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道格拉斯-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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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死猫。
所以在生日宴会结束的次日清晨，道格拉斯被第一道晨光唤醒时，惊奇地发现了他房间里的不明飞行物。
那是一只……呃……一团……呃……一位长着翅膀的人，头上顶着一道光圈，正烦躁地重复着从房门到窗口的飞行路线，呃，还掉毛。
道格拉斯捏起落在枕边的白色羽毛，眨了眨眼，努力想辨明那个家伙背后吊钢丝了没有。
显然没有，天花板上一片光滑平整，那个东西也可以自由改变飞行路线，而且他翅膀扇起的冷风甚至让道格拉斯打了个喷嚏，也成功地唤起了白羽毛主人的注意力。
“您总算醒了。”白羽毛主人飞到床的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早安。”
“呃……早安。”道格拉斯暗捏了自己大腿一把，证明不是在做梦之后，他很想翻个身继续睡，不过空中的不明飞行物可没有那个耐心，它晃晃悠悠地着陆在床边，很自豪地拍拍胸脯，自我介绍：“道格拉斯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是天堂的基层天使，编号17323，您可以叫我天使。现在起床吧，尊敬的先生，赞美耶和华！”
道格拉斯满头雾水地坐起身，自由心证地认为这只不过是某损友迟到的生日礼物，于是他拍拍天使的头，做出和蔼的表情，说：“演员，你一天拿多少薪水？”
天使愣了一下，脸色开始由晴转阴，问：“您怀疑我？”
那还用问吗？他已经过了三次二十九岁的生日，与那些相信天使、圣诞老人、座敷童子、财神爷的毛头小子不可同日而语，虽然面前这个长着一双会扑扇扑扇的翅膀，容貌也相当赏心悦目，出演玄幻片定能大红大紫。
天使瞪了他一眼，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银光闪闪的卡片，伸到他面前，下巴抬得老高，骄傲地说：“请您看清楚，我是不容怀疑的天界使者，属于大天使长加百列麾下的一星天使，服役达二百三十五年之久，正在向二星天使进阶。”
被那张卡片炫花了眼，道格拉斯眨了眨眼睛，一把扯过那小家伙的手臂，按倒在身前，凑过去研究他的翅膀，狐疑的眼神开始变成惊诧，嘴里还发出“咦咦”的声音。
洁白而柔软的羽毛覆盖下，筋肉匀称、弹性良好、温度适宜、手感极佳，薄薄的粉嫩表皮下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流淌着温热的脉动，道格拉斯呆住了，脑袋里浮现出一个问题：烤鸡翅膀的话，几分熟的比较好吃？
“放开我！”天使也是个反应迟钝的主儿，在对方把他翅膀上的毛揉了个乱七八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用力挣扎起来，“你竟然对天使搜身？！大胆狂徒！”
道格拉斯当时懵了，明白过来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异种生物之后，他的发声器官暂告失灵，一双眼瞪得溜圆，眼中风云变换，考虑着是跳起来还是膜拜下去。
天使满脸得意之色，把羽毛抖擞顺了，理了理柔软的淡金色长发，仪态万方立在床前，开始说明来意：“尊敬的道格拉斯先生，您已经过了三次二十九岁生日，我主明白二十九岁是一个敏感的年龄，他很好奇您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要知道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您这种……呃……老黄瓜刷绿漆的行为……我主并不赞同，所以我奉命来到您面前，倾听您的烦恼与顾虑，并完成您一个生日愿望，来帮助您恢复……喂，不许睡！”
温柔而感性的咏叹调变成气急败坏的尖叫，道格拉斯揉揉眼睛，径自将毯子拉到下巴，咕哝了一句：“天堂的人都那么闲吗？实在无聊的话去烤几车面包往下丢，我很忙的。”
忙着打呼噜吗？被晾在一边的天使恼羞成怒，不敢相信这个粗神经的人类竟然无视天使的荣光，他噌地飞起来，一道光柱朝房顶射去。
真是个脾气急躁的家伙。
老式吊灯摇摇欲坠，吱吱嘎嘎地在道格拉斯头顶晃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滚到床边，躲开吊灯可能的攻击范围，坐起来，说：“破坏公物，我会被房东赶出去，你会被天使长关禁闭吧？”
“哼！”天使从鼻子里冒出个单音，收回光柱，放过那可怜的吊灯，道格拉斯也识相地起身穿衣，虽然看起来天使的法力低得让人同情，但他毕竟代表高高在上的众位神祗，虽然把天使欺负得暴走是件挺新奇的事，但万一换一个更高阶的天使下凡来打车轮战就超级不合算了——他只是个普通的万年二十九岁男性职员，不是RPG游戏里遇强则强怎么也操练不死的蟑螂男主。
把自己收拾清爽了，才七点十分，对于九点才正式上班的银行出纳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惨无人道的事，道格拉斯臭着一张脸，忿忿地往面包上抹黄油。
星期一综合症，就像第六感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具体到每周一起床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徘徊的道格拉斯身上，这次拜天使所赐，还算神清气爽。
天使又飘了过来，好奇地盯着他盘子里的煎蛋，咽了咽口水。
一面煎，半凝固的蛋黄呈现鲜嫩的色泽，配上翠绿的生菜，色香味俱全。
虽然不需要靠人类的食物生活，并不代表他不垂涎。
道格拉斯从善如流地给他倒了一杯热牛奶，分给他几枚煎蛋，附一份涂好黄油的吐司，天使道了谢，叽叽咕咕地祷告了一番，埋头开始享用美食。
道格拉斯快速解决了早餐，打好领带，拎起外套，看了看腕表，还不到八点，去上班有点早，不过总好过与这个坏脾气的天使大眼瞪小眼。
“等一下！”觉察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看家儿童，天使跳了起来，擦掉脸上的面包屑，越过餐桌飞了过来，“我和您一起去。”
道格拉斯用一早晨时间，好不容易接受了天使降临的事实，也认清了宁惹上司别惹上帝的道理，但是，带着一只头顶光圈身长翅膀的生物招摇过市，他想，被当成视觉系也就算了，引来星探成群可就不好了。
以不赞同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天使外型很完美，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精致鲜明的五官，柔顺的淡金色长发，简单的白色长袍，一双翅膀，一顶光圈。
天使也在打量他，健康的麦色皮肤，利落的黑色短发，端正的面容，略带严肃，栗色眼睛明亮而温暖。
一人一天使立在玄关处无声地对视，沉默复沉默，直到天使打了个饱嗝出来，才唤回道格拉斯走神走得没边的思绪。
“呃……”他揉了揉额角，开口问，“你能把翅膀收起来吗？还有光圈。”
天使抖抖翅膀，开始念咒语，道格拉斯从衣柜底层翻出几件因布料差而缩水的衣服，又找了一双干净的球鞋给他，并蹲下身去为他系好鞋带。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他肩上，道格拉斯抬起头来，对上一双纯净无瑕的眼瞳，明澈如水，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他不由得绽开笑容，问：“你叫什么名字？”
天使拧起眉毛，抓抓头，有些不情愿地招认道：“一星天使只有编号，进阶之后才有名字。”
啧，看来天堂也是个非常官僚的机构。
“17323？”记得他报过这个号码，天使点点头，道格拉斯又问，“完成我的生日愿望，你就可以升级了吗？”
天使又点头，道格拉斯站起身来，莞尔一笑，提议：“我没什么愿望，你直接回去好了，我会给你填好反馈表的。”
天使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说：“主在天上观察，先生，我有一天的时间给您仔细考虑，请您认真对待上帝的赐予，就如同认真对待您的人生。”
道格拉斯脸皮僵了一下，在天使倔强而清朗的目光注视下不禁有些气短，他穿好外套，拍拍天使的头，低声说：“是我错了，抱歉。”
电车里挤得密不透风，空气沉闷而污浊，天使涨红了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脸沮丧。
道格拉斯拖着天使挤到角落里，为他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才让差点被挤扁的可怜天使喘上一口气，道了谢，天使抬起头，近距离观察对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很久，久到道格拉斯怀疑他在睁着眼睡觉时，突然冒出一句：“先生，您有鱼尾纹。”
道格拉斯眯起眼睛，威胁道：“我要投诉你。”
天使缩了缩脖子，闷笑两声，问：“先生，您的真实年龄已经三十一岁了，为什么……”
“二十九。”道格拉斯打断他，天使翻了个白眼，说：“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对二十九岁这么留恋。”
“与性别无关。”道格拉斯耸耸肩，突然发现在嘈杂的电车里谈话很是轻松，他低下头来，问，“这是我的私事，天使都很喜欢管人闲事吗？”
本来以为对方会当场跳脚，没想到天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问：“您在纪念什么吗？”
“或许吧。”道格拉斯笑笑，说，“曾经有个占卜师说我在三十岁之前会交好运。”
“所以……”天使修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是在忍笑，道格拉斯装出一脸哀怨，说：“所以在交好运之前，我是不会到三十的。”
“那您希望有什么样的好运降临呢？”天使居然被唬住了，抬起头很认真地参与讨论，道格拉斯也装着一本正经，回答：“好运就是万年二十九岁。”
话题转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夹缠，天使满怀期待的脸垮了下来，不屑地嘁了一声，扭过脸去，道格拉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顽皮，指了指胸口，说：“无论过多久，我心里是永远不会长鱼尾纹的。”
天使歪着头，困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漂亮的脸上带着迷茫与无措，道格拉斯忍不住想叹气——真是一张让人一看见就想欺负的脸。
所以逗弄起来毫无愧疚感，道格拉斯没话找话地问：“你能满足人们的哪类愿望？”
“任何。”天使精神一振，两眼放光，见对方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不服气地东掏西掏，掏出一堆卡片，如数家珍，“财神卡、爱神卡、容貌卡、智慧卡……好运卡，这个是满值的哦，还有还有……”
“好了，下车了。”道格拉斯打断了天使，对天堂的数码化程度不以为然，耸耸肩，说，“到目前为止，你那堆东西还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天使跟在他身后追问，道格拉斯抚着下巴，回答：“因为我还没有需要别人帮助才能实现的愿望，就是这样。”
虽然起床很早，但由于出门前磨蹭了不少时间，到银行的时候，又是赶在最后一刻安全上垒。
每天和银子、支票、账单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很乏味的事，天使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观察几个小时后，下了以上结论。
怪不得他会对数字有印象，简直是本能嘛——天使漫不经心地看着来来去去的客户们，以及厚厚的玻璃区隔里面正全神贯注工作的道格拉斯——唉，谁让自己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基层呢，离开以后，估计他会转头就忘吧……
天使的周围开始出现低气压状态，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莫以名状的郁闷感，就像膨开的棉花糖一样，堵在胸口。
一项一项地分析，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年纪一大把了，却偶尔表现出不会让人反感的孩子气；看起来很懒惰混日子的模样，可是工作的时候又成了标准的效率发动机；虽然个性散漫，完全的自我本位，却没有如同放烂的水果一般的颓废之气……还有还有，他的眼睛很温暖，很干净。
天使开始无意识傻笑，道格拉斯偶尔抬起头来，对上他清朗澄澈的眼眸，不自觉地回以一笑。
他的笑容也很好看，天使一项一项地加分……呃，跑题了。
当务之急，是完成那人的生日愿望才对。
“无聊吗？”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道格拉斯递给他一罐果汁，顺势拍拍他的头，天使不自在地偏过脸去，咕咚咕咚灌完了果汁，问他：“您的生日愿望是什么，想好了没有？”
道格拉斯笑了笑，拉他起身，说：“下午带你出去走走，算是到人间一日游吧。”
“哦！”天使高兴得叫了出来，抓紧对方的衣袖，又朝玻璃隔间里看了一眼，问，“那，工作呢？”
“请假了。”道格拉斯披上外套，带着天使往门口走，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三个武装到牙齿的男人端着枪冲进来，先一枪轰了监视器，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用枪逼着所有客户抱住头蹲在一角，随手按电钮放下卷门，俨然训练有素的专业劫匪。
每天都会有银行被抢，道格拉斯服务的这家曾有一年内遭抢三次的辉煌纪录，早就见怪不怪，虽然这次他不幸成了人质中的人一员，而且身边还有一个下凡执行任务的天使。
不晓得天使会不会受伤？他转头看身边那位，没想到对方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一脸懵懂，显然没见识过这等阵仗，被吓得不轻。
中看不中用大概就是这个道理。道格拉斯在抢匪的枪口下不敢有太大动作，凑近天使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过一会我把卷门拉起，你要抓住时机。”
天使皱眉，问：“您怎么办？他们会杀人吗？”
“那就是本行的事情了。”道格拉斯无奈地耸耸肩，“你是我带来的，我得负责。”
天使惊慌地四处看看，说：“道格拉斯先生，您可以要求我任何事，作为您的生日愿望，不管多危险我都会为您做到！”
你不知道你的声音都发抖了吗？而且，音量已大到响彻云霄、惊动上帝的程度了。
道格拉斯连叹息都来不及，抱住那个情绪失控的天使就地一滚，避开疾射而来的子弹，从怀里掏出手枪，一枪打中墙上的电灯闸门，大厅里顿时漆黑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道格拉斯扯过天使，用力扛起卷门，将他推了出去。
阳光射了进来，造成了敌暗我明的绝难形势，门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天使拽住道格拉斯的手，用几乎快哭出来的腔调喊：“您快逃出来啊！您的生日愿望……”
枪声再度响起，道格拉斯挤出一个笑容，说：“我的愿望……下一次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能够……再见到你……”
“所以……飞吧，我的……天使……”
洁白的羽翼，在阳光下张开，美丽而耀眼，喧闹的街中，警笛声由远而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