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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一品江山-第82部分

小说: 一品江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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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数日前,汴京城便开始阴雨连绵,护龙河岸边的数行杨柳,在雨中摇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上的几十座飞桥,在雨中若隐若现;皇宫里高耸的殿宇楼台,在雨中愈显神秘……
    官家在第一时间召见了赵宗绩,陈恪则在御门外等候。他坐在檐下避雨,不一会儿,竟疲惫的打起了呼噜。
    直到被人推了一下,陈恪在猛然睁开眼,便见一脸亢奋的赵宗绩,没有撑伞,站在雨里。
    “成了?”
    “成了!”赵宗绩使劲点头道:“官家已经下旨政事堂,商胡口停止合龙!”说着伸出了手。
    “呼……”陈恪握住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长长舒口气道:“功德圆满,回家睡觉去!”
    “说好了请你去樊楼。”
    “改天吧,困得要死。”陈恪摆摆手,打着把油纸伞,便步行回家去了。
    他实在是倦极了,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中午,才被嘈杂声吵起来。
    “吵什么呀!”他不耐烦的呼喝道。
    “三郎,你起来了。”宋端平推开门,一脸愤怒道:“昨天夜里,商胡口决堤了!”
    “什么?”陈恪一下睡意全消:“胡说八道,旨意下来了!”
    “旨意,还是晚了一步……”眼圈通红的赵宗绩,出现在了门口处。
    “放屁!”陈恪霍然坐起身道:“这种弥天大事,能不等到旨意,就擅自合龙?”
    “官家震怒,已经派我父亲与文相公,前往濮阳处理了!”
    “还让文彦博去!”陈恪怒气冲天道:“我看这次强行合龙,八成就有他在后面捣鬼!”
    “不至于,文相公不可能明知道后果,还硬要为之。”赵宗绩摇头道。
    “那可未必!”陈恪愤怒的喷出几个字,倒头栽在床上,扯被子蒙住头道:“不管了不管了,你们老赵家的事情没法管,睡觉睡觉!”
    “唉……”赵宗绩也是满心的沮丧,寻思来和陈恪商量个对策呢,但看这架势,他也彻底没辙了。
    宋端平拉拉他的袖子,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你们可以掺和的了,静观其变吧。”
    “是。”赵宗绩点点头,这话一点错都没有,从现在开始,他们最好闭紧嘴巴靠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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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澶州商胡埽西十五里的牛头山,已经变成半岛了,整个东面,已经是大水汪洋,完全淹没了商胡埽河道……
    昨天下午,在治河官员的指挥下,商胡决口强行合龙了。起先一切正常,多余的水量,都被六塔河带走,黄河按照人们的约束专向东流。
    然而只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刚刚擦黑,突然间河水猛涨、不可遏制,滚滚洪水倒卷回来,商胡在刚刚合龙不久,连民工和士兵都没有来得及,全从堤上撤下来时,就重新崩溃,上千条的人命,不计其数的物资,转眼就被洪水吞没。
    当赵允弼和文彦博赶到时,已经只能在牛头山上远眺了。
    赵允弼看看脸色铁青的文彦博,再看看一般噤若寒蝉的水臣,伸个懒腰道:“年纪大了,连夜赶路顶不住。小王先去眯瞪一会儿,这里交给相公了。”
    文彦博感激的抱拳行礼,这是人家北海郡王,在给自己善后的机会呢。
    待赵允弼一走,他看也不看一干水臣,也径直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几个水臣全望向殿中丞、都大提举河渠司李仲昌,意思很明显,你是首倡者兼总指挥,这时候自然要先进去给相公出气。
    李仲昌自知理亏,也不说什么,垂头丧气的钻进了帐篷。
    只见文彦博坐在折凳上,两眼微闭。
    李仲昌一躬到底,文彦博就像没看见一样,并不理会。
    “我对不起相公。”李仲昌声音喑哑道。
    文彦博仍微闭着眼,那张瘦而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不是进士出身,靠着恩荫当个了芝麻官,若不是相公赏识提拔,我断没有今天。这一年多来,相公顶住多大的压力支持我,属下心知肚明,满心想着报答相公的知遇之恩。”李仲昌说着淌下两行泪来:“我们赶了工期、故意躲着不接圣旨,实在是想用事实说话,堵住那些质疑者的嘴。”
    文彦博这才慢慢睁开眼,目光里掺杂着冰冷与陌生,但依然未开口。
    李仲昌摘下头上的乌纱,双手奉到他的面前,带着哭腔道:“这个前程是相公给我的,我现在还给相公。什么罪都由我顶着,就算是杀头,我也认了,绝对不会牵扯相公一句!”
    这一句,让文彦博的眉头微微一拧,他伸出手来。
    李仲昌紧忙把那乌纱向前递,谁知他却越过了乌纱。‘啪’的一声,文彦博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掌!
    李仲昌被打懵了,捂着火辣辣的面颊,惊恐的望着文彦博。
    “无法无天!”文彦博的声音很低沉,透着愤恨和沉痛:“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我,居然敢不接圣旨,居然想生米煮熟饭!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还不牵扯到我!满天下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我不想瞒相公;更不想对不起相公……只是……”李仲昌带着哭腔道:“我们一伙人,从去岁被派河工以来,寒暑易节,吃住都在堤上,忙活了一年多,连过年都没回家。挖空心思、日夜赶工,终于只剩最后一步,就大功告成了……就这么让我们停了,我们实在无法接受!”
    “这就是了!”文彦博痛心疾首道:“归根结底,还是想得,不能对不起自己!”说着他长长一叹道:“老夫又何尝不是心存侥幸?若是早叫你们停工,又怎会有今日这般……”
    “相公……”李仲昌抬起头来。
    “……”文彦博一抬手,声音平静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们也不容易,回去好生休息。”
    “相公……”李仲昌巴望着他道:“我们,会不会被流放?”大宋朝的官员,不担心自己会死,但是这世上,有比死更难受的处罚……流放蛮荒之地便是一种。
    “你们不是没接到圣旨么?”文彦博面无表情道:“咬紧了,别松口,其它的事情,交给老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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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开封城里,将几个水臣交给法司看管,文彦博进宫面圣,谁知官家只让赵允弼进去,说相公公务繁忙,还是赶紧回去办公吧。
    文彦博的脸色有些发白,赵允弼安慰的看看他道:“相公且回去吧,我自会帮你说话。”
    “多谢王爷。”文彦博深深一躬,待赵允弼进去宫门,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了东府政事堂。
    政事堂中,另一位宰相富弼,见他回来了,让人端上一碗热姜汤,给文彦博暖暖身子。然后示意左右退下。
    文彦博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饮下,却仍然感到通体寒冷。出了这样的篓子,不用贾昌朝开炮,那些御史台、知谏院的言官们,就不会放过他们。估计明天一早,要求严惩有关人员的奏章,便会雪片般的飞来吧。
    富弼也是无比郁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力排众议,连大内、皇后、老友欧阳修都得罪了,还背上个固执己见、沽名钓誉的恶名声,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可是,又能怨谁呢?
    就在富弼满心懊恼之极,文彦博抬起头道:“彦国兄,要共度艰危啊!”
    “那是当然。”富弼点点头,面色复杂道:“悔不听欧阳永叔之言啊。”
    “你现在就去找欧阳永叔。”文彦博正色道:“千万让他别开炮,只要他能沉默,就没什么好怕的。”
    “这,可以,他是个君子,不会落井下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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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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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决堤是天灾,这次却是**,官家必然是震怒的。在了解了内情后,百官们也群情汹汹,要求严惩责任人。那位在大名府的贾相公,更是铆足了劲儿,想要将二位相公一举掀翻。
    总之一句话,朝廷的上空阴云密布,必然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
    然而这一切,都跟陈恪没关系了,商胡口决堤,冲走不只是那上千名无辜的军民、上万钧抗洪的物资,还有他十余年来,刚被王方、陈希亮和欧阳修培养起来的,那一点点忧国忧民之心。
    之前虽然嘴上说,要过如何如何的生活,但常年接受的儒家教育,还是把他的思想,往传统士人的路子上带,如果一切顺利,他将变成又一位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从此世上再没有那个两世为人的陈三郎,只有一个叫陈恪的官僚、一个叫陈仲方的学者,仅此而已。
    但现在,陈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觉着,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那就必要去改变,从此一身轻松,只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精彩,不枉来到这华夏子民最幸福的时代……不也很好么?
    即使再鄙视官家和相公们,陈恪都不得不承认,活在这个文明的国度里,是草民的福气。
    若身为城市居民,更是人间一大幸事。来到汴京他才知道,刮风下雨官府大户都有散发救济,往往到了年底朝廷还突然会免除你的房租。他听说当年赵匡胤想扩建自己的住处,于是和皇宫北面的居民协商。但是那边的居民都不愿意搬走,所以就有了史以来最小的皇宫。相当于当年节度使的府第而已……
    弱宋之名名副其实,不仅对外弱,对内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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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头睡得昏天黑地,陈恪再醒来时,发现屋里没人,天还亮着。他唤了一声,便听到有个女声回应,不一会儿,那曹氏留在陈家的侍女兰佩进来,笑吟吟道:“少爷起来了?”
    “……”陈恪笑道:“佩姐改天就成我支婆了,还是唤我三郎吧。”支婆就是父亲小老婆的意思。
    那兰佩年纪也有二十出头,生得窈窕俊俏,闻言俏脸一红道:“八字还没一撇儿呢。”
    “嘿,我爹那人,除了无趣点,还真不错,你别嫌弃……”陈恪想下地,却找不到鞋:“我的鞋呢。”
    “那双里外都是泥,还磨破了底。”兰佩把手里一双簇新黑缎面、双梁包皮边的快鞋,端正的摆在他脚下道:“换一双吧,一样样式的。”
    “嗯。”陈恪两脚蹬上,感到果然十分合脚,不禁满意的点头道:“佩姐的手艺真不错。”
    “奴奴且没这手艺。”兰佩一边给他打水,一边笑道:“昨天拿三郎的鞋去马家靴店,让人家仿制了一双。”
    “京城就是方便……”陈恪接过牙刷子,又感叹道:“连牙刷也比我们那儿的好使。”陈恪在青神时,用的是绑在一根竹筷上的马尾牙刷,蘸着青盐刷牙,像刷墙一样,颇为不爽。
    而汴京城用的牙刷,有着细长的骨柄,尾部有便于握住的螺纹,头部有两排共八个植毛孔,与后世的标准保健牙刷,两排十二个植毛孔惊人的相似。所植的毛也软硬适中,刷气牙来十分舒服。
    而且汴京也不是用青盐,而是从牙刷店买来的牙粉。陈恪能尝出来,其中主要是苦参,对牙齿肯定是有好处的……要不,汴京城的男男女女,能人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伺候他洗漱之后,兰佩便要去做饭,却被陈恪叫住道:“不用了,我出去转转,怎么还填不了肚子?”明天就得回太学上课了,还没享受一下自由的生活呢。
    兰佩便悉心的告诉他,哪家的面食很棒,哪家的熏鹌鹑是一绝,听得陈恪直为老爹哀悼,以后别想耳根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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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家门,外面阳光很好,陈恪深深吸了口气,多么浓重的生活气息啊……
    之前的日子,他心里被六塔河压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现在胸中块垒进去,这个世界便又重新变得可爱起来。
    大街上,那些红男绿女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很快就让他忘乎所以。目光不时落在那些抛头露面的少女身上,她们大多是街两旁商铺人家的女儿,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看起来活力四射、野性十足,那眼神大胆而又火辣,绝不似江南的小家碧玉那么扭捏羞答;又比火辣辣的川妹子,更加的大只:
    “北地胭脂和南方佳人,还真是大不相同呢!”陈恪不禁两眼放光。
    “小官人,看你满脸通红的,来我家喝一杯寒露汤,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一家茶食铺子里探出个女孩的脑袋,十六七岁的少女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他,声音甜脆无比:“不信?进来尝一尝哩……”惹得对面几家店里的女孩儿都咯咯笑了起来。
    陈恪登时笑起来道:“我肚子饿着哩,你家有吃的不?”
    “当然有了,各色茶点、荤素齐全,样样都可口着哩……”那女孩儿见他驻足,便愈加卖力的招揽起来:“小哥哥进来尝尝吧!”
    陈恪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娇艳的面容,青春的身体,笑眯眯道:“尝尝就尝尝。”
    被那少女拉着进店,捡一张临街的桌子坐下。陈恪吩咐一句:“拿手的尽管上来,不要茶,给我碗粥。”那少女知道遇上财东,笑眯眯笑眯了眼,快乐点头道:“好嘞。”
    那少女转去后厨,一个经纪人过来,端着一个硕大的托盘,托盘上是一叠叠凉菜。什么广芥瓜儿、咸菜、杏片、莴苣笋、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一共八碟布在桌上。
    不消多久,少女也端着个托盘折返。将其搁在桌沿上,把一碟碟小吃摆在陈恪面前,脆生生道:“螃蟹小饺儿,鹅油卷儿、麻腐鸡皮、虾蕈羹……”这是八样径直的茶食。
    京里饮食尚精细、重花样,等闲人下馆子,都得十几个碟子。虽然每一碟都是少而精,但你也一样吃不完。
    少女又端了一罐粥来,掀开盖子,舀一碗热腾腾的香米肉丝粥,笑道:“官人请慢用。”
    “却是用不得。”陈恪笑道。
    “为啥?”
    “一个人用不习惯。”
    “那,奴奴给官人叫个唱曲的来。”
    “不用麻烦,你和我说说话就成。”陈恪摸出一角银子道:“不耽误做生意吧?”
    “奴奴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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