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春波绿-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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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正邪之念,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
名目之下,结果才是重要的……是这样吧。
“我明白了。”寒惊鸿抬起头,清澈纯粹的目光在月下有些迷离。“师父是要寒重伤松石道长吧?”
“此事神仙府也想插一手,籍机打击本教。仅重伤松石道长是无法阻止大会召开的。为了大局,必须……”白发人淡淡道:“杀了他。”
身后‘咯——’地一声轻响,寒与白发人皆是神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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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在山道上奋力跑着,他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名满天下的寒惊鸿,欲为血欲门而杀了松石道长。
这是个恶梦。青年牙关咯咯响着,他后悔自己不该为了采半夜才开的夜昙香而上山。
这些事必须告诉大家,好让大家有个防范。
山路晦暗,高下不明,但已隐约可见山庄的灯火了。青年呼哧呼哧,胸口都快裂开,却是欢喜之情……快了快了,进去就可以了……
风定,人定!
他看到寒惊鸿与白发人落在自己眼前。
他看到白发人说:记住韩信问路杀樵之事,莫因小失大。
他看到寒惊鸿点头,说:寒明白,师父您先离去吧。
他看到白发人离开,寒惊鸿手中的寒剑缓缓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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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溪边,缓缓清洗着手上的血迹,看血丝一缕一缕沉进溪水里,寒惊鸿不由苦笑,举起了手,看着溪水湿漉了苍白的手掌。月下的水珠,晦暗浑浊。
还洗什么?还有洗的必要么?从杀了那个人开始,还有什么血能让他更脏呢?
“寒。”
背后的轻唤,寒没有回头,看着溪水渐渐映出云高洁的身影。
这是个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多少次,怨着云为何不肯离开自己。但此时……
寒突然站起身,紧紧搂住云,紧得要将云融入身体一般,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青草的清香,头埋入他的颈间。
只要云不发现,只要云还陪在我身伴,那就好了……
无论多么卑劣的人,还是有向往救赎的祈求。
云什么话也问,伸手,抱住这个疯狂而破碎的灵魂,一阵无能为力涌上心头。
只要一放手,这个灵魂就会彻底的破碎……但是,不放手,自己还能承受多少次的伤害?
沉默中,溪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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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根本就没有区别,总是善恶杂呈的。为了大局,有时好人必须消失,恶人必须保存下来。只要到头来善恶终有报,那就可以了。这是寒自幼接收的观念。他并不觉的有什么不对,也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但他知道,世人是不会接受这种观念的。所以,他一直不希望云知道……
明明应该留在山下的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松石道人的卧房?看着云望向自己震惊的目光,寒呆住了,手上的剑却像是有自己意识般,刺进了松石道长的胸口。
鲜血喷涌出来的那一霎间,寒惊鸿笑了。
与平时一样,明亮,耀眼的笑容。
老天爷,你终究还是讨厌我,舍弃了我了……
血也喷上云震惊的脸。他看着寒惊鸿将剑抽出来,然后,一个字也没交待就转身离开了。
那一幕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寒惊鸿继续吃吃地笑着笑着,笑得起不起身。
若他刚才不笑,若他一脸诚挚懊悔地向云表达悔意,云是会原谅寒的,就象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会装作那一幕是他眼花,或是在作梦……
但是,寒笑了。
他已没法撑下去了。
在云身边,见着那张清雅高洁的脸,就是对他罪证的指责。
像他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得到幸福呢。
他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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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恶大会是开不成了——又或许化悲愤为力量,照样开办。但到底会不会开得在,寒惊鸿已经不关心了。
师父的交待言犹在耳,他一个人茫然地下了点苍,随便捡了条路,就这么走了下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稀天黑过又亮了,觉得累了,随便在路边坐下,躺在地上。
明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纸永远包不住火的。云见到他真面目后离开的场面,他心下早已反复想过,猜过千万回了。为何此时还是如此难受?
万念俱灰么?也不是的。
只是知道,这次云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想着云的一颦一怒,一笑一回首,无尽往事漫漫缠上了心,一阵一阵地抽痛,似要被撕裂一般。
初见面时,云那冷淡又倔强的神色,骄傲又寂寞的眼神。
“你叫云照影啊,真有趣,我叫寒惊鸿,我俩名字合起来,不就是惊鸿照影了吗。看来,我们注定是好朋友呢。”
听到这些话,有些不知所措的,云高傲地扬着下巴,却不知,他那清冷寂寞有如寒泉的眸子,在寒说完后,曾映过淡淡的笑意。
孤芳一世,供断有情愁。寒在那时就知道,云这一生的命运,定离不开这句话。
两人的相遇,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过路的人,皆用鄙夷惊惧的目光看着他。偶尔有几个人经过时,抛了几枚铜板给他。
躺在路边被当成了乞丐了么?看到滚落手边的铜板,寒无意识地捡了起来,感觉到铜板上的余温,无声地嗤笑着。
这般失魂落魄,还象是日君传人吗?师父看到了,不知会有什么表情?
身体是疲累的,神智是清醒的。寒惊鸿自省的同时,却没有改变的意思,只觉这种放任自己堕落,被所有人瞧不起的感觉真好。
'他在梦里,看到绝谷。云在一块一块地劈开木柴做树屋。夏草繁茂,至少要三天才会干枯,他看着云将草堆踢到烈日下晒,又折树枝……
这一切情景,他分明没见地的,却又清晰得宛如目睹,包括云是用哪招将草将土卷起,选树屋地址时,微微皱着的眉,到最后一层一层铺起,跑回湖边拉自己过去……
心中最柔软的一环被击中了,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却看到师父苍白的头发。“你服了地脉紫芝却能不死,真是怪事,不过再这样下去,你不死也会成为废人的……你有地脉紫芝打底,又是个练武的苗子,老夫便收你为徒,救你一命……老夫虽收你为徒,但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你需要答应我一事……我会将你送到无名教,推荐你为日君传人,你一定要得到日君的位置,补吾毕生之憾!!”
五六岁的小孩子惊惶地离开了白发老人,迎接着的却是一把剑。
“我并不想杀你。” 那人的笑容与声音一样温柔。
“是吗。” 他怔怔地看着与那人笑容一样明亮耀眼的长剑。
“但是……你若不死,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他会抛弃我,不要我的。”
“是的。” 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觉得恍惚,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
“谁教你要追出来呢。如果你没追出来就好了。我也没必要亲自杀了你。其实,你在山庄里遇到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因为我讨厌你,讨厌你身上流的,那个恶心卑鄙的人的血。”
“……我知道。”
“所以,为了我,请你死吧,孩子。”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的生命,不许放弃,哪怕要用千万人的性命来交换,也要活下去’白发人走前的话,在恍惚间闪过孩子的心。
对不起了,母亲,虽然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但已太晚了,我必须听从师父的话……
女子那双妩媚,勾魂,时时刻刻荡漾着春波的眸子,在闪过震惊,不信的情绪,再也无法摄任何人的魂了。
孩子怔怔看着手中的血,抚上母亲的眼睛,想让她闭上眼。
但女子的眼怎么也闭不上,血擦了她一脸。
母亲,放心吧,现在起,你将永远是完美的了。你生命中再也不会有任何斑瑕。
孩子痴痴地笑了,偎到母亲怀里,抱着她渐渐冰冷下来的身子。
好温暖……'
“小哥,小哥,你还好吗?”一阵摇晃,寒惊鸿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身边一个农妇打扮的老妇人,臂间挎着个竹篮,慈眉善目,正用怜惜的目光瞧着他。“瞧你一身好人家打扮,睡在这里,不会是遇上劫匪了吧?”
劫匪?寒有些迷惘地低头,发现自己衣上尚有不少血迹。手指抚着干滞的血迹,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是梦是醒。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些应该是昨天松石道长的血。
老妇人瞧他那迷惑不解的神色,目中怜惜更甚,道:“你吓坏了吧……饿了没?这里有些饼……”她打开竹篮,取出一叠煎饼,递给寒。
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然后才想起不对,江湖险恶,岂可如此轻易接下别人给的东西。但看着老人家舒眉而笑,眉角的皱纹弯成了花,已经浑浊的眸子,透出怜惜的温情,哪忍心往坏处想去。不由自主,拿起一块往嘴里啃去。
老人家笑得欣慰,见他啃了几口,问道:“口渴不渴,喝点水吧。”又从竹篮里取出一个小水坛。
寒吃了两口,精神略振,打起精神来微微一笑,又是如往日般明亮耀眼。他伸出手,便要接小水坛。
手指与手指的接触,一丝银芒自老妇人的袖下射出。寒已信了这老人家,原本应是防不胜防,但他手中煎饼略微下垂,似乎早已料到一般,数枚银针全插在煎饼上。
两人手握着手,老妇人痛得脸都变色了,寒微笑着叹了口气,目光悠悠。
“寒惊鸿,你果然是铁石心肠!”老妇人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寒明明已经吃下了自己递上的煎饼,信了自己,为何还会留下一手。
“因为我的确累了……如果你第一次就下手的话,我可能真的神智不清中了暗算。无尘大概叮咛过你们,我对恶意很敏感吧。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们这次就败在太慎重了。”手上真气加重,完全制住了这‘老妇人’,寒惊鸿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个不停。“你应该就是神仙府色部七色云霓里的一位吧?”
“呸!是又如何,姑娘的名号不会说给你这种卑鄙无耻的恶心小人听。”‘老妇人’心知寒惊鸿心狠手辣,这次落入他手中,绝无生理,心下绝望,一口唾沫吐在寒的脸上。
寒伸手慢慢擦去脸上的唾沫,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突然松开手。“你走吧。”
“啊?”‘老妇人’没想到死里逃生,怔怔地站着,反而没了反应。
“叫你走你就走,还不快走!”皱了下眉,他看向天空,为阳光的炽烈眯起琥珀色的眸子。“回去跟无尘说,不用再这么麻烦了,她想见我,直接来找我吧!”
‘老妇人’离去前最后看他一眼,长身玉立,独立树下,虽是一身尘污血迹,依然给人光明的感觉,但那双看似光明的眸子,却充满阴鸷与绝望,矛盾与疯狂。
她突然能明白,以郡主的仙姿玉质,为何会对此人无法放手。
这样一个人,纵使知道他是如何地自私卑劣,还是让人由不得怜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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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惊鸿于是再次见到莹无尘了。她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来得快。
她一身白衣,依然是孤傲寂寞,不染纤尘的。有若梅花。
驿外断桥边,寂寞无主开,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为尘,只有香如故。
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罪过。
无法怨恨无尘算计了他,将他打成重伤之事。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她原本冰清高洁,是他把她拉下了红尘,染上了一身是非。也是怪不得她了。
无意苦争春……只有香如故……
靖南王府的郡主,神仙府的大当家。真是不相容又相似的身份呢。
梅魄月魂——月华郡主——莹无尘。
第十二回
风声甚急,山涛隐隐。
无尘一身白衣,身后站着四名彩衣侍女,红蓝青紫,裙摆处绣着七色云纹,赫然是七色云霓。
“你竟肯孤身犯险,未利用无名教的势力。”无尘先开口了,淡淡盈盈,似笑似嗔,只是与熟人打个招呼一般,全不似对着自己杀之而欲后快之人。“真不象你呢。”
“若非如此,又怎么引得出你来。”寒惊鸿细细看着眼前如月华皎洁的女子,习惯性的笑容又弯上了唇角,并不意外地看到无尘眼角一挑,杀意外泻。
“这么有把握能从我手中逃得性命?”微微傲气的冷笑。“无名教对你便这么重要?还是这次的事这么重要?为了收服血欲门,连日君传人都舍得牺牲?”
“这种程度的挑拔,不该是你说的吧……”寒惊鸿喟叹一声,目光迷离望天。
“多说无益,手下见真章吧。”无尘缓缓拔剑出鞘。
宝剑出鞘,黯沉的天际闪电相和,一阵电闪雷鸣,照亮了天地万物。
之前衣裙遮掩,未得细瞧,此时古朴的剑身显在寒惊鸿面前,剑上裂痕宛若水波敛纹,乍看锋芒全无,但剑一出鞘,自春秋而来积聚的杀怨之气便暴涨炽烈,没有一定的功力,根本无法驾驭这把绝世神剑
这便是四大名剑之一的莫邪。
此剑本已是神器,无尘真气一逼,剑芒直达三丈远,锋寒彻骨,连空气似也被割裂开,让人无法呼吸。寒惊鸿不由赞了声:“好剑!!”
剑器的高下一目了然,心知这种罕世奇剑绝非自己挡得下,心中却不见惊惧,缓缓拔出自己的寒剑。
莫邪神剑缓缓竖起,引着剑诀,遥指寒惊鸿,森森杀气肃然凝于眉端。一般女子所学之剑,因先天不足,大多剑走轻灵为主,以巧制拙。但无尘这剑诀一引,却一反常态,剑未出而意先致,剑身之上真气宏大,走重拙之路,压住一切轻巧变化。一旦寒被逼着必须正面交锋,以莫邪兵器之利,胜负立见
她是神仙府的大当家,她是运筹幕帷,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士!
为了牵制无尘,寒惊鸿刻意让无名教的实力被分散。他知道此刻不会有人来助他。是生死关头,但看着无尘眼中森森杀意,他却笑了。
无尘,不管你日后记不记得我。此时此刻,你心中只能有我一人。
我会让你牢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