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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收获-2006年第5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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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时候身体的快感压过了其他一切的感觉,包括大脑里所有的思想。我拿起啤酒慢慢地喝了口,在浴缸里人没法以正常速度做任何事情。我躺着,模模糊糊地有些像是要睡着。 
  浴缸边上有个小游泳池,泡得太热了,我就出来到游泳池里游两圈,让冷水刺激刺激,转身再回浴缸里躺着。 
  我们坐在浴缸里,头枕在缸缘。肖河生没提一句家,中国,失落等等,姚明成没提一句女人。我们都显得很愉快。我想那时候如果气温调得太高,蒸气太大,把我们全闷死在房间里,我们一定是这个圣诞节里最心满意足的三个死人。 
   
  第十二章 
   
  餐馆在条小路的转角上,周围全是树,天黑了,雪地却是白的颜色,显得树木也是一色的黑。餐馆门前挂了两盏灯,暗黄的光,照亮门前一条红砖的路。 
  我推开门,肖河生和姚明成跟在我后面也进了门。里面也是暗淡的光线,摆了不到十张的桌子。招待的侍应迎了上来,我已经看到了文佳和沃特,向他摆了摆手,指了指文佳的桌子。文佳也已经看到了我们,笑着向我们挥了挥手。坐在她边上的沃特原来看着她,这时转过头来,看到我,也笑着挥挥手。我们过去是朋友,他看上去和三年前一样,毫无变化,一样的一丝不乱的棕发,小孩一样的蓝色眼睛。 
  “好久不见了,平山,你最近在忙什么?”他从来叫我的中文名字。“一切都好吧?我给你留过几次言你都没回我,接到我的留言了吗?”我有时候好奇像沃特这么个聪明人为什么经常会问出些愚蠢的问题。但是他说话时是一副很诚恳的模样。我也知道他是个诚恳的人。 
  “有吗?从没接到过。你打错电话号码了。” 
  “不可能,留言是你的声音。” 
  “那可能我的留言机有问题。”我拉开椅子,坐下,“这是肖河生。明成你认识。”我指了指沃特,对肖河生说,“这是咱们的大名医,沃特。” 
  “有没搞错?”沃特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有时像是个孩子。文佳瞟了我一眼。 
  “你好。”沃特伸手和他们俩分别握了握手。 
  “滑得怎么样?”他等我们都坐下了,问。 
  “不错。雪道不错。没什么人。” 
  “我本来想早来,可是我妈非得要我昨晚过去没办法,只好和文佳过去了。” 
  “有家的人不一样。” 
  “对啊。本来今天也想早些来,结果昨晚睡得很晚,刚刚才到。” 
  沃特和文佳都坐在我面前,房间里很暖和,文佳穿了件很薄很贴身的黑毛衣,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到他为什么昨晚睡得很晚和他们卧室里的情景,形象思维有些时候是件很糟糕的事。我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拿起桌上的菜单看。 
  “你们在这待多久?”姚明成问,“新年不在纽约过可惜了。” 
  “三十一号早上我们回去。新年晚上我的朋友有个派对,他的公寓就在四十八街,正对着时代广场。”沃特说。 
  “那你们还能滑五天的雪。记得我们上次在加州滑的那次?”姚明成说。 
  “你说Lake Tahoe?” 
  “对。我和平山上了山顶,结果下不来,结果平山跟只死狗似的简直是从山顶上滚下来那次。” 
  “别忘了你自己怎么下来的。”我合上菜单。 
  “我可没滚,我是抓了个救护队的雪橇,坐在后头就下来了。” 
  “很光荣。”我笑了笑。 
  “起码那天晚上我泡妞还挺有精神,你可他妈的连路都走不动。”姚明成转头看了看沃特,“好像你那天晚上也没什么动静,白天你也滑得够狠。”他看了看文佳,“现在沃特可是结了婚的人了,泡妞是万万不行了。” 
  文佳斜了眼似笑非笑地瞧沃特,“他可以去泡,我不拦。” 
  沃特伸出手去轻轻抱了抱她,手在她背上摩了摩,“有你在,我不会看别的女人的。” 
  “你可够肉麻,沃特。”姚明成嗤了一鼻。 
  沃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文佳没说什么,但是我看到她手伸到桌下捏了捏沃特的另一只手。他们对视笑了笑。隔着桌子,我看着她嘴角那道纹浅浅地浮动了一下。 
  我又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转头向站在墙角的侍应做了个手势。他走了过来,我们每人都点了菜。他收齐了菜单转身回去。我往椅背上靠了靠,刚才泡在热水澡里久了,全身现在是松散的一片。我觉得懒洋洋的。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餐馆里人不多,菜上得快。我们拿起刀叉各自吃,文佳拿着叉子拨了拨盘里的烤鱼,却不碰它。 
  “今晚有个派对,我有个朋友在这有个滑雪的度假屋,等会你们一起过去?人多一些好玩。” 
  “你的医生朋友?”我问。 
  “不是。他在高盛,做投资银行。” 
  “难怪在这有个房子。”姚明成说。 
  “平常他的工作很累,只有这种时候才可以放松。” 
  “世界很公平。” 
  “有时候也不一定。”我说。 
  “有时候。大部分时候世界很公平,你要什么东西,你就付什么代价。”文佳插了句。 
  “什么东西都有个价钱。”我用叉子推了推盘里剩下的东西。 
  “有时候你付了代价也得不到。”文佳看了看我。 
  “比如我们三个人在华盛顿的那天晚上。”姚明成猛笑了起来,我点点头,忍不住笑了笑。文佳和沃特都看我们。我摇摇头,“别问。” 
  侍应过来收走了盘子,我们各自要了杯当地的啤酒,餐馆里没什么人进来,侍应也就不会着急地来催我们走人。手里的淡麦啤酒是新出槽的,像是新割的草的汁味,酒冰凉,杯子上凝了一粒粒的水珠。我转头看窗外,又在下雪了。大家都不说话,房间里很静,别桌的客人都走了,剩下的两个侍应都在酒柜后,低低地在聊些什么。 
  “几点了现在?”文佳问。 
  “九点半了,要不我们过去吧?”沃特答了声,看了我们一圈。 
  “好,闲着也是闲着。”我说。账单早就摆在了桌上,我看了看,正想每人该是多少,沃特已经伸手把账单拿了过去,“我来吧。” 
  “别。”我说。 
  “没关系,我来吧。” 
  我不再说什么。他付了账,我们都站起身,出了门。天上零落地飘着些雪,门前刚扫过的砖道白花花的薄薄一片。风有些大,我竖起大衣的领子,头发被风吹着,冷意直透到头皮。 
  “我在前面开,你在后面跟着我好不好?”沃特向我喊了声,和文佳站在他的凌志车前。 
  我点点头,打开车门,打开锁,姚明成和肖河生都进了车。 
  我们跟着他的车开,灯照在沃特的车尾上,一晃一晃。我们都不说话,过了会儿,肖河生咳嗽了声,“他像是个好人。” 
  “当然。” 
  “你们以前是朋友?” 
  “好朋友。”我想了想,“是文佳的好朋友。” 
  肖河生不说话,停了一下,他说:“就算这样,他还是像个好人。” 
  “他是。” 
  他顿了顿,又说:“他们看上去在一起挺好。” 
  “看上去是。” 
  我们又都不说话。车在山间的路上盘旋往上路旁有些人家,亮着灯,停了车,都是滑雪的度假屋模样。我们跟着他的车一直到了路的尽头,是栋挺大的房子,门前是条私有的车道,边上已经停了七八辆车。我跟在他后面停好了车。路上撒了一层厚盐,雪飘到上面转眼就融化了,灯光反射着,路面上是亮晶晶的水光。 
  我们都走到门前,沃特按了按门铃,等着。音乐声从门里透出来,慢摇滚的节奏。 
  “沃特!快进来。”门打开,灯光下是个三十出头的高个,一眼看上去就是一脸精干的华尔街人模样。他伸手拍拍沃特的肩膀,一边说了声文佳的英文名字:“珍妮!”文佳踮起脚,和他轻轻抱了抱。 
  “我的老朋友,平山。平山,这是格瑞格。”沃特往门里走。 
  格瑞格满脸笑容地“幸会”了一声,伸手过来和我握了一下。我把姚明成和肖河生也介绍了一下。大家一起往里走。 
  房子的中央是厅,边上摆了个红木的条桌,上面是各色的酒和一些零食,两张大沙发上面各坐三个人,拿了啤酒,边喝边聊些什么,十几个人站着,也都拿着酒,也都在聊。屋角的音响里放着门口听到的音乐,不太响。厅大,人虽然多,却还不显挤。男人女人都有,都是年轻的白人,我们四个亚洲人一进了厅里,房间里忽然显得有些杂乱的意思。 
  “你们要喝点什么,自己来了。”格瑞格伸手向条桌指了指,一边就拉着沃特和文佳说话。他们像是很熟的朋友。 
  “这地方不错。”姚明成四下看了看。 
  “不错。酒挺多。”我说。我们都走到条桌边,一人拿了瓶啤酒,转过身,看着厅里,看着厅里的人。厅里说话的声音挺大,偶尔大概有人说了个笑话,一个角落里的人就都笑了起来,他们聊得挺开心,但是没人注意我们。 
  我们都不说话,只是喝酒。我很快喝完了瓶里的酒,厅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很热闹的模样。我看了看手里的空瓶,把它搁在边上的一个架子上,走到条桌边再去拿酒。我拿起瓶伏特加,取过个马提尼酒的杯子,拧开盖子,倒了大半杯,边上拿过苦艾酒,倒了点,取过根细管搅了搅,从水果盘里拿起个绿橄榄,扔到酒里,又用细管搅了搅。 
  “帮我也调杯?” 
  “你怎么不和沃特在一起?”我拿起杯子,喝了口,有点涩,苦艾酒少了些,但是我懒得再加。我转头看文佳。她已经脱了大衣,穿的是那件黑色紧身的薄毛衣,下身是条很合身的牛仔裤。她看上去很诱人。 
  “他和格瑞格是大学的室友,让他们聊吧。” 
  “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个派对里乱走,不是放羊进狼圈?”我放下手里的杯子,替她也调了杯,递了给她。 
  “你是狼吗?”她看着我笑了笑。 
  我摇摇头,“我的牙没了。” 
  “不过还是只狼。” 
  “没牙的狼有什么可怕。”我扬了扬眉毛,“这个厅里可有不少狼牙齿完好。” 
  “他们怎么算狼。”她轻笑了声。我们都转过身,面对着厅里的人群,喝杯里的酒。 
  “他们可都觉得自己是。” 
  “自己觉得没用啊。” 
  “狼看来不容易做。” 
  “那当然啦,什么是容易的?不是狼的成不了狼,是狼没了牙齿还是狼。” 
  “无论如何我总是只狼,你在我边上站着总有些危险吧?”我转头看她。她的头发比几个月前稍长了些,发梢垂到肩上。 
  她也转过头来,眼里闪过一点光,“我会防备着自己。” 
  “我防备不了自己怎么办?” 
  “狼当然防备不了自己。我能啊。” 
  我轻笑了声,“看来你和沃特在一起很快乐。” 
  “主要是很放心。” 
  “你放心他。他放心你吗?” 
  她笑了笑。 
  我们又不说话,看着房间里的人。 
  “对不起,能不能帮我递瓶啤酒过来?”边上忽然有个人说。我伸手到被我身子挡着的后面桌上的啤酒堆里取过了瓶啤酒,转身递给了他。 
  他是个很年轻的男孩,二十刚出头,像是大学三四年级学生的模样。他说了声谢谢,一边伸出手,“我是丹。” 
  我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他又伸过手去到了文佳面前,“丹。” 
  “珍妮。”文佳伸手也和他握了下。我忽然间看到文佳的眼里一点亮亮的东西,就像是我认识她那天我从水泥地上刚站起来时她看着我眼里的那一点闪光。但是她不在看我,她在看着这个叫作丹的小男孩。 
  他们的手也握得似乎稍长了些,丹松开手,笑了笑。 
  我看了看他。一般情况下我看一个男人的第一眼总留不下什么印象,很少的情形下我才会看第二眼。他是个很年轻的男孩,理了个短头发,站得笔直。他穿了条滑雪裤,一件套头的紧身灰色条纹滑雪衫,瘦长有力的身体,现出肌肉的形状。文佳一直看着他。 
  “我们没见过。”他隔着我对文佳说。 
  “没见过。” 
  “我是格瑞格的弟弟。” 
  “是吗?不知道格瑞格有个弟弟。”文佳说。 
  “她是沃特的太太。”我说。 
  他们一起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认识沃特。”他说,“你来这滑雪?”他盯着文佳。 
  “滑得不好。” 
  “是吗?”他上下打量了下文佳。文佳是个很容易就让人想要找个借口打量打量的女人。“你的体型滑雪应该很好。我在这教滑雪。” 
  “你在这工作?” 
  “我在耶鲁上学,寒假来这教滑雪。” 
  “你滑得很好了?” 
  “我尽力。我喜欢雪。” 
  “雪太冷。” 
  “雪很干净,一片的白,很安静。” 
  “可是你滑过去了它就不安静了。” 
  “对,但是看着雪我就想滑过去,让它不安静。”他笑了起来。他看上去很有自信也很有理由自信。 
  厅的另一头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头看了看,“那是我哥,对不起,我过去一下。”他向我们点了下头,往厅里走,穿过人群。他走路的样子很协调,像是每一根肌肉都在流动。 
  “很不错的男孩。想不到格瑞格会有这么个弟弟。”文佳看着他的背影说。 
  “很漂亮。”我说,看了她一眼。 
  “他滑起雪应该很不错。”她也看了我一眼,低下头。 
  “应该是。” 
  我们都不说话。 
  她忽然抬头,很快地扫了我一眼,“我得离他远点。”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 
  “我只是喜欢他的身体,没有别的什么。” 
  “只是个看上去不错的小男孩。” 
  “就是那样。” 
  “但是还是不好。” 
  “不好?” 
  “无论是什么,不好。” 
  “是,不好。” 
  我们都拿起酒杯来喝了口,不再看对方,我转身向姚明成和肖河生站的地方走过去,她向沃特站着和人聊天的角落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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