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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部分

五胡烽火录-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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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递小消息也正是司马燕容的业余爱好。这时代,女人也只能拥有这些爱好了。司马燕容走街串户,打听到许多隐秘的消息,不吐不快,当世却无人与她分享这些秘密,于是,她便在给高翼的信中,炫耀自己的广闻。
  三山的邮政当世无两,高翼每新建一座城寨,首先设立的就是驿所,驿所中还专门配备几名落魄老儒,帮人写信读信。三山的邮资很微薄,三个“青钱”就可以寄一封家书。
  司马燕容平常无事总喜欢记录点生活琐事,这是她以前穷困生活,量入为出时留下的毛病,现在,优裕的生活让她有了许多闲暇,不尴不尬的地位让昔日同伴逐渐远离了她,于是,她便借用尺素传书向高翼倾谈,另外,也通过信件若隐若现地暗示高翼该为她现在的尴尬负责。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诸般暗示如石沉大海,那厮反而对自己信中的琐事很感兴趣,专门指定商社为她提供方便,安排护卫,所发信函则有专门舰船快递至三山。司马燕容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商社不是个自发组织,还有专门官员管理,而为她提供居所,也出自高翼的授意。只不过,这名官员平常都是以商社的客栈老板的身份出面。
  于是,司马燕容的身份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汉国密谍。商社雇佣专门的健妇伺候她,出入由汉国提供专车,有急事她还可以通过商社官员调动战舰……当然,高翼额外提供的活动费用,也让她享受到了花钱如流水的生活。
  随之而来的还有地位的变化,司马燕容可以直接与汉王对话,每日一信,甚至每日数信与汉王交流,这情景看在三山商人眼里,他们对待司马燕容的态度愈发恭敬;三山商人的态度落在晋人眼里,也更证实了一些传言,连朝廷官员对她的态度也起了变化。
  当然,这年代还没有密谍这一意识,密谍这个词是高翼在信中与她谈笑时使用的词。朝廷官员认为,三山商人对司马燕容的恭顺,以及她可以随意调动辽汉的马车、战舰的能力,全因为她与汉王那层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到了揭开秘密的时刻。
  晋人是个颇讲仪制的国家,什么级别的人穿什么衣服,相互见面该行什么礼,走路时谁走前面谁走后面……等等,全有规定。司马燕容以什么身份与那厮的侧妃见面,标志着她该行什么礼节,让谁走前面,吃饭谁先吃点等等。
  以高翼的友人与她的侧妃见面吧,这年头男女之间有什么友谊?再者说,高翼是手握雄兵的一个辽东土皇帝,她是谁,一个没落的、宗室里排不上号的、曾经为生活苦苦挣扎的小女子,以汉王为友,她说得出去,谁信?
  密谍?雇员?用这种身份,连王妃身边都靠不上去,还要向随行的汉国外相行礼如仪,这让她怎能甘心?
  暧昧的情人?在人家正版的妃子跟前,用这身份去相见,说得过去吗?
  云英未嫁的老处女?这身份在那厮的王妃眼里,大概与路人甲没什么区别,别说见面了,眼都不瞥你。
  找人商量,两个幼弟不知道去了哪里鬼混。再说,即使他们在,有些话也不好说。
  这两个混蛋,人人都跑来商社看风景,他们居住在这美景里,干什么都不需花钱,同学办诗会却喜欢往深山老林跑,难到正如那人说的: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
  司马燕容正烦恼着,猛然间,整个辽汉商社钟声急剧地响了起来,没有节奏,没有韵律,只是乱响一片。
  不对啊,现在不是正点,怎么还响钟。
  司马燕容起身打开窗户,向窗外望去。窗外的人也在交头接耳,突然间,仿佛一道闪电穿过人群,人潮沸腾起来,众人齐声嚷嚷着什么,司马燕容听不清,正巧,商社老板跑过她窗前,她连忙招手询问。
  “这几天顺风顺水,”那老板一脸喜色:“‘夏华宫’的船提早到了,现在,船已进竹格港,小臣算这就去迎接,燕公主,一起去吗?”
  夏华宫,就是那厮的侧妃、高句丽卉公主吗?听说她当初拒绝王室安排的婚姻,出奔汉国求嫁与高翼。哼哼,这小女子倒比我有胆色。
  去?还是不去?——司马燕容沉吟着。
  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128章
  所谓“燕公主”,仅仅是三山商人对司马燕容的称呼。
  “公主”是一种类似于女性爵位的称号,但皇帝的女儿并不是个个都能称为“公主”,只有朝廷册封其为“某某公主”之后,才可以公主相称。
  从汉朝开始,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称为“公主”,诸侯王的女儿则称为“翁主”。翁者,父也,言父自主其婚也。同时,她们亦可被称为“王主”,言王为其主婚也。
  也是从汉代开始,皇帝的姐姐称为“长公主”,先皇帝的姐妹为大长公主,加上“大”“长”的字样是表示尊崇。而东汉时的公主一般是“县公主”,如光武帝的女儿为舞阳公主、涅阳公主等等,舞阳和涅阳都是县名;晋朝的公主则是“郡公主”,因为公主封号之前是郡名,如晋武帝的女儿为平阳公主。这样的“县公主”和“郡公主”也可以简称为“县主”和“郡主”。
  晋朝朝廷并没有给司马燕容公主的封号,即使给她封号,她也只可能是个“翁主”。此外,“燕”也并不是个郡名,“燕公主”的称号显得不伦不类。
  严格说来,宇文昭与高卉也是“翁主”,或“王主”。但高翼不知道这些称呼的区别,而辽东人也不知道朝廷上这些琐碎,他们便按民间说法,把宇文昭与高卉都称为“公主”。
  辽汉人自大,以为跟他们的王交往的女性,怎么也得是藩王之女,便自作主张,称呼司马燕容为“燕公主”,与“卉公主”、“昭公主”并称为“王的三个‘女友’”。司马燕容每次听到这说法,都惊出一身汗来——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在她的屡次阻止下,三山商人在公众场所不再称她“燕公主”,但私底下照叫不误。这次,这名三山官员旧话重提,更勾起司马燕容的烦恼——我该用什么身份去见那厮的侧妃。
  低眉顺目?绝不甘心!
  天哪,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吗?
  那位辽汉官员常跟晋朝官员接触,似乎明白司马燕容的烦恼,他嬉笑着,建议说:“燕公主,你要去迎的话,可以打‘公主’的仪仗去——我汉国的公主仪仗,不干朝廷的事。这事儿,汉王吩咐过了。”
  “汉王,”心烦意乱之下,司马燕容也顾不得客气,啐骂道:“那厮怎会注意这些小事,他的心大着呢……嗯,是你,是你向那厮请示了?”
  那官员搓着手,只嘿嘿地笑,没有回答。
  “罢了,我跟你生什么气呢。你把两份信函速速发出去,那厮等着要这消息呢。”司马燕容无力地掷下信函,心里懒懒的,还拿不定主意。
  “燕公主,您的仪仗就在库里,要不,我先拿出来让你瞧瞧……嘿嘿,卉公主来到这里,你说我作为主管,不去迎接,卉公主恐怕都不方便下船,您瞧……”那官员急得直搓手。
  “仪仗?那厮连仪仗都为我准备好了?也罢,卉公主来了,我作为地主,也该陪她转转,我去。”司马燕容起身,略略打扮一下,抬步走出了小院。
  院中人人都在忙乱着换衣裳,一眨眼间,司马燕容才发现,她平时认识的许多商人竟然都有爵位。平时看不出来,现在他们换上三山制服(夹克衫),胸前别上象征爵位的家徽与勋章,司马燕容这才发现,原来,围在她身边的那些三山商人都是小贵族,而那些平常靠不到跟前的人,才是真正的平民商人。
  如今,这些人正腆胸挺肚,排成队列站在院中,似乎在等待商社“老板”带队,前去迎接“夏华宫”的到来。司马燕容的出现,令他们颇为尴尬,因为别上勋章之后,他们不知该用什么礼节与她相见。
  司马燕容的心在抽紧,她只好装作不认识那些商人,匆匆向商社外的马车走去,恍惚间,她没听到商社“老板”的声声招呼。直到坐进马车里,才隐约听到“老板”分派仪仗的声音。
  “你,站在第一排左首,谁跟你爵位相等,让他站在右首,你觉这面旗子,你,打这幅牌子……都好了吗?好,把捆旗的布条解开亮出旗帜,把蒙着牌子的纸撕开,快点,卉公主等急了,快。”
  “轰”,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语声嘈杂,司马燕容没听清他们在喊什么,等她集中注意力,现场已鸦雀无声。
  三山百姓的纪律性极强。这些有爵位的商人都是跟随高翼起家的人,最初他们是在高翼的鞭子下学会守纪律的,而后,他们以严守纪律来显示与那些后来者的区别,他们平常聚会都把排队当作游戏来玩,并衍生出多种队列游戏(类似后世日耳曼人的队列游戏),以此纪念当初与王共度艰难的时光。刚才一声喧哗过后,他们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马上恢复了纪律。这倒让司马燕容为他们那声欢呼费尽了猜想。
  自己的仪仗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为之欢呼?
  带着这样的猜想,司马燕容一路来到竹格港。
  晋朝官员不在码头,按规矩,进贡的蕃使入京,每日的行程都须朝廷批准,该什么时候走,走多少路,该什么时候停歇,都有标准。但高卉自海上来,坐的又是自己的船。海船行驶,快慢由天作主,高卉的提前到达令朝臣们乱成一团,他们纷纷查阅古籍寻找先例,一时之间,倒忘了派出理藩院官员迎接。
  这次是正式的王妃出访,不同于高翼的偷偷潜入,理藩院官员不到场,高卉就不能下船,因为作为王妃,她不能偷偷溜入晋都,然后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接见,这有辱国体。
  高卉不是一位俯首听命的女孩。没了高翼的管束,她像匹没了笼头的野马一样毫无顾忌,既然下不了船,她就在甲板上蹦跳不停。见到司马燕容的仪仗远远行来,她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那驾马车。
  这时,三山的玻璃产量不高,绝大多数玻璃都用来满足水师装修,剩下的部分配给学堂,等学堂装修完后,才轮到汉王府,而后是百官官邸。要轮到装饰马车,估计还得再等几年。
  司马燕容的马车帷幔深深,高卉看不到对方的形象。见车轿近了,她无聊得放下望远镜,嘟起嘴来,眼珠乱转盘算着。
  车轿停稳,高卉立刻挥舞着望远镜,欢呼跳跃着娇喊:“哈,是我们汉国人,你,我认得你,你不是卖奶冰的吗?大夏天的,你跑到建康卖奶冰吗?……你,我记得你,你是卖鲸骨伞的,生意怎么样?……”
  高卉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但高卉似乎毫不在意,她像只云雀一样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仪仗队中认识不认识的人,她都打遍了招呼。司马燕容气得在车里直跺脚。
  这是在向她示威,三山的纪律严苛,她以王妃之尊向队伍里的人打招呼,虽然队里的人不好回答,但想必现在一脸尴尬。人心乱了,队伍也散了,仪仗的威严也不存在了。
  司马燕容一咬银牙,立刻撩起轿帘,毅然走下马车,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才一露面,还没有适应外面的阳光,高卉已经像只小鸟一样歌唱起来:“呀,是燕容姐姐啊,快上船来,瞧这日头大的,我们进舱里聊聊,郎君总是提起你,我早想见你了。”
  姐姐?这称呼倒是个平等称呼。
  司马燕容抬头打量这位高翼的宠儿,啊,这倒真是一位快乐的小鸟,秋日的阳光下,这位夏华宫一身火焰般的鲜红色,高高挽起的云鬓上插着数只金灿灿的金步摇冠饰,玉瓷般的颈上简单地挂着一条白色的珍珠项链,一条银色的虎牛咬斗腰带笼住了她那纤细的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装饰。
  这装束明显带有高翼的意志,颜色明快而不杂乱,简捷中带着随意的闲适,不,这只小鸟最好的首饰是她那快乐的笑容,青春、阳光、无忧无虑,毫不在意身份地位的鸿沟,无差别地向每个人抛洒着她的快乐,这快乐感染了整个码头上的人,仿佛阳光都因她明媚了许多。
  真是我见犹怜啊!
  “我见犹怜”这词也是刚诞生不久。桓温灭了蜀国之后,把原蜀国国主李势的妹妹偷偷收了过来做小老婆。桓温的老婆听说了之后,就气势汹汹地带了几十名婢女,举着明晃晃的刀来杀人。
  当时,李势的妹妹正在梳头,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铺散在地面上,肤色像玉石一般光洁润泽,她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只是缓缓地说道:“国破家亡,我本来也不想到这里来,今天如果能被杀死,正是我内心的愿望。”桓温老婆听了这话,便说:“真是我见犹怜,何况那老狗涅!”而后转身离去。
  对于高卉再三的招呼,司马燕容还不知道该用何身份应对,只好顺着高卉的热情召唤,登上了舷梯。
  上的船来,司马燕容乘转身之际,快速地瞥了一眼自己仪仗上的旗号,顿时耳热眼跳,她心慌意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高卉摆布。高卉牵着她的手,暂时没有进舱的意思,她继续跟仪仗里人聊着天。此时,辽汉商社的平民商人也赶到了码头。
  辽东战马多,高翼特别重视优秀马种的培育。辽东的小贵族们也已拥有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为荣,他们也学着高翼的样子,给自己家中每一匹战马命名,战马已经成了他们身份的象征,为此他们纷纷运来几匹战马来建康以充门面。
  刚才司马燕容的仪仗队就是由骑兵队组成,她登船之后,仪仗队的人轻松起来,他们纷纷跳下战马向高卉行礼过后,亲热地与卉公主聊天。那些平民商人也一点不见外,纷纷上前向卉公主致敬行礼。
  码头上顿时像个鼎沸的大锅一样喧闹。
  这些喧闹声似乎离司马燕容很远,她感到那些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全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空洞的回音。她心里反复念叨着仪仗旗上的两个字:“秋实,秋实。哼哼,春煦、夏华、秋实,他倒是挺贪心不足的!”
  表面上司马燕容在嗔怪高翼,但内心深处却升起一股隐隐的喜悦之情。
  我怎么不发怒?我怎么会欢喜?我怎么反隐隐自得?天哪,我该怎么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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