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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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宫外的要害衙门,寡人都已经换了执掌。”赵祯仰面靠在躺椅上,缓缓道:“至于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寡人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看着官家都被背叛成这样,还只想着把那些家伙赶出宫去而已,包拯就感觉无名火起。他本想对官家讲讲‘杀鸡儆猴’的道理,但转念一想,却又品出了另一番意思。便闷声应下道:“是。”
“还有什么事?”见包拯欲言又止,赵祯轻声问道:“没有问题便结案吧。”
“微臣还有两个疑惑,”包拯沉声道:“一个是一切太巧合了。为什么早不败露,晚不败露,偏偏在有‘皇子’要降生的消息传开后才暴露。”顿一下道:“还有,微臣至今未见过那油七,一直想不通,得多蠢的人,才会吐露此等抄九族的隐秘?”
“结案吧,不要再查下去了,油七你是见不到了。”赵祯叹口气道:“早些时候报上来,说那油七在押解路上畏罪自杀了……”
“死了?”包拯瞪大眼道:“怎么死的?”
“晚上在驿馆里上吊死的。”赵祯缓缓道:“刑部已经去验尸了。回报说是自杀无异。”
“这……”包拯眉头紧锁道:“既然知道是个死,当初随便编个理由,也好过如实招供吧。”
“可能,这是文相公在替寡人遮丑。”赵祯轻叹一声道:“不然那厮一到刑部,乱说一气。寡人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包拯再次无语,这才是官家的真实想法……在最初的愤怒之后,赵祯更在意的是,如何不让丑闻传播开来,使自己由一位众所景仰的圣天子,沦为市井百姓口中的笑柄。
包括从轻处理犯事宫人、尽快结案、都是为了大事化小、消除影响。所以一听到油七死了。赵祯的第一反应竟是如释重负。
只是官家啊,文彦博此举还有可能,是在替别人擦屁股!或者说两者兼有……以包拯敏锐的判断,此种可能性极大。
真相,只有一个,岂能含糊了之?
但官家不想再查了,他太厌倦了,迫切需要一切恢复平静。赵祯幽幽一叹道:“算了,你也不要再查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今晚便回家睡觉吧。”
“是……”包拯只好应下:“微臣告退。”
赵祯点点头,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从寝宫里退出,包拯看到了狄青。下午时,他们奉旨通过气,狄青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怎么样?”看到包拯出来,狄青问道:“如何处置那些人?”倒不是他八卦,而是不知道官家的态度,他无法下手整顿皇城司。
“官家说,”包拯站住脚,肃然道:“不想再见到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还要官家说得更清楚么?”包拯幽幽道:“莫非你想让官家背上不仁之名?”
“我知道了。”狄青点点头,他从不在乎为官家杀人,遂沉声道:“有些事,确实不能等着官家明示。”
“至于罪名么,皇城司的人都心知肚明。”包拯淡淡道:“至于对外界,就说他们因为对裁军不满,怀疑是老夫为节省开支,而撺掇官家裁军的,因此意欲对老夫图谋不轨……”
“岂能让你老背黑锅?”包拯是狄青最尊敬的朝臣,没有之一。
“都叫老夫包黑子,我不背黑锅谁来背?”包拯捻须大笑道:“剩下的事,交给狄相公,老夫回家睡觉去了。”
“包大人。”狄青追问一句道:“这件案子,就这么算了?”
“你说呢?”包拯的目光中,流露出坚毅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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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皇城司和入内内侍省,同时展开整顿。
灯笼火把将入内内侍省大院,照得亮如白昼。
前代宫中只有内侍省,宋初亦然。国初,内侍省有内中高品班院,掌宫廷内部侍奉事务,因其重要性远超别院。故而地位一升再升。终于在景德三年,立为入内内侍省,与内侍省号称前后省。而更接近皇帝,故而入内内侍省,向来被视为大内首脑。久而久之。已凌驾于内侍省之上,成为内廷最高权力机构。
往昔,入内内侍省里的随便一个角色,都是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主儿。但此刻,一应押班、内东西头供奉官、内侍殿头、内侍高品、内侍高班、内侍黄门,全都如霜打的茄子,战战兢兢立在院中。
他们对面,是新任的入内内侍省副都知李继和,这厮是马贼出身,后来失手被擒。为保活命,净身入了宫。十几年来却一直没在宫里,而是被官家派去西北、定州这些战场作监军,据说是杀人如麻。这次被急调回京,一跃成为大内副总管……但其实总管向来不关事。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总管。
宦官们都知道,这个马贼回来是作甚的。院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在夜风中发出劈啪的爆花声。
李继和偏又一直不吭声,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其他人站着的跪着的更觉得这夜不知何时天明。
直到一个小黄门进来院子,恭声禀报道:“胡公公说,官家已经睡下了。”
“好。”李继和点点头。这才开始发配众人道:“听好了,因为尔等渎职,咱家终于不用在西北吃沙,能回汴京来享两天福了。”顿一下,露出森白的牙齿道:“为了表示感谢,送你们一顿板子吧!”
众宦官心知,早晚是逃不了这一场的。不过内侍省掌刑司打板子是极有讲究的。有的打得皮开肉绽,看上去血淋淋,煞是吓人,其实只要外敷金创药将养几天,管你没事;有的打完了连皮也不肿,却让你六腑俱裂,连命也保不住——据说练板子的用绵纸包了稻草,里头的草打得稀碎,外头的纸都不破。
因为早料到要吃板子,凡有渎职罪过的宦官们,都提前使了钱,教那些行刑的黄门手下留情,是以起先他们是不慌的。
李继和一声令下,掌刑司的黄门进来,将一张张席子铺在地上,十几名宦官上前领罪。事到临头了,他们终于才有些害怕,朝李继和作揖小声道:“公公手下留情,咱们日后必犬马为报。”
“好说好说,”李继和狞笑道:“行刑吧!”
掌刑司的小黄门们,便将一个个宦官按倒,拔下裤子来,用一块麻布盖住。然后举起棍子,开始抡圆了一下下的打。闷响声、惨叫声顿时响彻院中,打得他们皮开肉绽、鲜血崩流,观者无不心惊胆寒。
但其实,别看打得这么热闹,受刑的人,并没受到真正的伤害……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计数的小黄门喊道一半,突然听李继和沉声道:“行刑的累了,换人!”
“公公,我们不累。”那些拿着棍子的小黄门道。
“你们怎能不累?我看着都累。”李继和冷笑起来道:“再罗唣,一起挨打!”
便有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太监……都是跟着李继和从西北回来的,接过了刑杖。
小黄门们只好退到一边。
趴在地上受刑的家伙里,有人意识到不妙,赶紧大叫道:“公公饶命啊!”
李继和却不为所动,沉声道:“继续!”
粗大的刑杖猛地击向受刑者的后背,毫无花俏,唯力大尔。
只一下,受刑的宦官便喷出鲜血来,根本没有惨叫声,因为全都痛晕过去了。三五下后,鲜血便透过麻布渗了出来……
等到杖声停下,行刑者伸手一探受刑者的后颈,片刻后起身,纷纷禀报道:“不慎打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二八章 七夕(上)
… 当天夜里,入内内侍省杖杀宦官一十六名,皇城司杖杀宦官五名、军官三名、士卒八名……其实先把他们发配到边地,再不知不觉弄死更好,但狄青和李继和都认为,宫里宫外的人心已经长草了,不当着他们的面杀人,起不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得知这个消息后,赵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方道:“寡人只是想将他们逐出宫去而已……”
“逐出宫前按例是要打板子的。”李继和面无表情道:“奴婢按照在军中打板子的力道行刑,却不想他们忒娇嫩了点。”
“唉……”赵祯叹气道:“这次念你初来冒失,不追究责任了,万不可再妄杀一人。”
“奴婢知道分寸了。”李继和点头道。
“老胡,按殉职厚恤他们的家人。”赵祯叹气连连道:“还有,十阁宫里的女子,全都赐以钱财,放出去吧。都是十七八的小女孩儿。寡人不应当剥夺她们的一生。”
“那十阁呢?”胡言兑觉着指令有些含糊,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顿了好一会儿,赵祯才又道:“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寡人不杀她们,让她们落发为尼、或者为女道士,到南京白云观居住吧……”
“喏。”胡言兑轻声应道。
无论好歹。终于给这档子事儿画上句号,赵祯不禁长舒口气道:“上朝吧。”这天是例朝的日子。
“大官圣体为要。还是将养几日再说吧。”胡总管轻声道:“富相公那里也说,大官若是不适。今日便不要上朝了。”
“不行,”赵祯摇摇头道:“宫门五日不开,外面定已人心惶惶了,寡人要是不露面,必会引起更大的猜疑。”
胡言兑只好为皇帝换好朝服,戴上朝冠。赵祯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也着实吓了一跳……竟然比几日前,老了十岁似的,不禁心下一片灰暗。
见皇帝有些呆滞,胡总管命将便轿直接抬进内室。小心搀扶赵祯坐进去,起轿出了福宁殿。
来到院中,胡言兑让轿子停一下,掀开轿帘道:“官家请看。”
赵祯便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一个小黄门,高高放起了一只纸鸢。
胡言兑奉上一支金剪,恭声道:“大官剪了线,把晦气放了吧……”按民间的说法,放风筝就是为了放晦气,剪断线。就等于把晦气放跑了。胡总管这是变着法子安慰官家呢。
谁知赵祯看着那只纸鸢出神半晌,却摇摇头道:“就让它晦气寡人一个吧,别再去祸害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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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里,果然如赵祯所言,已是众说纷纭。官员中,总不缺消息灵通之辈,他们对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如数家珍,甚至连几个时辰前,有宦官、侍卫被杖杀。他们都一清二楚。
是以早晨在待漏院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暗暗咋舌、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叹息苍天无眼,有的却心下叫好。甚至还有人,猜测起官家可能会顶不住打击,就此一病不起。人性之丑陋、用心之龌鹾,尽显无疑,毫无君子风范!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逃。”目睹这让人愤怒的一幕,赵从古索然道:“君臣自然更不例外,你看官家,福泽天下四十年的仁义天子,一朝落魄,还是被弃之如敝履……”
“慎言。”赵宗绩面色凝重道:“官家何曾落魄了。”
“子嗣无望、圣体老病,谁还会再把心思放在官家身上?”赵从古幽幽道:“都去捧十三家的臭脚了!”
赵宗绩默然无语,前日,赵宗辅的死讯传来,昨天,到汝南王府上吊唁的人,能从宣德门排出南熏门,一个个如丧考妣,所带的白礼,一个比一个厚。那哪是去致哀啊,分明是在献媚!
想到这儿,他顿觉心灰意懒,争来争去真没意思……
上朝的时候到了,赵宗绩昏昏噩噩跟着队伍列班,进了宫门,在紫宸殿丹陛前站好,见仪仗韶乐已经设好,龙椅也摆在御阶之上……这说明,今日官家是会上朝的。
这让臣子们浮躁的心,登时沉静下不少。
三声鞭响后,一身大红朝服的赵祯,手扶着胡言兑,缓缓从紫宸殿中出来,在龙椅上坐定,他已经在后殿化过妆,远远望去,天颜依然如昔。
在鸿胪寺官员引导下,百官大礼拜见皇帝,赵祯打起精神,摆手微笑道:“众卿平身!寡人无恙,这几日宫里出了盗窃案,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趁着寡人在玉津园避暑,将宫里的东西偷出去卖,故而闭门查了几日,如今已经水落石出。区区小事,卿等无须挂怀。”
“这几日,要紧的奏议寡人都看了,差事办得都甚好,尤其清查禁军空额一事,办得很得力,朕心甚慰!但是不能松懈啊,查出来的空额补多少、裁多少,日后如何有效监督,都需要大家群策群力,才能把这件关乎社稷的大事做好……”
听皇帝说得条理清晰、目标长远,丝毫不像传说中‘倍受打击、心灰意懒’的样子,那些忙着投机的大臣暗悔不迭,虽说爹死娘改嫁,可爹还好好的,着急改什么嫁?
但站在前班的相公们。太了解赵祯了,一个习惯沉默的皇帝。突然如此侃侃而谈,只能说明他为了稳定人心。在演戏而已。
待赵祯说完话,胡言兑便唱道:“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北海郡王,知宗正寺赵允弼便出一步道:“臣有本奏。”
“奏来。”
“日前宗正寺接大名府来报,汝南郡王四子、池州观察使赵宗辅,因劳累过度。薨于北京,遗骸正起运回京。臣请示一应治丧、抚恤、追封事宜。”
“哦……”赵祯这些天魂不守舍,没人告诉他这个消息,闻言有些意外道:“宗辅王侄才三十岁啊。”
“是。刚刚年满三十。”
“怎么会活活累死呢?”赵祯奇怪道。
“大名府上奏说,是因为天气炎热,四处奔波、中暑脱水后依然坚持办差,体力不支昏迷不醒,送回大名府便身故了。”赵允弼回禀道:“大名府是这样上奏的,他胞弟宗实也没有异议。”
“这孩子为国捐躯,”赵祯闻言伤感道:“我那老哥哥身体本就不好,遭此打击也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回禀陛下。”赵宗懿出列泣道:“老父黑发人送白发人、肝肠寸断,从昨起便卧床不起。”
“王兄,下朝后你陪我去老哥哥府上一遭。”赵祯长叹一声,擦擦眼角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令人生悲。”
“是。”赵允弼点点头,请示道:“宗辅的哀荣如何?官家去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定下来。”
“嗯,”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