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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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脆响,众人愣神看着追命被顾惜朝扇得发懵:“还不如那天你干脆些咬舌自尽,何必劳这么多人挂心!”追命偏着头,额发盖住眼睛,却看到一行泪缓缓流下来,年近而立的男子这么大庭广众下落泪,大家都有些心疼起来。顾惜朝有些后悔这一耳光,柔声道:“冷静些。等死士们带回消息,才好有的放矢。”
“这天底下……除了师傅就是二师兄对我最好……他从来不嫌弃我笨……他讨厌酗酒的,可是却从来不责备我……我知道他劝我戒酒是为了我好……”追命哽哽咽咽道,委屈得像个孩子。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容颜和顽皮永驻奇缺城府的孩童心在乱世里是这般凤毛麟角的稀罕——却是大家最为珍惜,也最放不下的心结。
“你不笨,你哪里笨了。”戚少商拿衣袖帮他擦眼泪:“铁手说你记忆力奇好,过目不忘,就是贪玩爱耍小聪明。好了,乖乖回帐里躺着,你二师兄,我们定是要寻回来的。”
劝回了一个九头牛勉强拉得转的追命,众人疲惫相看无语。心中都暗暗担心铁手——“江湖的神话”就这么红不见白不见着了道,不得不让人心中警骇。
“报!将军,金元帅粘罕亲自督兵三十万,正在向我真定府逼来,约一刻后到黄石坡!”
“众将士听令!”赫连春水拿过侍卫递来的银枪,道:“带火器,弓弩,留步兵八千守营,其余尽数上阵!”
“剑。拿着。”顾惜朝将逆水寒递给戚少商:“你们以少敌多,兵力不利。切记告诉赫连将炮架在敌军逆风我方顺风的坡口。”
“怎么样?小妖,按惜朝说的不吃亏尽讨便宜吧。”戚少商有些得意,看着不知死活要夺下坡地而冲上来的金兵被火炮轰得鬼哭狼嚎,火势烧着了春始尚还遗留着的干枯冬草、灌木,随风往后蔓延阻滞住冲来的金人。炮过后待金人又反扑上来赫连阵前百余弓弩手箭如雨出,金兵再次死伤累累。
粘罕立马阵前只是笑笑。金人不怕的就是死。血性里就是狼和熊的味道,战场的上拼得也是人海战术和骁悍勇猛。这些便是宋军大多数军队奇缺的。炮箭再利终有尽时——到时候肉搏才见胜负。
另一半人马悄悄自金人后方偏南缓缓靠过去。戚少商猫着腰,口中抿着树叶。像一只捕猎时的狮子,带着死讯却轻慢地逼近。粘罕突然警觉,挥刀指向南边,戚少商扬唇一哂,吐了树叶,起身率众直奔杀过去。赫连春水看着金人今天吃了一惊又一惊有些好笑,挥枪拼杀间忖道:戚少商越来越精明了。
息红泪站在校场旁的小丘上极目眺望。
马蹄扬尘而归。息红泪的微笑僵在了嘴角。
穆鸠平搀扶着戚少商,赫连则被担架抬着进了营。二人面色与常人无异只是多了些硝灰和血迹,顾惜朝捉过戚少商手一扣脉,脉相平和。却见二人双目迷惘,戚少商几乎站立不稳。
息红泪拍了拍赫连的脸:“赫连!”毫无反应。
“〔天煞〕。”梁慕白拉过戚少商,细看后颈椎骨微微凸起的皮肤上;细小的红色针斑:“七日内不得解药,人便成痴傻的废人。”
穆鸠平懊恼:“居然使阴的,金贼真卑鄙!”
梁慕白轻轻摇头:“金人哪里弄得出这样高深的毒药。这是岳母麾下天煞门专用。”顾惜朝面色阴鹜:“白水门要杀那日目睹秦嵩与你对战的所有人?”梁慕白皱眉:“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爹。大概是吧,白水门追杀我十余年不成,反被我杀了神哭门主颜面扫地。当然要全力睹住口舌免得在江湖上声威萎顿。”
“为什么要杀您?”顾惜朝奇道。
“岳母拿钱做事,谁都可以杀。只是要谢谢她老人家,否则我怎能识得凝尘?也更没有后来的你。”
“谁雇了关中第一杀手门取您……取爹的性命?”顾惜朝轻握着戚少商绵软无力的手,皱眉问。
“天知道。要杀我的人从十五岁起就络绎不绝。”梁慕白不以为然。
满月夜,街市熙熙。
“你就是嵬名沐白。”茶楼里,喝茶的女子向小二道。
“姑娘你喝的是茶不是酒,怎么就醉了。”小二毕恭毕敬。
“你这不买酒不是。”说话间小二手里的茶壶和女子手里的茶杯便过了些招数。杯落,女子凤目微合,淡道:“渴。茶。”
小二稳当注茶,壶离杯口半人有盈地扬着,碧色茶水一线而倾,滴水不漏溅,全绵贮在小小的白瓷杯中。“请。”
女子晃了晃杯子,茶水泼向小二,小二偏面,一滴茶水掠过脸庞,竟擦破了皮,血丝浅渗。小二轻巧地拿下肩头的擦布替女子匆匆擦抹面前一方桌面,末了放下茶壶离开。
女子看着跟前的桌面上,方才擦布轻轻揩拭的地方黑色桌漆竟然剥落许多,拂开那些剥落的漆皮,两行字映在瞳底:“矫如旭日升东海,灼若芙蕖出绿波。”
女子凝视着桌上的字,渐渐抿唇微笑。
“白水门在哪里?”顾惜朝提了逆水寒,问。
“不知道。”梁慕白悠然仰望着空中的半月,清辉洒了一身。
“您知道什么。”顾惜朝皱眉。
“要叫爹——知道的白天不是都说了么。”梁慕白略微撅嘴的表情看得顾惜朝背上发毛。
“三日内我要拿到解药。”顾惜朝握逆水寒的手指紧了紧。
“欲速则不达。白水门又不是茶馆想寻就寻得着。”梁慕白抱臂看天:“你心里为一个人担忧得非同寻常。”挑眉看着儿子,梁慕白道:“他对你而言很重要。”语气三分肯定七分探试。
“无可取代。”顾惜朝叹息一般,对梁慕白,又仿佛是对自己说。
“从你身上,爹仿佛看到当年你娘忧心我时的神情。”梁慕白也叹息一般,全然自说自话,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及其话语影响带来的波动……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收回您的话。要么拔剑。”顾惜朝凤目里全是怒意,两颐上极为淡色地散出些红晕。逆水寒青锋上皎皓的光芒幽幽逦流
“你爹说出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份。”梁慕白双目迥然看着月,悠然拔出宵练。
10红楼隔雨相望冷,白门寥落意多违'下'
“远行寻人寻物,八门中宜用‘开门’。”顾惜朝抱臂,扫视面前二人。
穆鸠平挠头:“八门?什么玩艺?”
“奇门遁甲。”梁慕白挑起左眉:“起于上古轩辕氏大战蚩尤。这些江湖异术是凝尘教你的?”
见顾惜朝不理会,梁慕白哂道:“歪门邪术,未尝可信。”
穆鸠平道:“可是坐等铁手和解药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藤是伸过来了,瓜一个没摸着。”
顾惜朝蹙眉不耐道:“你们且安静些。”掐指而算。
“春分后夏至前用阳遁,今日为丙午,阳遁丙午日……‘开门’在东南。”
“你说我们要去杭州?”梁慕白道。
“水云楼。”顾惜朝颔首。
“你用什么算得要去水云楼?”梁慕白好奇地看着儿子。
顾惜朝深吐了一口气:“试想杭州与娘有关的地方,不是那里复何处。”
“定真府到杭州水路快船也要半月。到时你寻过去,那两人也早成废人了。”梁慕白道:“东南之向广大,并非专苏杭不可。依白水门的性子,决不会留活口挟走。铁二爷倒是个特例。”
“那,万一二爷他已经……”穆鸠平愣头愣脑比了个“翘辫子”的动作。
“活人不肯挟到门里,死人更要了做什么?”梁慕白气定神闲:“这分明是要我们两亲自走一趟。”说完朝顾惜朝努努嘴。
“可他们用了‘天煞’,分明是不留余地了。”顾惜朝凝眉。
“用了‘天煞’算是给我们些薄面。不然干脆用‘地阎’,再者神哭小斧劈了他二人。岳母大人的意思是:限期七日。”梁慕白用食指弹弹‘宵练’的鞘,叮咚作响。
穆鸠平苦于思绪打结,顾惜朝干脆缄默。
“走。”看谈话已然僵局,梁慕白起身。
“走?”顾惜朝不解。
“走东南向,不在乎到什么地方。”梁慕白掀开帐门:“寻奇门不是要行门向而走么?且试试我儿算得准否。”
晨雾缭绕,寒气逼人。未见日光的露水沾湿衣摆,冰凉粘腻。军营东南面是一片密林。
“鬼气森森。像是岳母喜欢的地方。”梁慕白信马由缰,对一旁的儿子道。
“娘的感觉……和这大相径庭。”顾惜朝左手握紧缰绳。
“千万别让老太太听到。她的暴脾气可不是你我能消受的。”梁慕白似乎对岳母颇为无奈。
“我说……还要走多久?”穆鸠平看着牙爪交错的暗色树枝上攀附着各色青苔,不由得背后发凉。
“孩子你怕了?”梁慕白看着穆鸠平笑问。
穆鸠平哼然,一勒缰绳反超了那父子二人。
密林中央隐约间了一方白棚。穆鸠平停了马,轻声道:“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怎么有茶棚?”
顾惜朝仰头看着白棚上杏色的的旗牌:茶。
梁慕白笑得温煦,下马走了过去坐在条凳上。顾惜朝和穆鸠平便也跟了过去。
等了半晌,茶棚里走出一个高挑的女子 ,一身水红色的布裳衣裙。肤腻凝脂,杏目漪波,笑盈盈问:“三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梁慕白笑问:“店家这里有什么?”
“九泉泡碧罗(落)。”女子施施然道。
“奈何能饮?”梁慕白摆摆手。
女子收了笑,正色道:“客官来寻人的?”
顾惜朝食指磕了磕桌面,道:“铁手,还有‘天煞’的解药。”
女子一撇嘴:“公子好贪心。奴家可做不了主的。”
说完一摆柳腰转身入了茶棚。‘宵练’出鞘,梁慕白道:“店家请留步。”两道纤细的铁线缠住‘宵练’,女子转身三分娇七分傲,笑得肩头微颤:“客官这样纠缠奴家,叫奴家如何是好?”
梁慕白挑眉:“此言差矣。在下此生一无是处惟有一点尚好。”女子柔荑轻抬:“哪一点?”
“弱水三千,独饮一瓢——除了白凝尘,谁都入不了我的眼。”
一柄飞刀切向铁线,女子抿嘴一笑,左手剑指轻动,那飞刀便如粘上蛛丝的蝴蝶,颤抖着被牢牢桎梏。顾惜朝心头一惊,伸手到小布袋里掏神哭小斧,却摸到一块扁石——梁慕白剑身一转,两个铁线猝然裂断,女子也不着恼,自长袖里掏出银色小斧扬了扬:“孩子,斧头在这儿呢。”顾惜朝惊得一头冷汗,忙扔了手中的石头,穆鸠平看得瞠目结舌,脑子里立时跳出“妖女”二字。
女子看着斧头,音色温柔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吧。”只觉得右颊一阵凛寒气流吹割而过,顾惜朝看着地上飘落的一缕黑色卷发,回头看到小斧穿透了身后水桶粗细的树干,钉在了后一棵树上,木屑在交错盘结的树枝间渗下的一束束白光中飞霰。再看那女子只是垂了双臂,手指在长袖间半明半现,娴静温婉。
“店家竟喜欢为难孩子。”梁慕白朗颜问。本不见形色的‘宵练’现出淡淡蓝色的荧光,勾勒出剑身清瘦凌厉的骨形。
女子笑笑:“老太太说这个外孙她老人家喜欢得紧。”梁慕白道:“甚好。”女子轻蹙黛眉:“可老太太也说……这个浪荡女婿厌恶得紧。”话语间几道纤细的光直向梁慕白袭来。‘宵练’光似螭龙戏浪,周旋游弋在根根仿佛活物一般的铁线间,或绕或弹,或迎或藏。幽色的林间苍蓝、水红两道身影退进有容。
顾惜朝欲上前,被梁慕白的剑气当胸扫退:“朝儿勿近。”几个字浅得像吩咐家常,意味是不容丝毫违抗。顾惜朝玩味着梁慕白突然有些陌生的一面。
凝尘说:人和心本是两分。
那日,嵬名沐白得到了白凝尘的心,但是他们永远成了最亲密的仇人。
——“留住我的心。我便要杀你。”
——“留住我的人。我不杀你,可是我的心便死了。”
“为什么?”嵬名沐白苦涩地问:“为什么?凝尘!人心相分你不痛么?”
——“我早痛过了,在遇见你的那刻起。在决定爱上你之前,我还有个此生破不了的誓言——我一定要杀你。杀你是我成为门主前首次的意愿和抱负——一个杀手的意愿和抱负。”
——“没有人能强迫我放弃抱负,一如没有人能强迫我不爱你。”
——“对不起。沐白。”
——“我离开,我离开。凝尘……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白凝尘!”
梁慕白头一次在交战中分神。接着便感到心口一痛。
一条极细的铁线扎入胸膛,带着血花从背后贯穿而出。
剑气在女子莹白的脖颈上抹出一道殷色长痕。女子纤白手指捂住涌血的伤口,靠着一棵粗树坐下,浅笑倩兮。
梁慕白将铁线慢慢抽出,自点了|穴道封住气血——脊梁上的大脉被不偏不倚穿破。再坚持一刻后腔内将会血气暴涨。
“解药,还有铁二爷的下落。”梁慕白道:“一切因我而起,与他人无关。白水门从不杀无关之人。”
“惜朝。”女子艰难转头向顾惜朝唤道。看顾惜朝忪怔立着,穆鸠平忙推了他一掌:“女店家叫你!”
顾惜朝呆呆看着梁慕白,道:“爹……”
梁慕白皱眉:“姨娘叫你,快过去。”
“因故惜朝。好名字。”女子看着顾惜朝笑笑,从怀里摸出一根签:“这是你姥姥给你的卦象。自己分辨去吧。”
顾惜朝看着黑木卦签,地站起来轻道:“多谢店家。”
“是姨娘。”女子轻轻嗔怪。
“爹,我们走。”顾惜朝走过去欲扶梁慕白,却被一股真气隔住如何也近不得身。
“走。”梁慕白将‘宵练’连鞘扔给顾惜朝。“快!”
有一刻顾惜朝想用‘宵练’亲手了结眼前这个男人——他从来都是这么伤人心的随性么?
“你就这么走了!?你爹怎么办!?”穆鸠平用力地拔下神哭小斧朝顾惜朝的背影喊。
“伯父我一会就走。”梁慕白看着穆鸠平,一副倚老卖老的嘴脸笑得很长辈,话里满是歧义。
“前辈快些来。小子告辞。”穆鸠平佩服这个比顾惜朝更淡定大气的男人。
“我从此与白水门的干系清了。不是么?”梁慕白席地而坐,笑问。
“白水门辟门以来,所受之托从不失手。就算你是老太太的女婿,凝尘的丈夫,我的妹夫,纵使凝尘为了避开杀你甘心去死,白水门还是不会罢休。”女子笑着望着被树枝分割到支离破碎的苍白天空,喃喃道。
“真够长的。一晃二十余年,快被你们烦死了。当初阿吴叔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