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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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贺山与那位“智多星”没有判断错,俞家的家丁大多数都是老实巴交的乡民,一辈子见过的最大官员可能就是保长里正,县城里来个差役就可以把他们唬得跪地叩首。
因此,当听得贺山自称“锦衣卫百户”时,那些家丁第一个念头不是求证真伪,而是逃跑。
俞宜勤脸色也变了,他是知道俞国振干的活儿的,无论是掠夺私盐,还是私设公堂,都是大罪,至于去弄死一个致仕的阁老大学士,那更是必死之罪!
一时之间,他几乎也要跪下来将俞国振告发了。
但他终究见识过俞国振击杀水贼,更是明白自己侄儿手段的,他已经说了没有后患,这些自称锦衣卫的来俞家,恐怕另有缘故。
而且若是来缉拿俞国振,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俞国振明明是住在镇外的别院之中……
越想疑窦就越多,俞宜勤开口问道:“缇骑为何深更半夜到我家来!”
“姓俞的,你家的事情犯了,如今还纵容家奴杀官!”贺山发觉对方果然被唬住,心中稍定:“都给本官跪下,将兵刃扔掉,否则便是逆贼一党,满门抄斩!”
砰砰声里,倒有一半家丁将白腊杆的缨枪扔在了地上,有几人甚至跪了下去,口中忙不迭地喊着“冤枉”。
俞宜勤见到这一幕,心里更是乱成麻团,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借着这机会,贺山向后使了个眼色,那些原本慌了神的水匪这时也明白过来,放肆地笑着拥入了门。
“狗贼,竟然敢伤了爷们!”后进的看到同伴倒在地上的尸体,都是吸了口冷气,如果不是假冒了锦衣卫,给这样一突袭,他们就算能胜,只怕也要丢掉十几条人命脉
想到这里,这些水匪们眼中就露出凶光,他们看着俞宜勤是主人模样,便向俞宜勤围了过来。
俞宜勤此时脑子里嗡嗡作响,虽然他拼命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可就是无法静下心来。虽然他张开了嘴,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眼见这群自称锦衣卫的家伙在逼近,身边的家丁却没有一个敢上来护卫的,他两股战战,终于嘶声喊了出来。
“国振——”
在最畏惧的时候,他叫的是侄子的名字。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呼声,整齐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襄安镇的巷子,象其余小镇的巷子一样,狭窄阴暗,在这的夜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荡在巷子中,给人巨大的压力。原本嚷嚷着的水贼们,这时愕然回头,然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惊骇的一幕。
两列密集的人,以极为整齐的步伐,手中举着腊杆长枪,步伐不紧不慢,可每一步都象是踩在了众人的心坎之上。
长枪如林,火把光映下跳动着暗红色的光,象是饱浸了血。
然后众人才注意到,似乎有人在吹着竹哨,这些突然从小巷那端走过来的人,步伐的节奏与竹哨声完全相合。
“这是……”姓费的落在后头,他看着这一幕,满脑子里尽是疑惑。
就在他使劲儿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竹哨声的节奏加快了,那群人在距离他们五丈左右处开始小跑,然后加速,冲锋!
“不好!”姓费的这时反应过来,失声大叫。
为时已晚,他自己虽然是躲进了门内,可是院门外留下的十余个水匪,大半被扎成了人肉串!
惨叫声撕破了夜空,虽然襄安镇的宁静早就被打破了,但是这些凄厉的惨叫声,还是让人心头发糁。
“大胆,你们要杀官造反,老爷我是锦衣卫世袭百户!”贺山又大喊起来。
方才那些家丁被他一喝就吓住,再喝便弃兵,贺山觉得自己这一次仍然可以成功。果然,他的喊声才止,从后面杀来的那些人动作变得迟滞僵硬,似乎在犹豫。
跟在队伍之后的俞国振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他也没有同锦衣卫打过交道,因此无法判断出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如果对方真是锦衣卫,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锦衣卫找上门来?
不对,自己出了问题的话,锦衣卫破门而入的就不是镇子里俞家老宅!
而且,这伙人袭击的模样也不象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锦衣卫抄家,怎么可能不围起来堵住要道,怎么可能在外围不留警戒,怎么可能一窝蜂地向着前院涌入?
贺山见自己的第二声喝,果然又有了效用,不禁微微有些得意,这年头,当匪哪比得上当官,当匪还要怕人反抗,当官却可以明抢!
“跪下!”他大声道:“不想满门抄斩,就给本老爷跪下!”
“九河,武崖,你们忘了教训么?”黑暗中,一个人厉声喝斥,听声音,似乎那人年纪并不大。
罗九河手中的缨枪原本已经有些下垂,听到对方是锦衣卫,市井传闻中锦衣卫的凶残全都涌入他的脑中,他害怕得腿都有些发软。刚才他可是捅倒了一个敌人,若敌人真是锦衣卫,那他这行为便是杀官造反了!
可身后俞国振的喝声,惊醒了他。
杀官造反又怎么样,官府的大老爷们又没有管他吃管他喝!
上回因为下手不够狠,被叶武崖那小子嘲笑了许久,甚至险些被踢出了家卫,对向来认为自己在家卫中最聪明的罗九河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杀!”他怒吼着抬起缨枪,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
和他一起冲的,是大柱二柱,对这兄弟两人来说,俞国振的话就是命令,哪怕当朝皇帝在他们面前,只要俞国振下令,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
“杀,杀!”叶武崖也红了眼,挺枪便跟着冲出。
他家中境况,比起罗九河还要不如,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若说罗九河离开俞家不过是以后吃穿上打回原形,他若是没有了俞家,没有了俞国振,他就又会是那个被人嘲笑的叶乌鸦,而不是现在大号响当当的叶武崖!
尚武的武,崖山的崖!
在叶武崖之后,又有五个人跟着冲了上去。
俞国振在黑暗中看着这一幕,他有些失望,十六名挑选出来的少年,在一起训练了三个多月,可真正能做得坚决执行他命令的,唯有罗九河与叶武崖二人,能做到跟随的,只有五人,其余九人,终究还是差了些。
他自己也端起缨枪,小跑冲刺,向着入侵者突了过去。
看到俞国振自己带头,剩余的九人中又有三人跟了上去,这样总共动手的也只有十三人。好在水匪他们原本以为家卫这边放弃抵抗了有些松懈,被罗九河、叶武崖和高家兄弟一个突击,顿时又刺倒了四人。
紧接着由另外五人组成的第二波又冲到,这次被刺倒的只有两人,可对于水匪们来说,却是极打击人心的。
他们是夜袭而来,结果夜袭未成中了埋伏,凭借着贺山与姓费的狡猾,靠着冒充锦衣卫稳住了局面,眼看就要逆转,然而这时俞国振指挥的少年家卫却发起了冲击!
“被识破了,他们知道我们是假的!”
这念头一浮现,便随着死伤者的哀嚎一起扩散开来,水匪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还有些是在苏州码头上讨生活的混混青皮,顺风顺水时能摇旗呐喊,局面势不对时就完全成累赘。
这时俞国振与另三人的第三波又冲了上来,这一下让已经动摇的水匪彻底崩溃了。他们拼命躲闪,口中有叫骂的,也有哭嚎的,甚至有人在喊:“快逃,快逃,被揭穿了!”
“是假的锦衣卫,你们怕什么?”俞国振没有刺中对手,这些水贼全部都进了俞家老宅的院子里,俞国振喝道:“整好队伍,准备攻击!”
这话一出,俞宜勤顿时也醒悟过来,这伙冲进来的人,破绽太多了!
“假的,这帮贼人是假冒缇骑,哈哈,哈哈哈……给我杀,杀,重重有赏!”
贺山见势不妙,还想要挽回:“大胆,竟然说本老爷是假的……”
“杀!”
俞国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大柱二柱已经一左一右护住了他的两翼,而罗九河与叶武崖等也如雁行般在他两侧展开,俞国振厉喝了一声,向着贺山的方向就冲破过去。
挡在他们面前的,有几个水匪,可是面对那还沾染着血迹的枪头,这些水匪哪里敢上来阻挡!在连番受挫之后,水匪们唯一的念想,就是逃走,逃离这个该死的镇子!
他们能欺负的,也就是不敢抵抗的普通百姓,而当温顺得象羊一样的百姓,突然间拿起了武器,害怕的就是他们了。
这些人的躲闪,让贺山正面曝露在俞国振这一小队人的面前,贺山这个时候是真慌了,他拼命想闪,可是俞国振既然认定了他,哪里会给他再逃走的机会!
“啊!”
贺山绝望地喊,这声音到了后一半就嘎然而止,三杆枪贯入了他的胸腹,他目光迷离地看着俞国振,看着这张年轻却冷静的脸。直到死,他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几乎将人都唬住了,可这年轻人一出现,局面就发生了根本改变?
俞国振拔出枪头,冷冷地喝道:“跪下求饶,可以不死!”
————————坚持————————
(难道说连第十三名都保持不了么???沉重打击啊啊啊……)
三八、乖乖听话,便有吃喝(加更求冲榜)
一夜的喧闹终于恢复到平静,柳如是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连忙起身想要爬起,睡在她旁边的小莲却已经起身穿好了鞋子,小跑着将门打开。
“还没睡?”俞国振的问话声传入耳中。
“哪里睡得着,小官人没回来呢,如是也没有睡。”小莲随意而亲昵地嘟囔:“小官人要不要歇息?”
“不用,我洗把脸便要晨练,你帮我打水来,然后去补觉吧。”
柳如是走出了门,俞国振给了她一个微笑,柳如是怦怦跳着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垂身敛衽,向着俞国振行了一礼。
“你了补个觉吧,昨天刚到这里,又遇上这事情,肯定没有睡好。”俞国振道。
“小官人,昨晚……出了何事?”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苏州沉水的那个骗子贺元礼,有个兄弟是太湖的水匪,纠集了一帮人过来报复。”俞国振从小莲手中接过毛巾,自己抹了一把脸,然后继续道:“全部擒杀,未漏网一个。”
“太湖……水匪!”柳如是吸了口冷气。
在吴江呆了十年,她当然知道太湖水匪是些什么样的家伙,其狠如狼,其狡若狐,聚时如蚁,散时似雀,这群家伙比起巢湖那几座小岛上的水贼可是狠厉得多!
但听俞国振的口气,竟然是将来犯的太湖水匪全部擒杀?
“来了多少水匪?”
“五十一个,人数不多,身上带着金银倒不少。”俞国振哈哈笑了起来:“统共加起来,也值一千五六百两,再加上两艘船,正好,我要给小莲和如是建屋子没有钱,他们就送上来了。”
听说要给自己建屋子,小莲顿时高兴,但很快她又觉得不对:“小官人,奴不要什么屋子,奴就只要侍候小官人!”
“呵呵,就算侍候着我,也总不能一直住这儿。”俞国振示意了一下:“而且,五叔应该快回来了。”
小莲嘟着小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俞国振转过眼,看到柳如是眉头轻锁,似乎很不安,便问道:“怎么,如是还有什么担心的?”
“小官人思谋深远,擒杀了五十一个水匪……只不过,这事情未必就是好事,昨夜那样子,镇子里是遮掩不住的,官府必然差人来问,该如何应对?”
小莲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她全部心思就在如何完成小官人交待的事情上。而柳如是却不然,她考虑的更加全面,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事。
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此事,当然会由我五叔俞宜轩来处置。”
俞宜轩是七月底从山东回来,随他回来的有四十余户人家,其中俞国振约定要的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一共八十三名。这个数字离俞国振的预期要低一些,不过前后加起来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能收拢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
“五十一名太湖水匪……”看着眼前的兄长和堂侄,还没喘口气的俞宜轩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象哀求一般说道:“国振,二哥,你们玩得也……太大了些啊。”
“上回国振在清剿巢湖水贼时,还劫来了两万斤盐,也等着老五你回来处置。”俞宜勤又道。
俞宜轩这个时候已经麻木了,他琢磨了好一会儿:“太湖水匪跑到咱们庐州来,这事情压不住,官府那边,须得打点,至于两万斤盐……等一下,是两万斤官盐还是私盐?”
“私盐。”
“可分得出是淮盐还是青盐么?”
“自然是淮盐。”
俞宜轩愣了好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这个……这个……”
他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走私来的淮盐,背后会有什么样的势力!这批盐,极烫手,一个不好,必然招来盐枭的疯狂报复,更可怕的是,盐枭背后的势力!
“首尾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另外,我还去了一趟苏州府吴江县,把退休致仕的阁老周道登吓死了。”
周道登侄子勾结老六的事情,俞宜轩事先知道,但现在听说连周道登都被吓死了,俞宜轩反而不担忧了——事已至此,担忧还有什么用?
“私盐的事情,必须做得干净,咱们出手要谨慎一些。”俞宜轩背着手转了两圈,然后断然道:“二哥,我这就给知县大人递名帖求见——如今咱们俞家,只靠着我一个举人的身份,怕是护不住了,我们这家丁,也得有一个名头……”
俞府家丁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特别是俞国振亲领的十八少年的战斗力,如今是遮掩不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公开化,取得一个合法身份。
与官府打交道,是俞宜轩的事情,而俞国振自己,则忙着收拢新到的人手,而小莲与柳如是则成为了他的主要助手,负责编排住处。
新来的少年一共是八十三人,因为旅途劳累,特别是逃难之时受了不少苦,看上去他们都很虚弱。一顿瘦肉粥很好地治愈了他们的虚弱,他们被赶到了大院子里的校场之上,柳如是远远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