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日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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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多拉,亲爱的儿孙们,我知道,你们今天都在为我祈祷,我感觉到了,我被爱的思念所包围。在过去的两周中我不得不经历了那么多的东西,现在能有这个,真是太好了。请你们相信我,我也在心中为你们大家祈祷。我目前身陷其中的可怕灾难使得我们想起了童年的信仰。只有上帝才能在烧杀淫掠、为所欲为的匪帮面前保护我,委员会的所有的抗议都是徒劳的。人们答应要纠正,但是到今天为止我们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今天传来消息,说今天要有新的部队开进来,这将会重新带来人们盼望已久的秩序,所有的违法行为都将受到惩罚,以达到惩一儆百的目的。但愿如此,上帝在上!也该是朝好的方向扭转的时候了,我们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以下面这番祈祷来结束我今天的日记:仁慈的上帝,请您保佑所有的人免遭灾难,也请您保佑所有像我们这样已经身陷灾难中的人!我丝毫不后悔留了下来,因为我的存在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但尽管如此,我仍然感到极端的难受!
南京平仓巷3号1937年12月24日致日本大使馆南京我在此谨通报贵方,昨天下午,12月23日,2名日本军官闯进上海路2号,令人取下美国国旗,升起日本国旗。他们对此的解释是,这栋房子以后将由一个日本调查委员会使用。
上海路2号的这栋房子是美国人的财产,它是金陵神学院 R.A.费尔顿教授的住房。此外,房子里现在还存放有C.S.史密斯教授和爱德华·詹姆斯教授的家庭生活用品和个人物品,这2人都是神学院的工作人员。
几分钟前,我看见日本士兵在摘下美国国旗时,将贴在大门上的日本大使馆的布告撕掉了,美国大使馆的布告没有受损。2名日本士兵中的一个显然是喝醉了。他们向我解释说,只想借用这栋房子10天。当我提出抗议时,他们立即变得暴躁起来,朝我大喊大叫,击打我的肩膀,用暴力将我施出院子,一直拖到上海路的马路中间。
他们说,只有我同意他们,并向他们提交一份同意将这栋房子借给他们两个星期的书面允诺,才放了我。我在这么一个书面的东西上签了字以后,他们放了我。美国国旗获准重新升起来,但是他们在大门口竖起了一面日本旗帜,并通知我,他们9时还要回来占据这所房子。被安置在这所房子里的中国难民被迫离开了这里。
在此我请求贵方采取必要的步骤,取消对我方财产的粗暴没收,并采取预防措施,以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谨致敬意签名:休伯特·索恩金陵神学院财产管理委员会主席(附注:日本人一天后又撤出了。)南京平仓巷3号1937年12月25日(译注:拉贝将此函和下函收在了24日的日记后)致日本帝国大使馆南京今天早晨10时许,里格斯先生在汉口路29号看见多名日本士兵,并且听到有一个妇女在喊叫。这名年纪约25岁~30岁的妇女指着自己,示意里格斯先生过去。一个士兵在身后拽她,其余士兵在房子里。当这名妇女够到里格斯的手臂时,士兵放了她,和其他同伙一起离开了。这名妇女是出来买东西的,日本士兵抓住她的时候,她正在半路上。她的丈夫4天前被日本人抓走,至今没有回来。这名妇女请求里格斯把她送回到汉口路陆军大学的难民收容所。里格斯陪着她沿着汉口路向东来到了大学校园的边上,这时他们遇见了1名日本稽查军官带着2名士兵和1名翻译。
这名军官抓住由日本大使馆发给里格斯的袖章,将他的双手从口袋里拉出来。
里格斯想把手放回口袋时,他们又翻开他的口袋。日本军官朝着里格斯讲话,据里格斯的理解,可能是要了解他的身份。由于这个军官不能像自己希望的那样很快就能让里格斯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他猛击里格斯的胸部。里格斯要求他说明这么做的理由时,日本军官勃然大怒。里格斯后来明白,对方是在问他的职业,要看他的护照,但是他的护照没带在身上。当他解释说他是在陪同这名妇女回家时,他遭到了这名军官的反复殴打。里格斯想看一下这名军官的袖章,马上他的脸上被击中了一拳。后来这名军官抓住里格斯的帽子,要求里格斯在他面前磕头(据里格斯的理解)。见里格斯拒绝了,军官朝他脸上又打了一拳。这时候翻译过来对他说军官想要他的名片。
里格斯反复解释,他只是要护送这名妇女国家,因为她害怕日本士兵。这名军官让2名武装士兵把里格斯夹在中间,然后通过翻译告诉里格斯,他必须在军官面前鞠躬。里格斯指出自己是美国人,再次拒绝鞠躬。这时候他们才放了他,让他回家。
那名中国妇女见里格斯受到如此恶劣的待遇,惊吓之下,沿着汉口路跑走了。
十二月下旬日记(9)
里格斯一再解释,他根本没有惹那名日本军官,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在街道上走路。他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什么人,那名妇女则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们希望,贵方能促使城内尽快恢复秩序和纪律,以使一个规规矩矩走路的外籍公民不再担心会在街上被侵扰。
谨致崇高的敬意签名:刘易斯 S.C.斯迈思金陵大学,南京1937年12月25日致田中先生日本大使馆南京尊敬的田中先生:我想努力做到在几天内不打扰您,但是问题每天都在增多,而且今天又多于以往任何时候。新部队里无组织无纪律的日本官兵在整个城里四处游荡,抢劫、强奸或强抓妇女。
现通告几起新的事件:1.就在刚才,日本士兵闯进了金陵大学,抢走了我们一辆正在用来为中国难民运送粮食的卡车。
2.仅仅在我们的蚕厂内,平均每天就要发生10起强奸或劫持妇女事件。
3.日本士兵不分白天黑夜地闯进我们的住所,调戏或污辱妇女,抢走所有他们看上眼的东西。不仅仅中国人的住所,美国人居住的房子也同样如此。
4.贵方宪兵颁发和张贴的布告基本上都被从墙上撕了下来。
5.我们工作人员中的一名美国成员今天早上被贵方的一名军官殴打。这名军官突然发怒,冲到他的面前,扯下由贵使馆发给他作为证明用的袖章。
6.贵军士兵每天还多次闯进其他一些上面没有提到的建筑物中,或搜寻妇女,或找寻可以抢劫的值钱的东西。对贵方的布告他们丝毫不予以理睬。
7.尽管贵军的士兵造成了秩序的紊乱,我们仍然得不到贵方岗哨的保护,附近根本看不见贵方的宪兵。
对您一如既往所给予我们的关注,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签名:M.S.贝茨 12月25日我昨天下午写日记的时候,张(国珍)和一些中国朋友在静静地装点着那棵小圣诞树,张以前经常在这方面帮忙。这棵微型圣诞树是仿照我们以前的圣诞树做的。
圣诞花园有圣母一家人和各种小动物的模型,温馨洒脱地混合在一起,以前它曾给我们带来过欢乐。打开通往餐室的中门,我们几根凄惨的蜡烛便会将它们的光彩放射开来,这时我的内心便会涌起一丝圣诞情怀。圣诞歌是唱不起来了,收音机不响了,因为电厂还没有复工。礼物除了几朵圣诞玫瑰以外,就只有西门子的袖珍日历记事簿了。不过尽管如此,气氛依然神圣,依然能让人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克勒格尔和施佩林来了,他们就是为了来看看这棵全南京城唯一的圣诞树。克勒格尔还带来了一瓶白葡萄酒,这是他从沙尔芬贝格家的废墟中抢救出来的(可惜的是已经漏掉了半瓶)。我们默默地为家中所有亲爱的人们的健康举杯。完了,克勒格尔和施佩林又去平仓巷美国人的家,他们邀请我们去参加由丹麦人辛德贝格捐赠的圣诞晚会。
我不能放着我的602名难民不管,所以不能前去参加。但是我们约好,在晚会的过程中,由委员会的某位成员来替换我,这样我也可以和我的美国难兄难弟们共度片刻时光。克勒格尔和施佩林刚走没多久,福井先生就来看我了,福井是日本大使馆全体成员中我唯一寄赠西门子日历记事簿的人。在警官高玉先生的陪同下,福并先生送给我一箱哈瓦那雪茄作为回赠。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抽烟了,烟草制品现在变得非常的稀少。一听雪茄以前只卖8角5分,现在没有6元根本买不到。我和这两名日本人为庆祝圣诞夜干了一杯葡萄酒。他们见我这儿有圣诞树和花,感到非常惊奇。由于日本人非常喜欢花,所以我就把我库存的花分了一些给他们,他们看上去非常高兴。
我希望能和这两位先生套套近乎,以使在我这儿的那么多难民的命运多少能好一些,因为他们现在掌握着大权。日本人离开以后,我们在同样也用蜡烛装点得具有节日气氛的餐室就座,开始圣诞晚餐。包莱腌肉,对我们来讲,和上好的煎肉在味道上没有两样。韩先生带着他的全家过来了,韩先生得到了一份插有4根蜡烛的圣诞节花环礼物,韩太大和他们的孩子们则必须自己到圣诞树上去寻找礼物——一个彩球、一只象和一个小小的圣诞老人,这样我的礼品袋就空了。但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张的小男孩给我带来的惊喜:4块心形的甜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还有多拉用红丝带打的装饰结,张先生在上面还装饰了一根新鲜的松树枝。一年了,他用仆人的耿耿忠心整整保存了一年,而我和客人们激动之余一下子就全吃完了。
我没有必要隐瞒:甜饼屑在我的喉咙里卡佐了。当然,责任不在甜饼,甜饼是无可挑剔的,责任完全是在我自己的喉咙!多拉,我们大家都怀着爱在思念着你,而且有一个人是带着湿润的双眼在怀念你。这个时候米尔斯先生来接替我的岗了,于是我开着他的车前往美国人那儿。夜色笼罩,一路上碰到了好几具尸体。这些尸体已经连续12天横陈在我们周围的街道上,无人收殓。我还经过了被日本士兵纵火焚烧后剩下的废墟。在内心中我一方面为我们的未来担忧,另一方面也怀有一丝希望,我们很快就会渡过这个难关,群魔乱舞之后,安宁和秩序将会重新来临。
美国人默默地、忧心忡忡地紧靠着坐在一起,他们没有圣诞树,只有壁炉边上的几面小红旗表明他们的佣人想给主人带来一丝喜悦。我们大家讨论了最紧迫同时也最使我们忧虑的问题:难民登记。日本人命令每一个难民都必须登记,登记必须在今后的10天内完成。难民共有20万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件麻烦事已经来了:已有一大批身强力壮的平民被挑选了出来,他们的命运不是被拉去做苦工就是被处决。还有一大批年轻姑娘也被挑选了出来,为的是建一个大规模的士兵妓院。谈到这些残酷无情的做法,圣诞的快乐情绪是怎么也生长不起来的。半小时以后,我又重新沿着弥漫着臭味的街道往回开。我的小小的院内收容所充满了祥和与安宁,只有12个岗哨悄无声息地沿着院墙来回走动。换岗时,几个手势,断断续续的话语,谁都不想打搅患难兄弟姐妹的睡眠。米尔斯开车回去了,我也能去睡觉了。
十二月下旬日记(10)
但是必须像往常那样和衣而眠,因为我必须时刻做好将闯入者驱赶出去的准备。谢天谢地,今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长时间地倾听着我周围的呼吸声和鼾声,偶尔被某些病人的咳嗽打断。慢慢地,我也合上了眼帘……“平安夜,圣善夜,……”
(译注:西方著名圣诞歌曲《平安夜的第一句》) 12月25日,下午7时施佩林带着曹迪希一块儿到我这儿来致圣诞节问候。他认认真真地告诉我,他以前参加过北平水厂的建设,因此对这类事情很了解。他可以担保,我们要不了几天就可以有水有电。这个时候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他敞开的冬大衣里只有一件长睡衣,没有领子,也没系领带,但却带来了圣诞节最美妙的醉酒模样。于是我决定把原先为他准备的庆祝节日用的雪梨白兰地留到下一次用,他多少有些扫兴地回去了。
12月25日,下午5时我得到了一份预料不到的再好不过的圣诞礼物,那就是600多个人的性命。新成立的日本人的委员会来到了这里,开始对我登记的难民进行调查。每名男子都被一个个叫到,登记按严格的顺序进行,妇女儿童站左边,男人站右边。现场非常拥挤,但是进展顺利,没有人被拉出去。而在我旁边的金陵中学,今天得交出20多名男子,因为怀疑他们曾经是中国士兵,这些人都必须被枪决。我这里的中国人都很高兴,我也从心眼里感谢我的主,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现在有4名日本兵在院子里开具身份证,估计他们今天完成不了这项工作。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日本军官已经作出决定,那就没什么好改的了。就在我拿雪茄和西门子记事簿招待这名军官的时候,从百子亭的一栋房子里(就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后面)升起了一团浓烟,烟灰雨一般地飘落到我的院子里。日本军官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难民们居住的岌岌可危的茅草棚,然后说了一句真心话:“日本士兵中也有坏人。”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12月26日昨天在我这儿没有发生入室行窃,这是两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看上去情况真的有了好转。我这里的难民登记工作今天下午结束了,日本人甚至慷慨地又给另外20个后来偷偷摸摸塞进来的人发了身份证。刘和他的一个孩子病了,我开车把他们送到鼓楼医院的威尔逊大夫那儿,他目前一个人负责全院的工作,因为特里默大夫也病了。威尔逊大夫又给我看了一起日本士兵的新的暴行:一个中年妇女因为没能给日本士兵弄来姑娘,下身遭到枪击,造成撕裂,有3块手掌那么大的肉被掀掉,能否痊愈还很难说。刘和他的孩子可以回家,他们只是得了感冒。在宁海路,我们的总部也在进行登记工作。这儿的登记由菊池负责,他因为态度温和很得我们的好感。
在我们安全区的其他地区,日本人把居民赶成数百人一群,然后带他们到登记办公室去。据我听说,清理出来的人有两万名,一部分送去做劳役,剩余的被枪决。对这种残酷野蛮的措施,我们只能默默地耸耸肩,非常遗憾,我们对此无能为力。许多德国顾问的佣人们来到我们这里,请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