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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16部分

小说: 踏莎行by柏林仪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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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风住了,赫连吩咐众人停步。
顾惜朝抬首望天,穹下东北之向的暗云又渐渐开始缓移,冷然一笑:“回掉军阵,头尾相易,弓箭手头阵而发!”
长霸岭中山岩断错,兀出一障卧弓形山屏。风到此被斜侧的山屏分为两道,大的风道便改向,原是东北之向的风过岩回风,逆成西北。
赫连惊看那方才惊慌逃行的金军反咬过来,心中大惑,却见那枪头的穗子缓缓漂浮,竟然易向而动!

“赫连!我们中计了!”蓦然听得一声长喝,赫连春水大喜:“戚少商!”
戚少商策马而骋,大喊:“赫连!快调头走!风逆了!”赫连春水心中惊骇:“全军背向而撤!不得有误!”

火矢快过马腿先一步飞射而来,赫连挡下数箭,扭头却发现军队阻滞成一团,前方已出了一队奇兵阻住了去路!——腹背受敌,火矢前后夹击。十多万人进退维艰,被困在这个风走两向的怪异之地束手无策。
“置于死地而后生。突围而出!”戚少商看着蔓延过来火势,沉声扬励众人。

火光在马背的移动下成了一道流彩,靡荼而奢华的流彩。戚少商挥着血光凝揽的逆水寒,仿佛在完成一个定夺的誓言:他要活下来。他要去寻回,寻回许是伤心了的顾惜朝。他此生唯一的知音,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不要彼此间残酷地相忘天涯。

后背肩井|穴被恰力所点,戚少商全身瘫软。
逆水寒插入土中,勉强支撑着半跪的身体,回头便看到日思夜念的一张脸。沉静中带着阴郁,感伤和疼惜。
“顾,惜,朝!”
戚少商心口气血翻涌,一个痛绝而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他在背叛……他又一次背叛了我?
然而,他却是说过:
——“道不同,不与为谋。”
那日一句轻描淡写。今日化作利刃直刺心中。
他究竟当我是什么?不为谋……我从来都只是他计划里一颗棋子?一颗仿佛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信手拈来为他所用的棋子?!
心口痛出血,血流出嘴角。
戚少商眼中现出最深的伤痛。顾惜朝紧紧拉住摇摇欲坠的戚少商清减的手臂,被倔强地摔开,那本没有任何力道的动作便摔在了顾惜朝心里最柔软易伤的地方——

“趁我还没力气杀你。你最好先杀了我。”戚少商吐了口中的血,字字明了,居然有了警告的意味。

顾惜朝全然不顾周围全是生死擦肩的场面。为了戚少商一句话而窒然不动,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和他眼里绝对不会错认地绝望与恼恨。
“想死?”切齿地挤出两个字,顾惜朝眼中泛起委屈和愤怨。
“怎么。怕杀了我血脏了你的手?当年连云寨一刀你不是捅得痛哉快哉么!”戚少商冷笑,心中滴血的声音敲打着耳鼓无比清晰,刺耳至极。
“啪。”
“啪。”
缓缓弯下身,正反手挥了戚少商两掌。
“戚少商。我就是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你是这世上,我最恨的人!”顾惜朝眼神一聚,起身笑得冷冽,抬手将戚少商打晕。
九现神龙激愤填膺地睡了过去——错过的眼泪便滴在了他脸颊上。
顾惜朝终于不再忍耐地落泪,看着火光中戚少商蹙紧的长眉和凝在睡颜上不甘且痛心的神情。

“顾惜朝?!”赫连春水蓦然看到倒在一旁的戚少商身边跪坐着的人,俊逸地脸上全是茫然和怨恨,交织得复杂。
“放赫连春水走。我已然助你攻下真定。”顾惜朝用金语对粘罕呼喝;赫连春水不得语意莫名无比,疲于厮杀间却不容多想。
赫家军折损无数,十万人所剩不过数千。林间散逸的血味冲得人几欲作呕。
看着金宋两方尸体堆垒地粘罕犹豫一刻后,缓然默允了顾惜朝这个近乎无理的要求,放虎归山。

凭一己之力,赫连春水很快冲散了略为放水的金人围阵,残将们陆续突围而出,死伤又过几百。“顾惜朝!快带戚少商走!”赫连春水很仗义地喊,勒着缰在原地打转一副等着帮二人解围的样子。
走?走到哪里?现在这个烂摊子如何还理得清。顾惜朝只是喝斥般冲着赫连春水嘶喊:“你快走!走!”

赫连春水咬牙绝尘而去。

粘罕看着晕死过去的戚少商和呆然而立的顾惜朝,若有所思。


 
17草薰风暖摇征辔,弦月明,不谙离恨苦。

手上戴了镣铐,戚少商斜靠在金人临时驻下的大营栅栏上。
抬头入眼是天空中墨色浓云,耳中充溢着夜鸮在暗处的凄鸣。

凉风吹着乱发在脸庞上拂扫,心头的忼怅就在这若有若无的触及中攀升。戚少商徒劳地挣了挣手指粗细的链条,手腕上的红色痕迹渗出了细微的血珠。
“呵呵。顾惜朝,你好,你好。”戚少商嗤笑,脸颊上刚被挥的两掌蓦地刺痛无比,仿佛是连着心脉,连胸口都窒气地抽痛。夜风钻入了领口,不住打了个寒噤,眼皮却沉了不少。身上多处大|穴被封,现在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戚少商才回神想到自己是有几日没睡过踏实觉了。发沉的眼皮是困倦时自然而然的反应——倦了,是不是就能入梦安息?……

沉夜中,一袭青衫在|乳色的淡雾中掠过。
看着眼前睡眠中依旧皱眉的人,顾惜朝轻轻蹲下,凝视。

手指是如水的冰凉——顾惜朝感到手中握着的逆水寒比手指更冷。
将怀里的一席薄毯轻覆在戚少商身上,苍白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将戚少商周身封死的|穴位解开。顾惜朝刚欲起身,戚少商却突然睁开眼,定看着他。

一时间两下无语。静默在彼此散澹得恣意。
涣然一笑竟带了些嗤讽的味道,不言不语起身,薄毯滑落,戚少商背向顾惜朝走了几步,复又席地而坐。

顾惜朝踱步而走,逆水寒出鞘直抵到戚少商胸口。
“你终是要杀我。”戚少商带着认命的口吻,缓然道。
顾惜朝抑郁地低低笑出声来,眸中蕴着一丝愀怆,将逆水寒的剑尖狠狠往前推了推。感受着锐痛中血渗的滋味,戚少商闭上眼,反倒释然。
将剑一点点推了寸余,顾惜朝突然拔出逆水寒,带出一线血水。抬剑斩断了戚少商的手镣,逆水寒铿然回鞘,将剑扔在戚少商身边,顾惜朝不带情绪的凤目流连在戚少商神色纠凝的面庞上一刻后,转身离开。
忪怔看着身旁的逆水寒。戚少商突然握了剑起身,跃步上前捉了顾惜朝的肩:“跟我走!”

“松手。”顾惜朝背对而来的声音和背影是一般决绝。
“我曾说过的决非戏言——你再不计后果做事我会用链子锁住你!”戚少商的手指加了力道:“不要逼我。”
顾惜朝的肩胛微微一颤。
“你藐谑我助宋抗金是愚蠢,那你助金灭宋又是什么?助纣为虐——金人如何对待俘虏和外族你已曾有所见!你自当掂量!走!”狠力捉紧那单薄衣衫下瘦消的肩骨,戚少商语气里多了些不由分说的强硬。
“人各有志,戚捕头理应知晓。”顾惜朝伫着不动,冷笑:“你有志舍身为国,我有志为虎作伥。我们本就是异路殊途。放开手,彼此都做回陌路之人岂不是来得轻松些,何乐而不为?”
松开在夜风里有些冷得僵硬的手指,戚少商悒顿道:“原来还是道不同不与为谋……顾惜朝。你到底看我做什么!?”

风中是空谷回音的冷寂。无言可释。结下的心节不是几句话能说清道明。知音二字究竟做何解?越是在乎,似乎就越容易伤到最深——理解到深处的违逆,便是扎在彼此心头最尖锐的刺——分明想要的不是对立,可如何能放下所有去全然的接纳容忍?
懂得和接受并不总能相安同行。

“抗金,我意已决。待金宋之争有了结果,我会来找你。到时由我们好好分辨!你且珍重。”戚少商立在顾惜朝几步之遥,烈风骤起,可话语出口字句入耳明晰。

“却才我就该用逆水寒将你胸口捅个窟窿!看看你的心气是不是真个比天高,干云霄?”顾惜朝冷哂:“那句珍重,大当家的权且自己留着。”
白衣扶风悖离。青衫回袂,踟蹰一两步间,最终向金营里一顶孤帐快步行去。


“戚少商还活着。”童贯拈着胡须冷笑:“老夫早念着九现神龙福大命大,怎么就死得如此蹊跷?”
“何人知会与大人?”李邦彦奇然。
“不知是何人。不过这真是个妙人。现在六扇门里漏网的只有戚少商。吾若要治揽全局,就必将可能的绊脚石一一除之而后快。”
“那大人意下要如何制住戚少商?”李邦彦适时奉问。
“散兵游勇,反难以立时制服。……只可以造势,让他时时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大人的意思是……让六扇门的人去拿戚少商?”
“六扇门纵使不拿他回来,他得了这风声也断然不敢回京。倘若交与别人,怎能有交与六扇门找他戚少商来得快且准?”

手里捏着一羽毛色浅灰的短翅隼,顾惜朝簇眉解下隼腿上的字筒。
字笺被团入手心里捏碎。入耳的是隼垂死的哀鸣——纤长五指紧收到几乎让灰隼窒息。顾惜朝回神将手惘然松开,那灰隼扑着翅死里逃生,嘶鸣着挣扎飞向天空。

“王爷可谓无事不通。等闲平地,也能起波澜。”顾惜朝抬头看那只飞得极为狼狈的信隼,轻笑出声:“现在京师恐怕因为王爷一纸密书起了不小的动静。”
“敌我间尔虞我诈俯拾即是,这一点顾公子比我更清楚。他九现神龙能言死我也就能称他活着。况本王是如实而言,还童大人一个金宋主和的人情。”粘罕略略警惕地看着顾惜朝,脸上的笑意中含了些戒备。
“王爷的人情还得甚妙。”顾惜朝笑笑:“这是王爷自己拿的主意?”
粘罕笑得滞住,又从容地收了神态:“顾惜朝。本王奉劝你一句,难得糊涂。”敛起笑脸,转身欲走。
“王爷倒该去替那郭药师报‘一箭之仇’了。”顾惜朝垂着双手淡道。仿佛粘罕方才的话全不入耳。
粘罕怔了一刻,扬眉笑道:“顾公子。本王觉得把你留在身边是一场冒险。没有立场的人往往最可怕。”
“鄙人的立场实属可笑。不足启齿。”顾惜朝怆讽地丢下一句,先行走开。

燕山路在河东路二州陷落、真定失守后仅数天,横遭兵祸。
斡离不自信安军所带的金兵二十万尽锐来攻,郭药师自带一军,反戈劫了燕山府知事蔡靖出城受降,甘愿担当斡离不攻宋前锋,引导金人长驱南下,直逼大河。
李纲率河西、南路驻军统共二十一万,同赫连春水残部汇合后,驻在大河之岸,与金交阵后,各自为营相隔五十里,两相对峙数日。

斡离不营中被奉为上宾的郭药师离奇死在帐内。亲兵在清晨时分发现了僵死许久,左胸被精准开了一个血窟窿的辽朝遗将。
金营上下惊惧,纷乱如麻。

赫连春水立马在金营后方的小丘上,看着被草草在野蒿中擦拭过的亮银枪头上依旧残存着的粉色血迹,扬唇冷笑。
“红泪。”白昼的光中泛出些微暖意,赫连春水目极向初阳冉冉的地平线,呢喃道:“你醒来见我不在帐里,大概又要嗔怪了。”

风过长蒿,声长声短,不知是愁滋味,还是滋味生出些许的愁。

“真定失守。太原危悬一线,金人逼近黄河只距六十余里……朕以寡昧之姿,言路壅蔽,使得朝野不堪。无颜于先人。意欲内禅,传位东宫。”
禁中暖阁里徽宗依在坐榻上一副气数竭尽的神态姿势。
旁的童贯张着一脸的诚惶诚恐命学士拟了退位的诏书。
太子恒被大宦官引领而来,忙不迭地擦着额头渗出的汗,见了徽宗便涕泪齐下滚爬到榻前,大宦官掉命似地跟着爬跪过去,哽咽着公鸭嗓叨念:“殿下这不是糟践自己吗……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朕意已决。”徽宗蹒跚起身弯腰扶起太子道:“皇儿无可推诿!”
童贯立刻跪倒:“请太子即位!”
数位近臣一齐下跪:“请太子入主垂拱殿!即刻登位!”
太子恒颤抖着回头看身后跪倒的大臣,双手紧攥着徽宗丝锦龙袍的衣袖。
金黄的缎面上渗透了赵恒掌心沁出的汗水。

弦月濯空,皎辉寒熠。

戚少商徒步走了许久方想到自己将黑风扔在了金营里。长叹一声,仰面看月色清凉,凭空生出几分斗转星移的沧桑。
忽闻前方树林里隐约是厮打声传来,心中奇警,握了逆水寒谨慎行过去。

18 故国门前急,天涯照里忙[上]

小林中透着溶溶月色,依稀可辨一对车马正被劫道,双方鏖持不下。
戚少商皱眉眺了一晌,马队的着装乃是大宋禁军的黑衣,拼命护住的那张马车上垂了杏色车帘。戚少商思忖:这军乱的塞外如何会有皇族的车马?
却见那袭击劫道的数十人着了金人的窄袖骑射装,砍杀得那些禁军落花流水般惨淡,也不再多想,拔剑脚下几个借力前去解围。
金人很快在逆水寒剑下吃了大亏,然而即使见了血,仍旧恋战不已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待到数十金人都咽气扑倒在地,逆水寒上蒙了血色依旧反射着月光。而那光,成了妖异的红色。
恶战之后死里逃生的六七个禁军仿佛还懵懂在方才的噩梦里,待到戚少商撕下一块金人的衣袖擦拭了逆水寒才有一人磕绊着说:“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戚少商也不应他,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逆水寒?”一直安静的马车里一声询问算作招呼,戚少商脚下顿了顿,道:“敢问足下应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康王?”
赵构在车厢里略一惊讶,转而笑道:“戚神捕果然高明。当年殿前述职时我们仅一面之缘,戚神捕竟能凭音辨人。”
戚少商缓缓侧身向马车一拱手,便又迈步走开。

待戚少商行出数十步,方才那个最先回神的禁军突然举起弓拉满,搭箭在弦,看了看车帘。
戚少商突然驻了步。那禁军心头一骇,手一松箭竟射了出去。“铿”一声响,箭头浅末入戚少商身旁数尺的树干。
那禁军索性又搭了箭,杏帘突然传出一声低低地喝止 :“慢。收弓。”

透过帘缝,康王蹙眉看戚少商清瘦高挑的背影没入了远处黑夜投下的阴影中,缓然道:“区区一支箭能奈他如何?你们怎能杀得了他。”
说完讽然一笑:“就是整个大内凑齐了也休想从他那里讨什么便宜。九现神龙果不是浪得虚名。”

宋押给金为质的康王逃金回宋,让金人凭添了加紧兵力掳掠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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