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2004年第06期 >

第10部分

2004年第06期-第10部分

小说: 2004年第0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侯荣之和宁婉儿结婚,举行新式婚礼,地点选在英租界的维斯礼堂,虽然他俩都不是基督徒,佃完全参照基督徒的仪式操办,不坐轿,不拜堂,不坐帐,就是洋鼓洋号,嗒嗒嘀,嗒喏嘀,吹的是西洋音乐,《婚礼进行曲》。—鞠躬,向国父遗像,二鞠躬,向双方家长,然后男女双方相向立,三鞠躬。新潮不新潮?只“相向立”三个字,连我母亲都没听明白,不知道出自唐诗中的哪一篇。婚礼结束,主宾一起去起士柿餐厅用餐。为什么要去起士林餐厅,洋派,起士林餐厅不是西餐吗?面包、牛排,还有俄国沙律,最最引入的,纯正俄罗斯沃特卡,劲足!
  热热闹闹一直折腾到入夜十点,婚宴结束,新婚夫妻乘车返回府佑大街,无论新式结婚还是旧式结婚,最后一个节目,都是人洞房。早早地我们这些孩子们就跟着头辆车回家来了,准备纸花,小叔叔们还有种种淘气的小花招。最后一辆小汽车坐着二土匪和宁婉儿一对新婚夫妻,一路顺风就回到府佑大街来了。小汽车停下,伴娘搀着宁婉儿走下汽车,“轰”的一阵热闹,一片纸花就飞起来了。伴娘为宁婉儿遮着脸,在众人两列长队间穿过。几个叔叔又是喊叫,又是出坏主意地向宁婉儿问这问那,诸如你从哪儿来呀,上我们家来做什么呀之类的愚蠢问题。我们几个小哥就可着劲地往宁婉儿头上扔纸花,明明就是看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愤愤不平。好不容易伴娘搀着宁婉儿走到南院来了,进到洞房,我母亲上前道过寒喧,小叔叔们又围过来连声地大呼嫂嫂好。
  哥哥哩?二土匪没有跟进来,而且越等越不见人影儿。
  奇怪,二土匪怎么没下车?大家光顾着迎新娘,倒将新郎官忘了,赶忙再出来迎新郎,新郎不见了。
  前院里、后院里一通好找,刚才在起士林餐厅人们看见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说不定一下车,不知道钻到哪道院去了。分头搜寻,各房各院都问到了,没看见二土匪。大喜的日子,新郎倌怎么丢了呢?还找,一直找到快深夜了,还是不见人影儿。
  荒唐!
  
  一拍桌子,我爷爷火了,岂有此理,新婚之夜,新郎倌何以失踪了呢?真是没有家法了。“来人呀,将茹之给我唤来!”
  茹之,就是我老爸,也就是二土匪的哥哥。找不着二土匪唤我老爸做什么呀?待到我老爸来到我爷爷的房里,不等我老爸说话,我爷爷便向他下达命令:“把荣之给我找回来。”
  “他去了哪里,我怎么能知道呢?”我老爸吞吞吐吐正要推托责任,我爷爷盛怒之下,便揭发了他两个的老底:“你们两个人的事,一根绳儿系两只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他。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有他一半的责任;他在外面做的坏事,有你一半的罪孽。”
  “爸爸,你容我说,荣之在外面有梧好的事,我倒是也听说过,有一回我还故意将他灌醉了酒,想问出他的相好是谁,还想问清楚那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爷爷生气地向我老爸问着。
  “可是,可是,明明他已经烂醉如泥了,我也要好了车子,就是我的胶皮车,我还嘱咐拉车的车夫一定要记住二先生今天要你把他拉到的那个地方。将他扶到车上,我还对他说,到你销魂的地方去吧。您猜怎么着,他三指两指,愣让车夫把他拉回到府佑大街来了。到这时我才明白,一个人再醉,那醉酒的底线他也是不会越过的,拉车的车夫还搀扶着他走下车子,您猜怎么着?一转眼,又雇了辆车子,坐上车,他就投影儿了。”
  “今天回来时他坐的汽车。”我爷爷提醒我老爸说。
  “行行,我这就去找汽车行,一定问出荣之去了什么地方。”那时候出租汽车的地方不叫公司,一律叫做是汽车行。
  立即,坐上他的胶皮车,我老爸赶到汽车行,找到那个开车的司机,司机回答说,确确实实,司机拉着一对新人回到了府佑大街。车子停下,大家将新娘迎下汽车,司机正等着新郎下车呢,谁知道这位新郎对司机说,他不是新郎,是那位新娘的娘家哥哥,送到家就行,他就不进家门了。“立即,他指挥我开着车子离开府佑大街了。”
  “他让你将他拉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老爸一听有门儿,立即追问侯荣之去了什么地方。
  “拉到半路上,他说酒劲儿上来了,立即让我停下车子,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他蹲在地上,嗷嗽地似是恶心。过了好长时间,我正等着他返回来登车呢,谁知道一挥手,他又叫住了一辆车子,回过头来还对我说,你回汽车行吧。登上那辆汽车,一阵风,我就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唉,没辙。一个人鬼到这等地步,光说是土匪,就委屈了。
  紧急研究办法,新婚之夜,新娘不能守空房。当机立断,立即派我母亲陪宁婉儿去住,我母亲只做陪房嫂嫂。新房里更不能没有男性,经过再三筛选,决定派我去醉月婶娘的新房里充做男子象征。于是,我母亲带着我就在醉月婶娘的新房里住了一夜。你瞧,小小年纪,我就出人情场,派过用场了。
  
  3
  
  宁婉儿嫁到侯家大院,半年时间,有一个人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人,就是我的九叔菽之。
  这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蹊跷事,人家宁婉儿嫁的是南院的侯荣之,人家宁婉儿深居简出终日在南院读书作画,人家宁婉儿就是偶尔到我们正院来,和我的九叔菽之也说不上半句话,而且九叔菽之白天去学校上学,晚上在他的房里读书写字,婉儿婶娘到我们正院来,只在我母亲房里和我母亲说话,压根儿也不会过问九叔菽之的情况,宁婉儿嫁到侯家大院怎么才过了半年时间我们正院的九叔菽之就发生微妙变化了呢?你们侯家大院里的事情真是说不清了。
  但,我母亲还是观察出这种微妙变化来了。我母亲的眼睛绝对雪亮,课堂上我稍稍做点淘气事,那时候也没有电话,哥哥和我也不在一个班,老师绝对不会比我先到家里来通报情况,但回到家来,不等我放下书包,母亲就会问我:“怎么在课堂里捣乱了?”
  坦白从宽,立即我就向母亲交代说:“就是我在小毛毛的背后画了—个小乌龟。他他他,他还画过我呢。”
  “两个人都不对,以后再不许画了。”我看见了,母亲虽然在嗔怪我,但嘴角上挂着—丝忍不住的笑意。表面上做低头认罪状,一回头,我就从母亲房里跑出来了。
  但母亲发现菽之叔叔有了微妙变化,心事可就沉重了。
  
  九叔菽之发生微妙变化并不重要,九叔菽之是六叔萱之的应声虫。你们一定还记得,六叔萱之一喊社会黑暗,我的九叔菽之就高唱:“同胞们大家要起来!”六叔萱之一喊天下兴亡,也不什么人有责,我的九叔菽之就高唱“我们是新中国的栋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六叔萱之是兴风作浪,九叔菽之是随声附和。
  南院里的六叔萱之开始热爱文学,我们正院的九叔菽之就一本一本地读文学名著。九叔菽之带到我们院里来的书籍可多丁,什么《童年》呀,《在人间》呀,连我都偷着读过几部呢。
  看到九叔菽之如此热爱读书,母亲推测一定是受了六叔萱之的影响。我母亲是何等精明的人呀,顺藤摸瓜,摸到南院,我母亲找到了引发变化的源头。
  还是上次几个叔叔一起喝酒的事,九叔菽之说六叔萱之在《大公报》上发表了一篇诗,大家凑到一起表示祝贺。母亲再得知六叔萱之从此专心于文学写作,心间就宽松了许多,六叔萱之到底不再热衷于时政了。
  晚上,母亲带着我,在桃儿姐姐陪同下,到南院向老九奶奶问安,在老九奶奶房里说过几句官话,醉月婶娘就将我们请到她房里去了。走进醉月婶娘的房子,立即一股书卷气迎面扑来,对于这种气味我太熟悉了,我一嗅到这种味道就头疼,强烈的一股书虫子味,有点潮湿,还有点霉烂的味道,就像老药铞的味道一样,绝对为中国所特有。
  婉儿婶娘和二土匪住着一连三间西房,我们叫做是连房三间,中间的一间是客厅,东侧的一间是书房,最西边的一间是卧室。说是新婚夫妇的卧室,其实就是宁婉儿一个人住,二土匪是不回家来的。
  如果是一般的婶娘、姑姑呢,宁婉儿就只在客厅里和来人说话了。我母亲不是贵客吗,醉月婶娘就让我们进到她的书房来了。这里再做一点点提示,就是嫂嫂、妹妹,到妯娌房来,绝对不会让进到卧室来说话的。就像如今那些破烂电视剧似的,无论什么人,一步就迈到年轻夫妇的卧室来了,床上放着被褥,墙上挂着仕女画,来人往床沿儿一坐,二嫂三姑的就热热乎乎地说起话来了。
  少见识!就是侯家人院的老嫂子,也没将她的妯娌让进到她的卧房里来过。房子有得是,干吗要进卧房?考察现场来了?
  醉月婶娘的书房,比我爷爷书房的成色还高,架上、案上满都是书,我草草地看过,没有《唐诗三百首》,都是这个注,那个疏呀什么的,都是宣纸木板,看着就让人头痛。倒是也有一本铅印本的新书,《女神》,我想一定是神话故事,看了看,都是半句半句的,没意思,放下了。最后终于发现了一部动物方面的书:《公羊》,信手翻翻,也没有插图,拉倒了。
  母亲和醉月婶娘说话,前卜分钟没有任何内容,都是你好我好的官话,醉月婶娘和我母亲不同的是,母亲房里有桃儿姐姐做事,醉月婶娘没带过来陪房丫环,只是一个姚嬷嬷操持房里的事情。姚嬷嬷四十来岁的年纪,人很稳重,话电不多,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没有那种故意讨好主家的习气,动不动地就请安呀,送茶送水还要走小碎步呀,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姚嬷嬷直爽大方,和我母亲说话也随便得很,让人觉着极是自在。
  姚嬷嬷送上茶来,还向我母亲介绍说这茶是今年春上北京专门派人送过来的浙江龙井。龙并村的茶农每年给宁家送茶,绝对是当年乾隆爷册封的那一十八株茶树上的新茶。醉月婶娘说姚嬷嬷忘性大,明明春上是姚嬷嬷将北京送来的新茶分成几份,又是姚嬷嬷亲自送到我母亲房里去的,怎么还向大奶奶唠叨这些话呢?姚嬷嬷立即就笑了,随后就又对我母亲说,留下在婉儿房里的茶,她自己反而没舍得用,说是留着嫂嫂、姑姑们过来再用。
  “二婶娘心好,倒将我这个老嫂子比得没有光彩了。”我母亲立即对姚嬷蛙说着,并且对于醉月婶娘把他人看得比自己还重的高尚品德表示非常钦佩。
  姚嬷嬷退出去,我母亲和醉月婶娘开始了你一言我一句的温柔对话。唉,听我母亲和醉月婶娘说话简直就是一种刑罚,她两人说话,一是速度慢,二是声音轻,第三没有内容,从来没传播过政治谣言和小道消息,依在桃儿姐姐的身边,听得我都快睡着了。
  肯定是她两个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醉月婶娘这才指着她客厅中挂着的一幅画卷对我母亲说:“上次向大嫂求来的《枯荷听雨》,我已经让萱之弟弟裱来挂在中堂了,你看,真使我这间俗斋四壁生辉了。”
  如果不是醉月婶娘故意说明,我还真想不到醉月婶娘客厅中堂挂的那幅画是我母亲画的。我早就知道我母亲善画荷花,但这幅画上没有荷花,只有几片枯叶,蔫儿巴唧地耷拉着叶子,任铜钱大的雨点打着,特没精神。
  “二婶娘向我索画,我一个俗人,怎么敢把自己涂鸦的乱画送给婉儿呢广我母亲谦虚地对醉月婶娘说着,“这画可是让人费了心思,若是别人要画呢,信笔画一塘荷花也就是了,他们看的就是一个热闹,大红大绿地也看不出个究竟。婉儿是位雅士,再画那些花呀塘呀,就俗了,想了好久,我才拿定主意画这几株枯荷,婉儿面前献丑了。”
  
  “大嫂才是真名士了,这—幅《枯叶听雨》绝不是那等画匠们所能想象得出来的,萱之弟弟拿出去装榱,我还怕人揭下一层传人市井呢,是我嘱咐萱之弟弟—定要找可靠的裱画师傅,还不能放得时间久了。”
  婉儿真是把我的涂鸦之作看得太重了,还郑重地装梭挂在中堂,挂几天快收起来,千万别让外人看见,他们再没有这份情致,乱说些闲话,就更不值得了。”我母亲更是知心地对醉月婶娘说。
  “那等世俗粗人,就是看了嫂嫂的画作,也得不到什么教益。倒是我每天晚上立在嫂嫂的画卷前面看着看着眼睛就濡湿了。”说着,醉月婶娘还真就揉了一会儿眼睛,似是眼泪儿就要涌出来了赛的。
  “二婶娘千万可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送给婉儿一幅画,原是想让婉儿看着清磨时间的。”我母亲忙着对醉月婶娘说。
  “就说这荷花,花呀,塘呀,盛也盛过了,艳也艳过了,只是艳也罢,盛也罢,都不过是过眼的烟云,转瞬间就只剩下了残花败叶。谁料到,正是这几株枯荷,才有了尽享无限风情的缘分,虽说雨冷了,风野了,可是站在冷雨寒风之中,不是才尽觉高洁亮丽吗?”醉月婶娘说着,声音变得极是凝重深远,显然—定是动了情感。她因这幅画感动,怜惜起自己的境遇来了。
  “婉儿可是多愁善感,我一幅随意的枯叶,没想到引得婉儿想到了这么深的道理。”母亲想缓解一下气氛,就故意轻松地说着。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醉月婶娘从自己的情感怪圈里解脱出来,离开坐椅,醉月婶娘走到案前也取过一幅面来,在我母亲面前展开,向我母亲说:“婉儿没有什么东西好感谢嫂嫂的厚爱,也胡乱涂鸦,画了一张新竹咏梅,嫂嫂不嫌弃就拿走垫抽屉底儿去吧。”
  你瞧,她两个就你涂鸦,我涂鸦地客套起来了。
  醉月婶娘绐我母亲画的画,是一幅新竹梅花。若是让我看,也没有什么讲究,一幅立轴,拉起来比我还高,几株新竹,弱不禁风的样子,新竹下面,几株梅花,也是细细的新梅枝,只几朵花儿,整幅画,就是一两点红花,清新,美丽。
  “画匠们总是画松竹梅三友,不知怎么的,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