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 作者:查尔斯·里德-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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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伊莱,我的男人,要是那位商人到我们这儿来,让我们向他买上一百尺布,决不讨价还价。”
伊莱:‘你可以相信,我发誓一定这么办。”
当理查特准备往下读的时候,凯特望着她的母亲,微微红着脸从围裙底下抽出活计做起来,但把头过分地压低了一些。看见女儿这么做,母亲也从荷包里抽出活计,一边听读信,一边做了起来。两个善良的女性第一次露出来给人看的这两个活计都是婴儿戴的帽子,已经做完了一大半。她们无意中泄露了一个秘密。奇怪啊!这两顶帽子在形状和质量方面都像小修士戴的帽子。
“一月二十日——就像瞎子一样成天躺在马车里。一天,停下来喂马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伦巴第平原展现在我的眼前。啊,玛格丽特!这真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到处都是微微起伏的平原、美丽的河流、悦目的草场、令人欣喜的果园和鲜花盛开的花园!虽然是冬天,但看起来比我们可怜而又可爱的荷兰的仲夏天气还更为温暖。这不能不使得异乡人的面孔容光焕发,使得他的心灵由于看到大地慈祥地微笑而欣喜跳跃!这儿有葡萄藤、杉树、橄榄树,还有众多的牛羊。但三只山羊中方有一只绵羊。拉车的牛脖子上戴着白色亚麻布。让一条牛站在深绿色的橄榄树旁边,便可以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乡亲们,特别是妇女,都戴着讲究的草帽,上面佩带着用绸子夹杂着银线仿做的花和叶子。今天,我们坐着一只沿铁索穿行的渡船越过一条河流。河的两岸各有一个绞车,只消一个人转动绞车,就可以把我们一帮人全拖到对岸。我是一个异乡人,对此的确不能不感到赞叹。有几个乡亲和我们一道渡河。每当一位老妇人用眼睛瞅一个少女时,那少女便用手把脸遮起来,并像骑士比武时把刀伸出来一样,把十字架伸出来,像是惧怕恶意的眼睛会给她带来伤害。”
“一月二十五日——平安地到达了威尼斯。海员的传说已使你十分熟悉威尼斯这个奇特而又异常美丽的城市。你还记得彼得是怎样经常拿这个城市来灌我们的耳朵吗?每当我们在桌子底下手拉手坐着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地谈论这海上之王的无与伦比的城市,说它的形状像只弯弓,说它有伟大的运河、层层的宫殿,几十艘金色的游船穿梭在航道上。此外,他还谈到了那各国进行交易的没有围墙的圆形市场,即圣马可广场。最后他还谈到圣马可的雕像,说它眼睛里有颗无与伦比的宝石,广场的大门口则蹲着一个石狮子。但我疼痛地躺在我卧室的窗前,看不到这些美丽的景物,只看得见一条街。街道铺得很好,但很单调。房屋都没安玻璃,而只是油纸加亚麻布,看起来还很原始。此外,我还看得见来往的行人以及他们的服装和他们的姿态。有许多东西都显得过分和多余。为了不失去每天向你轻轻耳语的乐趣,我要把我的眼睛转向我的内心,把我旅行所收获的一束束智慧聚集在一起,因为我是这样爱你,任何不与你分享的快乐都不会使我快乐。然而,有什么快乐能比知识更好,更持久呢?我这个痛脚爵士也已经认识到每个民族都有它自己的智慧,也有它自己的愚蠢。我想,要是有个伟大的国王或公爵也像我这样流浪流浪,亲眼看看世界,他也许能摘取各个民族的香花而弃却其毒草,回国以后也许能使他的人民登上智慧的山峰。北部的德国人脾气怪,但诚实而坦率。南部的德国人则既和善又诚实。他们普遍的缺点是爱酗酒,其程度甚至使得明智的人感到鄙视和厌恶。他们经常说:‘要是你不会大吃大喝,你就不能为别人好好服务。’在英国,下等人也喝得很凶,但上流社会的贵人们则把酗酒看做是可耻的事。祝酒时喝上一两杯,也只是为了礼貌,而不是因为贪喝。同时,酒里还得放上糖。德国人喝酒的时候很少交谈,而是板着脸,但嘴里却喊着‘祝你快乐’。他们最好的一种酗酒游戏叫做‘库尔勒莫勒豪夫’。这是一种喝酒的方式,即轮流而敏捷地摸摸酒杯,又摸摸胡子,再摸摸桌子,穿插着打口哨,弹手指。这一切都搞得如此有趣,尽管对他们自己说来很费力气,但对旁观者说来却令人十分愉快和高兴。根据德国医生的劝告,惯饮酒的人睡觉时嘴里都衔着鹅卵石,因为,正像锅沸腾时锅盖必须打开一样,这些人的肉酒罐也需要排掉内部的热量。尽管如此,许多人还是突然死于酗酒。但人们都十分小心地加以含糊的掩饰,将其归因于某种说来好听的疾病。然而,与其说酗酒是性格问题,还不如说是习惯问题。他们的妇女来到酗酒者当中时,也只不过站一小会儿,或用嘴唇吻一吻酒杯。事实上,妇女在吃喝方面都很有节制,而且所有的妇女都很谦虚,有品德,是她们丈夫的忠实配偶和朋友。然而,我们的荷兰姑娘却早在向男人提出结婚,当上妻子以前,就管着他们的男人了。特尔哥就有一个女人,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去她家找她男人。她说:‘你不能见他。他向我请假今天下午出门去。我已经准了他的假。’”
凯瑟琳:“这是真事!这是真事!她叫贝克·赫尔斯,是乔纳的妻子。这就是女人嫁小伙子的结果!”
“在产酒的南方,贵族喝酒会把人喝穷。在北方却不一样,因为喝啤酒可能会使一个贵族胀破肚子,但不会使他倾家荡产。德国人爱吵架。这是由于他们爱喝酒的缘故,而不是由于他们心地不好。他们吵架不记仇,不图报复。要是他们喝醉的时候做了一笔坏生意,他们醒来之后还是信守这笔生意。他们使窗子经常保持明亮,也往往通过衣着如何来判断一个人。不管路旁种的是什么水果、谷物或蔬菜,你只管摘来吃。主人看见你吃还会说句:‘老实人,欢迎你吃。’不过,要是你在路旁摘了一粒葡萄,你的生命就会遇到危险,因为你是吃了上帝让人醉的东西。法国人说话客气得多,但没有那么真诚。反正好听的话不花他们一个铜板。他们把这叫做‘开空头支票’。”
丹尼斯:“真是些狡猾的家伙!哈!哈!”
“不过,礼貌可真是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甚至溶化在他们的血液里。他们通常爱说:‘劳您的驾请坐。’这些说话的小例子也说明他们性格的倾向。再举个例子吧。当你看公开演出时,要是你想离开一下而仍然保留你的座位,你只消把你的手巾系在凳子上,就不会有哪个法国男人或女人占你的位子,而宁肯为你留着座位。”
凯瑟琳:“天哪,这可真叫懂礼貌!我喜欢法国!”
丹尼斯站了起来,很得体地把手放在护胸板上表示谢意。
“不过,他们开玩笑时说的话可很不礼貌,甚至令人吃惊。‘魔鬼带着你滚吧!’‘见鬼去吧!’等等。我想他们并不真想实现这种可怕的愿望,只是习惯而已。他们喝酒有节制,往往在酒里搀水,还边喝边唱歌跳舞,真是些令人愉快的伙伴。他们不喝别人的杯子,倒是件怪事。至于打仗,英国人在战场上可以胜过法国人,但法国人在城市的攻守方面却很内行。奥尔良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在奥尔良,法国人对围攻的英国人进行反包围,用他们的双重、三重弓炮把英国人打得抱头鼠窜。本世纪以来多次围城的战例也说明了这一点。他们的男人比任何别国的男人都更喜欢奉承他们的女人,却打从心底里轻视她们。不过,一个女人也可能成为他们的最高统治者。此外,他们还经常将他们的女罪犯处以绞刑,而不是像别的国家惯常做的那样,将她们体面地处以溺刑。法国旅店里的家具一般是核桃木做的,而德国旅店的家具却只是枞木做的。法国的窗子都做得不好。下半部是木头的,能打开,上半部是玻璃的,但固定不动。因此,仆人无法够着它将玻璃擦干净。德国的窗子全是玻璃,可以活动,无论从远处还是近处看去都像钻石般闪光。法国许多穷人的房子根本不安玻璃窗。有一次,我看见一个法国人走过教堂时不脱帽。这种现象无论在荷兰、德国或意大利我都从没见过。许多旅店都领旅客看他们的被子,好让他们放心,相信它们很干净。他们还让旅客在火前暖身子。这真是一个值得赞赏的习俗。法国人接待旅客很亲切,使你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敲旅客的竹杠,有时还会割旅客的喉咙。他们以法律严酷作借口为自己辩解。而他们的法律也的确差点把鼻子插进了每个盘子碟子,把指头插进了每块馅饼。在法国,体面的绅士们在室内戴着帽子,穿着皮衣,但外出时反而穿得比较单薄。在德国,人们只是外出时戴帽,穿毛皮大衣,在室内则光着头,衣裳单薄地坐在火炉周围。
“法国的习惯不像我们荷兰的习惯那样容许在教堂做礼拜时让男人和女人混杂在_起。在法国,妇女们总是围着神父们一排排地蹲着,而男人则站在她们后面。法国出产棵麦、亚麻和酒。他们每有三匹骡子才有一匹马。羊群都黑得像煤炭。
“德国的蜗牛是红颜色的。我一点没撒谎。法国人花钱请行吟诗人吟唱,但培养幽默和风趣来创造自己的乐趣。德国人则培养戴着耳帽的职业性小丑。小丑通过装疯卖傻来乐得德国人大笑一通。装疯卖傻本来是只能激发怜悯而不能引起欢笑的可悲行为。因此,我认为轻松的法国民族在这方面要比严肃的德国民族聪明一些。
“德国的法律规定的细节真是明智公正得出奇。对付刑事犯的刑法,往往要求处以死刑。法国的法律更加严酷,处刑也略比德国残忍。在法国,车刑是很普通的。此外,还有把人绑在柱子上烧死的火刑。在当今的法国国王统治下,人们把二十来个一批的罪犯成批地活活溺死在巴黎的塞纳河。根据旅客们的传说,英国人对于轻罪也坚决执行绞刑和溺刑。最后我还想说说,一个真诚厚道的法国人,要是你有幸能碰上一个的话,真算得上是地球上你所能找到的最接近完美无缺的人。我的丹尼斯就是这样一个人,尽管他的嘴不大干净。”
丹尼斯:“我的嘴不干净!是这样写的吗,理查特先生?”
理查特:“是的,一点不错,要不你自己瞧瞧。”
丹尼斯(很严肃地看信):“我看信不是这么写的。”
理查特:“这从何说起?”
丹尼斯:“哼!哈!我看写的正好相反。”他又补充说道,“再说,要仔细辨认出男人一致认为是字的黑色涂鸦,也的确是件头疼的事。我想,尊敬的先生,你们当店员的人仍然是凭猜想来办事的。说我嘴不干净?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唉,女士们,你们说说看!”
在场的妇女并没有利用他给与她们的这个机会,都大声表示不知道。玛格丽特红着脸,什么也没说。另外两个则默不作声地弯着腰做活,脸上像是流露出一种狡黠的微笑。丹尼斯久久地端详着她们的脸。端详的结果是如此令人满意,以至他转过身来,带着一种受了委屈却隐忍着的无辜者的腔调叫理查特继续念下去。
“意大利人是一个很有修养、很聪明的民族。他们不是根据衣饰,而是根据语言和姿态来判断一个人。在这里,乌鸦爵士绝不能冒充高雅的老鹰;我也不能像在德国那样,穿着我贵族仆人的华服冒充贵族。他们在吃喝方面表现出难能可贵的节制,使得他们在所有的民族当中成为最有见识的民族。但他们最愚蠢的一点是搜查所有入境的外国人,禁止他们携带大量的钱财进入意大利。他们本该欢迎人们带钱进来,而且像别的国家那样阻止旅客把钱带出去。此外,威尼斯的妇女还通过晒太阳和其他人工方法使黑头发变成黄色,企图显得比创造黑头发的上帝更聪明。要是没有健康证明书,你休想进入任何意大利城市,尽管现在欧洲并没有发生鼠疫。这种不友好的表现目的在于敲诈。店主们对旅客阿谀奉承,还进行欺诈;在乡下,甚至加以谋害。不过只要你肯付钱,他们会给你干净被子。意大利人的饮食很考究。他们讨厌把手放进盘子去抓东西。他们宁可吃点干面包片或别的什么东百。人们还谈到罗马的一位红衣主教让客人左手握着一种分叉的小匕首来叉肉,而右手用刀子切内的事。不过,我想这也是试图比上帝,比把手造得如此灵巧和易于攫取食物的上帝更聪明。”
伊莱:“我同意你的看法,我的孩子。”
“他们为痒病感到十分苦恼。治痒病的药膏,unguento pir lafogna,在威尼斯的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叫卖。我从房间的窗口就看见有个顽童把它卖给了三位穿着绸裙据的女士和两位穿着天鹅绒服的骑士。”
凯瑟琳:“意大利,我的好姑娘,我劝你每个星期天都在澡盆里洗洗你的身子,你就可以每星期四毫不失礼地把手伸进盘子抓东西吃了。”
“他们的面包真是白得可爱。然而,他们却硬要在肉上面洒上奶酪把它糟蹋掉。真是荒唐的怪癖!他们的盐是黑的。这一点不是说谎。在商业方面,威尼斯人说得上是陆地和海洋的主人,并且十分明智地统治着他们的领土。我只发现他们有一个毛病,而我听见一位有学问的游行修士指责柏拉图的《理想国》也具有同一个毛病。那就是人们鼓励女人卖淫,并给国家交税。这个国家拥有大量丝绸、香料和其他值钱的货真价实的商品,还不满足,还非得进行这种罪恶的交易。在威尼斯和干地亚及其附近,就有两万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由于能把外国人吸引来威尼斯而受到宠爱和尊敬。许多妓女还住在自己王公般的宫殿里。我想,那些精明的威尼斯贵族忘记了大卫王说的话:‘除非由上帝来守护城市,否则巡夜者醒着也无济于事。’在宗教方面,他们也是随风倒,时而和教皇站在一边,时而和土耳其人站在一边。不过,人们倒是始终不渝地和商人的上帝——财神爷站在一边。试问,有着这种癌患的花朵能永远盛开下去吗?既然我谈到花,那么谁也不能否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