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5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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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府之围最是要紧,穷寇莫追,不要重蹈荣昌伯覆辙!”
这话说得固然没错,但张越可以肯定,倘若原话转告,哪怕是凭着自己和柳升的交情,也必定会被啐的灰头土脸。毕竟,谁愿意和荣昌伯陈智这么个兵败身亡的家伙相提并论?于是,他安慰了李庆两句,又让车厢里头的小厮服侍李庆躺下休息。待转身回来时,他却对一个家将低声吩咐道:“到前队去看看那边战况如何,如果势如破竹,就转告大帅,先解交州府之围,城中文武百姓自会感恩戴德。穷寇莫追,来日方长。”
那家丁也是跟着张辅数次征战交址的,此时立刻心领袖会,点了点头就上马疾驰而去。张越站在那里,听着前方的战象嘶鸣火枪怒响,听着那些厮杀呐喊,浑然不觉头上的雨越来越大。直到脑袋上多了一把伞,他这才惊醒过来,一回头看却是史安,不禁微微一笑。
“听那动静,前方应当是赢了!”
中原历朝历代用兵都喜夸大,动辄号称八十万一百万,而交人虽然一个接一个。自号为王,但这夸大的风气比他邻近的天朝上国更盛。昔日安南胡氏父子弑主自立,曾号称水陆七百万,军民二百万拦佻江拒张辅大军,而这一次围困交州府的也同样是打着号称百万大军的旗号。然而。这浩浩荡荡齐尊陈氏的百万大军。却在最初的战象队溃退之后统统一哄而散。
“这就是一群跳梁小丑,荣昌伯陈智居然会败在这些人手底下?”
进城的时候,在一众兵将护卫下缓缓前行的柳升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左右人却谁也没接话茬。谁都知道。永乐皇帝朱林对于败军之将素来处置极严,丘福战败身死之后夺爵举家迁徙海南,而北征之中因小仗战败而下狱死的勋贵也有好几个,若是换在那时候,陈智自个死了也就罢了,恐怕还得连累到家人。但如今朱瞻基在位,结局如何却难说得很。
然而,大军一进城,虽则是尚书陈洽率人迎接,但头里的张越首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些武人。发现其中没一个自个认识的,他舟是本能地心中一沉。果然,陈洽和众人厮见礼毕之后,脸色立刻就惨淡了下来。
“亏得是方都督及时带兵回来。张大帅的长公子又帮忙收拢了败兵。交州府这才得以支撑到援兵过来。都是下官无能,没法劝谏荣昌伯不要冒进。张大帅重伤之后,下官还不得不常常搅扰,”
陈洽后头说的那些话,张越再也没心思听,只是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如今总兵府并未有悲讯传来。二伯父张攸仍在。直到有人轻轻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他这才回过神。
“你先去总兵府吧,我回头换过衣裳就带人去瞧瞧。”
看着同样如释重负的柳升,张越便拱了拱手,随即带着自己那几个,随从匆匆出了队伍上马疾驰离去。他这么一走,此次南征大军中的人自然不会意外,而陈洽以下的交址官员则是有些莫名。直到得知张越和总兵张攸的关系,一群人方才嗡嗡议论了起来。
交州府原是安南东都,本就是四面城墙高立,达官显贵无数。虽则一场打仗打下来再也不见昔日光景。但原本是高官府邸的总兵府仍是保留得还算完好。如今,这里虽仍是高门大院,但却再也没有往日众将云集的景象。
匆匆在门前下马的张越见门前迎候的一个张府家丁疾步上前磕头,他就一把将人扯了起来,一路往里头走一路询问,待得知何太医言说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立复丢下了人,竟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里间。
直到迈进了屋子,他才看到张超正趴在张攸榻前仿佛是睡着了,一旁的椅子上,父亲张悼仿佛正在案前写着什么。蹑手蹑脚到了床边 发现张攸仍然睡得安稳,他就没有出声,一扭头就看见张绰站起身来,冲他摆了摆手,他便跟着父亲出了门去。
“你二伯父不顾自个的情形。吩咐了你大哥去收束败兵,所以交州府总算是没从里头闹将起来,否则哪怕贼兵攻势不盛,也未必能保全。你二伯父喃喃对我说过,为辽 九仞,功亏一篑,若不是他看到这些年各州县少有叛逆,因而掉以轻心,也不会有今日的因果,,不过他毕竟不是兵败,他之前最危险的时候就连遗折也让我按照他的口述拟好,还吩咐我让你回头润色润色。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就在你大哥赶回来的时候。他的情况总算有好转
看到张越欣喜地连连点头,张掉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提方水心那件微不足道的事。那是二房的家事。轮不到他们父子去管。
第七百七十章 张越探病,老臣苦心
芯管总兵府怀有个重伤张越毕竟来此是为必别娜六因此,在安远侯柳升以及随军文武探望过之后,张越就再也顾不上这一头,全副精神代替正病着的李庆料理军务。
他出仕之后不多久就在兵部,先后历武库司和职方司,又和其余文官不同。真正上阵经历过战事。各种事务都曾经经过手。然而,第三次北征和其后的北巡他毕竟都只是随行。如今李庆虽交了权,他晚上常常带上史安陈猜两人过府请教,白天便是在总兵府前头的大堂中参赞。从早到晚几乎连一点空闲功夫也没有。
交州府虽为昔日安南东都,但步骑五万全部进驻却实在容不下,因此,在交州府所辖慈廉福安两州都驻扎了兵马,此外便是肃清往北的众多道路。这一天,柳升张越等几个人站在总兵府正堂的沙盘前,眼睛全都看着交州府往北的那些路途,谈论的就是这畅通二字。
“入交阻的路一共有三条。一是从广东走海路,汉伏波将军以来都是从廉州乌雷山一带发船,北风顺利两日可达海东府。而若是沿海岸而行,乌雷山至海东府大约也就是八日幕右。而海东府可以方便地转运白藤海口、安阳海口、涂山海口、多汪海口,军粮还可用内河航船抵达交州,为保海路运粮,海东府一线得多加留心。
我来之前已经下令广东布政司。趁北风大作的时候就从那里发船运粮。如今海东府已报有四船军粮运到。大约有四千石。但是,海上终究是有风险,再加上贼兵蓄谋已久。后续兵马还得继续开入。如此,云南和广西至交趾的陆路道路也必定要确保畅通
张越一番解释之后,其余人自是无话。柳升也点点头说:“派出去的探子才网送回讯息来,交州府所辖各州县的官员总算得力,不但在贼兵攻袭下未有多大折损,当初造的战船还有不少能用的,如此再加上水军。就可保万无一失。
说起幕,当初也是未曾料到这儿会突然大变,都是荣昌伯”要是能等到此次下洋的神威舰回来,东边沿岸一带就全在宝船巡戈范围之内。贼势就算再大,也不敢在海路上做什么文章!”
撂下这话,他就下令道:“回头各自整饬兵马,城内败兵再好好整编,唔,他们守城有功,之前荣昌伯战败是荣昌伯的事,和他们无干。不妨好好鼓舞一阵。半月之内兵马整顿完军粮补给充足,立复进兵。争取平定了南方,然后回交州府好好过今年!”
众将轰然应诺,柳升却把张越留了下来,皱着眉头地问道:“外头兵将有传言,说李庆从南宁府出发之后就是病歪歪的,其实是不愿意随军再前征,你天天往那里去,可察觉出了什么?他当初是兵部尚书,可后来却被打发到了南京窝着,若真是有什么怨尤之心,那这次皇上可就是点错人了!”
张越闻言顿时大凛,心底却走了然。李庆当初在当兵部尚书时就是一等一严苛的人,哪怕是在面对五军都督府的实权勋贵时都是秉公无私。因此他一调南京,也不知道有多少勋贵武臣额手称庆。如今他又出山随军参赞,别人瞧着他病弱。自然就生出了可欺的心思来。
“侯爷,李尚书是多年积劳成疾,此前一路辛劳再加上水土不服,所以才病了,如今是实在力不从心,这才把不少事务交托给了我,但之前却已经提过此次一定会随军。军中上下的那些议论都是无稽之谈。其实如今交州府病倒的人还少么?黄老尚书的状况很不好,方都督只是勉强带病办事,交趾布政司六个参议参政病到了两个,陈洽尚书也是天天服药以防万一。再说,尽管如今时近冬月。可上下军官们哪个不是严防染上瘴痘?。
所谓痒疗,也就是此地最最流行的疟疾。自汉以来,征伐此地最怕的就是这个,毕竟。交阻地处热带气候极其炎热。蚊虫自然是极多。稍有不慎就可能爆发大流行。柳升当初也有家将吃过这苦头,闻言立时色变,旋即又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横竖总兵府还有个太医,既然来了就别放过,让他好好给咱们这里的一堆病人瞧瞧,无论是李庆还是黄福,你去看看黄福吧,”对了,让你大哥张超趁着如今北边路途顺畅,护送你二伯父尽快回去,还有你爹。这交阻不是个好地方,若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从永乐年打下交阻之后,这里就成了贬谪官员的最佳去处,远胜于唐宋的岭南和海南,张越的大伯父张信也曾经在这里蹲了数年。在此任官者,除了要严防当地土官和民众叛乱,还要防范神出鬼没的毒虫毒蛇。再然后就是水土不服和瘴症肆虐,”总而言之,十个来上任的官员。能有一半熬到赦免回朝就已经不错了,这还是黄福一心安抚劝慰的结果。
这位曾经被无数谪官视为再生父母的老尚书如今却是自己病倒在床。然而,即便他已经几日不能起身理事,在他简单的官癣门外,眼下却还是挤着一大帮子人。这其中并没有身着绫罗绸缎的官员,不是身穿短衫的本地交人,就是不入流的官吏。此外还有皂隶杂役马夫等等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人,手中无不是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小李哥,我家阿妈听说黄老尚书病了,特意让我送的这一篮鸡蛋来。这是自己家养的鸡,是咱们家一片心意!”
“是啊是啊,要不是黄老尚书,我家孩子也没法子去参加会试。如今虽然落了榜,可还在国子监读书。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自家收的药材!”
“外头这么乱,要是黄老尚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可就像没了爹娘的娃子!这天气虽说虫不多,可也得防着,这是我家自制的驱蚊虫药水,还请小李哥送给老尚书!我是陈纪,之前黄老尚书多次见过我的”。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把东西往门房手里递,那个粗壮的汉子仍是忙不迭地往外推,脸色虽涨得通红。仍是一个劲地解释自涧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小说阅读好去外不八”有规矩。从不让收外人的东熙 不远处从车上下束刊何太医看到这一幕,一个叹服一个惊讶。面对门口挤得满满当当这么一行人。两人靠着随行护卫开道护持,彭十三左突右挡,好不容易方才进了
麻。
黄福在交趾一呆就是十几年,除了两套丝丝和绉纱官服之外,平日就是家常布衣,官辟也是修修补补住了十几年,丝毫没有二品官邸的气派。由于交趾路途遥远,他的妻儿老全都在南京。身前身后只有两个仆人跟着,其余都是官派皂隶。这会儿正在服药的他得知张越前来探望,连忙一口气喝干了那苦涩的药汁,让仆人在身后垫了一个软垫。硬是坐直了身子。
张越和黄福只是之前在南京时有些交情,对于这位六十出头的老者将大把岁月丢在这种瘴症横行之地,心中一直很是佩服。此时厮见之后引了何太医上前诊脉,听其赔笑解说如今风热已解,只要善加调养就能无事,等到人跟着健仆出门写方子。他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黄福却是对太医诊断如何并不以为意,听张越只是关切自己的病情。他就摇了摇手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一向惜福养身,所以硬朗得很,这次要不是我一时支撑不住,外头也不会四处流传我已经死了,引得人都说朝中会改变交趾方略,因而激起大变,这都是我的疏失。那时候哪怕是让人抬着我出去,也得澄清此事!”
说完这话,他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我素知你不是论事激发贪功冒进的人,但还是有几句话想劝
此前来探时,黄福因在病重之际,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张越也只能说了几句劝慰话,这会儿听黄福郑重告诫,他连忙说道:“老尚书请言。下官洗耳恭听。”
“人都道你杀心重手段狠,但我知道,那些只是表面文章,只看你治理地方对待黎民的态度,我就知道你从心底还是个仁厚之人。昔日英国公初定交趾时,曾经筑京观以慑服土人,但这种手段可用一时,不可奏效一世。这一次叛逆也是,陈天宝这人的名头此前从未出现过,忽然掀起大乱,不过是借称陈氏之后混淆视听罢了,从逆的百姓多半都只是受人蒙蔽。平叛有雷霆手段,就得有同样的怀柔方略,自从之前复立陈氏子为交阻布政使之后,大多数百姓毕竟是信了,所以,陈天宝决计造不出所谓军民数百万的声势!”
说到这里,黄福忍不住有些气喘。却不顾张越的劝阻,又吃力地说:“还有军屯”交趾的军屯是我亲自主持的,那些败兵都是好农夫。打起仗来自然是比不得三大营和京卫这样的精锐,,交州府能够支撑这么久,也是因为交州府军屯乃是交阻第一,这才能积攒下那么多军粮!一旦平定叛逆,军屯不可偏废,一定要善抚那些战死的屯田军户,”
从屯田、安民到择官、赋税,黄福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实在没了气力,却仍是紧紧抓着张越的手,好半晌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你视民如子女,则民待你若父母;你视民如寇仇,则民待你若天敌”,用兵之时,切不可杀戮太多,切记切记,”
面对这位老尚书听着唠唠叨叨实则句句恳切的提醒,张越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听着,待到最后这几句嘱托时,他便含笑点了点头。
见他这副光景,黄福松了一口大气,不知不觉往后靠着歇了一会,等听到进来的老仆分说了外头几乎堵塞了巷子的送礼人,提及了他们争先恐后要送的各色礼物,他渐渐舒展了眉头,随即硬是留了张越,急急忙忙读哪老仆吩咐了一通,然后才冲着张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