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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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人也,与其妇庞婆、女灵照同师马祖,求出世道,卒致先后化去,作出
世人,为今古快事。愿公师其远见可也。若曰“待吾与市井小儿辈商之”,
则吾不能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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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惟清
昨领教,深觉有益,因知公之所造已到声闻佛矣。青州夫子之乡,居常
未曾闻有佛号,陡然剧谈至此,真令人欢悦无量。
蒙劝谕同皈西方,甚善。但仆以西方是阿弥陀佛道场,是他一佛世界,
若愿生彼世界者,即是他家儿孙。既是他家儿孙,即得暂免轮回,不为一切
天堂地狱诸趣所摄是的。彼上上品化生者,便是他家至亲儿孙,得近佛光,
得闻佛语,至美矣。若上品之中,离佛稍远,上品之下,见面亦难,况中品
与下品乎。是以虽生彼,亦有退堕者,以佛又难见,世间俗念又易起,一起
世间念即堕矣。是以不患不生彼,正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四方者
之所当知也。若仆则到处为客,不愿为主,随处生发,无定生处。既为客,
即无常住之理,是以但可行游四方,而以西方佛为暂时主人足矣,非若公等
发愿生彼,甘为彼家儿孙之比也。
且佛之世界亦甚多。但有世界,即便有佛,但有佛,即使是我有游之处,
为客之场,佛常为主,而我常为客,此又吾因果之最著者也。故欲知仆千万
亿劫之果者,观仆今日之因即可知也。是故或时与西方佛坐谈,或时与十方
佛共语,或客维摩净土,或客祗洹精舍,或游方丈、蓬莱,或到龙宫海藏。
天堂有佛,即赴天堂,地狱有佛,即赴地狱。何必拘拘如白乐天之专往兜率
内院,天台智者永明寿禅师之专一求生西方乎?此不肖之志也。非薄西方而
不生也,以西方特可以当吾今日之大同耳。若公自当生彼,何必相拘。
所谕禁杀生事,即当如命戒杀。又谓仆性气市者,此则仆膏盲之疾,从
今闻教,即有瘳矣。第亦未可全戒,未可全瘳。若全戒全瘳,即不得入阿修
罗之域,与毒龙魔王等为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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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方伯雨柬
去年詹孝廉过湖,接公手教,乃知公大孝人也。以先公之故,犹能记忆
老朽于龙湖之上,感念!汪本钶道公讲学,又道公好学。然好学可也,好讲
学则不可以,好讲之于口尤不可也。知公非口讲者,是以敢张言之。本钶与
会同经,欲得公为之讲习,此讲即有益后学,不妨讲矣。呵冻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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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凤里
医生不必来,尔亦不必来,我已分付取行李先归矣。我痢尚未止,其势
必至十月初间方敢出门。到此时,可令道来取个的信。塔屋既当时胡乱做,
如今独不可胡乱居乎?世间人有家小、田宅、禄位、名寿、子孙、牛马、猪
羊、鸡犬等,性命非一,自宜十分稳当。我僧家清高出生之士,不见山寺尽
在绝顶白云层乎?我只有一副老骨,不怕朽也,可依我规制速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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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与杨凤里
行李已至湖上,一途无雨,可谓顺利矣。我湖上屋低处就低处做,高处
就高处做,可省十分气力,亦又方便。低处作佛殿等屋,以塑佛聚僧,我塔
屋独独一座,高出云表,又像西方妙喜世界矣。我回,只主张众人念佛,专
修西方,不许一个闲说嘴。曾继泉可移住大楼下,怀捷令上大楼歇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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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麻城人书
谓身在是之外则可,谓身在非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恐有非于我,而
后不敢为耳。谓身在害之外则可,谓身在利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无所利
于我,而后不肯为耳。如此说话,方为正当,非漫语矣。
今之好饮者,动以高阳酒徒自拟,公知高阳之所以为高阳乎?若是真正
高阳,能使西夏叛卒不敢逞,能使叛卒一起即扑灭,不至劳民动众,不必损
兵费粮,无地无兵,无处无粮,亦不必以兵寡粮少为忧,必待募兵于他方,
借粮于外境也。此为真正高阳酒徒矣。方亚夫之击吴、楚也,将兵至洛阳,
得剧孟,大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得剧孟,吾知其无能为矣。”一个博徒
有何恒赫,能使真将军得之如得数千万雄兵猛将然?然得三十万猛将强兵,
终不如得一剧孟,而吴、楚失之,其亡便可计日。是谓真正高阳酒徒矣。是
以周侯情愿为之执杯而控马首也。汉淮阴费千金觅生左车,得即东向坐,西
向侍,师事之。以此见真正高阳酒徒之能知人下士,识才尊贤又如此,故吾
以谓真正高阳酒徒可敬也,彼盖真知此辈之为天下宝,又知此辈之为天下无
价宝也,是以深宝惜之,纵然涓滴不入口,亦当以高阳酒徒目之矣。
曾闻李邢州之饮许赵州云:“白眼风尘一酒卮,吾徒犹足傲当时;城中
年少空相慕,说着高阳总不知。”此诗俗子辈视之,便有褒贬,吾以为皆实
语也,情可哀也。漫书到此,似太无谓,然亦因公言发起耳,非为公也。
时有麻城人旧最相爱,后两年不寄一书,偶寄书便自谓高阳酒徒,贪杯
无暇,是以久旷。又自谓置身于利害是非之外,故不欲问我于利害是非之内。
其尊己卑人甚矣。吁!果若所云,岂不为余之良朋胜友哉!然其怕利害是非
之实如此,则其沉溺利害是非为何如者,乃敢大言欺余,时间灵、夏兵变,
因发愤感叹于高阳,遂有“二十分识”与“因记往事”之说。设早闻有梅监
军之命,亦慰喜而不发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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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陆思山
承教方知西事,然倭奴水寇,不足为虑,盖此辈舍舟无能为也。特中原
有好者,多引结之以肆其狼贪之欲,实非真奸雄也,特为高丽垂涎耳。诸老
素食厚禄,抱负不少,卓异屡荐,自必能博此蜂虿,似不必代为之虑矣。晋
老此时想当抵任。此老胸中甚有奇抱,然亦不见有半个奇伟卓绝之士在其肺
腑之间,则亦比今之食禄者聪明忠信,可敬而已。舍公练熟素养,置之家食,
吾不知天下事诚付何人料理之也!些小变态,便仓惶失措,大抵今古一局耳,
今日真令人益思张江陵也。热甚,寸丝不挂,故不敢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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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京友书
弟今秋苦痢,一疾几废矣。乃知有身是苦,佛祖上仙所以孜孜学道,虽
百般富贵,至于上登转轮圣王之位,终不足以易其一盼者,以为此分段之身,
祸患甚大,虽转轮圣王不能自解免也。故穷苦极劳以求之。不然,佛乃是世
间一个极拙痴人矣。舍此富贵好日子不会受用,而乃十二年雪山,一麻一麦,
坐令鸟鹊巢其顶乎?想必有至富至贵,世间无一物可比尚者,故竭尽此生性
命以图之。在世间顾目前者视之,似极痴拙,佛不痴拙也。今之学者,不必
言矣。中有最号真切者,犹终日皇皇计利避害,离实绝根,以宝重此大患之
身,是尚得力学道人乎?《坡仙集》我有披削旁注在内,每开看,便自欢喜,
是我一件快心却疾之书,今已无底本矣,千万交付深有来还我!大凡我书,
皆为求以快乐自己,非为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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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焦弱侯书
昨闲步清凉,瞻拜一拂郑先生之祠,知一拂,兄之乡先哲前贤也。一拂
自少至老读书此山寺,后之人思慕遗风,祠而祀之。今兄亦读书寺中,祠既
废而复立,不亦宜乎!归来读 《江宁初志》,又知一拂于余,其先同为光州
固始人氏,唐未随王审知入闽,遂为闽人,则余于先生为两地同乡,是亦余
之乡先哲前贤也。且不独为兄有,而亦不必为兄羡矣。一拜祠下,便有清风,
虽日闲步以往,反使余载璧而还,谁谓昨日之步竟是闲步乎?余实于此有荣
耀焉!
夫先生,王半山门下高士也,受知最深,其平日敬信半山,亦实切至,
盖其心俱以民政为急,国储为念。但半山过于自信,反以忧民爱国之实心,
翻成毒民误国之大害。先生切于目击,乃不顾死亡诛灭之大祸,必欲成吾胡、
越同舟之本心,卒以流离窜逐,年至八十,然后老此山寺。故予以为一拂先
生可敬也。若但以其一拂而已,此不过乡党自好者之所歆羡,谁其肯以是而
羡先生乎?今天下之平久矣,中下之士肥甘是急,全不知一拂为何物,无可
言者。其中上士砥砺名行,一毫不敢自离于绳墨,而遂忘却盐梅相济之大义,
则其视先生为何如哉!余以为一拂先生真可敬也。余之景行先哲,其以是哉!
今先生之祠既废而复立,吾知兄之敬先生者,亦必以是矣,断然不专专
为一拂故也。吾乡有九我先生者,其于先哲,尤切景仰;其于爱民忧国一念
尤独惓惓。使其知有一拂先生祠堂在此清凉间,慨然感怀,亦必以是,惜其
未有以告之耳。闻之邻近故老,犹能道一拂先生事,而旧祠故址,废莫能考,
则以当时无有记之者,记之者非兄与九我先生欤?先贤者,后贤之所资以模
范;后贤者,先贤之所赖以表章。立碑于左,大书姓字,吾知兄与九老不能
让矣。吁!名垂万世,可让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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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士龙悲二母吟
杨氏族孙,乃近从兄议,继嗣杨虚游先生之于之后,非继嗣李翰峰先生
之后也。非翰峰之后,安得住翰峰之宅?继杨姓而住李宅,非其义矣。杨氏
族孙又是近议立为虚游先生之子之后,亦非是立为李翰峰先生守节之妹之后
也。非翰峰之妹之后,又安得朝夕李氏之宅,而以服事翰峰先生守节之妹为
辞也?继杨虚游先生之子之后,而使服事翰峰先生守节之妹于李氏之门,尤
非义矣。虽欲不窥窬强取节妹衣食之余,不可得矣。交构是非,诬加翰峰先
生嗣孙以不孝罪逆恶名,又其势之所必至矣。是使之争也,我辈之罪也,亦
非杨氏族孙之罪也。幸公虚心以听,务以翰峰先生为念,翰峰在日,与公第
一相爱,如仆旁人耳,仆知公必念之极矣。念翰峰则必念及其守节之妻顾氏,
念及其守节之妹李氏,又念及其嗣孙无疑矣。
夫翰峰合族无一人可承继者,仅有安人顾氏生一女尔。翰峰先生没而后
招婿姓张者,入赘其家,生两儿,长养成全,皆安人顾氏与其妹李氏鞠育提
抱之力也。见今娶妻生子,改姓李,以奉翰峰先生香火矣。而婿与女又皆不
幸早世,故两节妇咸以此孙朝夕奉养为安,而此孙亦藉以成立。弱侯与公等
所处如此,盖不过为翰峰先生念,故弱侯又以其女所生女妻之也。近闻此孙
不爱读书,稍失色养于二大母,此则双节平日姑息太过,以致公之不说,而
二大母实未尝不说之也。仆以公果念翰峰旧雅,只宜抒师教之,时时勤加考
省,乃为正当。若遽为此儿孙病而别有区处,皆不是真能念翰峰矣。
夫翰峰之妹,一嫁即寡,仍归李家。翰峰在日,使与其嫂顾氏同居南北
两京,相随不离;翰峰没后,顾氏亦寡,以故仍与寡嫂同居。计二老母前后
同居己四十余年,李氏妹又旌表著节,翕然称声于白门之下矣。近耿中丞又
以“双节”悬其庐,二母相安,为日已久,当不以此孙失孝敬而遂欲从杨氏
族孙以去也。此言大为李节妇诬矣,稍有知者决不肯信,而况于公。大抵杨
氏族孙贫甚,或同居,或时来往,未免垂涎李节妇衣簪之余,不知此皆李翰
峰先生家物,杨家安得有也。且节妇尚在,尚不可缺乎?若皆为此族孙取去,
李节妇一日在世,又复靠谁乎?种种诬谤,尽从此生。唯杨归杨,李归李,
绝不相干,乃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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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晋川翁寿卷后
此余丙申中坪上笔也,今又四载矣,复见此于白下。览物思仁寿,意与
之为无穷。公今暂出至淮上,淮上何足烦公耶!然非公亦竟不可。夫世固未
尝无才也,然亦不多才。唯不多才,故见才尤宜爱惜,而可令公卧理淮上邪!
在公虽视中外如一,但居中制外,选贤择才,使布列有位,以辅主安民,则
居中为便。吾见公之入矣,入即持此卷以请教当道。今天下多事如此,将何
以辅佐圣主,择才图治?当事者皆公信友,吾知公决不难于一言也,是又余
之所以为公寿也。余以昨戊戌初夏至,今又一载矣。时事如棋,转眼不同,
公当系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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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期小启
会期之不可改,犹号令之不可反,军令之不可二也。故重会期,是重道
也,是重友也。重友以故重会,重会以故重会期。仆所以屡推辞而不欲会者,
正谓其无重道重友之人耳。若重道,则何事更重于道会也耶!故有事则请假
不往可也,不可因一人而遂废众会也,况可遽改会期乎?若欲会照旧是十六,
莫曰“众人皆末必以会为重,虽改以就我亦无妨。”噫!此何事也!众人皆
然,我独不敢,亦望庶几有以友朋为重,以会为重者。今我亦如此,何以望
众人之重道乎?我实不敢以为然,故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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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顾冲庵翁书
某非负心人也,况公盖世人豪;四海之内,凡有目能视,有足能行,有
手能供奉,无不愿奔走追陪,藉一顾以为重,归依以终老也,况于不肖某哉!
公于此可以信其心矣。自隐天中山以来,再卜龙湖,绝类逃虚近二十载,岂
所愿哉!求师访友,未尝置怀,而第一念实在通海,但老人出门大难,讵谓
公犹念之耶!
适病暑,侵侵晏寂,一接翰诲,顿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