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5-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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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是在马村的地里搜出来的,那地是谁家的地?
马宝贵扭了头和马村人说:“马村人听了,谁看到了一个高鼻子的美国人?”
马村人不语。
马宝贵说:“是一个外国人,长得就像城里教堂里的神父。”
马村人眼睛看着马宝贵依旧不语。
突然,倪月月怀中的两个娃开始哭上了。俩娃的哭声切断了雨滴,王广茂走过去要替月月抱娃,看到马宝贵指着他,说是他的地。
龟田看住王广茂,王广茂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马宝贵有些着急,他跟翻译说,是否可以让倪月月抱了娃回去,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站着是让两个娃受罪,是否可以让他男人帮着抱回家再来。翻译和龟田嘀咕了一阵子,龟田夹一下马肚走过来,走近倪月月,笑了笑,斜眼看了看王广茂,俯下身体,倪月月怀中的一个娃被龟田举了起来,王广茂仰了脖子,闭了气看,雨把王广茂的眼睛打得有些痒,马宝贵急了,急得撂开嗓子喊:
2007…6…21 10:53:25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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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广茂,你是想让日本人砍了你的卵,才高兴不是?我压你祖宗八辈没有好,还不快要下你的娃!送回家去!”
马宝贵的话触动了王广茂,红涨了脸,紧跑几步赶到龟田马下,张开手臂,想接住举起来的娃,却见龟田划了一个弧度,手里的娃像煮饺子似的,丢进了马村的涝池。王广茂惊跳了起来,一个蹦子扑进涝池,池底的淤泥吸住了他的脚,看着娃在水面游荡着,哭声游丝一般断下来。
王广茂站起来,拍着黄水骂上了:“马宝贵!我不叫你维持,叫你马宝贵!你仗着是日本人的红人,我不尿你,你和日本人伙穿一条裤,就算是美国兵毁了我的玉茭地,就算是日本人害死了我的娃,我也懂得啥叫个里外!小日本!马宝贵!你给炮打的,枪杀的,刀砍的,你和你的日本干大,伙穿一条裤,我不害你怕,小日本,你脚大脸丑什么心事都有,你占了中国人的地盘,我日你娘啊,美国人炸得好,炸得狗日的脑袋开了花,炸得马桶散了架!马村人都竖起耳朵来听听啊,那美国人妖怪一样,高鼻子,满身子黄毛,从天上掉下来,手里拽了猪尿脬,毁了我两亩地,你们,知道吗,他是来炸日本人的,他是来帮咱的!人家舍了飞机,不能让人家舍了命!马宝贵,你个牛粪糊脸没屁眼的东西!小日本,我抬出你祖宗八辈子来骂,你老老爷爷没好,你爷爷没好,你爹没好,你没好,我要你小日本死到中国回不去,死到五黄六月狗不吃!”
眼看事情忽然被王广茂弄炸了,马宝贵急了,他没想到龟田还没等他回话,就害了人了,心里一下没了谱,经王广茂这么一骂,尤其是在日本人眼皮底下骂,这道格拉斯是跑不掉了!马宝贵急着冲涝池喊:“王广茂,你那淹死的娃不是你的种,你知不知道?他是我马宝贵的种!马村人都知道我和你婆娘月月好,你鸡巴哪有那能耐!你上来!你还有日子和月月生,不值得为那娃不管不顾啊!那事情你哪里知道啊,你上来,闭了嘴,你什么都不清楚是不是?!”
此时王广茂脖上的脑袋,像橡皮筋弹着那样一挺儿,一挺儿的,有一阵儿他开始疑惑,于是挣扎着,抱了娃往岸上走,脚上的鞋已被淤泥吸了去,一条青布肥裤裹身,全被涝池濡湿了,人看上去像一个薄片儿;倪月月急着把怀中的娃递给村里一个婆娘,疯跑过去接了王广茂怀中的娃,俯身贴脸上去,紧接着尖叫了一声:“娃!我的娃!”人就绝倒在了稀泥里!
马宝贵上前,猛力撕扯住王广茂的领口,两个人身体上挂满了湿地上的烂泥,他们同时低了头,不忘各自拣了碗口大的石头,看样儿是要相互对拍,有劝事儿的小声说了一句:“啥时候了,快走开,你俩还弄个啥?”眼前像是酝酿了一晚的愤怒,王广茂一骂,把什么都忘了,连旁边劝事儿的也一起骂上了:
“你这枪杀的!管天管地,管不得我骂人,我骂了!哪个瞎管事儿,我骂哪个!回家管住你婆娘裤裆,别叫马宝贵走了夜路!马宝贵!咱这就见你干大,你认贼做父,就不怕将来两块石头夹块肉挤对了你!”
马宝贵觉得王广茂骂自己,或许骂到正题上了,哪怕把自己卖了,留下他也好,他就应了一声:“你有种就接着骂!不把我骂出个名堂来,你就是龟孙子!”
在骂声昂扬中,三个鬼子突然走过来,一个手里拿着王八盒,一个端左轮,一个挎洋刀,看着走过来的日本人,王广茂不骂了,不是吓得不骂了,是看到鬼子的霎间,王广茂想到坐月子的月月,一对双生娃的一个,已经没了!马宝贵说是他的种,放屁!自己啥时候下的种,心里再清楚不过。窑里藏着的美国人道格拉斯,既然马宝贵不是日本人的探子,是八路军的探子,人家面子大,送人也能送到正经地方,自己磕头怕也找不到庙门。不像自己,长了一个干柴身体,没一点本事,长了好嘴,有钢使不到刀刃上,活人活得没一点筋骨!王广茂一声长叹,风是雨头儿,一刻意间,撕着马宝贵的领口松了下来,手中的石头撂在了脚前。马宝贵从一时的表情里,发现王广茂是害怕了,雨雾逼人,那三个走过来的日本鬼子平添出的逼仄感,肯定把王广茂吓住了。他后悔昨晚没有行动,这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王广茂撇下马宝贵紧走了几步,不看马宝贵,走到日本人面前,也不看日本人的脸,他觉得日本人的脸和中国人一样,肉却是横长的,他盯着他们手上的家伙,大喊:“日本鬼子!我告诉你,那美国兵叫道格拉斯,从天上落到我的玉茭地,他受了伤,有人来找他,是八路军的探子,我把他送给了他们,他们用牛拖着,拖到了五里庄一个八路军的窝点,后来二十骑兵团来过,他们啥也没有找着。我知道那个窝点,就在山那边。天下大雨,那个美国人他在那里养腿伤,一时半会儿走不掉,我领你们去找!我的玉茭还是水泡儿呢,三亩地的玉茭,他毁了我两亩三分,你们管着这地盘,你们要替我做主!就算是不是我的娃,是马宝贵的娃,他死了,活该他死了,日你娘!死了好!早打发了少个端碗的!婆娘还是我婆娘啊,我婆娘还要下奶呢,我抓的草兔还在石头下压着,我只有一个想头,想把那块地上的降落伞给了我婆娘,我想要那块东西铺炕!我走了,我婆娘还在,冷炕冷灶的,就算我是一根柴火不挡风寒,总要给我婆娘当一根顶门棍啊,她总还是我的婆娘啊!是穿了红裤红袄和我拜过堂的!我不能亏了我婆娘月月啊!”
雨水和泪水汇合着流进了王广茂的脖子,那水像刀刃儿一般,划得他生疼!
翻译要那三个日本兵站下,立刻把王广茂的话翻译给了马上的龟田。
马宝贵知道,往五里庄走,晴天里也要走到明天晌午!马宝贵张了嘴想说什么,被王广茂扭转头一把抓着了领口,王广茂照着他的嘴掴了一耳光。
“日你娘,马宝贵,你闭上嘴不要说!日你娘,马宝贵,你闭上你的狗嘴,你记着,把家里的事弄熨帖了,你要给自己撑脸,你敢把我婆娘月月怎么啦?我做鬼也回马村捏了你!日你娘!你要记着地上的草兔啊,你把它煮了,记着啊,有人吃肉,有人喝汤!”
马宝贵看到龟田和翻译说些什么,龟田挥了挥手,日本兵走近王广茂提了他的脖子,王广茂强硬地扭了扭身子,像一根烂布条一样被日本人带走了。马宝贵心里有一种焦苦,说不出话来,看到雨把小鬼子和王广茂缭绕得虚幻,他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咬豆腐似的咬了下去,指头上流出的血胶住了他的喉管,胶得他有些窒息,他说不出话来,他看着两边厢站着的黑糊糊马村人,看着月月怀中的娃,他听见有人说,娃还有口气。马宝贵冲着前头喊:“你的命根根还有口气!”
王广茂激动了,回了一下头看,他想最后再看一眼月月,看一眼娃,想着月月油菜花般的黄花闺女被他耍得生了娃,能耐得不是一个是一双。这一回头,他一下看到了马村人的身后,道格拉斯拐着腿拄这边跑,王广茂扭过头来心头直跳,他定了一下神,突然撕破了嗓子,喘着气把最后的骂声传过来:
“马宝贵!日落西风定,你赶快扭回头看一眼,在家等死吧,你身后有怪抓你呢,日你娘!”
马宝贵这时候依稀听得身后有人在喊:“弄,弄,弄!”
马宝贵急忙拣起地上的降落伞,顺风顺雨,一下裹住了跑来的道格拉斯。
骑在马上的龟田小队长在行进中夹住了马步,往后遥看一眼马村的景物,他不费一点工夫就查到了美国大兵的下落。远处,聚集在一起的马村人像一堆烂泥,压住地上的降落伞,正在相互争抢不休;他狞笑了一声!
雨中的风把马宝贵噙着泪的喊送过来:“日你娘!王广茂,你瘦得只剩下筋骨了,你怎么就立着还是个人呢——!”
【作者简介】葛水平,女,山西省沁水县人。创作有戏剧剧本及报告文学多部(篇),曾出版诗集《美人鱼与海》、《女儿如水》,散文集《心灵的行走》,中篇小说集《喊山》、《葛水平2005年中篇小说集》、《守望》等。现为长治市戏剧研究院编剧,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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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年短信
王 手
一
乐蒙医生是个正儿八经的中医,这样说是因为中医大多是自学成才或半路出家的。他毕业于江苏中医学院,后在北大医学院做过访问学者,他看的是妇科。男医生看妇科,大家自然会生出许多疑问,猜测他的行医过程,他如何接待病人?他会问什么话?他检查否?他怎么叮嘱?他当然没有想这么多,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医生就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如止水,过眼就忘。这几年,他更是一门心思,手头的事紧得很,他正担负着卫生出版社的一个课题,听名字就觉得气象很大,叫《从妇科疑难病症说开去》,好像一本谈战略的兵书。早些年,他说了卵巢囊肿,说了痛经,眼下正在说子宫肌瘤和宫颈癌,接下还要说性厌恶和不孕症,要说的东西多了。
乐医生当然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中医,四十八岁,在第三医院,像他这样的中医并不多。如果他是位外科医生,是动手术的,人家也许会说,他眼睛是好的,手是不会抖的,勇气也是有的,就是经验一般般吧。但他是妇科医生,又是个男的,那么,他这个年龄就是他这个科目的优势,他思想活跃,还有身体力行的能力,不是说他可以在妇科胡作非为,而是说他的分析和琢磨正落在时候上,因为和他年龄相对应的是妇科病的热闹期,他工作在自己的黄金时段,也活动在女人的节骨眼儿上,挨过五十,有妇科病的女人也差不多寥若晨星了。
每天早上,乐医生七点钟就从家里出来,他的家离医院不远,就隔着那么三四条小路,他喜欢在这个时候走上半小时。他觉得中医在有些行为上就得纯粹,比如走路,比如穿衣,穿着中山装改过的本装和立领,不紧不慢地优雅地走路,最能体现中医的气质和风度。他走路也不是单纯的走路,可以说是在运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是在锻炼神志;意守丹田,那是在修养脏腑;手握拳脚着力,那是在运动经络血脉。待走到医院,乐医生脸也红了,身也热了,有细汗从窍里缓缓渗出,无异于打了一套杨式太极,那个惬意啊。
然后,他坐在桌前把昨天就排下的病历都翻了翻,想一想,作为自己情绪的预热。等八点钟一响,他的徒弟——一般都是些实习的女学生,在他示意下打开门,把早已候在外面的病人让了进来。
三医院有七八个妇科诊室,两个西医,五个中医,还有一个人流室,都是清一色的女医生,唯独乐医生这里需要排队。这是个很怪的现象。按理,应该是乐医生诊室门可罗雀,而女医生那边,因为性别的坦然,更容易车水马龙。但那些女病人就是不顾及女医生的面子,就喜欢把号挂在乐医生的名下。当然,也不是说女医生就一点生意没有,总有熟人介绍的,总有等不及的,总有只续个处方的,女医生们大有生不逢“性”的感觉。二〇〇二年,乐医生被省里定为点名的专家,医院把他的挂号费提到了一百元,明的是想做做品牌效应,暗的是好心,想匀一些病人给其他诊室,别弄得累的累死荒的荒死,但病人们不在乎几个钱,在乎感觉。她们喜欢坐在乐医生面前。初来乍到的会以为这个男医生一定会不耻下问,一定会问得非常仔细,看病最喜欢仔细;而经常光顾的则喜欢聆听,喜欢辅导,她们要的是一次美满的、温暖的、丝丝入微的、不同寻常的交流,这一点,性别的差异正好显示出它的优势来。有病人说,看乐医生的打扮心里就舒服,看他写的病历更是一种享受,不信,挑一个病历给你看看:
主诉:经前乳痛,心情烦躁,持续三年。
现病史:经前一周自我感觉准确,一般三天为一个过程。第一天,乳房发胀,乳头疼痛,宽衣都不能近,文胸更不用说;自摸难受,夫摸更不能容忍,常为此事翻脸,至夜不能寐。第二天,心情莫名懊恼,甚至偷偷哭泣,哭后难过仍不见缓解;遂到处找东西掷摔,要摔出声音的东西,橡皮的、木头的不行,摔不破的更加难受;如能摔个玻璃的、陶瓷的最好,心情稍稍平服。第三天,便想撕咬丈夫,尤以咬肩和手臂为过瘾,夫若假装理解,强忍疼痛,则不能满足;夫若实事求是,撕心裂肺号叫,便觉得痛快,像闭窍开了,虱子烫了一般舒服。随后经行而至,一切疼痛消除,情绪平稳,寝寐即安。纳可。二便正常。
体检: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弦。
中医诊断:经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