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 作者:查尔斯·里德-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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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爱他了,不会感觉他重。”凯特回答道。
玛格丽特利用这个机会梳洗打扮了一下。“我要到教堂去,”她说,“想听一位口才好的传道士讲道。”凯特叹了口气。“凯特,一分钟以前我还真恨不得马上就走。过去这一个月当中,我经常是这样一个情况,就像须德海上的波浪一样,心情起伏不定。不过,只消你说要我留下,我还是乐意留在你身边的。”
“不,”凯特说道,“我求你还是去。不过,你得把他讲的每句话都讲给我听。真可惜,我不能亲自去。”说罢凯特眼里冒出了泪花。看到这情况,玛格丽特决定还是到教堂去一趟。临走的时候她吻了吻凯特,并从眼睫毛底下望望她的孩子,微微叹了口气。
“我想我不应该亲他,”她说,“要亲我就没有个够。我父亲是坚决反对白天或夜晚把孩子吵醒的。小乖乖,等你愿意醒来的时候,对凯特姑姑说说你刚学会的两个新字吧。”说罢她走出房去,又充满爱心地回头望望,然后悄悄把门关上。
“琼,你能帮我削削这些菜吗?”凯瑟琳说道。
“太太,我很高兴为您帮忙。”接着,两人便默默地忙着做菜。
“琼,谁帮我做菜切肉谁就得帮我吃。这是我们的规矩。”
“反正这算不上荷兰最坏的规矩。太太,我很高兴服从您的意愿,因为我的卢克该做的晚饭还没有着落。他今天又去碰碰运气,干挖土的活去了。”(玛格丽特走了下来。)
“唉,琼,这真叫不公平。你看,她才不过洗洗脸,梳梳头,谁现在能比得上她呢?全鹿特丹的女人也休想!”接着,凯瑟琳对这荷兰首都的名字捻响了两个手指头表示她的轻蔑。“亲我们一下吧,坏姑娘!记住,伊莱可是按时开晚饭,连公爵也不会等的。讲道完了之后可别逛够了才回来。”
琼和她两人跟随玛格丽特走到门口,站在门边望着她沿街走了好远一截路。在家庭妇女当中,上教堂几乎成了一种不寻常的事。凯瑟琳对玛格丽特这次上教堂作了如下的评述:“你瞧,琼,我感觉仿佛是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亲生女儿第一次离开家去教堂。说实在的,这事我经过的次数已不算少了。瞧,琼姑娘,她从来不愿意别人说杰勒德一句坏话。要是他还活着,那他真是太亏待她了。这正是我心疼这可怜姑娘的原因所在。我比她年纪大,也更懂事一些。所以,我很想把她嫁给老实的卢克,把事情了结算了。有个小孙子碍什么事呢?”
第八十五章
修院与家庭
当玛格丽特走进圣劳伦斯大教堂的时候,讲道已经开始了。教堂是个巨大的建筑物,还远没有竣工。它不是短短一两年就能修好的。除开边上的穿廊以外,中间的穿廊和圣坛都还没有盖上屋顶。柱子和拱门已修整得相当好了,有些还粉刷过。但整个教堂只有一个窗子安了玻璃,其余的只是外墙上一个个不整齐的孔洞。
但今天,这些有待完善的地方却使教堂显得很美。这是个壮丽的夏日的下午。阳光通过墙上不整齐的洞孔射了进来,构成许多奇妙的形状,并在坎坷不平的地面上进行着迷人的嬉戏。
阳光从开着孔的墙上倾泻进来,以它金色的溪流把黑暗而阴凉的穿廊分成了两半,并十分耀眼地照射在那边的白色廊柱上。
整个中间的穿廊几乎构成了一幅明暗交错的图案。阴影处显得比任何阴影更凉爽舒适,而明亮处则像是被天火燃烧着的一块块琥珀色钻石。在那高高的穿廊之上,从西到东横着的是蔚蓝色的天穹,仿佛近在咫尺。
妇女头上戴的遮阳帽,在鲜明的蔚蓝色苍穹的衬托下,形成了一个白色的海洋。
中间的穿廊虽然很大,也还是挤满了人,不过十分宁静。传道士的演讲以及他那圆润、温和而恳挚的声音使得听众鸦雀无声。
玛格丽特站在那儿,对这美丽、虔诚和“伟大的宁静”看得人了迷。她走到北边穿廊的一个柱子后面。虽然她几乎听不清一个字,但对这可爱的地方和布道者悦耳的声音却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甜密而虔诚的柔情。内心起伏的波涛也似乎碰到了一滴滴芳香油,顿时平静下来。她靠在柱子上,眼睛半睁半闭。一切都显得柔美如梦。她感到站在那儿就是一种享受。
不久,她看见一位贵妇人离开了对面一个极好的座位,以躲避太阳,因为阳光的确像是从窗口直往她头上倾泻。玛格丽特轻捷迅速地绕过去,幸运地占了那个座位。她现在坐在南边穿廊的一根柱子旁边,离那位布道者顶多五十英尺。确切地说,是在他的旁边,略靠他的后方,但他讲的每一个词都听得清。
有个东西很快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原来,这是一个男人的头部和肩部的投影在滑稽地上下晃动。她抑制了一下才没有笑起来。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滑稽可言。
这不过是一位教堂执事正在挖土。
她转过头从窗孔望过去,很快便发现是谁投下的这个阴影。
原来这人正是乔里昂·凯特尔。
正当她望着乔里昂挖掘的时候,她的耳朵和心灵忽然都听到了传道士声音中一种熟悉的口音。这口音如此清晰,使她委实感觉到猛的一击而情不自禁地心惊肉跳起来。
她把手搁在胸脯上。这强烈的感觉来得太奇怪,太突然。她转过身来看那传道士。但他是背部向着她,因此,除开他的光头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她叹了口气。由于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光头,与她听到的口音十分矛盾,她只好否定有关这个口音的感觉。
她低垂着眼睛,身子略向前倾,希望再次听见那口音,然而再也没听见。不过,她觉得他整个的声音越来越奇特地吸引着她。随着牧师情绪的高涨,那声音显得更加抑扬起伏,似乎在被千百个幸福的回忆唤起微弱的回音。她不想驱散这声音带给她的令人伤感的快乐。
传道士滔滔不绝正讲到兴处,忽然停了下来。
她几乎叹息起来:一种抚慰人心的乐声终结了。难道讲道结束了?不。她四周望望,人们并没有动。
许多眼睛似乎都在朝她这边望。她猛地往后一看,什么也没有。
她附近的人全都惊奇地看着传道士。她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她看见讲坛上站着的传道士面孔活像一具僵尸。他那天生的大眼睛由于双颊瘦削而显得更大,大到了不自然的地步,正从那毫无血色的颜面向她这边滞呆地凝望。
她退缩了一步,惧怕地转过身来,因为她想她旁边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没有,什么也没有。她是听众中最靠边的一个。
教堂里的人开始骚动起来。到处都有人站起来,伸着脖子朝前望。成百上千张激动的面孔把目光时而从修士转向玛格丽特,时而从玛格丽特转向修士。这么多的帽子转来转去,造成了很大一片瑟瑟声。接着,他听到神经质的妇女们在尖叫和男人的的嗡嗡声。看到这么多只眼睛盯着她,玛格丽特恐惧地缩到柱子后面,一边害怕地匆匆望了传道士一眼。
尽管只是匆匆的一瞥,她却看出传道士那着了魔似的脸上有一种使她全身发抖的表情。
她感到头发晕,用双手掩着面孔,在木工们留下的一堆木屑上坐了下来。讲道又继续下去。她听到了讲道的声音,但没听懂讲道的内容。她试图集中思想,但感到心绪漩涡似的动荡不宁,思想只能固定在这样一个念头上:在那着了魔似的脸上,她看见了一个印得很清楚的表情。一想起这个表情,就使得她从头到脚周身发抖。
因为那表情意味着“认出了一个亲人”。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波折之后,讲道便以一种高昂的甚至是热情洋溢的语调告一结束。其感人之深已使得听众忘记了传道士中途奇异的停顿和可怕的凝视。
玛格丽特匆忙地挤在人群当中,随他们一道走出了教堂。
他们各自走回家去。但她在门口又折了回来,走进教堂,去看彼得的坟墓。尽管她很穷,她还是给她父亲竖了一块石碑和一块墓碑。她坐在石碑上,吻着它,然后把裙子蒙在头上,以免让人看到她的头发,认出她来。
“爸爸,”她说道,“你曾经常听我讲我是在踩着深水走,但只有上帝知道水底是个什么样子。即使我得尾随那修士走遍全世界,也要走到他跟前看清他的面孔。他得告诉我,为什么他像一具活过来的僵尸那样望着我,而我后面一个人也没有。啊!爸爸,你经常在活着的时候夸奖我。请你在天之灵也为我说句好话吧,因为我真是处境艰难。”
从她父亲的坟墓望过去,可以看到教堂大门的一边。
她坐在坟上,手蒙着脸,悄悄等待那圣洁的修士出现。
第八十六章
修院与家庭
那凉爽的教堂内,阳光照在地上,明暗交错;顶上则露着紫色的天穹。正像它使得玛格丽特感到安慰和具有某种魅力一样,克莱门特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此外,它还把他的心灵直接带到那创造了善良和纯洁之欢乐的上帝身边。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充塞着他的同胞的大通廊上。他看到了一千来顶镶金丝的雪白帽子。他曾走过百来里格的路程,但除开白雪以外,还从没见过类似的景象。今天早晨,他曾向人们发出了雷霆般的警告。但在这可爱的下午,他觉得威吓和警告似乎和教堂的气氛很不协调。面对这么多的人群,他感到怜悯和同情。他应当向他们宣讲上帝之爱。可怜的人们,他们真有点像过去的异教徒,很少从教堂的讲坛上听到这方面的净言。此外,他还向他们宣传人类得救的福音。他那温和而诚恳的话语吸引着人们凝神静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他可不像某些讲道的,喜欢像教堂尖顶上的风信标那样在讲坛上转来转去。他更多的是转动人们的心灵,而不怎么转动自己的身体。但另一方面,他也并不完全忽略那些座位欠佳的人。讲道的题材使他兴奋起来,为使所有的听众都不错过基督之爱的福音,他突然转过身来面向南边的通廊。
这时,在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底下,他看到了玛格丽特·布兰特那容光焕发的面孔。他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她,灵魂和肉体顿时感到一片麻木。
很快,声音在他的喉咙里消失了。他一边望着,一边不停地颤抖。
他看到她那深褐色的头发沐浴在阳光里,像圣徒的光环一样闪闪发亮。她的面孔由于自身的美再加上阳光的衬托,显得更加容光焕发。真没料到,那儿站着的竟是他死去的爱人。
她轻轻倚靠着一根白色的柱子,低垂着柔软的眼睫毛,正在聆听他讲道。
他已经有好几十次看见过她以这种神态听他讲话。
看上去她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他离开时的那个美似鲜花的玛格丽特,只是略比以前更为成熟,因而也更为可爱。
他呆呆地凝望着她,面色惨白,眼神奇怪得怕人。
他的目光已看不见在场的听众。他仿佛在睡梦里听到了教堂里的一片瑟瑟声和人们站立起来的响声,然而无法使他那着魔般的眼睛不再凝视玛格丽特的面孔。这面孔充满了活力、鲜花般的美丽,再加上她那美妙的褐发在阳光中发着灿烂的光彩,更使他不能自己。
他凝望着,心想她一定会在他眼里消失。
但她仍然站在那里,并没有消失。
忽然,她面对面地望着他。
望着他的也正是她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微微张开口,用尖细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她迅速地把头转过去,很快就不见了。但在离开那地方之前,她赶紧看了他一眼。这目光虽然快如闪电,却和他的目光相遇,使得她直往后退缩,周身发抖,心中顿时漩涡般激动,也使得传道士痉挛地喘着气,紧紧地抓住讲坛的一角。因为,她这一瞥虽然并不表明她已经认出他,却表达了一种难以名状、难以形容的探问。认出他只是下一步的事。他作了巨大的努力,喃喃地说了点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有气无力地继续他的讲道,开始还口吃地咕哝了一阵子。这时她既然已经消失,他终于逐渐迫使自己把她的出现看做是另一个世界来的精灵。接着,他上升到一种不自然的兴奋状态,以至讲道结尾时使用的演讲格调使得头脑简单的人感到很大的震动,因为它已接近狂热的程度。
讲道结束以后,他在讲坛旁的小凳上坐下来,周身剧烈发抖。这时,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他那个时代所特有的一种想法。他曾经去塞温贝尔根寻找她的坟墓,没有找到。也许现在是天神允许她在他面前显灵,告诉他她就是葬在这个教堂,也许正是紧靠着她显灵的那根柱子。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像一个完全肯定了的事实在他心里扎下根来。他想他只消找那个教堂执事(使他很讨厌的是,他看到这家伙在他讲道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干活)谈谈,就可以打听出她安葬的地方。
教堂已经空了。他从讲坛上走下来,通过南边墙上的一个孔洞来到草地上,向教堂执事走去。他很快就认出这人是谁。但乔里昂可丝毫没想到这圣洁的修士就是他救活过的那位年轻人。他剃掉了好看的胡须以后大大地改变了面部的轮廓。甚至,这比那削发后的秃顶、留下的略显灰白的短发,以及那由于斋戒、守夜而弄得瘦削苍白的面颊更使他大变了模样。
“我的孩子,”克莱门特神父说道,“要是你对你安葬过的人还记得一些的话,请你告诉我:在教堂里面那根柱子附近有没有安葬过一个基督徒?”
“没有,神父,”乔里昂答道,“该安葬的都安葬在教堂公墓里了。您问这有什么事?”
“没有。不过,请你告诉我,玛格丽特·布兰特是葬在哪儿?”
“玛格丽特·布兰特?”乔里昂迷惑不解地呆望着说话的神父。
“她是大约三年前死去的,就葬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