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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九月还乡-第6部分

小说: 九月还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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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分地和开荒,杨双根觉得自己不会有轻闲之日了。傍天亮儿,杨双根觉得九月软软的手在摸他,摸他最值钱的部位,他也没哼一哼动一动。父亲蹶跶蹶跶地走到窗前叫他们下田收秋。其实在这之前,父亲已经像地主周扒皮一样,将鸡笼里的鸡放出来打鸣。九月就是被鸡叫惊醒的。九月将杨双根喊起来,刚洗漱穿戴好,兆田村长就慌慌地喊九月。兆田村长说贷款开荒的事砸了。九月惊直了眼。兆田村长说着就将九月拉到屋外悄声告诉她,乡信用社真他妈不讲信用,原说好好的,可他们将咱新贷的款子顶以前的贷款了。就是说咱村欠他们八万,这回贷的十万,只能支出二万元开荒。这仨瓜俩枣的管蛋用?九月明白了,是信用社搞鬼呢。又一想,谁让咱村欠人家钱呢?这不争气的穷村呀,你还有救么?兆田村长见九月不语,心更慌乱,他只有向九月讨主意了。九月怕兆田村长破罐子破摔就说去乡里找信用社头头说情,早知这样,城里的存款还不往乡下转呢。 

     九月和兆田村长急匆匆地走了。杨双根隔着墙头听见他们说话了,开荒贷款泡汤了。杨双根很泄气地愣了半大,骂,这鸡巴事儿,当官不难,发财不难,骗人不难,学坏不难,就他妈咱老百姓干点正事儿难!父亲杨大疙瘩说,走了九月,你还愣着嚼蛆?快下地做活儿。杨双根跟父亲说了实情。杨大疙瘩叹一声,说别指望啥新政策了,丢了地更省心。杨双根瞅着父亲枯树根似地蹲着,知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丢了地,怕是他的魂儿也丢了,地里常有丢魂儿的啦。 

     人到了没指望的时候就异想天开。杨双根将最后一捆豆秧装上牛车,又扭头朝那架铁桥张望了很久。他又不甘心了。人在机遇面前不能装熊了,也许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他从牛车上跳下来,笨拙拙地爬上铁桥,掏出腰间的皮尺又量了一番,然后掐指数数,按上次与王秃子卖废铁价格算,这铁桥得值14万,开荒满够用了。他赶着牛车拐了下道,忽然看见桥头有几个人影晃动,心里就更着急了。他想再找一回王秃子,如果王秃子不干,就让他给介绍一位。他压根就没指望收破烂的王秃子这块云彩洒尿。傍晚杨双根又去找王秃子。王秃子眨巴着圆眼想了想,说帮他找一位城里收废铁的,成事了就提点劳务费,不成也求杨双根别露他。杨双根骂他咋变得跟老娘们似的,就拽着他连夜赶到城里。城东红星轧钢厂厂长的兄弟韩少军开了个公司,专收各种废铁烂钢,为城东红星轧钢厂供货。杨双根由王秃子引荐,认识了韩少军总经理,韩少军穿一身高档服装,小头吹得很亮,说话时大哥大响个不停,接一阵儿电话,问一会儿铁桥。

     杨双根手里摆弄着韩少军的名片,看见太平洋贸易公司总经理几个字,他就感觉这回十有八成。韩少军听杨双根将铁桥的事说一遍,就又将王秃子叫到僻静处问,你狗日的别诓我,这铁桥真归这姓杨的小子管?王秃子说,桥在他们组的地面儿上,桥占地多年拖欠占地费,就拿废桥顶啦!瞅他对铁桥的上心劲儿,他看得比老婆都紧!没错儿。韩少军又说,那得有煤矿或铁路的转让信,加盖业务专用章。这样我也他妈不放心,即使这阵儿没事儿,将来出啥闪失,不行。王秃子说,杨双根是为集体开荒卖桥,你怕啥?盖章也没问题的。韩老板咋变成老鼠胆儿啦?是不是金屋藏娇啦?韩少军瞪着王秃子骂,别他妈瞎逗咕,说正经的,我们公司不做,引荐给东北的,一伙倒废铁的朋友。咋样?过两天,我就让他们找你们看货交钱,不过,转让信得有哇,别让我坐蜡。你小子敢骗我,小心你的秃瓢儿。王秃子嘻嘻笑,俺叫你见杨双根了,这可是俺们那片的大老实人呐!他家是售粮大户,肥着哪!王秃子把情况跟杨双根一说就去找旅店了。杨双根半喜半忧,喜的是铁桥找着了婆家,忧的是转让信和业务章到哪儿去盖?矿务局和铁路分局都不承认是自己的桥。到了小旅店里住下,杨双根还为这事发愁。这时王秃子从外面领来个鸡,让杨双根痛快玩玩儿,杨双根头一回见这场面,怯怯地推脱说,俺有九月,俺跟九月就要举行婚礼啦。不能对不起她。王秃子一边伸手揉着小姐的胸脯儿一边说,就你这傻蛋,还为女人守节,还不知你那九月给你戴了几层绿帽子呢。杨双根怒了脸骂,你再

     他妈胡咧咧,揍你个秃驴!九月可不是那样的人。王秃子连连告饶说,好好,你眼不见为净更好!不过,你可记着,从城里打工回去的乡下姑娘,有几个还原装回去?嘿嘿嘿。杨双根骂你他妈狗嘴吐不出象牙。王秃子说,双根你去门口给俺看着点,俺可不客气啦。说着就拉小姐上床。小姐一扭身一撒娇说,你先给钱。王秃子笑着骂,臭婊子,俺是乡下人,你也是乡下人,咱都是公社好社员,优惠点么。小姐笑说,今年大米都涨到两块钱一斤啦,乡下人肥呢。杨双根看见王秃子和小姐推推搡搡的样子,觉得晦气,怏怏地走出房间。他怕公安局来人抓到王秃子罚款,也不敢避远。这王秃子玩鸡或罚款都得他支付。杨双根蹲到门口,听着王秃子屋里的响动。对面厕所吹过来的臭气,熏得他脑仁儿疼。后来又凉了,不知不觉就伤风了。王秃了又犯了没完没了的驴劲儿,挺到后半夜三点钟才放那小姐走了。杨双根坐在地上睡着了梦里的他像是在护秋,周围是一片寂静的田野野。田野里飞舞着无数妖冶的红蛾子。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一场雷阵雨刚过。杨家门口的歪脖柳被雷劈落两股树杈。这歪脖柳是杨家祖传下来的古树。父亲和杨双根.塑着劈散的老树发呆。树杈上筑巢多年的老鸹窝也连锅端了,树杈落下来的时候,还砸碎门楼的几块脊瓦。父亲指挥着家人收拾残局,嘟囔说,怕是咱杨家有妖了,这落地雷是专收妖魔鬼怪的。九月在一旁听着脸都白了。杨双根一边拽树杈边说,爹,咱家都是本分人,哪有啥妖哇。母亲也说雷劈树杈的事常有的。杨双根发现九月脸色难看,仰脸就看见灰老鸹呱呱叫着,围着树冠划出弧线。叫声一直传到村子深处。杨双根说老鸹找不到家了,只好到外地打工去喽。多可怜的老鸹,村人都还乡了,这本是你的家,还得往外奔。杨双根独自乱想一气,就见王秃子的铁路大盖帽从墙头冒出来。王秃子怕杨大疙瘩骂他。就趴墙头上晃帽子。杨双根眼下十分崇拜王秃子,别看他吃喝嫖赌的,办事能力却不差。王秃子挽窟窿打洞从矿务局三产弄米了盖业务章的转让信,信是空白的,委托内容是杨双根添上去的。矿务局三产的一位副经理是王秃子的表兄,王秃子叮嘱杨双根说,俺可是一手托两家,那头章不是白盖的,得交人家公司一万元手续费。杨双根爽快地答应了。王秃子说他没告诉表兄桥的事。杨双根理直气壮了,告诉他们也白搭,他们不承认有这座桥。这桥是俺们小组的,也是俺杨贵庄的,盖那戳子是给客人看的,省的狗咬狗一嘴毛。杨双根知道王秃子是给鼻子上脸的主儿,他是真想吃一嘴了,吃就吃吧,反正这全是无本生意,最终占了便宜的还是杨贵庄人。杨双根看见墙外的秃头就欢喜,放下手中的树杈,带着满脸的兴致跑出去。王秃子告诉他太平洋贸易公司的韩总经理的客人到啦。杨双根问人呢?王秃子笑骂,你小子一努嘴儿,俺他妈跑断腿儿。这群东北老客在俺家避雨,中午搭了一顿饭,还让俺老婆陪他们玩麻将。都他妈一群色鬼,俺老婆的屁股蛋都让王八蛋掐肿啦。杨双根听着好笑,王秃子的老婆丑得恼心,还有掐她的?他听出王秃了是诓钱。杨双根说,只要拍板成交,亏不了你的。王秃子说俺老婆直接带客人去铁桥了。杨双根眼一亮,他们带钱没有?王秃子怀

     有深意地一努嘴儿说,带啦,你说能不带钱么?杨双根回屋带上皮尺和写满数据的小本子,就牵着牛去铁桥了。

     雨水洗过的铁桥很好看,浮在上面的灰尘和蛛网被大雨冲掉了。躲雨的鸟们被来人吓飞了。杨双根站在桥上望天,天上竟有一弯彩虹。看远处的小村,小得像一段驼黄色的绳头。也许就是这段不起眼的绳头支撑着他,使他有了底气,很严肃地跟这群人讨价还价。客人当中领头的是个大胡子。他也拿出名片给杨双根看。杨双根发现大胡子的头衔实在,是辽宁的一家金属公司。他觉得这回是抱着猪头找到庙门了。大胡子围桥绕了三圈儿,大掌不停地揉着那几根毛说,如果我方负责拆桥,只能是十一万,不能再多啦。杨双根要价十四万是有理由的。他那小本子都算烂了。王秃子又凑上来,一手托两家,拿出十二万五千元的折衷价儿,双方闷了一会儿就拍了。然后在王秃子的驴背上签合同。火胡予从皮包里摸出红戳子盖上去。杨双根哆嗦着签了字,又扭头朝那驼黄色的绳头张望。望见那棵被雷击伤的老树,也望见轻轻浮动的炊烟了。他心里说,杨贵庄哩,俺这一番苦心终于有了报偿。爹哩九月哩,你们压根儿就不了解杨双根。想着想着鼻头就酸了。大胡子观察着杨双根的表情,怎么也看不懂他的心思。他先交给杨双根二万五千元现款做预付款,说四天后拆完桥交齐那款,并请求杨双根盯着拆桥作业。杨双根见王秃子凑过来吃蹭饭儿,就拿出一万五千元钱给他,说

     那一万是他表兄盖章的手续费。王秃子躲在桥下的草棵子里数钱,杨双根让他打条子。王秃子说咱俩谁跟谁,还用得着这个?

     杨双根冷了脸说,这他妈是公款,都弄完啦,俺要如数交给兆田村长。王秃子撇嘴说,你这傻蛋不留点?杨双根说那就看村长怎么奖赏啦。啥事都说破,这情分就浅了薄了。王秃子说,俺一上学就赶上学雷锋,今儿个才知道雷锋还活着,你让俺学学你吧。然后就讥笑。杨双根骂,玩你妈个蛋。王秃子说,有你小子

     后悔那天。你知道兆田村长么,他妈的是人窝子里滚出来的人精,钱交他,他敢胡吃海塞糟光的。杨双根倔倔地说,俺们村长不比你们村长,他会拿这钱开荒种地的。为了开荒,也够难为他和九月的了。王秃子附和说,也许吧,你们村穷。一般穷地方都出好干部。杨双根硬逼王秃子打了条子。王秃子声明说这可他妈不是交公粮的白条子,不会再兑现的啦。杨双根骂,美得你屁眼朝天。随后就冲着晚秋的田野笑起来。一连几天,杨双根都很快活,他在拆桥工地晃,心叹大胡子雇的这拨人够能干的,电割机的火花昼夜闪跳,很像荒野里溅落的星子。来往的行人称赞说,还是上级领导体恤咱农民,知道咱地少了,急着赶着给咱腾地方呢。杨双根听着从心底往外舒服,心里说没俺杨双根奔波,拆这桥还不知要拖到啥猴年马月呢。随后他看见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孩子们像兔子似地蹦来蹦去,还欣欣地拍手唱歌谣,乡巴佬看花轿,傻姑爷得不着……









    烦恼来得不够顺理成章。杨双根在拆桥的最后两天顶不住了,父亲和九月以为他在桥头凑热闹,拉他回家装车送棉花。杨双根将王秃子派到拆装工地,自已跟家人庆丰收来了。杨家的棉花收成最好,风调雨顺,掐尖打权及时,而且没有碰上假农药。

     父亲母亲笑着脸让九月唱支歌,一会儿义让杨双根吹阵子唢呐。杨双根没想到九月的歌唱得那么好,问她在城里打工是不是整天唱歌。九月说城里人都爱唱流行歌曲。杨双根说那屌歌软棉花似的,趴着屙屎没劲的。然后就鼓起腮帮子吹唢呐。他努力回想往年丰收吹唢呐的情形,但那些内容总是模糊不清。今年有九月陪伴,他可以完完全全地陶醉过去。他眯眼吹着,鼻头下一条清水鼻涕,一。闪一闪亮着。唢呐声招引来那么多看热闹的村人。他们不是来听唢呐的,他们是望着那一排排的棉车愣神儿。九月数了数,整有8辆装满籽棉的马车。车是雇来的,棉花是自己的,将来哗哗响的票子也是自己的。村人的眼更红了,红得滴血的眼睛曾经被城市的风吹拂。杨大疙瘩坐在头车上,笑着朝路边的乡亲们作揖,作着作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村人的眼睛堆起仇恨。使杨大疙瘩想起一句古语,一家饱暖千家恨呢。

     想想本是杨家最后的风光,就蔫下来,觉得胸部阵阵发紧。九月是押的中间那套棉车。她望着长长的棉车队朝乡收棉站进发,觉得做大户是很过瘾的。当她望见那赤裸的原野,充满湿润甘甜的胸腔漾着波浪。她在想一个问题。那笔“以存放贷”的开荒款终究没能拿下来。兆田村长说只要将工程活儿给了冯经理,款就会下来,兴许是这狗东西做手脚了。九月的口封得死死的,宁可鸡飞蛋打也不给冯经理低头。她跟他低过一次头,她只跟男人低一回头,开始就是结束,这是九月的性格。兆田村长说看不透九月这孩子,再也看不透了。九月悠在棉垛上,天也跟着晃悠,如果拿自己银行里的脏钱开荒,还能叫它处女地么?这样的土地能打苗么?收获的棉花还是这样洁白么?这些问题使九月几乎泪下,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杨双根押着最后一辆棉车。他与车把式轻松地说笑。丰收是乐事,他不理解父亲和九月为啥是这副样子。人无须看多深多远,只管眼皮底下的日子吧。快到乡收棉站的时候,他的心思跟这儿也不搭界了。桥!

     他能从这桥上走过去吗?他想是板上钉钉的事。交完棉花,他要给村人一个惊喜,然后跟兆田村长一起设计开荒方案。九月,你做梦也算计不到俺双根吧?爹哩,种田大户还是咱杨家的。可是脑顶上低低的云朵,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头顶这方天,活像一块破尿布,说不定是啥时辰就会憋一场骚雨。

     交棉途中,杨大疙瘩发现冯经理手下人拦车,让交到冯经理的第二收棉点上去。杨大疙瘩一听就知道冯经理打着公家的幌子赚自己的钱。全乡人都知道冯经理个人承包的公司。杨大疙瘩停住车,见九月和杨双根都奔过来,跟他们一商量,就合了老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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