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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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阎应元脑中突然浮起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抬眼向俞国振看去,俞国振脸上也有欢喜之色,但很淡,仿佛捉到的只是两个普通将领,而不是此次挑起战端的两位金陵小朝廷的重将。
“这两人公审之后宣判。”俞国振道:“我就不见他们了,争取这一次将李自成也留下来。”
他说完之后,挥了挥手,便领着卫兵出城,当真是片刻也不停留。阎应元知道他绝对不是因为军情紧急,因为他方才说李闯攻聊城时神态还是很轻松的,分明是因为他根本没所谓的江北四镇放在眼中!
无怪乎他只带着两万余兵力就在山‘东大模大样地开始救济灾民组织建设。
俞国振走这么急,确实不是因为怕李闯攻破聊城,聊城的地势比起兖州更好守卫,虽然兵力不是太多,但是距离济‘南比较近。在李闯侦骑出现在运河之侧时,济‘南府里的张秉文便已经将附近的虎卫和民兵一起组织起来,一股脑儿让他们去援聊城了。
无论是李闯还是祖宽、高杰和刘良佐,他们在战略上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去攻取有重兵把守的坚城。实际上俞国振兵力虽然散开,可是因为情报和交通得力,收拢、反应非常快,因此攻击坚城失去了突然性,面对的将是武装到极致的防守。除非象阎应元那样想出水淹城池的计策,否则缺乏重炮的联军,还是会在城防前碰得头破血流。
兖州至聊城,足有三四百里路途,当李自成得到兖州的消息时,已经是四天之后了。他恼怒地将手中的军报扔在地上,掀开帘子大步走出营寨,口中愤怒骂道:“废物,废物!”
他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局面,三镇的兵败,也就意味着他将独自面对俞国振的怒火。远眺前方的聊城,他心中突然想起李岩来。
“战,还是退?”
五九四、羁旅进退不自由(二)
聊城实在算不得名城,城防也不甚高,但是李自成连攻了五天,却未能有寸进。
这五天里他试验了多种战法,从蚁附到猪突,甚至包括李岩教垩会他的集中火炮进行轰击。聊城的城墙也确实在这种攻击中显得残破了,但是,城墙虽残破,城防却依然。后装线膛枪在射程、射速上的优势,让李自成垩人数上的优势变成了笑话。
现在,这座虽破而不失的城,就在他面前。
李自成戎马多年,大多时候都是在被官兵追着打,直到这几年,在李岩、牛金星等人的帮助下,起于汉中,成势于甘陕,渐而席卷中原。他的战争经验,比起俞国振也毫不逊色,在他漫长的军伍生涯之中,直觉曾经救过他不知多少次性命。
当想到李岩之后,他立刻转身,又回到了自己原营帐中。
刘宗敏在经略汉中,牛金星在开封筹粮,在他身边的诸将,以田见秀为首。把田见秀召来,李自成道:“立刻传令诸军,全军撤退,以高一功殿后,你看如何?”
田见秀大惊:“陛下,胜负尚未见分晓,何退之急也?”
“俞国振已经击败祖宽、高垩杰和刘良佐,估计最慢也在三天之内会到聊城。”李自成有些疲惫:“战机已失,此时若不退,只怕想退都难了。”
“陛下何出此言,实在不能克聊城,与俞国振划运河而治亦可。”田见秀忧心忡忡:“若不能以运河为界,俞国振占垩据整个山‘东他自兖州出兵,两日之内便可兵临开封城下!”
“故此我回军之后,让一功守开封,我给他留下五万垩人马……只要能多拖俞国振两年就好。”
李自成话语中明显失落,这让田见秀更为惊垩骇:“陛下何出此言如今我大顺治垩下地域广阔,数倍于俞国振,人口之多,也数倍于新襄,兵足将勇,无非是比俞国振少些钱粮火器,便是攻之不足守岂不有余?”
“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新襄军的火器犀利,非垩人力能敌我们攻城五日,每日伤亡都过千,这五日下来,几乎损失了一成垩人马。除非不忌伤亡,否则根本无法速破聊城。城中守军数量约摸就是一万出头,我们尚且奈之不何若是俞国振的大军再一到,内外成夹击之势,我们只怕要和高垩杰一个下场!”
“陛下……”
田见秀不好再说什么,他心中满是不甘,若是此战能胜,他在闯军中的地位就几近刘宗敏甚至有可能督山‘东一地。
“你去下令准备吧。”李自成深吸了一口气:“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就在李自成下令准备撤军的时候,俞国振人已经到了东阿。此前经过数日急行军,虎卫都已经疲惫不堪,而随来的两万武垩装民兵更是掉队了一大半,因此他不得不在此驻扎下来,遣骑兵前去侦察军情。
在得知闯军从聊城三面撤围的消息,俞国振便知道,自己还是来得晚了一些。
或者说,是李自成见机得早见事情不对,便立刻收手,绝不半点拖延。
“是否要追击?”田伯光问道。
“李自成既然敢来攻我们,就必须接受教训,如何能不追?”俞国振咧开嘴笑了笑:“不过他见机得早……既然他见机如此早,那么就一定会派下许多探子吧?”
田伯光眉头皱了皱:“依官人之意?”
“咱们立刻进聊城,然后在聊城大摆宴席,把姑丈等人都请来,嗯,还可以派人去请李岩。”俞国振道:“就说是庆祝获胜,同时商讨如何对付李自成吧。”
从东阿到聊城,路途还不足百里,又修了驰道,因此俞国振部垩队在李自成撤围的第三日便赶到了聊城。
此时城中已经是一片欢腾,百垩姓得知俞国振来了,也都拥到街头来争相目睹这位传垩奇人物的风采。
“南海侯,南海侯!”俞国振才入城,便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迎来,奉上美酒:“南海侯请满饮一杯,聊城地小人穷,无以为敬,只是这一杯水酒,表达聊城百垩姓对南海侯之心!”
这老者当然是经过安排的,他奉上的酒水也绝对没有问题。俞国振端起杯子,却没有立刻喝下去,他见周围百垩姓全眼巴巴看着他,便笑着在马上道:“聊城甫经兵灾,让百垩姓受苦了,俞某心中有愧。百垩姓不以此责怪俞某,反倒是以酒相待,俞某更是愧疚难当。为聊表寸意,也为庆贺在百垩姓支持之下,我们守住聊城,击退了闯贼,今日我新襄虎卫出资,与诸位痛饮,不醉不休!”
周围顿时是欢声雷动。
大军是不入城的,都囤于运河之东,因此运河上顿时就忙了起来,浮桥搭好,一车一车的食物被推到聊城里,巨大的军用锅支起,至少有上百口同时在烹煮。这等热闹的场景,当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眼中。偏偏这个时候,聊城城墙塌了不少地方,因此便有人悄然出城,到了城西两里左右的林子里,与同伴会合,然后纵马疾驰,向着六十里外的闯军奔去。
李自成近十万垩人,他们的撤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为了防止俞国振派兵追袭,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的策略,高一功与刘方亮二将轮流殿后,他亲领中军西退。这样行军的速度自然不是很快,一日夜也不过是行三十余里。李自成对这个速度也不满意,但这样撤退总比全军溃退要安全得多。
“探马说俞国振已经入了聊城,兵力足有两万余,不过都扎营于运河东岸,并未入城,只是遣人造浮桥运送酒肉,犒赏聊城百垩姓与将士。”
得知这个消息,李自成算是松了口气。他与俞国振并没有真正交手过,可在聊城吃了亏,对虎卫的战斗力算是有了切身垩体会。
“见秀,今夜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他笑着对田见秀道:“看来俞国振发觉我们戒备严密无隙可乘,便放弃了追击的心思。”
“听得探马说,俞国振还遣人去济南府召张秉文,同时遣人去见李岩。”田见秀却没有那么轻垩松:“这不知是何意,特别是征东将军那边,俞国振遣使者去……是招降?”
“不是,是稳住李岩。”李自成笑道:“若非如此,我还不敢松这口气。俞国振此人行垩事,一向是睚眦必报,此次我乘他被江北三镇围垩攻之际来捡便宜,他既破三镇,便肯定也要来寻我报复。张秉文主持山‘东政务,召张秉文来,想必是要他负责后勤,俞国振恐怕会征伐中原了。”
“那当如何是好?”田见秀惊道。
他对于放弃攻取聊城虽然是颇为遗憾,却也知道,只要双方兵力相差不是太过悬殊,大顺军就根本不是虎卫的对手。因此听闻俞国振要来征伐中原,他便感觉到恐惧。
想想看,数万乃至十万虎卫,手持射程既远又准而且射击速度还极快的火枪,在中原大地上横冲直撞,那种场景让田见秀觉得绝望和恐惧。
“以往我不知道,现在明白了,为何李岩对俞国振会如何忌惮。但是俞国振并非无懈可击,他有一个大弱点,或许他自己尚不明白。”李自成又道:“他是守户之犬。”
“陛下此言何意?”
“就是他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若我有他的实力,早就席卷天下了,他却只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是两广与山‘东,也只是乘着崇祯毙命天下无主之机才小心占垩据。故此,他若是入中原,那便是他的末垩日。到时候,我便弃开封、汝州,诱他至洛阳城下。他的虎卫装备虽精,但太过仰赖于弹垩药补给,便以守卫聊城时为例,我们攻五日里,城中火器击发的炮弹、枪子,比起我们十万垩人所消耗的还多!到那时,数百里绵延补给,我以小股游骑断他粮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自成不免有些得意,他捋须笑了起来。
“陛下果然高明,俞国振虽然手中有好兵,可他本人军略却显不足啊,他练兵天下一流,用兵只是二流。”田见秀吹捧道。
因为有探马带回来的消息,李自成算是松了口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放弃了戒备之心。当夜他仍然下令营中严加防备,避免可能发生的意外。临睡之前,他忍不住饮了两杯来自新襄的狄公酒,这种烈酒的灼垩热感,对于他身垩体上的老伤很有帮助。
两杯酒只是让他有些酣然,却不至于醉倒。迷迷糊糊睡下之后,大约到了三更天左右,因为天气太热,他还是醒了过来。
正起夜尿之际,他突然听到了铜锣响起。
那是营寨四角的望楼上传来的声音,李自成惊得一身汗,连尿都拉不出来了。近十万垩人的连营,绵延就足有两三里,而他的大帐被围在中垩央,随着这铜锣响起,顿时乱成了一团。
无论李岩曾经如何训练这些闯军,都改不了他们当中主要将领乃是流寇出身,这些将领的一些积习,也被他们的士兵继承下来。因此表面上看,他们是军纪森严,可当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真的纪律性与假的纪律性便高低立判了。若这只是虚惊一场,缓过神来的闯军将领倒是可以将局面迅速控垩制住,但关键问题,这并非虚惊。
“轰!”在李自成的惊怒中,炮声响起。
五九五、羁旅进退不自由(三)
炮声在黑夜中是如此响亮,震得人心都象是要从嘴中跳了出来。
李自成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俞国振说是要宴贺胜利,其实就是为了欺骗他派出去的奸细。实际上,借着运送物资为名,俞国振的主力骑兵已经渡过运河,并且乘机狂奔六七十里,追到了他扎营之处。
俞国振派来的人马肯定不多,不会超过两万,甚至可能只有一万出头。但那又怎么样,只要是新襄军,莫说是一万,便是一千,其杀伤力也极为恐怖。
更何况俞国振还带来了火炮!
从李岩那儿得到的消息,俞国振的步兵有一种易于携带的短炮,炮重不过是一百五十斤,与一个人的体重相当,将之置在马上,具有极强的机动性。虽然这短炮的射程,比不上李自成营中的重炮,可是虎卫携其悄悄进入射程之内,然后集中起来轰击夜袭,对于李自成大营的破坏力远胜过这二十余门炮本身。
在这样乱的军营中,李自成便是判断出虎卫炮兵阵地位置,也找不到自己的炮兵去反击。
李自成牙齿几乎咬碎了,他的络腮胡须因为愤怒而根根竖起,混乱中,不知是哪个笨手笨脚的士气掀翻了一顶营帐,营帐上的铁钩还钩着了他的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镇定,镇定!”李自成厉声喝道。
听得他的声音他的亲兵纷纷拥上来将他护住,刀剑出鞘的声音,亲兵的呼喝声,全部都混在了一起。李自成在军中的威望还是极高的,他身边营寨里又都是亲信,听得闯王亲兵呼喝。原本的慌乱要好一些了。便在火把的指引下,开始整队。
李岩的训练这时终于体现出一些作用,但李自成心中仍是极不满意。
若是李岩听他的命令。从北面威胁羊口,此时俞国振只怕要忙着去救羊口,而不是派精锐乘夜来袭他!
“俞国振来的兵力必然不多。你们……”
他将几个亲将召来,下令准备反击,不过夜里到处一片混乱,他的新将再收拢也只是收拢了两千余人,要想真正组织反击,还必须先让全军都镇定下来。
“遣人高喊,就说闯王在此,令各军镇定,各将回归本部!”他下令道。
扎营之时他还是很小心的。因此各个营寨都阵垒齐备,从壕沟到鹿砦到铁蒺蓠,应有尽有。故此李自成认定。俞国振组织此次夜袭的目的。便是让他自乱阵脚。只要他能稳住阵势,然后相机派出人去攻击俞国振的炮兵。那么俞国振便只能回撤——毕竟他在兵力上有很大的劣势,而且这又不是拥有地势之利城防之坚的聊城,攻守之势相异。
凭借他个人的威望,总算是让诸军渐渐稳了下来,原本自相残杀者也停止了相互攻击,而田见秀、高一功、刘方亮等将领也先后来见李自成。虎卫的炮火仍然在继续,李自成知道若不能拔除对方的火炮,己军还是会陷入混乱,因此召来高一功道:“一功,你带我亲兵去,将俞国振的炮营给端了。当心,不要点火把,就摸黑过去!”
高一功原本是面有难色,但听得带李自成的亲兵去,知道这是李自成下血本了,因此重重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