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新作:天下兄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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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靠在那儿,提高了声音说:想离婚呀,那是不可能的,你还没把我侍候舒服呢。啥时候把我侍候好了,我一高兴,说不定会同意。
他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吸烟,一副陶醉的样子。
刘树从屋里走出来,此时的胡小胡已经不怕刘树了。他一见刘树就笑道:哥,来抽根儿烟。说完,递过去一支烟。
刘树不动,冷冷地望着他。
胡小胡缩回手:刘树,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是不是想打我一顿?好哇,你打我可以,我只要一个电话,派出所立马来人把你带走,信不信?刘树大吼一声:你给我滚!胡小胡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道:让我走可以,我是来找我媳妇的,她答应跟我回去,我立马走人。
第55节:城里那个女人
刘树冲过去,拖着胡小胡的一只膀子,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出院子,胡小胡就杀猪似的喊:刘树打人了!打人了……刘树把他推到门外,掐着他的脖子道:我让你离婚,你离不离?胡小胡挣扎着掰开刘树的手:你再给我找个老婆,我就离。现在我离了,以后谁还嫁给我呀。
“滚——”刘树踹了胡小胡一脚。
刘草的日子从此阴云密布,她看不到希望,整日以泪洗面,母亲也陪着不停地叹气。母亲叹完气,坐在炕上,双手合十,一边流泪一边说:老天爷呀,你咋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呀,我们这日子咋就这么难呢。
刘草离婚无望,胡小胡又三天两头地来纠缠,刘树心里难受得要死要活。眼看着妹妹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他看在眼里,心里比谁都难受。
晚上,刘草把一把剪刀揣在怀里,走出家门,被刘树看到了。他拽住妹妹,从她怀里拿出了剪刀。
刘草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哥,你别管我,让我和那个混蛋同归于尽吧。
刘树挥手打了她一巴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对待刘草。手落下去后,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咬着牙说:草儿,是哥对不起你,哥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自由。
第二天,他就坐了长途车,又坐火车,他在了结妹妹的事情前,要先看看弟弟。他要真切地看一眼部队上的弟弟,他知道弟弟提干了,可他没亲眼看到,总觉得不真实。
从部队回来后,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笑呵呵地冲母亲和妹妹说:刘栋真提干了,他穿着四个兜的衣服哩。
他还说:你们以后就不用为弟弟操心了,他现在是国家的人了。
他又说:咱们家的日子就要好了……他说完这些就一脸的神往,有时还望着天空虚虚地笑。
胡小胡在一个周末又来了。现在胡小胡每个周末都要回来一趟,带着城里那个女人。城里那个女人的头发是烫过的,穿着很露的衣服,挺腰扭腚的,很风骚地跟胡小胡在村街上走。
众人见了,胡小胡就用手指指女人道:这是我的相好,咋样?大家就笑,一脸的羡慕。
胡小胡昂着头说:她刘草不想跟我过,有人跟我过,她那个臭女人算啥。
听他这么说,众人就散了,都觉得胡小胡的事做过了,话也说过了。
那天胡小胡来找刘草时,还特意把那女人带来了。
胡小胡往门框上一靠,冲院子里的刘草说:你看看,你不回去陪我睡觉,有人陪。看好了,这个女人不比你缺啥少啥吧?我跟你说,有你没你一样。知道不?这是城里女人,天天洗澡,天天喝奶,比你滋润。
对胡小胡这种无赖式的纠缠,刘草已经忍无可忍,她从地上抓起根棍子,朝胡小胡扑过去。胡小胡抱住刘草撕扯起来,那个城里女人也过来抓刘草的脸。
王桂香一边喊着,一边从屋里冲出来,却被胡小胡一脚踢倒在院子里。
这时候,听到信儿的刘树飞跑回来。胡小胡和那个女人明显占了上风,母亲和妹妹的脸上流着血,刘树的心已经铁了,他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他像提一只口袋似的把胡小胡从妹妹身上提起来,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胡小胡歪了歪就倒下了,他又踹了一脚那个扑过来的女人,女人也应声倒下,倒下的女人就杀猪似的大喊:杀人了,刘树杀人了——刘树在心里发着狠:老子今天就要杀人——胡小胡刚想爬起来,刘树就扑过去,抓住他的头,狠狠地向地下磕去,一边磕一边说:这回我妹妹自由了,自由了——只几下,胡小胡就不动了。
公安局的警车是在傍晚时分把刘树带走的。
胡小胡被刘树给磕死了。
不久,公安局来人到村子里做了许多人的笔录,也询问了刘草和王桂香一些情况,然后就走了。
又是不久,刘树被法院判了无期徒刑。
判完刑,刘草和母亲去监狱看望刘树。刘树精神很好,他笑着冲刘草和母亲说:妈,妹,你们以后就安心过日子吧。没人再找咱们家的麻烦了,这回妹也自由了。
母亲和刘草听了刘树的话,眼泪一起流下来。
刘栋刘栋得知哥哥打死胡小胡的消息,是在哥被判刑后。之前,母亲和姐姐一直瞒着他,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以前都是哥给他来信,定期向他通报家里的情况;可自从哥那次从部队回家后,每次来信就变成姐姐写了。姐姐的信还是以哥的口吻,说家里很好,不用他惦记,让他安心部队工作,早日进步,等等。
哥被判刑的消息,是姐姐写信告诉他的。姐姐在信里的语气很平静,说哥的结局比大家想象的要好,毕竟无期比死刑强多了。事情过了一段日子,人就冷静了下来,姐姐的信写得也很理智。
当刘栋得知这一消息时,仿佛有一把重锤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心虚气短,大脑一片空白。有关哥的往事就一幕幕地在他眼前浮现,他又想到上次哥来时说的那些话,终于明白哥早为自己的付出做好了准备。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蒙上被子,让泪水一次次流满了脸颊。哥为了这个家,献出了自己能够牺牲的一切。他现在是军官了,哥却成了囚犯,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就一阵阵地疼。
这事没多久,他请假去了趟监狱。他还没有见到哥,只听见从走廊里传来哥的脚步声,他就开始流泪。
哥从出现到离去一直是笑着的,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的样子很平静。
哥说:弟,你来看哥,哥高兴。
哥又说:弟,你出息了,妹也自由了。你知道吗,刘草就要和大宝结婚了。
他听了哥的话,含泪点点头,他在心里说:哥,你在里面好吗?可他就是说不出口,哥的笑让他感到比哭还难过。
哥仍说:弟呀,哥在里面了,照顾不了这个家了,等刘草结了婚,也不用咱操心了,我就是惦记妈。她身体不好,眼睛都快哭瞎了,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妈吧。
他不住地点头,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自己的手上。
哥说:弟,别哭。哥虽然在这里,可心静了,只要你们幸福,哥就高兴。
他默默地把带给哥的东西推过去,哥看了一眼,抬起头道:带这些东西干啥?我在这里用不着,给妈寄回去吧。
说着,哥就要把东西往回推,他哭着叫了声:哥——哥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低下头道:弟,你别为我难过,不要因为哥这样,你心里有负担,你幸福,哥才快乐。
他哽咽着:哥,我会常来看你的。
哥忙摇着头说:弟,哥在这里挺好的,有时间就回家看看妈吧。
哥离开时,回头又冲他笑了一次:听哥的话,高兴一点,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哥愿意看到你们高兴的样子。
第56节:军区报纸
哥最后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哥的眼圈红了。
从那以后,他一想起哥,心里就会沉一沉。接着就听同事说:田村和石兰恋爱了。
他还听说,田村和石兰就要结婚了,人们都说他们很般配,是天生的一对。
他冷眼看着田村和石兰,觉得他们的确很般配,都是高干子弟,生活无忧,笑容每天都挂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以前,石兰和田村好,他心里还泛酸,有些不平衡,此时的他倒觉得,自己是真的不配和石兰在一起。他算什么?一个农村兵,怎么会给石兰带来幸福呢?有时,他莫名地会想起歇马屯的苏小小,田村和石兰谈恋爱,他觉得对苏小小有些不公平,但很快他就理解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任何人的眼里,石兰都要比苏小小优越,也优秀。这么一想,他就能理解田村了。
田村被任命为警通连的副连长不久,就和石兰结婚了。他们的婚礼在警通连的俱乐部里举行,没有婚宴,有的只是欢乐的仪式。
他们的婚礼,机关的许多人都去了,刘栋没有去。那天晚上,他一个人黑着灯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警通连方向传来的喧嚣,心里静得像一泓秋天的池水。他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两天以后,田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掏出一袋喜糖分给大家,大家就对田村说些祝福的话。最后,田村走到他面前,把一把喜糖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拍一下他的肩:刘栋,咱们可是一个连的战友,我结婚你都没去,太不够意思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说:那天我出去采访了,没赶上,真对不起。
田村摆摆手: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喝酒去。别忘了,我的血管里还流着你的血呢。
他忙说:田村,你说哪儿去了,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
田村说笑一会儿就走了。田村一走,他心里就有些怅然,憋不住地直想哭,忍也忍不住。他忙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这天,他到军人服务社去买墨水,突然看到了柳三环。柳三环站在服务社的台阶上,也认出了他,正眯着眼冲他笑呢。
他不明白柳三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吃惊地望着她。她的一身军装没有了,他张口结舌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她笑着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当柳三环走路时,他才觉出她的异样来,她走路的时候有些拐,似乎行动不便。
她见他满脸的惊诧,就说:我复员了,以后就在这里上班。
事后他才知道,柳三环在护训队结业后,又回到了军区医院。一次,总院医疗队去部队执行医疗任务,半路上拉着器械和人的卡车翻了,柳三环被压在车下。那次,柳三环的一条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住了大半年的医院,腿是长好了,但留下了后遗症,走路有些拐,就复员回来了,在师机关的服务社当了一名售货员。
他没想到柳三环会有这样的变故,更没想到柳师长的女儿,会在商店里当一名普通的售货员。
在护训队时他就认识了柳三环,那时的她健康而快乐,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现在的柳三环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一时间与柳三环竟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以后,他有事没事的都要到军人服务社里转一转,站在那儿和柳三环说一会儿话。凭着职业的敏感,他觉得柳三环的事迹可以写一篇文章。在柳三环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写了一篇人物专访,名字就叫《一名昔日女兵的情怀》,然后寄给了军区报纸。
没几日,这篇文章就发表了。他那天又去了服务社,想把报纸给柳三环。走进服务社,见好多人都在议论着什么,走近了,他才看清他们正在看那张报纸。
柳三环看见他,脸红红地说:刘干事,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他站在那儿,看着柳三环,发现她又恢复了他刚认识她时的快乐了。
他真诚地说:不是我写得好,是你的事迹好。
柳师长毕竟是一师之长,给女儿安排个好工作并不是太难的事,然而柳师长却并没有这样做,这让师长的形象在刘栋的心里一下子就高大起来。
有一次在机关的楼道里,他看见匆匆而过的柳师长,就向他敬礼。柳师长注意到他,走过去后又走了回来,盯着他说:刘干事,你写三环的那篇文章我看了,不错。
停了停又补充道:不是说你表扬她好,我是说她自从看了你的文章,情绪好多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理解年轻人啊,有空去我家坐坐。
柳师长捉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就匆匆地走了。
刘栋和柳三环刘栋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总愿意去服务社转一转,有时买一瓶墨水或几张稿纸,有时候什么都不买,就是去看一看。赶上服务社进货,他就会帮着卸车,搬东西,弄得一身汗,一身灰。每次完事后,柳三环都要打来水,让他洗洗。
一次,忙完了,刘栋要走,柳三环叫住了他:我以为你和石兰会走到一起,没想到她却和田村结婚了。
在石兰的问题上,刘栋已经是心如止水。听了柳三环的话,他淡淡地笑笑道:我怎么能配得上石兰呢。
柳三环鼓励道:你还是缺乏勇气,缺一股男人追女人的勇气。
他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扭头走出了服务社。柳三环站在服务社门口,目送着他远去。走出去一段后,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她仍然立在那里,就冲她笑笑,挥了挥手。
柳三环的样子就在这时候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自从在柳师长那里知道柳三环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从容面对现实后,刘栋倒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和柳三环两个人拉近了,毕竟,在生活中他们都面临着许多的不如意,看到现在的柳三环,他就会想起自己。于是,他对柳三环就自然地亲近了许多。
快下班时,他突然接到柳三环从服务社打来的电话。柳三环在电话里说:我爸想跟你聊聊,下班后要是没事的话,就到我家里来吧。
他放下电话后发了一会儿呆,师长要找自己聊聊,聊什么呢?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他可以让自己去办公室啊。这时,他就想起了上次见到师长时,师长对自己说过的话。
柳师长家他是第一次去,以前到家属区的机会也很少。家属区在师机关后面的另外一个院子里。他走进师长家时,看见师长已经坐在饭桌前等他了,饭菜是柳三环做的,很丰盛。
他进来的时候,柳三环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他以前听别人说过,柳师长的夫人几年前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