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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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通过水路从江南运来。洛阳的交通条件远远不如开封便利,即使漕运顺畅,也比开封增加了不少路程。因此它一旦成为都城,物资供应必然会成为沉重的负担。”
“从军事防御上来看。开封则远远不如了。洛阳,北临邙山,南系洛水,更有群山环绕,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乃‘山河拱戴’形胜之地,自然易守难攻,比开封强上一万倍。”
“综合来看,洛阳作为都城的条件仅是三者占其一,开封则三者占其二,明显比洛阳更具优势。”
“不对不对,你这是狡辩,洛阳乃隋唐大运河的中心,距离开封只有不到三百里。纵使唐末五代时淤塞了,但经过这些年不断的清淤,已经可以重新负担漕运。倘使朝廷要迁都的话,必然会征发民夫数十万,使这一段的运力再扩大数倍。所以说运输不便,只是借口罢了,总有所患,亦可以克服!”
“何况洛阳作为国都,所需禁军便可减半,这些兵并其家属,可达七八十万之众。洛阳所需的物资自然减半,里外里,能抵消几个三百里?”
“就是,作为国都,安全是第一位的。开封的地利条件,注定了它不配成为一国之都。它四面旷野,一马平川,没有任何的天然屏障,只要有敌人渡过黄河,它就会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战国时孙膑的围魏救赵,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开封无险可守,攻之必下。而洛阳,西有函谷,东有虎牢,皆为天下之险关,当年秦国就是因为这些关隘,独抗中原六国而安然无恙!”
就像以往历次争论,支持洛阳的和支持开封的各占一半,口水四溅,胜负难分。最后,学生们一起望向陈恪:“老师,你说是开封好,还是洛阳好?”
“这个问题么……”陈恪淡淡道:“范文正早就给出了答案。”
“怎么讲的?”
“无事则居汴梁,有事必居洛阳。”说着大笑起来,打马入城。
“老师还真滑头哩。”学生们面面相觑,无奈的笑起来,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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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确实是好地方,底蕴深厚,气度辉煌,要比开封更有都城气象……当然,开封本身就是个从普通州城发展起来的畸形都城,随便一处形胜之地,都能秒杀它。所以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出于对巨大政治风险的担忧,宋朝的统治者始终不愿迁都,却无妨士大夫们对洛阳的喜爱。那些早习惯了大都市生活的大臣们,在结束仕途之后不愿返乡,又不愿赖在汴京感受世态炎凉。便不约而同的选择在此居家治园池,筑台榭,植草木,以为颐养天年之所。因此早就有所谓‘汴梁上朝、洛阳下野’之说。
洛阳城中士大夫园林相望,花木繁盛,誉满天下。但在明白人看来,这分明是一股在野的力量,暗暗钳制着东京的朝廷。这里蛰伏着的老家伙们,各个门生故吏满天下,有着非一般的影响力。而且谁也不敢说,朝中的某位倒台之后,他们会不会咸鱼翻生、转眼柄国?
他们便是陈恪来洛阳的目的。
换成一般人,在吃了一路闭门羹后,是没有勇气再闯洛阳这个龙潭虎穴的。然而陈恪坚信会有转机出现。因为沿途州县的官员级别偏低,升降荣辱皆在朝廷大人物的一念之间,所以只能仰人鼻息。
而洛阳这些下野的老家伙,可不会看朝廷那些家伙的脸sè。‘在野派是天生的反对党’这句话,放在宋朝也一样适用。凡是在朝的家伙支持的,他们一定会反对,只要他们还有野心的话……
陈恪相信,只要他们还有野心,就一定会主动和他接触的。因为他代表的赵宗绩,是赵宗实之外最有希望的一个。他们支持赵宗实,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只有赵宗绩上台,他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到了驿馆安顿下,陈恪便宣布休整两rì再返京。这会儿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武学生们正好可以借机游览一下神都风景,自然无人反对。
学生们都出去游玩了,陈恪却宅在驿馆中品茗看书,看似静以修身,实际上是在姜太公钓鱼,等‘愿者’上钩。
然而坐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一根人毛。这让他不禁暗暗沮丧,莫非连这些最坚定的反对党,都认为赵宗实赢定了,担心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sāo?
难道在野的士大夫中,竟没有一个有见识的,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局势仍存在变数?
想到这,他不得不佩服王雱那厮,做起事情来天衣无缝,真叫个yīn人于无形……
心里混乱如草,他哪还有心虚看书,抬起头来,发现外面天sè已黑,便叫道:“掌灯!”
陈义快步进来,把屋里的灯台点亮,轻声道:“大人,该吃饭了。”
“吃个鸟饭。”陈恪没好气道:“今天一直没有客人么?”
“没有。”陈义摇摇头道:“大人既然那么想见他们,为何不去登门拜访呢?”在他看来,人家都是成名已久,德高望重之辈,品级也比自家大人高出不知多少,哪怕是要卖身,也得端着体面,不可能主动上门的。
“你懂什么……”陈恪白他一眼。登门拜访自然没问题,但自己身负皇差,只是路过洛阳而已,没个正当的由头,哪能胡乱窜访?最起码,得送个请帖来吧?
连份请帖都没收到,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主仆正在对着发愁,外面陈信进来,小声道:“大人,有个小孩儿,送来枚制钱,说给你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什么制钱?”陈恪随口问道。
陈信便将手摊开。
借着灯光,陈恪看到了一枚黄灿灿的金钱。
“啊!”这玩意儿他实在太熟悉了,当年得到了几枚,都派上大用场了,正是那无往不利的‘邵雍金钱’!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陈恪激动起来道:“快把那小孩儿叫进来。”
“那孩子放下钱就跑了。”陈信小心道:“弟兄们怕给大人惹麻烦,也没敢拦他。”
“知道了。”陈恪不在意的笑道:“更衣,备份礼物,大人我要夜访隐士去。”
“大人不是说,没有请柬不好出门么?”陈义小声问道。
“嗯?”陈恪转头看他一眼,陈义赶紧缩缩脖子,不再多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五五章 国色天香 (上)
…
邵雍家在洛河之滨,与周围寻常百姓的房舍无异,并非什么深宅大院。…。 …从外面看,唯一不同之处,便是脚下的青砖小道,屋里屋外种着成片的翠竹。
院中翠竹掩映中,是一个小小的凉亭,亭中孤灯如豆,一桌两椅一炭炉,桌上摆着全套的茶具,炉上铜壶烧着水,椅上对坐着二人。
一个是一身寻常读书人打扮的陈恪,另一个葛袍方巾、清矍出尘的中年人,正是当年在岳阳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邵雍邵夫子。
“岳阳一别,十载chūn秋,先生久违了。”陈恪语态恭敬道。
“呵呵,”邵雍笑容和煦道:“十年前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陈学士了,实在可喜可贺。”
“在先生面前,晚生安敢以学士自居?”陈恪恭声道:“这些年晚生苦研先生的先天学,无奈资质愚鲁,一直未曾得窥真意。”
“仲方太谦虚了,这一年来,邵某没做别的,就拜读你的《大学章句集注》和《中庸章句集注》了。”邵雍笑道:“你所创的理学,虽是后天之学,却胜在体系严整,jīng炼实用,即包罗万象又体察入微,竟是最接近圣人之学。”说着哈哈大笑道:“前些天张横渠过来,我对他说,理学一出,众学辟易,他也深以为然。”
“先生谬赞了。”陈恪苦笑道:“横渠兄乃小子的老同年,自然要给我几分面子。当不得真的。”
“呵呵,别紧张。”邵雍敛住笑道:“这次请你来,却不是较长短的。”为陈恪斟茶道:“我送你的铜钱,还有么?”
“加上今rì这枚,还有三枚。”陈恪说着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笑道:“当年先生所赐,帮了小子的大忙。再次谢过先生了。'。 ”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邵雍伸出手道:“以你今时今rì之地位,自然用不着这铜钱了。还给我吧。”
陈恪笑道:“还想留作纪念呢。”
“哈哈哈……”邵雍被逗笑了,从他手中拿过一枚,收入袖中。而后敛住笑道:“还记得我在岳阳楼上,对你说过的话么?”
“呃,先生说了很多话。”陈恪装糊涂道。
“我当时说,早晚得给你算上一卦!”邵雍眯起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恪,一如十年之前,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乱天数之人!”
“……”陈恪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为大宋朝逆天改命么?按住心中的波澜,强笑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谁也乱不了天数。”
“天数只是一方面,还得看人事。”邵雍却摇摇头,坚定道:“你必须让我算一卦!”
“哪有逼人算卦的?”陈恪苦笑道。
“别不知好歹了,多少达官贵人求着我算一卦?”邵雍冷冷一笑道:“不瞒你说。十几年前,汝南郡王请我为他的儿子们算命。其中有一个的八字,乃是壬申、壬寅、丙午、甲戌——推之于数,则为二四一二——合为九,拆为偶,贵极而不可言!”
“可是十三?”陈恪口中发干道。
“不错。”邵雍颔首道。
“看来天意如此……”陈恪轻叹一声道:“我也该早作打算了。”
“不尽然。”邵雍却摇头道:“我方才说过。天数只是一方面。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要避凶。先天之命固然重要,但时运不济、遇人不淑、内德不修、心xìng不纯,到头依旧是镜花水月。譬如汉光武的哥哥刘縯也是极贵之命,便自以为天命所归,毫无防范,终于惨遭横死,却便宜了他的弟弟。”
顿一下,邵雍又道:“何况,他的命格也不算太好。午火贴身冲壬,用神尽损。格局成中有败,纵使当上皇帝,也难逃一事无成、圣寿不遐……”
“先生的意思是?”陈恪面上挂起凝重之sè,尽管他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向来不太感冒,但对方是大宋乃至千年来最有门道的算命大师,由不得他不重视。
“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命运,是由多方面因素共同决定的。其中生辰八字,姓名,风水,敬神,修己,结交贵人都非常重要。并不是说谁八字好,就一定能成事。”邵雍淡淡道。
陈恪心中一动,他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微笑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非要给我算命?”
“要是天下人都像你这样,非得饿死算命的。”邵雍哈哈大笑道:“告诉我你的八字!”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恪也只能勉为其难,报出自己的八字。
“八字倒也平平。”邵雍掐指一算道:“你没记错吧?”
陈恪不禁翻了翻白眼。
“就这种破八字,怎么可能中状元呢?”邵雍大摇其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先生不是说,八字只是一方面么?”陈恪没好气道。
“不错。”邵雍正容道:“你的先天命数极其普通,但看你面相,却是可以封王的……”
陈恪不动声sè道:“不知是生前封王,还是死后封王?”
“生前。”邵雍淡淡道:“所以我说,你是个乱天命之人。”
“生前封王?”陈恪大笑道:“那岂不是说,我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宋朝的王爵,不像汉朝那样有权势,只是荣誉称号,是以一些重臣死后,有可能被追封为王,但生前就异姓封王的,除了柴宗训和钱俶,是没有的。
那两位一个是后周之主,一个是吴越之王,所以等于说,异姓封王,到目前还没有。不过皇宋祖训曰‘复燕云十六州者为王’,这是赵家为收复幽燕开出的至高赏格,所以陈恪才会有此一说。
“兴许往后出现滥赏也不一定。”邵雍却呵呵笑道。
“呃……”陈恪登时无语。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再滥赏,王爵也是至高的爵位。当今官家圣寿不遐,自己肯定不能在本朝封王。将来若是赵宗实做了皇帝,自己更没指望了,所以只能……想到这,他轻叹一声道:“乱天命者,是好是坏?”
“呵呵。”邵雍缓缓起身,走到亭边,话题一转道:“从这里眺望,能看到一座桥。”
陈恪跟着起身,果然见一桥横跨落水南北,像一条卧龙似的。此时明月高悬,月光洒向洛水河面,河上波光桥影、朦胧迷离,使人陶醉。便轻声道:“先生有诗云‘chūn看洛城花,夏赏天津月’。莫非这就是天津桥?”
“是。”邵雍点点头道:“我常常与友人到天津桥上散步,望月听涛,怡然自得。”
“先生好雅兴。”
“不久前的一天。”邵雍面sè凝重道:“我与几位挚友再次到天津桥上赏月,正当忘情的时候,忽然yīn风四起,仰望天空,只见黑云遮月。不一会儿云中传来杜鹃的叫声。”说着看看陈恪道:“你听过杜鹃的叫声么?”
“在南方听过。”陈恪点头道:“这杜鹃鸟可不像百灵鸟那样叫得动听。所谓‘杜鹃啼血’,说是杜鹃鸣叫,声音凄惨,常常叫得嘴中滴血。”
“是啊,那rì听来,果真让人撕心裂肺,凄苦难当。连那洛河流水也似有呜咽之声。”邵雍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道:“正如你所说,杜鹃是南方之鸟,洛阳过去是没有的,现在却北飞到洛阳,此乃天下将乱之兆啊!”
“何解?”陈恪的心一揪,低声问道。
“《chūn秋》上讲‘六益鸟退飞,鸲鸲来巢,气使之也。’意思是,禽鸟之类先天气而行,今杜鹃飞来北方,说明地气将自南而北。”邵雍缓缓道:“这是南方人即将得势的征兆。不信你看,不出数载,必有南方人为相!”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放在宋朝这个时期,却如石破天惊一般。因为宋太祖有‘南方人不得为相’的祖宗家训,尽管从未公诸于众,然而开国百年间,不知道多少南方人,被挡在相位之外,此训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