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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琉璃榻 作者: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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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缡的声音低哑如野兽:“他死了。”
  “没错,云毓死了。”
  
  手腕上的力道陡增,我不禁痛呼出声,耳畔传来绛缡蛊惑般的呢喃:“既然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风细细……要是没有他,你早已死了十次。”
  “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你凭什么,还有脸留在世上?”
  
  “你不过是段沁无意间招惹的众多玩物中的一个。要不是云毓用他们多年前打的赌引起了段沁的好胜心,就凭段沁早就把你忘在脑后,又怎么会再来杭州接你!”
  
  “像你这样的庸脂俗粉,段沁当然没过多久就厌倦了。是云毓不惜以我做诱饵,许诺只要段沁肯跟你虚以逶迤,就把我送给他。可惜风细细你太蠢,又不识时务,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段沁的脸,连云毓也救不了你。”
  
  “你第一次见到我之后几近疯癫,段沁本准备把你关上一辈子,是他,是他逼我为你说情,否则你早就不明不白死在里面了。”
  
  “为了给你活下去的信念,他不惜被你误会,让你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毫无疑虑的跟他合作。”
  
  “那年你小产后命在旦夕,我高兴的不得了,我巴不得你干脆死掉。可我反而尽心尽力照顾你,你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对我说:绛缡,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你被赶出王府后一直昏迷不醒,他亲自护送你回杭州,还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风细细,婊子无情,你不会蠢的不可救药到以为老鸨跟妓女之间真有什么感情吧!你的嬷嬷之所以肯收留你,又下大本钱捧你做花魁,还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云毓那个傻瓜,他担心你灰头土脸的回了青楼,怕你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居然派了许多高官富贾去捧你的场,帮你挽回颓势!亏你还以为是你自己有本事,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还有,他后来那样打击报复断沁,还不全是因为段沁对不起你。他还故意让段沁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暗地里放段沁来找你,直到你说你不要他,云毓才把他带回京城,又把权力还给他,因为这都是你的意思。”
  
  “事后他还怕你难过,捏造了那封信让我交给你,他宁愿你恨他,也要你心里好过一点。”
  
  “风细细,他会死的那么早,死的那么惨,你敢说不是因为你!”
  
  “风细细,这么多年来,他为你,把什么都做尽了。段沁一次次辜负你,他却一次次帮你。是他一直站在你前面,不然你怎么可能活着走到今天!”
  
  “可是你,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绛缡流泪了,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血里,溅起一点水光,瞬间又恢复平静。
  
  我的声音在黑暗中被吞噬,几不可闻:“你说得对,我该死。”
  
  绛缡,杀了我,我会感激你。
  
  黑暗中,我感觉绛缡松开我的手腕,她的手慢慢扼住了我的咽喉。
  很好,绛缡,对,就是这里,用力,再用力一点。
  鲜血是至高无上的快乐,当无法面对真实,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这一点是我早就知道的。
  
  云毓你很聪明,你聪明到从第一次见到我,就明白我的期盼;聪明到从第一次遇见我,就努力为我创造一个你以为我会喜欢的结局,一个会伤害你最深的结局。你始终没有伤害过风细细,风细细受到的伤害是必然的,是她追寻并不存在的东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想风细细少受伤害,只是想风细细可以伤害自己少一些。
  可是云毓,在这样的末世里,越聪明的人就越无辜,下场也更加凄惨。
  段沁是我的心魔,他是我应得的报应。
  可是云毓,你又何必替我背负这万千痛楚。
  …………………………………………
  …………………………………………
  
  “那一天,我也看见了你,我和段沁都看见了迷路的你。但是我总是站在段沁身后,所以向你伸出手的人是他,不是我。”
  “细细,我比他慢了那么一步,只一步。”   
   “细细,如果是我先遇见你,你会不会爱上我?”
  
  云毓,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只有一步那么远,可就是这短短的一步,你耗尽了一生也迈不过。
  
  

  眼界渐渐模糊,我眼中却有笑意。
  绛缡,原来你真的是救我脱于水火的观音,这样的人世,冷漠又满是欺骗,让我再也兴不起丝毫留恋。不如就借了你手,送我升上极乐世界。
  
  “细细!”
  如此静夜,谁知竟会有人大吼。
  接下来的事情快的令人措手不及,绛缡被人大力推倒,她素性倔强,仍是死死捏紧我颈子不肯松手。我被她带倒压在身下,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似有人影晃动,奋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宁钦关切的面孔。
  “细细,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被他一问,我才觉得喉头剧痛难忍,犹如火烧。常听人说,被人扼住脖子太久,常常数日不能言语。我心急如焚,兀自拉了他的手咿咿呀呀,心中空自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钦见我急得要哭,拍了拍我手背,柔声道:“细细,你不要急,现在我问你答,问的对你就点头,不对你就摇头,好么?”
  我忙点点头。
  “你可是要问差点要你性命的那妇人的处境?”
  我连连点头。
  “我听嬷嬷的把她关在柴房了,我的意思,本想直接把她送官,但嬷嬷说你们二人是旧相识,非要等你醒了再作理论。”
  我听了不禁松一口气,这才觉出身子软软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绛缡啊绛缡,你可是前世欠了我什么?今生你为我吃尽苦头,若是这次害你吃了官司,叫我与心何忍?
  
  宁钦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抚着我发丝,柔声道:“细细,我们成亲吧。”
  我颤了一下,终是没有说什么。
  只听宁钦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怪我屡次出尔反尔,我总说要把你接回家,可始终没有兑现,细细,你怨我了,是不是?”
  “细细,我并不想骗你。我经商二十几年,的确已经没有多少真心,但是细细,我对你…………你应该明白的。”
  “我承认,我从前根本没有真心想接你回去。你年纪也不小了,出身又不够好,而且我很明白,你的心并不在我身上。细细,也许你看不起我,我只是个商人,你曾经遇见的那些都是王孙贵胄……但是我有我的骄傲和尊严。我一直在等你彻底忘记那个男人的那一天,可你总让我失望。”
  “细细,你并不需要否认,其实我很高兴你今天不能说话,我才能把我的心里话都说给你听。细细,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你是那么高贵,那么骄傲,完全不像现在巧言令色的到了虚伪的风细细。”
  “我说这些话你不要生气,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即使你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哪怕你永远都只能是这个样子,我还是很想娶你。当我看见那个疯女人的手紧紧掐着你的脖子时,我心里全是恐惧,我真的害怕如果不是我很想你,日夜兼程赶回来见你。是不是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不想再折磨你,也不想折磨我自己,细细,我们成亲吧。”
  “也许我们做不到伉俪情深,至少我们可以相伴终老。细细,我再也不会跟你计较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
  我心中一片混乱,只是倚在宁钦怀里,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迷恋的安稳气息。
  他在我耳边喃喃细语,热气呵在我耳边,有一丝丝的痒。
  他说;“细细,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宁钦,你一定知道此刻我是多么的疲惫。
  我还可以幸福么,我不知道。
  请你不要给我任何希望,我会忍不住奢望。
  
  绛缡疯了。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像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爱恨固然都是极痛快的,下场却也总是惨烈的令人不忍卒睹。其实又何止是她,还有我,还有嬷嬷……一个情字,男人们不过拿来当做消遣,我们却看得比性命都要贵重。
  为了那一点点温情,往往不惜以死相殉。
  想想又是多么傻。
  
  疯了的绛缡令人意外的安静,她什么人也不认得,看到年轻的穿白衣的男子会低下头羞涩的笑,优雅的行礼,末了会唤那人一声“少爷”。
  不是相公,是少爷。
  她的心里或许从来就只装得下那个白衣如雪的身影。我们在流年里兜兜转转,到头来,都只剩心头那一点幻影,望梅止渴,聊以自慰。
  我帮她穿上一身红色的衣裳,梅子红鲜嫩,珊瑚红娇媚,绛红魅惑,绛缡很喜欢。
  
  我远远的跟着她,看她在大街上来回奔跑,对着每一个身穿白衣相貌文雅的男子羞涩微笑,偶尔回过头来看看我跟上没有。
  她红色的衣衫飞扬,她的笑容很灿烂。
  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眼前晃动的,始终是一片血光。
  这么多年,你为云毓,我为段沁,各自流了多少多少血泪,恐怕连我们自己也想不起、数不清。
  这又是何必,我们,又何苦。
  
  十二。 我今何用世间富贵 
  
  我叫宁钦一个人先回钱塘,我对他说我要先将绛缡安置好才能安心,宁钦走前别有深意的看着我,看得我低下了头。
  宁钦叹了口气,道:“细细,我已经付出了我全部的诚意和耐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低低应了一声,一直到宁钦离开,始终不曾抬头。
  
  宁钦他心知肚明,而我亦知道蒙混不过。
  是的,我在等段沁,等不到他,我终究不甘心。
  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这么多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就是不肯给我一句话好教我死心。
  我怕你来,却又怕你不来。
  段沁,既然你不来寻我,那我去寻你也是一样的。
  
  京城。
  一别数年,物是人非,段王府的守卫也早已换了一批新人,自然不认得我。
  
  我陪笑道,“烦请这位军爷通报一声,我想见你家王爷。”
  那守卫见我衣饰华丽,倒也不甚为难,只说:“夫人是哪位大人府上,拜访我家王爷所谓何事?”
  “这……民妇并非官眷。”
  
  守卫见我并非哪家高官亲眷,便打起了官腔,斜着眼看我道,“那夫人你是什么来头?我家王爷可不是什么什么人都能见得的。”
  
  我一时语塞,段沁,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情人;我不是的。
  仇人,还算不上。
  亲人……虽然我们曾有过一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但你并不承认他。
  
  段沁,原来,我只能算得上是你的一个过客。
  
  匆匆来去,然后被你很快忘记,一切天经地义。
  
  “民妇是王爷的一位故人,若是王爷太忙,民妇回去好了。”我忽然一阵泄气。侯门深似海,再说爱恨到今天都已无从提起,即便真的见了又如何。
  
  正此时,府内出来一名家人道:“王爷请夫人进去叙旧。”
  
  我敛衽为礼,随那人款款走进内院,一草一木都如昔日铺陈,依旧是绿草如茵冠盖如华。近十年的辗转,没想到我竟又回来此处,一时竟悲喜莫辨。
  
  那人在树荫下对我浅笑,若不是早早看见他脸上具是沧桑衰老之相,发间也掺有零星银丝,我真会以为这仍是当年那个令我意乱情迷的翩翩公子。
  
  只听他笑着问道:“细细,一别数年,你向来可好?”
  
  今时不同往日,我向他微微一笑,行礼如仪。口中说道:“有劳王爷惦念,细细一切都好,王爷万福。”
  段沁微微有些诧异,但随即释然,笑道:“多年不见,细细比之前倒是长进许多。”
  
  我笑道,“王爷缪赞了。”
  
  两人相对,竟是无言。
  
  并非我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忽然我再也不想问。爱也好恨也好,纠缠着许多年早已经形同鸡肋一般令人生厌。我又何必耿耿于怀。
  
  何况眼前的段沁,苍老如平凡中年男子,再过十年他一样弯腰驼背,恶疾缠身,河旁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我却几乎为你耗尽青春,如今想来,真是不值。
  罢了,这么多年,不过一段痴念。
  种种颠倒梦想,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民妇此来,无非想来看看王爷是否安好,今天见到王爷英姿不减当年,民妇也很替王爷高兴。王爷日理万机,民妇不敢多做打扰,这就告辞了。”
  
  段沁犹自不悟,还当我是同他说笑,道:“细细,多年不见你倒是变风趣了,若当年你能像今日这般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我们也不必闹得那么僵…………”只见他向我越走越近,走至我身前,竟作势欲揽住我肩。
  
  我面色一寒,冷声道:“王爷保重,民妇要告辞了。”语声方歇,脚下不停的向外走。
  
  段沁并未追赶,只在身后淡淡说了一句,“细细,其实我喜欢过你。”
  我身子一顿,却没有停。
  段沁,我已决定,今生再不为你停留。
  
  “谢谢你,王爷……段沁。但是我不准备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段沁,你一定没有想到,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可等你真正说出来的时候,我却再不准备相信你。
  
  我这样想着,脚下越走越快,无论段沁在身后怎样呼喊,我都不曾回一回头。
  
  为谁情伤一霎。我与你在红尘中不经意相遇,再在烟花逝去那一刻缅怀永恒。
  
  如果终于有一天繁花落尽,就请你看着我离开。
  你我,不过滚滚红尘中一段孽缘孽果。
  
  愿我来世,
  得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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