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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将军泪 刘祖保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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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狗娃领着周萍挨家挨户访贫问苦,不知不觉,俩人谈着话走到了桂花住的长工屋门前。
  周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间低矮的茅屋,从窗户中她看到了里面有人在烧火做饭,一股浓烈的烟雾从窗户缝中飘散出来,直呛得周萍捂着鼻子,把头转向一边,脚却不自觉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老张,这屋里住的是什么人?”周萍问。
  狗娃说:“呵,这是地主吴文章的长工屋,已经多年没住人了。”
  “好像里边有人,不然这烟雾”
  狗娃说:“那是地主小老婆带着个孩子住在里面。这地主婆太可狠,过去作威作福,让长工们住茅草屋,现在也该让她住住。”周萍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李桂花,是地主吴文章最疼爱的小老婆。”
  “李桂花,现在有多大年纪?”
  狗娃说:“她十八岁嫁到地主家,到现在怕也三十大几了吧!”
  周萍说:“你们村还有叫李桂花的吗?”
  “没有,就这么一个。怎么,周同志,你认识她?”
  “不认识。我听说以前你们村有个叫李桂花的,叫地主给处死了。”周萍试探着问。
  狗娃摆摆手说:“噢,没有,没有,你说的李桂花就是她。她作风不好,和一个叫李荣标的长工乱搞,生了孩子,就是她现在带的这个孩子。后来被老地主发现了,老地主不能生养,免强咽下了这口气让她把孩子生下了,好给他传宗接代,吴文章家衰败后,不知怎么,那李桂花和儿子一夜之间逃离了相思寨,解放后她才又回相思寨来,那女子长得不错,只是嘛哎,那时我也在地主家做工,地主家这些事乱透了,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周萍心中嘀咕了一下,站在那里注意地看了看那间长工屋。
  狗娃说:“周同志,这家是地主婆,我们就不要去了。我们还是到那边去看看吧。”
  周萍说:“好,走吧!”
  二人向远方走去。
  周萍忙碌了一天,吃完晚饭,她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记在《日记本》上,然后她拿出稿纸,给李荣标写信。“老李:我们慰问团从湖北工作半个月后,来到湖南,巧就巧在我就驻在相思寨村里。进驻才两天,工作刚刚理出头绪,你托我办的事,我会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将它办好,请你放心。北方一定很凉爽了,你要注意适时加衣,岚岚学习还好吗?代我问女儿好。”
  写完信,周萍将它叠得方方正正,用一个信封装上,然后放在小包内,明天清早她要赶到镇上将它发出去。
  一切做完,周萍感到全身是那么轻松而愉悦。
  夜,静谧得没一点声息儿。一勾弯弯的月亮放射出淡淡的光华,相思寨的村路上是那么沟沟坎坎,高低不平。明天就要离开相思寨了,周萍办完所要做的事情后,拿了一支手电筒,独自一人走出了院门,沿着墙根向前方走去,手电筒的灯光闪亮在那条村路上。
  她要去看一个人,看一个她本不该去看的人。
  她走近了那小茅屋,茅屋内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站在门口稍停片刻,然后轻轻地敲响了那扇只能挡风的房门。
  房子里桂花正在给孩子水生补衣服。听见有人敲门,她问道:“谁呀?”
  周萍轻声说道:“是我,外地来的。”
  桂花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语音中她猜测到可能是那个北京来的慰问团的女领导,心中便“格噔”了一下,她不知来人有何事?但从她善良亲切的语音中,她知道来者不会找她为难。于是她放下针线活,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轻声问道:“请问,你找谁?”
  周萍望着几分憔悴的桂花,心中生出几丝怜悯之情,她站立门前,和气地说:“你是桂花?”
  桂花终于认出来人就是那天在台上作报告的慰问团的女团长,忙点点头,将她让进屋内,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说:
  “您是贵客,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地方,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
  周萍说:“别客气,我叫周萍,有人托我来看看你。”
  桂花一时愕然,说:“什么?你说什么?”
  “大姐,别紧张,是有人托我来看看你。”周萍走到床边坐下。
  桂花语无伦次地说:“你是说有人托你来看我噢他是谁?”
  ,
  周萍含笑点头说:“一位部队首长。”
  桂花惊喜地问道:“是不是水生他爹荣标?”
  周萍说:“是的,大姐,他现在很好。”
  桂花欣喜若狂地说:“是荣标让你来看我,荣标他果然出人头地啦!”说着说着她一声呜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但她很快又忍了下来,边擦眼泪边说:“你看我,这是怎么啦,你快坐吧。”
  周萍见状,心中真像打翻了五味瓶,眼泪也不由得掉了下来。
  桂花说:“他身体好吧,他结婚了吗?他”
  周萍说:“他身体挺好,大姐不用操心,他已经结婚,有了一个九岁的女儿。”
  桂花茫然地“噢”了一声,语无伦次地说:“身体好已经结婚有个女儿呵,对不起,你看我这怎么啦?”周萍心中一阵酸楚,她挨近桂花坐着,亲切地对她说:
  “大姐,听他说,他离开相思寨后,几次让人打听过你,找过你,可不知道你的下落,因此他就和一个等了爱了他好几年的女人结了婚,他们夫妻十分恩爱,那女人对他不错,百般关照他,体贴他,大姐,你放心好了。”
  桂花喃喃地说:“他一定忘了我们吧”
  “没有,大姐,”周萍知道自己失口,连忙说,“解放后,他成了部队高级首长,仍然惦记着你。他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来相思寨看你,但他十分想念你。这次我们慰问团来南方老区慰问,他再三托我一定打听到你的下落,让我向你问安!”
  桂花心中激动不已,她知道荣标平安地活在人世,而且成了大人物,她为他高兴,但是他已经成家立业,自己白等了他十几年,她又有些失望。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任不平的心潮起伏着。
  周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大姐,有什么困难吗?”
  桂花摇摇头。
  “有什么要求?”
  桂花还是摇头。
  周萍说:“孩子呢?”
  桂花努努嘴,周萍的目光转向墙角。潮湿的墙角内,搭着一张用砖头木板砌成的床,一床千疮百孔的蚊帐掉到了地上。
  周萍走过去撩起帐子,床上,一叠破烂的被絮下,盖着一个墩实的男孩。周萍坐在床沿上,用手摸着他的脸颊,说:“真像他爹,读书了吗?”
  桂花点点头。
  周萍说:“家里有识字的就好,以后,就让孩子给他爹写信。”
  桂花点点头说:“多谢您的美言。”
  周萍将蚊帐重新扎好,站起身来说:“大姐,你有什么话要捎给他吗?”
  桂花从木箱内拿出一双布鞋说:“请把这双鞋带给他”说完,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周萍接过布鞋,依恋地说:“大姐,我该走了,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来过。”
  桂花替她打开房门,鼓足勇气地问道:“我想问问,你是他的”
  “秘书。”周萍机智地说。
  桂花“噢”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然后说:“妹子,我想求你一件事,行吗?”
  周萍点点头。
  桂花拉着周萍的手说:“妹子,你捎来的信真太让人高兴了。只要他活着,活得好好的,没忘我们母子就好”桂花停了片刻接着说:“妹子,回去后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你见到了我,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他,他要问你,你就说我已经死了”
  “不,我不能这样!”周萍打断她的话说,“他十多年来一直惦记着你,就是盼着能见到你,我怎么能”
  桂花抓紧周萍的手臂,身体的抖颤使周萍都感受到了。她似乎是在哀求着说:“好妹子,你一定要答应我,我现在是地主婆,身份不光彩,我不愿给他再带来心烦的事,给他增加负担,答应我好吗?”
  周萍望着面前的桂花,心中一阵酸楚,她语塞般说:“我怎么”
  “难道要我给你跪下。”桂花双膝齐齐地跪了下去。
  周萍手足无措地连忙将她拉起说:“别这样,大姐。”
  桂花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妹子,我求求你!”
  周萍泪水止不住滑出眼眶,说:“大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我答应你。”说完将一封信塞在桂花手里,然后转身而去。
  躺在床上的水生听到她们的谈话,已经是泪流满面。第二十五章
  周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桂花站在门口目送着周萍远去之后,随手将门关上,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到油灯下,将那封信展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紧迫注视着信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桂花姐:我是荣标现在的爱人周萍,我参加南方老区慰问团临走之前,荣标托我办的一件大事就是打听你的下落,她要我无论如何把这件事办好。生要见到你,死也要到你的坟头代他为你烧几炷香,培几铲土。没想到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慰问团就驻扎在你们相思寨村,但当我真的见到你时,我实在没有勇气在你面前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只好留下这封信。
  大姐,荣标曾给我讲了你们的故事,这些天来,我从相思寨村的群众口中也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你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弱女子,我很敬重你的做人品德,也很同情你的遭遇。
  你和荣标哥青梅竹马,真心相爱,无情的事实却又使你们俩劳燕分飞。我代替了你,这是历史、战争造成的。请宽恕我也宽恕荣标吧,他一直想念你,也努力寻找着你。说心里话,我也很爱荣标,在我的人生中,我只爱过荣标一个人。我们结婚的时候,一没有拜天地,二没有拜高堂,但是结婚后荣标领着我拜了你。夜深人静,我们在洞房中,面向南方,轻轻地呼唤着你的名字,以茶代酒敬给你一杯酒。我在心中喃喃地说,桂花姐,如果你还活着,就请原谅我的过错吧;如果你已经不在人世了,请你保佑我们,保佑我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大姐,我知道你那么刻骨铭心地爱着荣标,我向你发誓,我也会像你那样一往深情地爱他、体贴他、保护他。原谅我吧,桂花姐,等政策宽松了,我让荣标回来看你;相信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桂花看着看着,心中不时翻起滚滚波涛,她怎么能想到,刚才和她在一起无所不谈的女人竟是荣标的妻子。几滴清亮的泪珠滴在那信纸上,淡化了几行墨迹。桂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将信折叠好,放在油灯下,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她心里感到一阵轻松,荣标找了这么一位知书识理又能体贴他人的妻子,她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十多年来,她盼着他回来,盼望和他见面,但她决没有过任何和他同眠共枕的奢想。她只希望他心里记着她就感到心满意足了。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境况下,她还有什么更高的希冀呢?
  桂花把信轻轻地放进衣袋里,走到床前,掀开蚊帐,水生还没有睡着,桂花说:“水生,你快睡,我到你干爷爷那里去一下就来。”
  水生腾地爬起来,说:“娘,我也去。”
  “好孩子,你就在家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床上学读书。”
  水生见母亲脸上绽出笑容,便问道:“娘,刚才那阿姨是不是爹的”桂花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说:“精灵鬼,大人们的事你不知道。”
  “娘,我要同她去见我爹。”
  桂花瞪了水生一眼:“别胡闹,听娘的话,阿姨说了,你爹到时会来看你的。”
  水生躺下不做声了。
  桂花揣着信,急匆匆地来到吴三家门前,轻轻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吴三知道夜静深更,桂花找他一定有什么急事,于是迅疾走到门前,开了门说:“桂花,有事吗?”
  桂花进门返身将门掩上说:“水生他爹有消息了。”
  “真的。”
  “嗯,他现在当了将军,住在北京。”
  “他怎么不来接你们母子去呢?”
  “不,他已经成了家,还有一个女儿。”
  “这没良心的东西,怎么就把你给撇下了呢?真是个陈世美。”
  桂花说:“干爹,这不能怪他。”
  “不怪他怪谁?富贵莫忘糟糠之妻嘛!”吴三有些气愤地说。
  “干爹,他并没有忘掉我们,他让人看我们母子来了。干爹,你猜,那慰问团的周团长是谁?”
  “是谁?”吴三说。
  “他就是荣标的妻子。”桂花把信掏出来递给吴三说:“你看,这是她给我留下的一封信。”
  吴三把信纸展开,慢慢地浏览了一遍,不住地点头说:“可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桂花,要不要让她把水生带到北京去?”
  “不行,眼下正在土改风头上,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也是,你想得周到。他是共产党的大官。又有妻室儿女,身份不同了。哎,荣标我知道,他应该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到时他一定会来看望你们母子的。”
  “什么看不看,我这辈子没有别的,只要他们父子平平安安就行了。”
  “桂花,你真是心肠太善良了。”
  第二天清晨,村头的禾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狗娃和赵队长领着相思寨的村民挥泪送别慰问团的同志。
  周萍满脸笑容,和送别的村民一一握手,目光却在人群中寻找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可是她没有寻找到。她知道,这样的活动,狗娃是不会让她参加的,因为她头上戴着一顶地主分子的帽子。
  是的,桂花没有来。她今天起得特别早。她拉着水生爬到了村口那座高高的山坡顶上。她知道,慰问团今天要从这山坡上经过回到县城,她没有资格参加那浩大的欢送队伍,只能站在这山坡上目送她一程。
  周萍走到欢送队伍的前头,站在最前面的狗娃忙伸出双手和她握手说:“周同志,欢迎您下次再来。下次来,我们相思寨一定有更大的变化。”
  周萍说:“会来的,有你这样的村干部带头,相思寨村一定走在其他村的前面,我祝你前程似锦。”话语里似有几分讥讽。狗娃点头哈腰:“谢谢周同志美言,我狗娃为了相思寨的明天,一定会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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