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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生于1980 作者:徐兆寿-第15部分

小说: 生于1980 作者:徐兆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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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也许会认为我是在耍一些先锋派小说的花样,你们肯定是大错特错了。不错,我曾经喜欢过几个先锋派作家,但后来我厌倦他们了。他们并不会讲故事。他们也大讲特讲现实与虚构,但 

  跟我讲的不一样。我是真实的体验。在我的世界里,始终有两种现实,一种是我看到的,与大众相一致的现实,另一种则是我的怀疑、幻想、情感和我多年积聚的智慧所凝成的现实,这里面有爱,有恨。我试图说的就是这两种现实。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生活。它并非我虚构,而是真实的存在。我们不会再像我们的父辈那样对报纸上和宣传车里的东西充满了极端的态度,我们积累了他们的种种经验,会亲自去看一看再说。我们对现实总是会不满,但我们绝不会相信这是某个人的错误,我们确信这是人性所致。我们对集体主义观念充满了厌恶,但我们又总是被孤独和不信任折磨,这一点我们是自食其果。还有,我们对虚构的东西总是充满了信任,而对现实往往表示出怀疑,这也许是我更确信后面一种叙述的理由。总之,我是有感而发,绝非故弄玄虚。我还讨厌技巧和知识。 

    顺便说一句,父亲的小说里总是要讲知识,比如茶道,比如厕所文化,比如首饰文化。他在里面津津乐道于知识的卖弄,那些评论家也吹捧父亲的高明,但我对这些充满了厌弃。就像当初他们一直是吃不饱的一代一样,他们在知识和精神上也始终感到饥饿,所以就拼命地往里填这些东西。老实说,我一旦看到这些知识时,我就头疼,甚至恶心。殷实的心灵是不需要这些的。心灵只需要消化现象就能维持生计。 

    知识破坏了现象的完整性,技巧也损伤了历史的真实,而思想消解了人类的神话。到了我们这一代时,神话被无情地取缔了,信仰不存在了。到处都是知识的汪洋大海,到处都是思想的岛屿和暗礁。我们往哪里航行?哪一盏灯才是应该确信的真理之灯? 

    我讨厌父亲小说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字里行间流露着一种自负,而又暗示了对我们这代无信仰者的蔑视。这是不公平的。是他们没有为后代负责,凭什么将所有的罪责从自己肩上扔到我们身上? 

    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怎么这样愤怒。我不想愤怒。我知道在我说这些闲话时有一些人已经从我身边走开了,他们也不想听唠叨。好了,我还是接着讲我的故事吧! 
    话说我回到学校后,已近国庆节了。我深沉多了。班上的同学都有很大的变化,很多人都有了异性朋友,连大卫也找了一个。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般都在餐厅里渡过。那里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小夫妻,看上去又甜蜜又恩爱。小卫听说也在追求中。只有那个老上海独自一人,阴阳怪气地在我面前晃着。 

    刘好早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经原谅了她。她没有错。她还是对我好,也很关心欧阳。我有时无法理解这种人。她的心也是肉长的,怎么就能这样无心呢?她老缠着我给她弹吉它,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常常是听得泪水涟涟,有些神魂落魄。不但是她,就连大卫听我弹吉它时都连连叫苦: 

    “你这弹的是音乐吗?我怎么觉得你在熬黄连呢,我听得苦得很。别弹了,再弹我就会哭的。” 
    我还是不信,我自己好好的,只不过弹起来用心而已,怎么会那样。吴静怡也来看我了。她还是没有男朋友,不过,她似乎知道我不会找她,所以她在我身上也没花多少时间就走了。倒是刘永昌在我这儿待了很久。他听了我的琴声后默默地走了。他说我以后不用再找老师了。我知道他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由是我知道自己的琴艺有很大的进步。 

    有一天,我在家里弹琴,心里想着欧阳,将一曲《彝族舞曲》反复弹奏,突然,我爸敲门进来说: 
    “你出来一下。” 
    我怔了一下,跟着出来,只见客厅里坐着一个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看上去个子不高,穿着很随便,头发有些脏和乱,但脸上却白白净净的。我知道又是一个什么作家和诗人。果然,我爸给我介绍说: 

    “这是国内现在最红的诗人南子,这是我儿子胡子杰。” 
    他握着我的手,我发现他只达到我鼻子那儿。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果然是天赋奇高啊!” 
    我只是笑笑,看见他眼睛红红的。只听他又说: 
    “刚才无意中听到你的琴声,哀婉动人,催人泪下。我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音乐,说真的,如果没有人在的话,我可能会放声大哭的。” 
    “是吗?”我诧异地问道。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他问我。 
    我摇摇头。 
    “真是杀人的音乐。”他说道。 
    “那就不好了。音乐不能太哀,所谓哀而不伤才是正乐。”我爸说。 
    “哎,胡老师,子杰的音乐并非是伤到人,而是打动人。他引发的是人的幽情,并非伤情。”南子说。 
    从那一次以后,我才知道我的琴声真的是好。有时,我在宿舍里也唱那首《爱的宣言》,倒使我常常泪流满面。有好多次,班上和系里来人要我上台表演,我拒绝了。我绝不会去到那种地方让人看我的心。 

    我把那首《爱的宣言》的乐曲编成古典吉它曲的形式,常常躲在宿舍里一边又一边地弹奏着。我始终没有去找欧阳。我知道她好了就行了,我不想再去找她。她肯定知道我为她伤成那样,但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不但答应过张潮,还答应过我父母,不再跟她来往。我也确信我们不合适。她肯定不会等到我毕业的时候就会和别人结婚的,长痛不如短痛,就此算了也不失为一种上策。 
   
   那个学期剩下的日子就是这样在弹奏中度过的。我的头痛和失眠也是在那时开始的。由于悲伤,我变得少言寡语。由于少言寡语和长期的失眠所致,我发现记忆力下降得很厉害。刚刚见过的人,一转身就想不起名字了。英语单词也总是要记好几遍才能记住,可是第二天又忘得一干二净。小时候我爸让我背下的唐词宋词和古诗十九首,我也几乎全忘了。我的生活完全颠倒了。由于晚上睡不着,我常常在别人上课的时候才睡觉,而在别人在的时候,我往往又不想呆在宿舍,而是去了外面,到了别人要上课的时候,我又转回来睡觉,所以我几乎整天都在逃课。 

    悲伤锁定了我。那时我读的书,全是刘好给我借的诗集。我最喜欢看华兹华斯的诗。他的诗我几乎全能背下来。有一首叫《啊,心上人》的诗是这样写的:啊,心上人,你的倩笑微微!/那笑的光辉穿过我的心扉。/假如我的眉宇反射出这光辉,/那情景你务必欣然看取;/像羞怯的月亮看见自己的柔光,/投射到山麓和倾泻的山涧上,/然后又反照回去一样。我把它复印下来,放在床头边,在睡觉前夕又拿出来读一边,我便看见夕阳的金红色将我们照亮。 

    在人稀罕至的学校理科楼后面,有几棵大树,在黄昏的大树下面,有一个忧郁的青年在茫然若失地看着天边的晚霞,膝上一本诗集被微风轻轻地翻阅着,发着谁也听不到的神秘的声音。他会一直坐到夜色将他完全浸黑,才会叹口气站起来。他从来不进教室,也从来不去图书馆。他只在自己的内心和记忆中生活着。也许此时,那个先写情诗后写政治诗的智利诗人聂鲁达的《情诗第七首》最能表达他的心境了:挨近薄暮,我把悲伤的网,/撒向你深海的眼。/我的孤独在最高的火堆那边/蔓延并且燃烧,溺者一样挥动臂膀。……黄昏星为夜鸟所啄,闪亮/如我为你迷恋的灵魂。/黑夜骑着阴暗的马驰骋,/把蓝花穗洒落原野。 

    而那个失神的青年,就是可怜的我,被夜鸟啄了又啄。那时我十九岁,像一只空空的行囊,一无所有。 
    暑假的时候,我妈认为我们应该去旅游,但我爸的意思是应该回一趟老家,去农村看看农村人的生活,也许对我有好处。这一次,我没有赞同我妈,而是和我爸去了老家。我妈要照顾我外婆,因为她的病每年夏天都会复发。 

    乡村的生活真的很美好。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爸是老大。我爸八年前帮二叔在县城开了家饭馆,五年以后,二叔把饭馆打给了别人,开了家小酒店,生意听说不错。二叔一家全都搬到了县城。三叔上了个中专,费尽周折也留在了县城,结婚不久单位就不行了。后来两口子帮二叔开饭馆,因为老吵架又无事可做。县城的经济不经气,没有几个像样的工厂。忽然的一天,我爸的一个老朋友来我家,我爸知道他是某个酒厂的厂长,就问他厂里能不能解决一下我三叔的问题。后来我三叔在厂里居然很得那个厂长的赏识,现在已经是销售部的经理了。只有两个姑姑因为没有上成学早早地出嫁了,一辈子做了农民。我爷爷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地也不种了,每天起来到别人的地头上转一圈,然后回来就是吃饭,吃完饭后就到镇子的街道上闲转去了。我奶奶也少了很多家务事,每天就是坐在家门口和邻居家的老太太们说长道短的。我爸很羡慕我爷爷和奶奶。他说,他如果能过着他们的生活,那可真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了。我妈不理解,我妈天生喜欢大都市的热闹,乡村太冷清了。 

    实际上这里一点儿都不冷清。爸爸让我向所有过路的人叫什么爷爷、叔叔或哥哥,也有不少人一见我就称爷爷的,真是有意思。乡下还是古典的生活。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姓胡,没有一个外来户。人们都把那里叫老胡家,意思是这方圆百里姓胡的人家都是从这儿走出去的。村子只有一条街,人们都住在街的两边。那条街大概有一公里长。我爷爷家住在街中间,街两头的人都要经过那里,我们要到县城去看二叔和三叔也得经过街两头的人家。大概我们去的当天下午,整个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第二天或以后的很多天,人们都会记得我们是哪一天回来的。有很多人都要找我爸爸聊聊,特别是家里有学生且都想把学生攻读下去的人家都会来看看我爸,给我爸说说他们家的事,仿佛我爸是教育局长。实际上,他们只需要我爸的肯定。我爸也很大度,一个劲地肯定,并答应在可能的情况下帮他们的忙。我爷爷为这一点特别自豪。他常常一直待在家门口,端一杯浓浓的热茶,坐在门口和过往的人们打着招呼,闲聊着。因为天气热,我常常进进出出,拿着一把扇子。我穿着一条大短裤,发现这一点是那里的新鲜事。老家人无论多热,一般都不会穿短裤,一是因为他们怕麦芒,二是保守吧。我认识了很多人,因为我适时地称呼了他们,他们都说我没有架子,很和气,很有教养。我爷爷奶奶天天回家就夸我。我一生中最多的肯定大概就是在那里得到的。 

    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爸,开始在心里称他为父亲。“父亲”一词和“我爸”一词并非同一个意义。父亲对爷爷和奶奶特别孝顺,很少背逆他们。父亲也能管得住其他的姐妹。从某种意义上说,父亲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他说什么一般没有人不听,除了我。他到县城里去过很多次,只有几次是和我一起去看二叔和三叔,其它的全都是看他的朋友和同学,当然还有一次,是县委书记亲自来请他去赴宴的,不过,单就这一次,他就成了整个胡家人心中的神。过去他可能是胡家人的骄傲,现在则是他们心中的神明。谁家家里有什么家事解决不了,就来找他了。他都能解决,谁都愿意听他的,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这一次去,他一共解决了六家人的家事。有三家是因为无人赡养老人。在老家人的心中,老人一定得呆在某一个儿子的身边。父亲却认为,老人不一定非要和某个儿子住在一起。他把那三家的老人跟儿子们分开了。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赞同他,但因为是他的建议,也只好先试试,结果,那三家的老人都发现,分开住比过去要好的多。婆婆不再和儿媳妇整天吵架了,儿子们和儿媳妇还每天都来问候他们,有了好吃的首先也给他们端来了。孝也成了竞争的对象。老人也不再为儿孙们操心了。这是父亲在那里开的风气。 

    我每天在奶奶伺候饱之后,除了睡觉,就是和我弟弟胡令辉一起骑着摩托去玩。他是我二叔的儿子,摩托是我二叔的。我二叔是农民,可以生两个孩子,他还有一个女儿。胡令辉比我小五岁,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熟视无睹。我可不一样,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有时,我们大中午骑着摩托去兜风。我们到一处离村子很远的地方才停下。那里有一眼井在一直吐着水,因为长年的冲击,离水管近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水池。水池里的水又清又凉,我看着喜欢,就连凉鞋一块伸进水里。令辉小,他说,哥,我们在这里打澡吧。老家说打澡就是游泳的意思。我摇摇头。他却脱了衣服,赤裸着黑黑的身体,一下子钻了进去。我只为他打了个寒噤,可是他很舒服。他钻出来又叫我。我还是不敢。水太凉了。他说,哥,放心,这里又没人来。我在他再三催促之下,害羞地脱了衣服,试了好几次才钻进了水里。太凉了,但舒服极了。从那以后,我们常常大中午到那里去游泳。令辉的同学家有种瓜的,他就带着我去。我们在瓜地里摘了刚刚熟了的瓜吃。我吃着那泌人心脾的甜瓜,才知道我们在都市吃的东西有多糟糕。我姑姑家的情况不是太好,离爷爷家也很远。我和令辉去的时候正是他们刚刚打麦的时候。令辉不想干活,想跑,我虽然不会干,但想看看他们的生活。姑姑也不想让我走,给我们买了啤酒,让我们在打麦场的树底下坐着乘凉。中午的时候,姑姑他们都累得睡在树底下。令辉领着表妹去兜风了。姑姑让我去家里休息,我不想睡。我就坐在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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