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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七元解厄系列之卷四]_鸣翼见(下卷)_by:_live-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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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悟过来,答曰:“这里是天山。”

  “天山?……”女魃环顾四周,似乎依然不能明白过来,“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不会在这里……”

  身上的锁链沉重,引得她低头察看,她或许不记得她之前做过什么,然而神女的聪慧,却不妨碍她明白她曾经作过什么,为何至此。

  美丽的脸庞,露出苦涩的笑容:“果然,我又疯了。”她抬头打量飞帘的眼神,如水温柔,完全让人无法想象她竟然就是几日前疯狂作恶,甚至险些杀死飞帘的恶妖。她并未责备飞帘,甚至没有要求他解开枷锁,只是朝他点点头:“谢谢你。”感激之情溢于言外。

  飞帘多少有点意料之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在找谁?”

  女魃缓缓摇头。

  他想起之前恶战之中从女魃口中听到的名字:“朝天是谁?”

  有一刻,他甚至觉得女魃的眼睛碎了。不,并非瞳孔,而是里面的神采,在那一瞬间破败成千千万万无法缝补的碎片。

  “朝天……”女魃仿佛在回忆,回忆他与她曾经有过的瞬间,对于如她一般与天同寿的古神而言,百年,如何不是转眼即逝的瞬间?然瞬间,偶尔却能成永恒。

  相识,相处,相恋,当记忆再度流过她的心房,带起的,又是如何的感觉,却惟有这位上古神人方自知晓。

  “朝天,他本是一个人,是我亲眼看着他变成尸王。”

  “你杀了他?”

  女魃轻笑,摇头:“我纵是不得复上,亦仍知天地之道,消杀生灵乃坏轮回之举,岂是我等神众可为?我见着他的时候,朝天……已经是个死人。”

  飞帘知自己错怪,便就拱手。

  女魃也不怪罪:“天旱瘟疫本就是天数,以我身代传恶,降灾人间,乃属是天运。我不怪天宫负我,亦不怪田祖驱赶,只不过,人世万年,我……总是寂寞的。”悠远的眼神,仿佛回忆起那段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岁月。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漫长岁月,凡人不过百岁,是故,她本也并不怎么在意。

  但她却不曾见过,一个浑身长满茸茸白毛,而且还会在夜里从坟地爬出来,到处晃荡的死人。

  这样的尸体足够吓人,可附近的村落已经因为瘟疫荒废了,别说是人,就算鬼也不见影子。她跟在那古怪的死人后面,看着他僵硬着身体,跌跌撞撞地爬进不远处的村子,里面死人更多,比起他这个死得早还有人埋的,其他的村民却只能暴尸野外。他迟缓地走入村庄,见到池塘映月晃动的水波,他会惊恐地避开,看到炉灶里残剩的火星,他也会避开,半死的狗,甚至屋内的阴影他都会怕得走开。

  她看着他碰碰撞撞地走了半夜,终于钻进了一个牛棚,里面躺着一头垂死的老牛,那死人一反适才战兢的表情,双手趴住牛颈,张开大口往牛的血管噬去,鲜血飞溅,白色的寿衣大片大片的鲜红,触目惊心。

  死人就像一只血蛭,贴在牛的身上将所有精血尽数吸干。

  她此时才略觉醒悟,这不是死人,是凡人常称的僵尸,违反天地定数的存在!本来,她应该出手将他除去,这本来是轻而易举,然当足以将尸体尽数化成飞粉的力量凝聚在手心,她却犹豫了。

  她太寂寞了,她存在了太久,以至于看尽斗转星移,山移河改,如今,她非常需要一个不会消失的存在。

  于是,她放过了他。

  她看着他在白日蛰伏,黑夜出动,畏缩地,如同鬼魂般游走在村落间,吸食牛羊精血,渐渐地,脱去一身白毛,换上黑色的毛。那场杀人的瘟疫早过去了,村子渐渐有了人,于是他不再吸食牛羊,转而偷偷地趁着夜色窜到村里,在村民的睡梦中吸食人血。并不是不会被人发现,但她却有意地出手为他隐瞒了。

  如是乎,他吸了几十年的精血,动作也从迟钝变得灵巧,而且常常跳上树顶,吸纳月阴幽华,再过百年,更是纵跳如飞,达到吸人精魂不留外伤的境地。

  她仍是记得,那一日,是她跟在他身后刚好五百年。

  他的相貌,因为吸食了月髓以及人魂而变得愈发狰狞,青面獠牙,目若铜铃。他忽然停下来,五百年来第一次转过身,对上一直跟在身后的女魃。恐怖的面相在幻化,变得英俊潇洒,女魃隐隐记得,这是初遇之时,他仍是浑身白毛时的相貌。然那脸庞不再惨淡青白,看上去,便像一个活人般。

  “是你一直陪着我五百年。”

  他走上前,牵过她的手。

  “我不会死。所以以后,我一直陪你,直至天数尽头。”

  他的声音很温和,或许还带着一些魅惑,然而对于寂寞了太久的女魃,这样已经很够了。

  于是她与他成了伴侣,他说,他叫朝天,生前是个不得志的县官,因为被上司诬陷隐瞒瘟疫蔓延而遭杀害,事实上在只有十名村民患上同样的病症之后,他已经写了无数的公函送递上去,而他,确实莫名其妙地被下狱,甚至被毒杀。如今那些恶官早已作古,而他却因未当时掩埋之地过于偏僻阴气极重而化作僵尸。

  修炼五百年,他已识得变化身形相貌,更有旱天下引瘟神的本领,他却不甘于此,苦苦修炼,又经数千年,在女魃的陪伴下,终成大魔,甚至拥有与天上神人叫阵的本事。

  一直以来,他都为女魃为天庭效力却遭贬谪一事耿耿于怀,誓要报复苍天不仁,那一年,他下海屠三百龙,上天杀三百仙,引起天庭大怒。未待天帝降旨缉拿,他居然身下阴间,欲吞三百魂,岂料偏遇上地藏王菩萨。想那朝天,纵有魔王之能,却又如何敌得过佛法高深?当即被收服,化形为兽,成了菩萨坐骑,更赐名为“吼”。

  女魃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朝天所作所为。

  然当知晓时,朝天却已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脑袋便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我也知道这样很糟糕,每次清醒过来,必定是满目伧痍,众生哀号。于是我希望能够死,至少那样可以到地府再见朝天一面。可这又怎么可能……”她自嘲地笑,笑中,满是苦涩味道,“我是施旱神,命不由我乃由天。”

  飞帘沉默了。在凡人看来,天人无所不能,然而没有人知道,仙人均负有天命,一切,早如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们的手足牢牢缠紧,没有一个能够逃脱。他们虽贵为星君,却也是一般。若要似巨门星君那般,背离仙道,扭曲天运,必遭天劫。

  看着这个失去伴侣的痛楚而至疯狂的古神,飞帘难得地皱了眉头。

  他直起身,伸手过去,扶在锁链上:“你走吧。”

  女魃歪了歪头,似乎没有料到他居然想放了自己。

  “你到底是谁?似妖非妖,比我还要古怪?”

  飞帘也不隐瞒,直言道:“我是七元星中廉贞星君。”

  “既是天上星君,为何还要放我?须知纵妖归凡,岂是天规可容?”

  听她这么一说,飞帘倒是想起来了,似乎……最近他一直都在干放掉妖怪的事,而且还都是旱妖。于是他看了一眼女魃,复又想起那把张扬的红发,闷闷说道:“没差。”便又伸手过去想要解开法术。

  可那女魃突然问道:“你的锁链结实吗?”

  飞帘微愕,随即点头:“此链为我星魂所化,除非魂灭,否则不可断。”

  女魃笑了起来:“这样很好,你无须解开链锁,然后,将我沉入天山上的瑶池吧……”她看着被云朵包围的天山,“瑶池是天宫中王母娘娘手中天镜倒影人间所成,似水非水,幻境化虚,不惧我一身旱火。”

  飞帘明白过来,女魃居然是想将自己囚禁在天池之底!

  或许在疯狂中的女魃,心里还是保持了一点清明,不想因为自己的疯狂而为祸苍生,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天山,欲藉瑶池之水,囚禁祸因。

  女魃幽幽地看着无边无际的天角尽头,笑得凄然:“不知道……待瑶池干尽之时,我能否与朝天见上一面……”

  第十五章:青鸾落影君见煞,岂容星命脱天轨

  天山瑶池,碧水如镜,有见雪峰倒映其上,云杉环拥湖岸,湖水静静流淌,亘古宁静。

  飞帘站在湖面上,看着平静的瑶池天镜,在湖心之处,正是他将女魃沉放之所。

  他尚记得女魃消失在湖面上的瞬间,那美丽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然而岁月总有尽,未知这天镜瑶池又能禁锢她多少年月。

  心中莫名升起怅然,他或许是同情她的。

  非关妖邪,非关神怪,只是想要相伴至殁,也如此艰难吗?

  他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鸾鸟高鸣,鸣声高昂,震荡四野。

  飞帘赫然一震,不由抬头。

  乃见瑶池湖面上,鸾鸟青影徐徐将下,苍纹赤喙,长羽碧绿,鸣声高昂优美。鸾鸟身影倒影于湖上云杉山岳中,混唯一体,仿如天域。

  然鸾鸟背上,正坐了那冷面严酷的苍衣神人,看他眉间煞意冷凝,微低头,锐目扫过沉下女魃之处。

  飞帘心头一凛。

  无关正邪,只要是违反天道者,便难逃他一双法目。

  青鸾鸟震翅,风扬波动,震碎湖面倒影,然后徐徐落于飞帘身边。神人从鸾背下来,只是看了飞帘一眼,并未言语,然而不语中的气势,却已在无形中造成压力。

  然即便威压于前,飞帘依旧腰杆笔直,犹如岸边那一排迎风笔立,风雪难以压垮的千年云杉。

  灰白的眼瞳不带半分失措惊惶,只道:“贪狼,你来找我?”

  来者正是天上贪狼星君,他看着飞帘,居然并未说破女魃一事,神色见冷,责道:“廉贞,本君记得,只是允你教化鸣蛇,却不记得,有允你私纵妖邪下凡。”

  飞帘不语,他知道此事必瞒不过贪狼星君,毕竟把已经降服的妖怪带离天宫,怎也逃不过众仙耳目。然而当时却没有想得许多,只记那刻已不想将九鸣锁在比死囚更空寂的星殿内。

  他点头:“是我带九鸣私下凡间。”

  贪狼星君盯了他良久,对于他坦然承认,并无言语作伪,眼神亦温和下来,面前的廉贞星君,千万年来默默驻守星殿,司天命,从不于天道脱轨。唯有一次,受天帝令下凡,化身为妖深入妖军。于此事,他居然全不知晓,甚至为了一朵元婴莲失手伤了他。

  于廉贞,他总觉有份亏欠。非仅因为失手伤他之故,却是那一卷命令廉贞星君下界为妖的法旨。

  若那时他能够知晓,他会否,逆天意,阻法旨?

  不,他不会。

  他知道自己无法抗旨不遵,可,因为大义,因为天命,他就能够牺牲廉贞吗?

  每次看着无法回复仙身,仍旧为妖身,受着天宫仙众指指点点的廉贞,他便无法重言呵责,连他私囚妖孽一事,也一反常态,在天帝面前为他砌辞解释。

  可如今,他居然将已经抓上天庭等候发落的妖怪私纵下凡。天规森严,他又如何能够包庇?!

  偏那廉贞——飞帘更是不懂软言狡辩,说话还异常老实。

  “我不会带他回去。”

  当即把不过稍是平和的贪狼星君激起火来:“放肆!!”

  贪狼星,乃是天上七元星之首,更是三煞星中之杀,其性刚烈,杀性极强,常受天帝差遣下凡降伏妖邪,只要是命在天旨,不论是古妖,抑或邪魔,均难逃他手中薄剑。一身煞气,更令天界清心修道的众仙侧目。

  如今飞帘执意不遵天规,激起贪狼星君怒火,但见他浑身煞意骇得四野风骤,风声犹如鬼哭神嚎。

  烈风吹扬起飞帘的鬓发,他站得笔直,不为所动,然要顶住贪狼星君的威压,却绝非易事,只觉得手足麻木,甚至微微颤抖。

  亿万年来,飞帘亦未曾面对过盛怒中的贪狼星君,对于同宗星君,贪狼虽然冷然,却总是维护的。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无疑是置贪狼于两难之地,故虽然心中仍自坚定,但亦自觉负累了贪狼。

  他们两个,一个刚硬,一个死板,一旦有了分歧,便难有转寰余地。

  “事到如今,本君容不得你再乱天规。你与那鸣蛇,都必须跟本君重返天庭,殿前听帝君发落。”

  飞帘费力地摇头:“我跟你回去。放他走。”

  贪狼星君锐目带煞,止他说话,语调更是森冷无情:“若放他离去,帝君面前,你如何交待?”

  那双灰白的眼瞳依旧固执坚定,飞帘答曰:“玉衡愿一力承担。”

  “不行。”

  贪狼星君又怎会任他纵放妖怪,自认罪责?眼中煞意更重几分:“廉贞,你不要逼我亲自动手。你应该知道,我带回去的,从来没有活的妖怪。”

  话已说绝,再无余地,然而他却着实忘记了,廉贞星君,虽然外表看来木纳死板,然而一旦他决定要做的事,却是绝不会放弃。飞帘也明知不是他对手,但要将九鸣交出来,让他带回天庭发落,他断然做不到。

  只见飞帘松开拳头,突然念动法诀,只见一道咒诀凭空射出,席卷贪狼星君,正是要施展天魔锁,打算先将贪狼困住。

  岂料那贪狼星君似乎早料到有此一着,见那金光咒诀如鞭送来,右臂横空扫去,那法诀竟被卷在虚空之中,化作锁链。定睛再看,在贪狼手中握了一把犹如透明的薄剑,那剑看来轻灵,却韧如铁棒,卷了飞帘的天魔锁居然未见屈折。

  链条在双方使力中绷紧,两人僵持在原地,虽一时看不出高低谁属,然飞帘却知,他已失去先机,一招制不住贪狼,便失去了逃走的可能。

  贪狼一身凶煞,眼中怒火更炽。

  须知天规有定,天庭众仙不得私斗,如今廉贞居然为了一只妖怪,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天规,叫他如何不怒?

  高大的身躯仙气溢出,渐渐高涨,地表的石头在抖动,瑶池水荡起波澜,便连千年云杉亦似有感,枝叶狂摆难以安定。

  鸟鸣尽,野兽藏,游鱼沉底,虫蝎隐身。四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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