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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西去的骑手 作者:红柯-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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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却是骑着顿河马的唐吉诃德,我朝思暮想的坦克战之父杜哈切夫斯基元帅为什
么死得那么早?”
    连杜哈切夫斯基本人也想不到骑着灰色马的死神会来纠缠他,他揉一下眼睛,
他明明看到天上有一匹灰色马,真的是灰色马,杜哈切夫斯基命令指挥中心赶快
让马仲英跳伞,飞机要出事了!叶诺夫吓坏了,以为杜哈切夫斯基元帅发现了克
格勃的阴谋,职业军人是很讨厌秘密警察的。指挥中心无法指挥,战机在空中乱
窜,变成了一匹野马,再有几分钟飞行员就会晕过去。跳伞也没用,伞是打不开
的。那架失灵的战机歪歪扭扭滑向涅瓦河上空,然后栽下去,沉了好半天才轰一
声爆炸。
    马仲英是两天以后返回军营的。他死亡的消息早已上报斯大林。迪化总领事
刚接到马仲英死亡的电报,紧接着就是马仲英死而复生的电报。总领事已经习惯
了这一套,他告诉盛世才:你不要对我们产生什么怀疑,马仲英这个人你是知道
的,死亡总绕着他,谁也没办法。盛世才在开发锡矿的协议上签字,“我盛某人
对苏联可是诚心诚意的。”总领事也不含糊,“我们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盛世才知道这是斯大林不信任他,用马仲英来牵制他,他不能坐以待毙。他
派去的特工人员渗透到36师各个部门,进行分化瓦解,使马仲英不能遥控自己的
军队。马仲英从苏联派回来的代理师长已无法行使权力,36师被匪性十足毫无远
见的马虎山掌握着。盛世才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36师是一群狮子,由马虎山这
头笨熊带着正合他的心意。自然界优者生存的规律并不适合人类。斯大林在英雄
与小人之间选择了小人。当一切成为历史时,盛世才方明白斯大林的良苦用心。
他从延安来的中共干部那里了解到,斯大林对中共领袖们也是如此安置。斯大林
喜欢书呆子王明,王明的信徒差点丧失中共的全部家当;斯大林喜欢张国焘,张
国焘在长征路上搞分裂;斯大林喜欢工人出身的向忠发,向忠发担任中共总书记
时在上海包房间养妓女。被捕后,妓女拒不招供,向忠发自己把自己招了,周恩
来说他连婊子都不如。盛世才完全明白斯大林的用意了,因为他不再是一个真正




的军人。他无法忍受斯大林给他的耻辱。
    我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军人了,绝不允许真正的军人存在,他们的存在是对我
的羞辱。他杀掉替他打天下的郑润成刘斌等高级将领,对羁留国外的马仲英更是
恨之人骨。马仲英被扣在苏联,36师群龙无首,在省方特工人员挑拨下,马虎山
铤而走险率部叛乱,给盛世才提供了机会。盛世才再次向苏军求援。苏军坦克部
队分两路进人中国,围歼36师。被省方特工策反过来的36师官兵尝到了另外一种
滋味。他们是变节者,盛督办不让变节者上前线,上前线太危险。变节者说:打
仗咱不怕,弄刀弄枪是咱的看家本领。盛督办说:枪林弹雨是英雄干的事情,你
们干不了。变节者说:咱当过马仲英的枪手,咱不给马仲英干了,咱给盛督办干。
盛督办说:枪手都是儿子娃娃啊。变节者说:咱就是儿子娃娃嘛,河州儿子娃娃
全跟尕司令到新疆来了,河州没儿子娃娃了。变节者说到这里忽然不说话了。盛
督办怪怪地笑,笑得他们不好意思。“儿子娃娃都死了,你们还活着嘛。”盛督
办没让他们上火线,让他们跟着省军和苏联边防军,在和田喀什搜捕36师残部。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严厉的惩罚。“这种工作别人干不了,只有你们才能胜任,你
们是死里逃生的人,怕什么?婊子卖身,一次是卖,十次百次也是卖。”盛督办
说这话时恶狠狠的。盛督办被斯大林如此这般炮制过,跟他们相比是五十步笑一
百步。盛督办跟他们一样渴望死亡。
    他不断地制造冤案,有十多万人被屠杀;他操纵如此巨大的死亡,自己却与
真正的死亡无缘。既然生命与死亡是对等的,死亡就可以人为地加以破坏。盛督
办就这样发现了人类生命的奥秘,并成为杰出的死亡大师。死亡不是简单的掉脑
袋吃枪子,死亡是一门艺术。死者被处决之前,不但承认全部预定好的罪行,而
且不遗余力地给亲友身上栽赃,丧失生命中一切珍贵的东西。经过死前的加工处
理,死囚们再也没有勇气在刑场上慷慨激昂,视死如归了。盛督办把死亡改变了,
死亡就是死亡,死亡没有意义。
    斯大林搞大清洗时就很注意这个问题,斯大林没有让政敌成为十二月党人或
普希金,斯大林成功地控制了死亡的进程。当是时也,爱因斯坦的理论将被应用
到军事上,原子弹的蘑菇云将对生命进行脱水处理。科学家们使物质释放出空前
所未有的能量,政治家们不但使人的生命丧失意义,而且使人的死亡变得丑陋无
比。
    原子弹在比基尼岛试验成功那一年,盛督办离开新疆,赴重庆就任民国政府
的农林部长,成为民国的功臣受到蒋总裁的接见。
    “听说你发明了一套处理死因的方法,很管用。戴笠抓来的共党分子个个硬
得像石头,死到临头,又是唱《国际歌》,又是喊口号,讨厌死了。”
    “处决之前让他们自行堕落。”
    “共党分子不吃这一套。”
    “要在生活上心理上让他们堕落,让他们男女同牢,最好是朋友的妻子或长
辈,天长日久,就会发生男女关系。”
    “盛先生不愧是人中之杰,马仲英骁勇善战,碰到你手里能不倒霉吗?”
    “马仲英是斯大林杀的,我没杀他。”盛世才说,“这是我一生最遗憾的一
件事,我把36师全都干掉了,偏偏漏掉了马仲英。”
    “斯大林替你除了心腹大患,你遗憾什么呢?”
    “斯大林给他的死亡是货真价实的。”
    蒋介石给弄糊涂了,“枪毙就枪毙,哪来这么多名堂,娘希匹。”
    36师被肢解后,马仲英困在莫斯科。盛世才请求苏方将马仲英转交他处理,
斯大林不答应,斯大林说:“盛世才曾经是个杰出的有血性的军人,他知道血性
对人的重要,他想用马仲英的血来救自己,我们不能满足他那残酷的要求。让马
仲英像一个英雄那样去死吧。”
    叶诺夫给马仲英准备好毒药。死亡突然降临,马仲英毫无防范。
    那天,他在克里木半岛,鞑靼人问他:“骑手,你从哪里来?”
    “甘肃河州。”
    鞑靼人让马仲英看他们的马群,马群中有一匹大灰马,马脖子上的疤痕呈月
牙形。
    鞑靼人说:“那弯月是拔都汗咬的,拔都汗咬开以后月亮就不落了。”
    鞑靼人说:“我们的英雄都在古代,现在没了。”
    马仲英说:“金帐汗国和青帐汗国是骑手用马鞍子垒起来的,有马就有好骑
手。”
    克里木半岛上全是鞑靼人的马群,他在青海时就感受到马血涌动的那种强劲
的冲力,马血跟大陆外边的海洋是连在一起的。
    鞑靼人说:“克里木最先是我们汗王的名字,克里木汗和他的骑手消失后,
这地方才有了名字。骑手们在大洋之间的陆地上驰骋了好几个世纪,他们困倦了,
克里木汗把他们带到黑海,黑海就是骑手们最后的海洋。”
    海洋里奔流的全是战马和骑手的血。
    河州骑手的血在青海湖里,他们的骨头在祁连山在神马谷。马仲英说:“在
我们老家,湖是青的山是白的。”
    鞑靼人说:“你要是从大洋那边跑到这边,血就变稠了,海水就会发黑。”
    克里木半岛像马嘴深深扎进黑海里,海水如同高高的牧草发出哗哗的响声。
    鞑靼人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斯大林不信任我们鞑靼人,要把我们
迁到西伯利亚。”
    马仲英说:“谁能把克里木这个名字搬走?”
    鞑靼人说:“马群不上路,那匹大灰马是头马,谁也套不住它,明天要是套
不住,军队就会朝它开枪。”鞑靼人说:“我不想让它挨子弹,实在不行我用刀
子宰它,把它放进黑海。”
    鞑靼人把马群赶来了,大灰马独自在海边奔跑,家马就是这样沦落为野马的。
    马仲英打算明天去找那个鞑靼人,请求他把大灰马送给自己,死亡却赶在他
的愿望之前。他回到旅馆,苏方军医要给他检查身体,他跟医生去医院。医生告
诉他,他患有传染病需要住院治疗。吃过药后,躺到病床上,他真感到自己病了,
护士告诉他这是伤寒,弄不好就会丢掉性命。尽管他意识到死亡在迎接他,他还
是没在意,他想那疯狂的大灰马,死的时候应该骑在马背上,让大灰马把他驮到
黑海里去。既然没有力量打到大洋,那么就像疾风和闪电一样消失。
    马仲英做好了死的准备。而那比死亡更卑劣的毒药已经发作了,疼得他满床
打滚。克格勃特工人员准备拍照,回莫斯科交差。但马仲英竟打败了死亡,从窗
户跳出去。楼道里铃声大作,这是克格勃秘密处决危险分子的特定房间。
    马仲英穿过草坪和铁丝网,进人森林。特工们追上来开枪,在他背上钻好多
黑洞,黑洞里冒出血泡,秘密警察紧紧围上来,斯大林有指示,这个人需要用药,
不能用子弹。用药可以使他悄悄死去,用枪弹就不同了,枪弹属于军人。让这个
人以军人身份死亡不符合斯大林的意图,因为这个人在迪化跟苏联军队打过仗,
打败了布琼尼的骑兵师。实际情形是,马仲英独自一人在克里木半岛与苏军作战,
这是斯大林难以接受的。自克里木汗以后,俄罗斯人成功地取代了金帐汗国和青
帐汗国,东方骑手纵横中亚与东欧的局面再也不会出现了。
    追击马仲英的部队迅速增加,保安部队的摩托车封锁了通往港口的交通要道,
空军侦察机低空飞行,哥萨克骑兵在草原和群山之间巡逻。
    马仲英大声喘息着,他快要吐血了,他离海岸边还有好几十公里,他倒在岩
石上,北斗七星在闪闪发亮,变成一把钢刀。这时,大灰马来到他身边,卧在地
上,他爬上马背,马轻轻跑起来。这是大灰马最后的日子,天亮后,主人就要宰
它,然后主人离开家园迁往遥远而荒凉的西伯利亚。
    追兵到达时,大灰马驮着它的骑手跃入黑海。骑手没有咬开马脖子,药性大
发骑手开始吐血。血落在马鬃上,威风凛凛。后来马消失了,骑手继续向黑海深
处滑行,水面裂开很深很宽的沟,就像一艘巨轮开过去一样。后来骑手也消失了,
骑手消失时吐完了所有的血,海浪轻轻一抖,血就均匀了,看不见了。骑手的血
和骨头就是这样消失的。
    这一天,鞑靼人全部被迁往西伯利亚。黑海岸边再也看不见东方骑手了,而
那伸进大海的半岛依然叫做克里木,海浪像马鬃一样瑟瑟响着。
    苏联领事向盛世才保证:马仲英这回死定了,连人带马葬身黑海。
    “他哪来的马?”
    “克里木是鞑靼人的牧场,鞑靼人的大灰马把他驮进黑海。”
    “鞑靼人是成吉思汗的后代,这里头有问题,他没有死。”
    “你这么怕他?”
    “死神都奈何不了他,我能安心吗?”
    必须研究马仲英如何从死亡中脱身。
    监狱里有许多高级知识分子,有许多36师被俘人员,他们日夜奋战,赶写出
一份内容翔实的材料。材料的结论令人发怵,河湟事变中,屡次将死亡带给马仲
英的只有西北军名将吉鸿昌,而吉鸿昌几年前就被何应钦枪毙了。
    这是一种无法战胜的死亡,谁也驾驭不了。巨大的威胁跟云影一样罩在督办
心头。
    对马仲英的死,盛督办耿耿于怀。
    领事说:“毁灭一个人的灵魂,只能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死了,什么都来不
及了。人创造生命的同时也创造死亡,人最可贵的不是生命,而是介于生与死之
间的创造精神。”
    “那么失败呢?”
    “失败也是一种创造。我们审判布哈林、季诺维耶夫、加米涅夫,并且枪毙
了他们,但我们没有枪毙托洛茨基。他是个军人,打过仗,红军是他组织起来的。
布哈林这些人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灵魂在脑袋里边,可以让它出窍;而军人
的灵魂是战马和钢刀,让他们跟武器分开就行了。”
    “你在军队呆过?”
    “我曾经是个军人。跟你一样又从政了,这是我们的不幸。”
    总领事跟他碰杯。他把伏特加喝下去,送总领事上车。外面阳光很亮,盛世
才一身戎装,重返屋里时他在镜子里发现了这身戎装,上面挂着短剑盒子枪,加
上浓密的黑胡须和大眼睛,是个很优秀的军人呀!
    盛世才问卫兵:“领事的话你们听见了?”
    卫兵说:“领事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卫兵说:“我给张学良站过岗,少帅整个花花公子,比起督办差远了。”
    “那马仲英呢?”
    “马仲英是厉害,可他死了,队伍也散了,成了戏文里的人物。”
    卫兵的话扯远了,盛世才一下子没了兴致,沉着脸走进二号监狱,提审杨波
清和吴应祺。这两个人曾作为马仲英的代表来迪化和谈,和谈破裂,被扣押在监。
盛世才问他们对马仲英的失败有什么想法。他们说:“跟苏联红军交战的时候,
马仲英就知道自己要失败。”
    盛世才说:“他驰骋西北四省,是为了寻找失败吗?他派人与苏联领事联系,
又作何解释?”
    他们说:“中原大战时马仲英就开始接受革命思想并且加人共青团,他谋求
苏联支持,不是让他们派军队来。冯玉祥是中央任命的边防督办,马仲英尚能揭
竿而起,跟西北军周旋,外国军队擅自进入中国,马仲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以
一师之众与大国抗衡,他注定要失败。”
    吴应祺跟随马仲英时间最长,盛世才盯着他,他也盯着盛世才的佩剑和短枪,
他说:“这次失败跟以往不同,打冯玉祥打马步芳时他年方十七岁,少年得志,
志在必得,进入新疆以后,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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