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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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益不要挂怀,你我师生同朝为官,相见之机多也。”
孙传庭果然不是好色之人,听歌妓正不合时宜地唱“情哥哥,慢些走……”,不由得眉头一皱。赵谦忙挥手止住管弦,说道:“恩师,学生才疏学浅,无法用诗文一吐别离之苦,积郁胸中,甚为不快,新作一首俗调,赠与恩师。”
孙传庭眼睛一亮:“甚好。廷益所做那首‘君不见,汉中军’,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廷益在音律上,颇有些偏才嘛。”
赵谦清了清嗓子,下首的乐工听督师说‘连皇上都称赞’,早已睁大了眼睛,机不可失,急忙唤人笔墨侍候,聚精会神地听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歌词曲调凄迷的《送别》被赵谦清唱了出来,下首的歌妓乐工很配合地掩面而泣。唯有孙传庭摇头道:“莫愁前途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赵谦心道:弘一大师李叔同那个时代,送别太多了中国的东西。人们面对眼花缭乱的新事物的时候,总是忘记自己是谁,来自何方。
段七五 东阁大学士
阴历五月,瓜熟。赵谦张岱等人率军押解闯王高迎祥东去京师。
闯贼遭受重创,陕西山西等人再无大股流寇敢与官军主力交锋,赵谦等人一路上甚是太平。只是沿路赤地千里,元年朝廷议裁陕西驿站,一路上风景有些凄凉。
入京师途经数省,历时月余,未雨,赵谦的车厢里有些闷热,但还是不想骑马,骑久了大腿内侧疼得受不了。
旅途有些无聊,以前学生时代,赵谦没钱坐飞机,都是坐火车,从南方到北方,要坐几天,非常无聊,往往同车的陌生人都能聊得火热,现在旅途的时间以月计,更是难耐。
这次入京,不似上次只是短暂逗留,孙传庭和韩佐信都断言,会在京师长久呆下去,所以赵谦携了全家同往。一路上,偶尔和秦湘聊聊天,说起罗琦的事,秦湘走之前对她很是关注。秦湘说,罗琦在教坊里好好的,还取了个艺名叫“陈圆圆”。
可以想象,赵谦的惊讶。
话说罗财主家的事,西安镍司衙门定罪,罗财主死罪,秋后处决,死罪还得报提刑司复审。不过罗家上下,男的被流放,女的被卖为奴,已经执行不用复审。赵谦交出罗琦后,她因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市场很是看好,也就是很好卖,很快就被卖到了教坊……
阴历六月,队伍过河北彰德府,刚入京师地界,在广平府,便遇到了朝廷前来迎接的人。人报是礼部尚书温体仁亲自来的。
温体仁,字长卿,号园峤,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佐信可知温阁老是哪个派系?”赵谦急忙找韩佐信商议,韩佐信布衣出生,研究朝局多年,赵谦认定他对这方面有所涉猎。原因很简单,想象一下,在现代,如果某个没有背景的青年有意仕途,肯定会关注政治局势。
不出所料,韩佐信对答如流:“温阁老入阁时,因极力打压东林党人,上以温阁老无党而喜,深受圣恩。有云其为浙党人,佐信以为不然,目前看来,阁老并无意党羽之途。”
赵谦心道真正不培植党羽的人,何以在朝中立足?他自己就身有体会,遂道:“无人支持,不太现实坐得稳……”
韩佐信点点头,看了一眼赵谦,心道老大年纪轻轻有如此见识,悟性不低,前途是有的,心中甚为欣慰,急忙低声说道:“阁老与元辅貌合神离,阁老一心有意首辅之位,这样看来,温阁老和杨阁老应该有些交情……佐信远在西北,这些只是猜测。”
此时正是正午,骄阳当空,又行军多日,军士多衣冠不整,离广平十里地时,张岱下令整顿,命众军换上整洁衣甲入城,起码给朝廷阁老一个好印象。
赵谦和韩佐信策马而行,聊些时事政局,行至左近一集市时,忽然见到前面一堆人正吵闹不休,赵谦忽见一人十分眼熟,走进一看,大惊,原来是在陕西那个村庄救了自己的秋娘。
秋娘是如何到了这里的,赵谦不知,但见一个胖子正拉扯着她,旁边还有几个短衣家奴拦住,秋娘左右挣扎,突然看见赵谦,眼神有些复杂,出乎赵谦意料,她并没有向自己大声呼救。
赵谦正在犹豫,要不要管这事,这时,街道上又来了一波人,护着一个轿子。那轿子在旁边停了一会,一个带刀侍卫便走向秋娘,问道:“何事喧哗?”
那旁边见罢那侍卫,又看了一眼装饰华丽的轿子,忙说道:“回军爷,这奴婢是草民买来的,呐,军爷,您瞧瞧这卖身契,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如今草民欲将她转卖他人,并无不妥,这奴婢却在此无理取闹……”
秋娘哭道:“我不要去青楼……”
这时轿帘撩开一个缝隙,过了一会,大概是轿中人见秋娘生得还算白净清秀,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逼良为娼,有失阴德……府中正缺下人,小桂,问那人多少银子,买了带走吧。”
“是,夫人。”
那军士复问胖子多少钱,胖子道:“怡红楼出价二十两,军爷就给十五两吧。”
军士怒道:“妈的,你这厮找死是不是?逼良为娼,老子抓你去衙门,看你还能不能狮子大开口?!”说罢叫人不分青红皂白抓起秋娘便走,军士丢下十五个铜板,“爱要不要!”
胖子气得满面通红,却不敢说话。
赵谦见罢,已不干自己的事,思量着张岱差不多已经准备妥当,便叫上韩佐信回营去了。
众军整装,举旗入广平,城门大开,一对人马迎了出来,赵谦下马带韩佐信张岱等人迎了上去,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身作蟒袍,赵谦知道蟒袍不是一般官僚能穿的,那是皇帝钦赐的,比清朝的什么黄马褂还要贵气,猜测此人定时温体仁。
温体仁胡须花白,步伐倒还稳健,一副硬朗的样子,看来要想熬上去,身体不行是熬不住的。
赵谦第一次见到阁老级别的人物,不敢装大,况温体仁是钦差,赵谦等人急忙拜倒,赵谦朗声道:“下官长安指挥使司同知赵谦,拜见阁老。”
温体仁扶起赵谦:“廷益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路途遥远,你等辛苦了。”
“下官奉旨押解高迎祥进京,受此重任,荣幸之至,未觉有丝毫辛苦,不敢有丝毫怠慢。”
温体仁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大有当代领导拍人的肩膀说好好干的风范,“皇上闻押送贼高迎祥的将士进京,很是高兴。”
赵谦躬身道:“阁老日理万机,还远道相迎,下官惶恐。”
温体仁携了赵谦入城,态度十分亲切。赵谦心道,初到京师,情况还算乐观。
一行人在广平稍作休整,便北上皇城,一路上,韩佐信等人都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去大明中枢之地,免不得步步小心谨慎,生怕有小疏忽。
沿路百姓闻得高迎祥被捉进了京师,都远远地观看,赵谦北望,心情复杂,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本卷结束) ……
第三折 琼台高阙
段一 北京城献孚
“砰砰……”礼炮声响,承天门(今天安门)上空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走到楼前,展开黄布,大声道:“诏曰: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地方惨遭蹂躏,生灵罹难汤火。痛心切齿,其何以堪!若不大加剿除,宇内何时休息!惟是行间文武,主客士卒,劳苦饥寒,深切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宫;念其饮冰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文武官淬励,上下交修,用回天意,总督总理,遍告行间,仰体朕心,共救民命。密约联络,合围大举,直捣中坚,力歼劲寇……”
“宣,长安指挥使司赵谦,入城,献孚!”
大明门城楼下的侍卫一遍遍传下去,城中的市民安静下来,兴奋地等待着好戏的开场。过得一炷香时间,只听得“轰轰”的马蹄整齐巨响,黑压压一片,一队骑兵整齐地走了进来,后面是数十辆囚车,当然只有最前面一辆装的是高迎祥,后面的都是用来撑场面的,那些囚犯头发散乱,双目无神。
赵谦身穿一身宽松的红色官袍走在队伍中,他故意不穿盔甲的。眼前的景象让赵谦十分兴奋,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受,唯一让他有些耿怀的是自己没有科举出身,荣耀只是表面的东西。
这时,城头一阵“万岁”的高呼,只见身穿龙袍的朱由检已经走到了城头。城下的百姓官员侍卫等人皆拜倒,一时黑压压一片场面十分壮观。唯有献孚的骑士未跪,赵谦喊道:“行礼!”
“啪嗒!”一声整齐雄壮的声音,骑士举剑按在胸口,向皇帝行注目礼。这是按照赵谦的要求训练了近半月的成果,虽比不上现代军人的整齐划一,但是在大明这种阵仗是前所未有。
城头众官见下面的骑士未跪,皆尽失色,王承恩道:“大胆骄兵,见皇上竟敢不跪!”
朱由检犹自一脸兴奋,摆摆手感概道:“如此劲旅,吾大明如得二十万,何愁不平?”旁边京营指挥使面有不快之色,只是趴在地上,皇帝看不见。
接着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囚车后面是拿铁盾长矛的重步兵,和扛火枪的轻步兵,都是衣甲鲜明,整齐划一,锦旗猎猎,朱由检心中大呼过瘾,好像明天就能中兴大明一般爽快。
赵谦的人还高喊起了口号:“天降圣君,中兴大明。列祖二宗,佑我社稷。百万同袍,铲除鞑虏,誓死为皇上而战!”
朱由检哈哈大笑,对王承恩道:“叫赵谦带高迎祥上来,朕要亲自问他话。”
王承恩快步走下城楼宣旨,侍卫高呼:“口谕,叫赵谦带高迎祥上来,朕要亲自问他话!”
赵谦急忙跪下接旨,命人押下高迎祥,带着韩佐信和张岱望承天门而去。那高迎祥一脸污秽,本来并未亏待他,今日故意将其弄成了这个样子。
韩佐信的袖子微微颤抖,头脑有些发晕,自己一个秀才,竟能亲自面君,差点没以为是在做梦。
朱由检走回箭楼,在龙椅上坐了,大臣太监侍立左右,周围卫士林立,高度警戒。赵谦等人在五十步开外三扣九拜,高迎祥高昂着头,不跪,被人一脚踢在腿上,无力支撑,趴在了地上,但头颅仍然不低下。
朱由检面有不悦,道:“高迎祥,你本是我大明子民,食大明之粟,却操戈为贼,残害赤子,你可知罪?”
高迎祥冷笑道:“硕鼠霸占庙堂,天下糜烂,民不聊生,我高迎祥替天行道,救民与水火,乃是顺应天命,今日被擒,成王败寇,要杀便杀,哼!”
“大胆逆贼!”周延儒怒目而视,“我大明社稷二百余年,皇上乃天子,你等贼寇,背弃祖宗,今凌迟之刑便是天罚,黄泉之下,看你有何面目见仙人!”
高迎祥哈哈大笑,“老子懒得和你们这些酸儒承口舌之能,天道如此,大明二百年气数已尽,如今积弊难返,天灾人祸,日后自会灵验,不必在此虚言。”
朱由检额上冒出几条黑线,说道:“今日剿灭了你,明日铲除皇太极,中兴大明之日,你是看不到了。”说罢一挥衣袖,高迎祥便被侍卫拉了下去,犹自叫骂不停,大有“一个高迎祥倒下了,无数个高迎祥站起来了”的气势。
朱由检走下龙椅,赵谦急忙再次扣倒,朱由检亲自扶起他,打量了一番他,“赵谦等人浴血剿贼,此战居功至伟,赐赵谦同进士出身,一应有功将士,内阁拟议封赏。”
赵谦急忙叩拜,“微臣叩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
“爱卿快平身,你等为朕分忧,扫除闯贼此大患,朕心甚慰。”
赵谦想了想,躬身道:“微臣食大明之禄,所为皆是份内之事……皇上,微臣有一言,请皇上恕罪……”
朱由检道:“请讲。”
“闯贼高迎祥就擒,但流寇之祸尚未彻底解决……”
周延儒等人听罢脸色有变,但都没有说话,用不满和事不关己的目光看了赵谦,有的想的比较复杂,心道此人如此多话,难道想做第二个贾谊?
赵谦未注意到众人的眼神,连韩佐信都在心里捏了把汗,心道大人难道是太紧张了欠缺谨慎?
王承恩忙提醒道:“皇爷,外边凉,龙体要紧,还是先回宫吧。”
朱由检道:“也好。”
“起驾回宫!”
朱由检刚走两步,回头又说道:“赵谦,随朕到宫里说话。”
赵谦急忙领旨,韩佐信为他捏了一把汗,有许多话想提醒赵谦,却无机会进言。
献孚受阅的军队离开了皇城门口,俘虏被压送刑场,高迎祥被判凌迟,又是大戏,百姓看完这边,都相拥着跟着去刑场,继续观看去了。
快到七月了,天气热起来,茶馆声音越来越好,凌迟要搞十来天,这几天京师茶馆又多了件谈资。。
段二 粮草换军马
七月的京师,骄阳似火,少雨,炎热非常。一辆马车正在官道上疾驰,十数骑铁甲侍卫前后护卫。
赵谦用布巾不停擦着汗,明朝不兴穿背心T恤,大热天要么赤膊,要么还得穿长袖。皇帝亲点他为兵部左侍郎,自然要注意形象,不能像贩夫走卒一般赤膊上阵。
孟凡骑马在车外,车上赵谦对面坐着韩佐信,韩佐信心里好像有话,却一直没有出声,犹自端坐看书。赵谦又擦了一次汗水,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你不热么?”
“心静自然凉。”
赵谦不禁笑了出来。
韩佐信摇摇头,将书放下说道:“大人看得是什么书?”
赵谦将封面翻了过来,扬了扬:“戚将军的《武备志》,佐信看得是什么书?”
“《资治通鉴》……佐信斗胆进言;大人身处高位,更应多关注政事,兵事非正途……皇上昨日和大人说了些什么?”
赵谦笑道:“半天不开腔,就知道你肚子里有话,也没说些什么,大部分是勉励之语。佐信所言兵事非正途,我不敢苟同,得看什么时候。”赵谦叹了一气,看了一眼窗外干涸的土地,一年来所遇到的往事历历在目。
韩佐信道:“皇上有没有问大人辽东和战之事?”
“没有,说到具体的事由,倒是有一件,皇上说蒙古哈喇慎发生大饥荒,要求开马市,以马换米,问我有什么意见。”赵谦道。
韩佐信想了想,紧张地问道:“大人是怎么回答的?这件事表面看来和辽东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深关和战之策!”
赵谦擦了一把汗道:“我说军国大事,非赵谦敢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