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女人-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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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职业。”
这多少让我对她有些敬佩。
“那么你就放弃了自己的职业?”
“我为自己找了一个新的、很合适卡廷卡的职业。”
卡廷卡。我马上想起了帕派写的关于三只蚊子的歌谣:
右边躺着因卡,
左边躺着明卡,
中间躺的是卡廷卡!
帕派还讲了卡廷卡的出生。莎比娜痛苦地在床上躺了四十个小时,这期间他还有两场演出,怎么也找不到人来代替他。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得出场演出。
“帕帕盖诺想要个女孩。”在演出的间隙,他穿着带羽毛的戏装冲向电话。“还没有情况吗?”
“没有。阵痛又消失了。”
“没有人想听我唱,”帕帕盖诺那天晚上几乎有些怀疑自己了。为什么他不能在这种时候陪伴妻子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啊?
在前后两场的休息时间里,他只是胡乱地卸了一下装,就开车去了医院。在那个夏日的下午,一切都很安静。医院大门前的桦树在舒缓地摇曳着。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间或会看到一个探望病人的人在找着花瓶。
“明天我也在这里找个花瓶。”帕派想着,“因为明天我没有演出,我明天有空。”
他按了按产房门上的门铃。门上有字:禁止入内。
一个助产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您好!”
“我是马丁·保恩,是莎比娜·保恩的丈夫!”
“我是埃尔娜护士。”那个声音说,“您的妻子现在睡着了。您要进来吗?”
“不,我马上还有一场演出。”
“有什么要我转告您妻子吗?”那个声音问道。
“帕帕盖诺想要一个女孩。”
那个声音笑了。“我会告诉她的。”
于是帕派又飞快地开车赶回去演出了。
在演出间隙,他又打了两次电话。没有任何情况。
“现在又有阵痛了。您的妻子情况不妙。请您设法来一下。”
演出还在冷酷地进行着。观众们开怀大笑,热烈鼓掌。演出终于结束了,他汗流侠背地鞠躬谢幕时,观众的掌声响过耳边。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是在梦里一般。他没有再次致谢观众就退场了,他跑向电话,妇产医院的电话号码他早就背熟了,占线。他没有卸装,也没有换衣服就冲进汽车,奔向医院。他把车停在不许停车的地方,三步两步地跑上了台阶,跑向晚上值班护士待的玻璃阁子……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肯定是有情况了!护士们、陪护的人、两三个一闪而过的白大褂……是的,所有这些人都知道情况,却对他闭口不言。也许莎比娜死了?他没有意识到,底下这几层的人不可能知道莎比娜的情况。他们都好奇地看着他,因为他穿着带羽毛的戏装,脸上的油彩已被汗水冲得乱七八糟,目光迷离地在深夜的走廊里奔跑。
他按了一下绿色门上的门铃。产房。禁止入内。埃尔娜护士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我在听,请讲!”
“马丁·保恩!我是莎比娜·保恩的丈夫!”最后的话无法听清,已被扬声器的嗡嗡声淹没了。
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他的脚步声回响在铺着白瓷砖的平滑如镜的过道里。
一切都是白色和绿色。墙壁、房门和人都是如此。白色和绿色。
埃尔娜护士出现了。
肯定有情况。
埃尔娜护士的脸。
为什么她什么也不说?
她盯着他看。噢,对了,带羽毛的戏装,脸上的油彩,汗水,迷离的目光。
“有情况了?”马丁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生了个女孩。”埃尔娜护士说,“这是您所期望的呀!”
“是吗?”
“是的,不过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我久久地看着马丁。他似乎离我很远,远在某一个产房里,远在五年前。我看着他的手,看着他那正把玩叉子的手。我把叉子放在一边,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马丁,帕帕盖诺,帕派。
我用手拢了一下音乐家蓬起的长发。
他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我们现在这样很幸福。”他说。
“我知道。否则帕派也不可能让别人的孩子感到幸福了。”
“自怜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帕派沉思着说,“我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
“很好。”我说,“我也是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地生活着。”
“我们今天相遇是偶然的吗?”
“不是。”
“我们走吧?”
当我们付账时,他没有松开我的手。
我们手拉着手。每个人都是用那只空手付账的。
我们要发票。
手拉着手,我们走了出去,漫步走向草地。草地舒缓地向山上延伸着。我们都没有说话。
小路变得越来越窄。
我们又不得不短时间地松开手。
他让我走在前面。我感觉到他看我后背的目光,听到他在我后面急促的呼吸声。
我们俩都知道,我们相聚,此刻正是时候。在无数天之后——像我说的,若干年之后——独自一人,静思生活的意义时,现在才是真正的生活。
前面有木栅栏。
路到尽头了吗?
只有当人们想着路已到了尽头,那么路才到尽头。如果不这么想,那么打开栅栏就行了。
我打开了栅栏。
道路延伸着,没入青草之中。
我们继续沿斜线向山上走着。一大群野蜂陪了我们一段路。
我们脚下展现着美妙的景色。线条柔和的山丘,房屋,繁花满枝的树木。它们变得越来越小。
在这上面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安静。在下面的某个地方不时有奶牛在哞哞地叫。
一条小溪。我们跳了过去。他用手抓住了我。我们笑了起来。他的脸有些发红,长发贴在太阳穴上,看上去很惹人喜爱。
帕派和我。
在路德维希堡的城堡里。恰好是今天。生命中美好的一段插曲。如果我是独自一人,我决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小溪往山下流去。我们沿着小溪继续往山上爬,越来越高。我们有节奏地喘息着。
我们到了山顶。一架飞机在夏日里隆隆地飞过我们的头顶。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我站着看了看。我的周围什么也没有,天空中也没有一片云彩。
最下面是人群。那些我们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们。
他们是那么遥远。
夏日。正午。也是生命的正午。
他拽着我一起倒了下去。如果他不先拽我的话,我也会把他拽下去的。和帕派在一起,我不想把“角色”分得太认真。
注意,有荨麻!我们朝右边挪了一挪。溪流。帕派把几滴水洒到我的脸上。真凉爽!我两边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地跳。我也把水洒了回去,洒向这个躺在我身边、喘息着的放纵的小伙子。
“噢,太棒了!多来一点!”
我洒得更起劲了。他脸上的汗水和一滴滴的溪水混在了一起。
“嗨,别太过分了!”
“为什么?这可是你要求的呀!”
“因为女人干什么事都会过分!”
“女人?”
“某些女人!”
“哪些女人?”
“比如像你这样的。”他洒过来一些溪水。
“我只是对那些半吊子事情表示不满而已。”
“不满?”水洒了过来。
“不满!”水洒了过去。
他的T恤衫此刻就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抹布。他把T恤衫脱了下来。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身体真棒。年轻,生机勃勃,肌肉发达,胸前没有汗毛。
怎样逗引这个没长汗毛的儿童读物作家呢?对,应该抓起他那件湿漉漉的T恤衫,扔到他脸上去。
夏日。
正午。
今天,也许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就现在。
这个儿童读物作家企图报复。他如饥似渴地扑到了我的身上。
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总而言之,在最后确确实实发生了我所希望的那种事!真是妙不可言。看看,要是我没有写书,要是我没有参加这次巡回朗读旅行,那我就体会不到独自一人的妙处!想想看,如果我同埃诺结婚,搬进独家小院,那么我会一下子老上二十岁!想想看,如果我还待在埃里莎·施密茨家的那套三室住宅里,可以想像,我会完全忘掉要享受生活!
帕派也没忘记要享受生活。
他一只脚踩在溪水中。
他用另一只脚蹭掉他的运动鞋,很随便地把它蹬到一边。鞋子顺地势往下滑了一段,掉入溪水中。运动鞋可以在水中“游泳”,儿童读物作家的运动鞋就更能“游泳”了。鞋子就在水中漂着,漂向溪流的一个拐弯处。我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这位正起劲地吻着我的先生——他身上的汗水带点咸味,味道很好——他得穿着袜子往回走了,至少是一只脚穿着袜子。我决定告诉他。
“喂,我的同行,您脱裤子之前,最好先把鞋子捡回来,它马上就要漂过那个拐弯看不见了……”
帕派却没有任何松开我的举动。
“人们有时候也得放弃一些东西。”他小声含糊地说。
我们爱得更加狂野了,笑着,吻着,同时设法不滚到蚂蚁堆或荨麻里,也不要滚到溪流中去。我们很清楚我们俩在做什么。我们所做的和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和我们两个有关。
新潮的女人和儿童读物作家。
真是太妙了。就像我们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我本来就认识他好长时间了。他也认识我很久了。
完事之后,我们还坐了很长时问。
“你?”
“请你现在什么也别说。”
“你知道我的鞋在哪儿吗?”
“也许在施勒普芬根市。”
“在施勒普芬根?我也这么认为。”
他想站起来。我把他拉了过来。
“停留一下吧,你看起来多帅呀!”
“哈哈哈,别说谎。”
“是比较而言。就一个精神饱满的作家来说,你是很帅的。”
“你也一样,你是个精神饱满的新女性。当然也是相对而言的。”
“非常有魅力!”
“这是我最喜爱的一个特点!”
我们深深地吻了一次。然后他看着他那只孤独的袜子。
“你抱我下山吗?”
“如果你的体重超过四十公斤可能就不行。”
“有一点超重了。这无关紧要。”
“这可不行。大小伙子自己能走,我总是对弗兰茨和维利这么说。另外,我的手推车也不在这儿。”我给他讲了关于我的脚踏车的故事。
“那是我当时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开心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二号。”
“我也是。我也希望得到一辆脚踏车。”
“这我也想到了。”
“我们挺像的。你不觉得吗?”
“别暗想了,我比你大。”
“我觉得,你这个年龄看起来够可以的了。能说说你多大吗?”
“三十四。”
“我三十三。”
“不出所料。”
“为什么?”
“那些睡觉时弄丢鞋子的小伙子大多比我年轻。”
“你已经习惯和那些更成熟的男人交往了吗?”
“是的。”我马上想到了维克托。这是不能比较的,完完全全是另一码事。
在那短暂的、令人心痛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本来是可以骗他的。
不,我没那么做。维克托是维克托。
帕派是帕派。
“喂,帕派?”
“什么事,弗兰卡·西丝?”
“我能写这个故事吗?”
“你想写这个故事?成为你的版权?”
“对,要是你不反对的话。”
“如果你能给故事中的我找一个合适的名字,我就不反对。用马丁这个名字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许多儿童读物作家都叫马丁!去看看电话簿吧!”
“因为这事不能让财务部门知道。如果他们发现我在朗读会开始之前到过这儿的话,那么我的运动鞋就不能免税了。”①
①在德国,购买工作范围之外的用品不能免税。
“我觉得你非常乐于助人。你可以给自己起个名字吗?”
“就叫鲁富斯吧。”
“哎呀,这个名字不好,它让我想起一个不刮胡子、不洗澡、满口歪牙、满嘴口臭的恐龙。”
帕派笑了起来。“你是指我吗?”
“不,你这个傻派!我读过一本小说,小说中有一个人物叫鲁富斯。他穿着像抹布一样的内裤,挤在一起的眉毛下面长满了粉刺,前额乱蓬蓬的头发一直垂进了深陷的眼窝。”
“我也读过!小说名叫《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
“他穿着颜色难看的衬衣,衬衣里面那几个月不洗的腋窝散发出汗臭味。”
“哎呀!”
“然而他继承了一家酒店,去理了发。”
“然后呢?”
“然后,一个女作家嫁给了他。”
“真可惜。”
“是很可惜。”
“听起来就像《青蛙王子》①的故事。是你剽窃来的故事!”
①《青蛙王子》是《格林童话》中的一个故事。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是根据现实生活创造出来的动人故事!你可以观察嘛!”
“如果她非得把自己想像得那么愚蠢的话,那她也许不会有什么亲身体会。”
“是的。她没有时间去想像了,她得写书,这需要时问。”
“自己活,也让别人活吧!”帕派说,“很可惜,我只是一名儿童读物作家。我不好撰写这种故事。”
“是关于那家酒店的故事?”
“不,是我们的故事。”
“你也可以写的呀,我们可以分写这个故事。荨麻和蚂蚁归我,鞋子归你。”
“真能乐于助人。”
“为了自己的读者群各取所需嘛。”
“从前有一只运动鞋……”
“它过着困苦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