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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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他晃了晃脑袋,“一点外伤,没事!活动一下好……你对经济问题感兴趣吗?欢迎你常来参加我们的讨论……世界大得很,听说上海缝纫机厂有一批青年,专门研究现代化的企业管理,写出了有关弹性工作体系和作业指导等方面的书……”
“又是经济问题!”芩芩心里想着,悄悄撇了一下嘴。
……夏日时宽阔的松花江,此时象一片无边无际的白雪皑皑的原野。马车的铃声在远远地响着,只看得见那蠕动的黑点,好象童活里飞奔而来的十一匹马拉的雪橇……
一个穿着金黄色滑雪衫的小男孩,伏在那一只崭新的木头冰橇上,象燕子,又象飞机一样从高高的冰台上掠下来,顺着冰橇的跑道,一直滑出去老远,快滑到江心了。后面的一个,冲下冰台后,冰橇却一直打着圈圈转,冷冽的风中传来他们咯咯的笑声……
曾储捧起一团雪,用力一挥手扬了出去,风儿却把它们挡回来,扬了他满头满脸。他紧跑几步,身子向后一仰,打了一个“出溜滑”,象孩子似的开心地笑起来。
“你总是这样吗?好象从来没有忧愁……”
芩芩蹲在地上发问。她仔细地看着冰橇的跑道两边刚刚被打扫出来的一块冰面,冰是透明的,呈现着一种晶莹的绿色,好象一眼能望见冰层底下流动的江水,望见江底鱼儿自由的游动……
他抓起一把雪很快地搓着手背,搓了好一会才说:
“忧愁?为了让人家同情你吗?我不要。也许……因为我从来就这么不走运……在物质生活上,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所以也无所谓失去。我不象有许多人可以抱怨命运,我好象连抱怨的资格也没有。……一个人假如不能自拔于困境,也会流于庸俗。更何况,人活着……总不能仅仅为了自己……我宁可撞死在自己的理想上,也决不回头……”
他忽然惊喜地指了指前方:
“你看——冰帆!”
芩芩看见在不远的江面上,疾驶着一行鼓满风帆的船。小小的船只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面三角形的白帆。她看清了原来船身的甲板只是一根粗大的木方,下面安着两根三角形的铁轴。风吹动白帆,铁轴就迅速地在冰道上向前滑行……每只船上都坐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孩子,戴着漂亮的滑雪帽,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呼……
他们情不自禁地朝着冰帆跑去。
“可我还是盼望春天!”芩芩忽然站住了。她的脸让风吹得通红,围巾在脖子上飘动。她凝视着曾储那乌黑的眼睛,大声说:“开江了以后,我们来划船好吗?你会划船吗?”
“当然会!”他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吐着白色的寒气,“我也盼望春天……可是,从开江到真正的春天到来,还有一段泥泞而漫长的道路……解冻的地面也许布满陷坑,但充满生机。要走过这一段刚刚开化的路,真不容易……不过我相信我们会走过去的。”
“可是我不会划船。”芩芩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我总是害怕……”
“我来教你!还有游泳,都应当学会。为什么要害怕?你不想横渡松花江吗?毕竟,只是盐才会溶化在水里,而石头却永远不会……这点我算是看透了!”
又有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坐在雪橇上飞下来,象一个红色的绒线球,一直延伸到江心,又好象一道彩虹,要横贯整个江面。那不是红绒球,是芩芩小时候的滑雪帽,是旋转的冰鞋……而那一切是多么遥远了呵,远得好象那神奇的北极光,看不清,摸不着,只在无比深邃的天际闪耀,照亮了宇宙的一个小小的角落。
芩芩眨了眨眼睛,那炫目迷人的光泽消失了,只有一只,不,有一群轻捷的小鹿,在雪地上不知疲倦地奔走,扬起了一道道迷蒙蒙的雪雾……呵,那不是鹿群,而是几匹健壮的枣红马,正得得地从江对面迎面驶来,拉着沉重的马车。芩芩和曾储以前在农场劳动时都坐过无数次的那种结实的马车。她眯起眼睛,看见马车满载的货包上覆盖的一层新雪,在阳光下闪耀着质朴的光……
八一年一月十日——二十五日 初稿哈尔滨
三月二十日 改毕 北京
(原载《收获》198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