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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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中,马万良那张脸充满了无奈,由于视线不清,他完全搞不清楚外面的局势,也无法指挥军队。他仰天长叹,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神色,准备坐着等死。张问见状,顿时觉得那张脸和天生智障者没有分别。
什么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也不过如此,张问顿时对这些所谓的沙场老将充满了鄙视,冷冷道:“敌兵马上就要攻进营中了,马将军没有点打算?”
马万良叹气道:“末将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四面围困,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马万良的眼睛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希望,急切道:“要不咱们投降吧……”
“投降你吗的!姓马的,你裤裆里有卵子没有?”张问忍不住骂将出来。马万良听罢张问的脏话,脸上憋得通红,怒道:“到这个时候,老子还有什么办法?不是杜松轻敌冒进,咱们能落到这个田地?”
张问怒道:“现在你还顾着推卸责任,有用吗?赶紧的,下令全军把能点燃的东西都点了!”
“现在还顾着烧东西干什么?”
张问指着大帐中烧着火盆道:“这帐中为什么没有雾?就是这两盆火把雾烤化了,咱们把整座山烧起来,萨尔浒山上就和这大帐一样,没有雾了,明白吗?把战车、帐篷、粮草、衣服,能烧的都给我烧了!都给老子烧了,就算战败,这些东西女真人别想弄到一点。”
马万良听罢恍然大悟,急忙跑出去下令。
这时张盈突然抓住张问的手,柔声道:“在妾身眼里,相公一介文官,竟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将还要有血性。妾身愿和相公同生共死。”
张问回头道:“以前我没带过兵,以为将领多了不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杜松这支大军如果让我调遣,不定比现在要好。”
张问信心大增,走出帐门,寻得几个侍卫,故意大声喊道:“快去各处传令,各部准备攻击!刚刚得到哨报,建虏趁大雾佯攻萨尔浒,目的是吸引杜将军来救,以便伏击杜将军,咱们要赶去苏子河救杜将军。”
侍卫听罢到处呼喊,“建虏佯攻,欲对杜将军不利,各部集结,准备冲下山援救杜将军!”
张问翻身上马,也是扯着嗓子喊:“兄弟们,什么车炮辎重都丢了,太重的东西都放下,全部轻装准备赶路,杜将军那边的兄弟指着我们呢!”
“建虏佯攻,大家别缩在营里,准备集结……”
这时马万良等人已经指挥人在放火了,在此危急关头,马万良也顾不上心疼那些家当,将火药倒在战车上、粮草上、帐篷上,放火就烧,不一会军营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大雾尽散。
背上插着令旗的军士来回奔跑,命令各营集结准备下山救人。众军见罢眼前的状况,听到传令兵的不断喊话,信以为真,以为真的是佯攻。山下仍然笼罩着大雾,看不见人,也不知道建虏的人数,但听中军传来的消息建虏是佯攻,自然就是佯攻了。各将官不敢违抗军令,下令手下的士兵都把重兵器丢下,结成阵营,准备进攻。
顿时军营中不再是守寨的模样了,一副要立刻开拔的景象,气氛自然会影响人心,官兵们眼见为实,以为真的要进攻了。明军先前被打得十分狼狈,士气低落,没有什么进攻的心思,但是恐慌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加上山上的雾已散,大伙都没觉得有什么灭顶之灾,军纪顿时整肃起来,队伍也整齐了。
张问在营寨前面大声吆喝着:“雾太大,先等雾散,给我狠命打山下那帮小兵小虾。组成三叠阵轮射!”
张问挥舞着手里的尚方宝剑,对着一个军官吼道:“娘的,叫你的人组成三叠阵,没练过三叠阵吗?违抗军纪者,临阵偷懒者,休怪本官手里的尚方宝剑无情!”
“三叠阵,兄弟们,排好!”军官扬着马鞭,整顿队形,搁着木头栏栅,一排火铳伸出了栏栅,军官下令道,“放!”
乒乓砰砰的火铳声很有节奏感地响起,第一完,急忙转身跑到后排装弹药,第二排已经装好弹药的火铳又上前排好齐射,如此循环,火铳之声络绎不绝。
雾中仍然不断有乱箭射来,但是山上没有了火把作为目标,山下的建虏也只能和明军一样,胡乱放箭。明军依然不断有人中箭伤亡,但是战场上死人是正常不过的,大伙也没觉得恐慌。
如此打了一阵,雾中出现了人影,建虏军队攻近山寨,立刻遭到了火器的轮射,死伤甚众。明军既已组成阵营,训练的时候就有攻有守,有冲到寨前的,明军这边的火铳兵旁还有拿着叉子长竹竿的军士等着,见人冲近就拿东西戳。是再怎么算,建虏就那点地盘那点人口,张问通过分析后勤补给,认为建虏全部的总兵力可能在六万左右,绝不会超过八万。
马万良实在没有胆子还要去和建虏搞什么决战,死活不愿意向东。张问这时候已经完全鄙视马万良,根本不相信他的判断,争执之下,张问扬着手里的尚方宝剑道:“本官奉天子之命巡按辽东,一应贪官污吏、渎职昏将,可先斩后奏!你不顾主将生死,欲擅自逃跑,就是渎职、临阵脱逃,信不信本官现在就一剑捅了你。”
马万良涨红着脸道:“张大人,你一个文官,管武将的事干甚?周围全是我的人,你别逼我!”
张问见状怔了怔,怕这厮狗急跳墙,吸了一口气道:“我管武将的事?刚才不是我想出法子,咱们直接就给建虏灭了。你不敢和建虏决战,很怕是吧,怕有用吗,怕他们就不围追堵截么?我明白地告诉你,你要是坚持要向抚顺关逃,迟早是个死字。在路上没有死,回去了只要老子上一本折子,你也得死。”
马万良红着眼睛说道:“姓张的,你要老子的命,别怪老子心狠手辣……来人,给我拿下!”
左右侍卫听罢呆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张问是皇帝的宠臣,也是皇帝的亲戚,动他不小心得诛灭九族。大伙就是自己不怕死,也得为家里的老小考虑不是。只有马万良身边的两个亲信冲了上来,张盈和玄月当即就迎上去,一人对付一个,只一招那两个军士就被踢在地上哭爹喊娘爬也不爬不起来,这些军士单打独斗,反应迟钝,完全不是张盈等的对手。
而其他侍卫没有动,张盈也盯着他们,没有出手,暂时静待下文。这时张问冷笑道:“刚刚你说什么来着?都是你的人?他们都是大明朝廷的人!你们几个听着,把马万良这个叛贼给我拿下,我保你们升为将官。兙时雾已散尽,可以看清建虏军的阵容了,密密麻麻起码有两三万人,这哪里是佯攻的人马?明军这边许多人顿时明白了过来刚才的情况,是被上边的人忽悠了,但是他们也明白,如果没有忽悠,先前就乱成一片成了待杀的羔羊。
明军军士见到建虏人数众多,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紧张。张问大喊道:“现在大伙知道,咱们被包围了,怕也没用,打不赢就得送命。建虏也是妈生爹养的,杀出一条血路,和杜将军回师!”
这时建虏那边开始进攻,缓缓靠近,张问下令前军开火,建虏军听到枪声就开始冲击。明军使用三叠阵,火铳有效射程百余步,普通弓箭只有五六十步,明军远程军队在射程上就占有优势,而且因为阵法合理,火力密集,建虏前锋被打死一片。
张问以为建虏都是不怕死的,会冒死堆尸体靠过来拼命,不料建虏只冲击了一下,伤亡太大就退兵了,张问急令全军追击。明军步兵按照平时训练的阵型,听鼓声,三鼓三进,用火铳瞄准建虏射击,三鼓之后,步军长短兵器快速扑将上去砍杀,骑兵从交叉间隙里也掩杀过去,建虏被冲得大败,向北逃奔。
明军胜了一场,士气大增,高呼万岁,张问的声望因为胜仗在军中立刻直线上升。众军欢呼的时候,张问却板着一张脸,心里不是很乐观,因为军中的火药和铅弹都所剩无几了。
张问想着自己这边兵力单薄,恐这点骑兵追出太远之后被伏击包围,遂下令骑兵停止追击,命令全军整顿队形,向北面的苏子河推进。行至一丘陵地带,前哨报前方有敌兵阻击,张问不予理会,下令全军继续推进,边打边进。
一个时辰之后,明军弹药用尽,开始使用弓箭还击沿路山坡树林中阻击拖延的建虏。远程优势已经失去,建虏重新聚集重兵,在明军前方摆开,双方一边用弓箭互射,一边对冲。鼓声急促,不一会,就短兵相接。张问即令后面的骑兵出击,一时鼓点急促,杀声震天,厮杀展开。张问坐在马上实地看到了真实的阵营对战,什么花招式之类的玩意在战场上压根不管用,人挤人,都是拿着长兵器乱捅,胜败只看勇气,死活只看运气。
正在这时,突见左翼出现了另一支建虏兵马,喊杀着冲将过来。张问急令左哨步骑迎战。片刻之后,各面都冲出建虏人马,总兵力起码是三四万之众,明军被围在中间打。幸好张问在排阵的时候分成了四营,这时才能从容迎敌,没有被一冲就乱。
地上尸体成片,血流满地,没有怜悯,没有人性,什么都是扯淡,只有恐惧的喊声和撕声裂肺的惨叫。
萨尔浒山上的明军原本的兵力是在两万左右,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已经死伤了几千人,此时只有一万余人,寡不敌众。那些建虏士兵拿着各色武器,没命地冲杀,明军渐渐不支。
这种时候,将领基本没辙了,真刀真枪硬拼,打不赢神仙也没办法。张问手心里全是汗,两只眼睛瞪得像枣子一样圆,但也无济于事。
两军相接的地方正在拼杀,建虏骑射又在外围来回游荡射箭,他们不射布置在前边的精锐,专射后面的那些马夫伙夫,这些人一般都是不用上前面拼命的,毫无勇气和胆量可言,被射的到处乱躲,吓得失声尖叫,一些人和娘们一个德行。
建虏确实会打仗,这么一个细节,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那些伙夫老弱到处乱跑,惊慌像瘟疫一样扩散,明军越战越弱,中间混乱异常。执法队到处维持,砍杀也是无济于事,明军眼看要被冲乱击溃。
张问见状不断来回叫喊,鼓舞士气,但是作用不大,大伙都觉得要玩完了。张问也无计可施,也觉得要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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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三 死地
明军阵营混乱,被刺死砍死者、被人马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尸横遍地,鬼哭神嚎。wWw。八面围攻,无处可去,包围圈越来越小,人马拥挤不堪,脚上踩着尸体,耳膜里“啊……”地巨响,闹成一片,咫尺之间都听不清说话。
连中军都被冲乱,张问被人从马上挤将下来,要不是张盈和玄月拼死保护,不定要被踩死。他的乌纱帽早已不知道哪里去,发髻也在抓扯之间抓散,乱发披在肩上,手里拿着剑一肚子的绝望。为国捐躯,说的时候激动人心,真遇上了怎一个郁闷了得。张问随军出来的时候见着明军六万大军浩浩荡荡,虽然因为将官要领空饷,六万是虚数,但人马甚众,四五万人应该是有的,哪里就想到这样的阵容会遇到灭顶之灾。
这时人群更加骚乱,纷纷向东北方面奔跑,张问等人也被拥挤着向那边移动,他垫起脚尖看去时,发现东北面的建虏撤了,留了一个口子。明军发现有路,不顾一切向那边逃奔,顿时丢盔弃甲,有的干脆连兵器也扔了。
这样的出口等于是饮鸩止渴。建虏见明军已经溃不成军,战败就在眼前,为了减少自己的伤亡,故意让出一个口子,等明军溃逃,然后在后面追杀,在半路截杀。这样打起来,明军只顾逃命毫无战心,就不再是战斗,而是屠杀。
如果没围死在这里,明军没有生路,还会拼死一战,大伙满肚子仇恨怒火,死前还不杀两个垫背么。但是一旦有了路走,求生欲就会占据上风,人性使然。
张问等人就算知道这个道理,也没有办法阻止兵溃。不管怎样,反正是没辙了,张问已经无法指挥军队,也跟着人流向出口逃跑,走一步算一步。脚下软绵绵的,全是尸体,张问的官袍下摆和靴子上全是血,凝固之后像硬布板一样。张问一边走一边用剑将下摆割去,以免影响行动。
这时他的腿被人抱住,他一不留神,一步没有跨出去,扑通就栽倒在地。顿时背上就踩了一脚,随即肩膀上也挨了一脚,痛得得他大叫了一声,急忙用手臂护住脑袋。他的脸挨在地上的尸体间,顿时沾了一脸黏糊糊的血,鼻子里一股浓浓的腥臭。躺在眼前的一具尸体也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张问吓了一大跳。
前面张盈急忙用力一拉,将张问拉了起来,抱着张问小腿那伤兵死死抱着一点也不放松,被唰地拖了一截路。张问喝道:“放手!”后面的人群推挤着,张问被挤得拼命保持身体平衡,再不走就得被人推倒踩在脚下。张问遂不再犹豫,提剑一剑向那伤兵的手臂砍了过去,顿时鲜血溅了起来,伤兵“啊”地惨叫了一声。
剑砍在骨头上,没有砍断手臂,伤兵的求生**使得他仍然不放手,张问发疯似的用剑啪啪乱砍过去,总算让他放手了。张问已是浑身是血,拉着张盈就走。
众军冲出包围圈,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没命逃奔。张问也徒步奔跑,张盈看准一个骑马的,跳将过去,准确地抓住那骑士的腿,一把就将他拉将下来,抢了马让张问坐上去。这种命都快没了时候,什么互相帮助高尚情操完全是扯淡,除非是亲父子亲兄弟。
不料张问爬上马时,还真看见了有血性的人,张问听见一声大吼,回头看时,只见身后正有百余骑兵排一队,面对的方向却是后面,个个手提利器,准备最后作自杀式攻击。张问赞了一句:“真汉子也。”
中间一个大汉吼道:“逃,就知道逃,迟早也是死!兄弟们听着,我王熙的骑兵,要死也要战死!”
张问见状仍有保持军纪的人可以用,就还有办法,这样的兵冲过去送死实在没有意义,张问当即就对着那队骑兵高喊道:“王熙,本官张问在此,快带你的人过??张问经过观察,发现追尾随而来的建虏并不多,最多不过千余骑,大部队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支逃兵上,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