,他将把公司这些年全部的积累投入新机型的生产和推广。电脑公司已经失去了以往的辉煌,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使得这一行业中的利润急剧下降,而那些没有自己特色产品的企业注定要被无情地淘汰。他绝不甘就此衰颓,他要奋争,让那些财大气粗的国营企业也不得不望而生畏。
  成坚轻轻捶打着有些发木的头,按动着写字台上的计算器,反复核算着王少山计划中的数据,虽然他知道那个谨慎的人从来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中存在任何纰漏,但他依旧象往常做出重要决策时一样,亲自审查有关的一切。那些只看到他们这些“新中国新生代的资本家”的优越生活的人们,又何尝体味过他们超乎常人的辛劳和压力呢!
  做人不容易,做一个企业家就更难。
  2
  生活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为温饱而奔波,另一种则是为发展而操劳。这两种人在一定的生存环境下可以相互转化,但后者的存在往往是前者赖以存在的基点。无疑成坚现在是属于后者的。在经历了冒险“下海”伊始的动荡和为生存而苦苦争斗之后,他的志向已经不再是苟同于大多数人的幸福生活的心态,成就感对于他来说,越来越成为一切努力和奋斗的支柱。或许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多多少少有一点不甘人后的野心,只是有些人过早地夭折了,而有些人又没有找到滋生它的温床。靠了幸存的“野心”,如成坚这样新生代的民营企业家们一天天地得到了社会的认同,为此他们付出了超乎常人几倍,甚至几十倍、几百倍的努力。
  月笼了窗,静谧的光影把室内的景物抹得柔柔一片。孟宇红轻轻地扯出细细的鼾,躲进没有纷争的安乐中去了。成坚在月影中点着一支烟,于是暗中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小星红红地闪,噼啪地聒噪着它的生命。
  或许象小舸那样功成身退未尝不是一桩明智之举,二次创业的风险也许远不如当初赤手空拳搏杀时大,但久安后的动荡带给他的恐惧却远胜于事业初创时。人就是这样的不能歆享一丝庸懒和倦怠,坚强的意志也往往会在饱食终日后衰颓。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的失败让你失去的只是一片空白,而一旦你拥有了一切,那么失败就意味了很多,权力,金钱,容誉和地位,总之,你可以永远面对贫寒,因为你从未得到过富贵,但你却会在失去富贵后,被贫寒的影子吓破了胆,所以有了那许多泡小妞,坐酒吧的“一次性”的成功者。
  上千万元的投资对于那些有国家做后盾的国营企业来说,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毛毛细雨,而对他则意味着可能失去多年来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宇红和小宇已经完全融进了目前这种安逸奢华的生活,还有高丽,这些年他交与他们的只是不断提高的物质享受,而那其实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被他从他们的概念中抹去了,当自己重新昭示给他们这种危机时,他们会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吗?
  王少山的计划他仔细地研究过了,说实在的,以目前公司和整个社会的资金情况来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筹措资金的方法。但这个计划在实施过程中肯定会遇到种种难以想见的困难,首先,从那些把每一分钱的利益都仔细地计算过的消费者口袋里往外掏钱,而且是先拿钱,后付货,这其中的难度就足以让一般的经营者望而却步;还有那些如果长了毛,保证比猴还精明的经销商们,不把他的利润榨光是绝不罢休的。
  孟宇红把一条丰腴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胸前,嘴里呢喃着什么,扰了他的静想。
  人到中年不再有青年时的无所顾忌,更多的掮于肩头的重负让每个步入中年的人变得更沉重,更彳亍,即使侥幸地存了一份不屈的执着,也在成熟的季节中点点地落地,就如熟透的果实终将脱离果树的枝头,唯有趁了瓜熟蒂落之前,汲取多些的养份。
  时间是最可怕和可憎的东西,它染白少年的黑发,又把他的锐气磨光,“聊发少年狂”的“老夫”,毕竟不过是诗人们的奢想罢了。成坚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甘现状的心态还能维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终于有一天也会衰颓,也会失去勇气,他忽然有种垂死挣扎的感觉。
  夜深了,月色如水,淡淡地泻在妻子的脸上。
  他把手中早已燃熄的烟蒂扔在铺了厚厚澳毛地毯的地上,抓起放在床角的睡袍披在身上,起身下床,轻轻地蹩出卧室,走进隔壁书房。
  在写字台前坐下来,拧亮台灯,柔和的灯光便铺上了桌面。
  他眯了眼,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笔,在桌上摊开的一叠信笺上信手涂鸦。
  今夜他恐怕会彻夜难眠。



第二十六章
  男人的光环笼罩着女人的时候
  她们光彩照人
  女人的风采遮盖了男人的时候
  他们却显得
  如此苍白
  1
  碧寒把公司发给职工过元旦的一大堆副食品让江云祺连同他那份一起拿回家去,自己独自回娘家去了。
  在公司门前她叫住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正置下班的时间,车队象阻滞的泥石流,缓慢地蠕动着。出租司机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她东拉西扯,藉以消磨塞车的烦闷。
  小舸的归来着实在一段时间里打破了她生活的宁静,她甚至曾经怀疑自己是否还能重新找回原本已经冲淡平和的生活,然而时间毕竟疗治了昔日的创伤,虽然,在气候反常时伤疤难免作痛,但已经愈合的伤口是不会再轻易淌出血来的。
  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她不是那种靠沉湎于对旧情的追忆而活着的女人。
  母亲李琼到欧洲开会去了,剩下父亲端木琛一个人在家,小妹碧珊又不常回家,她实在对父亲的疏懒于自己的起居感到不放心,近来常往娘家跑。
  司机看看前面长长的车龙,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她说。
  “真没辙,咱北京的路啊,再修上八条环线也不多!”
  她对他报以一个同情的微笑,没有作声。
  记得有一次到机场去接一个从北美来的客户,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堵车,她们几个去接客人的人都显出对此的抱歉,而那个从没来过中国的外商却大不以为然,他告诉她们,一个堵车的城市才是有希望的,这说明这个城市在发展,细想下来确是不无道理。
  “大姐,”司机又开口了。
  她看了他一眼,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岁的小伙子脸上满是焦躁的无奈。
  “跟您商量一下,咱们绕三环吧,不然得堵到猴年去啊!”
  她瞥一眼窗外塞满了车辆和行人的街道,点点头。
  “随你吧。”
  司机吐出一口粗气,打开转向灯,掉头往回走。
  碧寒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端木琛还没吃晚饭,拎着只喷壶在阳台上浇他种的那几盆总是光长叶子,不开花的君子兰。
  碧寒换过衣服和鞋子,走进厨房。
  厨房料理台上的两只盘子中盛着两个馒头和半盘显然是吃剩下的炒元白菜。碧寒摇摇头,把剩菜倒进垃圾袋内。开始给父亲准备晚饭。
  碧寒象所有她这个年龄的女性一样,不论她们的学历、出身如何,都或多或少地操持着家务,似乎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义务,对此她们自己毫无疑异。
  端木琛浇完花回到屋里,朗声对厨房中忙碌的女儿说:
  “碧寒,别搞得太复杂了,就咱们爷儿俩,弄多了又剩下!”
  “知道了,您就别操心啦!”
  碧寒应承着,在锅里倒了油。
  女人一旦成为杰出的人才,就有人把她同纷繁的家务隔离开来,似乎那些被称作女强人的女人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孰不知女人终究是女人,她们的女儿性、母性和妻性是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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