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是辽人的孩子。左臂上的烫伤是谢城主当年为留你小命亲自烫上的——那是辽人的狼头刺青。城主一次将一队辽兵悉数赶杀出营,自辽营拣到了尚嗷嗷待哺的你,收做养子。你身上流的是什么血,也配坐在这里!”
吕邦荣不忍:“秦嵩!你不要再逼振云了!”秦嵩拔剑间直指吕邦荣:“姓吕的;你要庇护这个蛮夷之子?!你怕他疯起来杀了你?”吕邦荣双眼突出,怒不可遏:“秦嵩!你够了!振云只是个孩子,你还要步步紧逼!你当我不知道那场庆功宴你在振云酒里做了什么手脚!”说完拔剑道:“老夫这辈子被你们揉扁捏圆,窝囊够了!今日就手刃你这挑拨离间的贼人!”
秦嵩齿冷道:“既是窝囊废;也配跟我叫板。”长剑快得来不及看清就逼到吕邦荣咽喉。血花四溅,吕邦荣倒在谢振云脚边,用尽最后的气力,吕邦荣口里吐着血沫:“少城主……老夫对不住了……”
顾惜朝听得那边居然乱作一团,冷笑:“姓秦的……如意算盘也不是这么好打的。”
谢振云蓦然捉住身边一个士兵,立时掐死,扔到台下。口中阴惨地笑声听得众人毛骨悚然。秦嵩在谢振云耳畔道:“台下的,都杀了。”谢振云仿佛中邪一般,跳下台出手狠利,全不分青红皂白。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各路豪杰回神同魔怔了的谢振云缠打起来。
秦嵩踢开吕邦荣的尸体,冷笑着一掌击在顾惜朝胸口,猝不及防顾惜朝一口鲜血涌出。“看你这般凄惨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这里成了修罗场,能引得来他吧?”
回头又对谢振云吩咐:“谁上来阻我杀顾惜朝,就先杀了他。”
说完一剑狠刺在顾惜朝肋上。
戚少商和铁手赶到傲云城,只听得喊杀声震天。心中一紧,二人忙入了城。迎面踉跄着奔出一个汉子,戚少商忙扶住,见他浑身是血道:“傲云城怎么了?顾惜朝呢!”那汉子手指凌云堂,垂死嘶哑道:“杀人了!杀……”扭头咽气。
突然身边一阵风掠过,一道蓝影快如电火,铁戚二人对视一眼,忙追过去。
疼,很疼。全身几乎没有不在流血的地方。秦嵩满意地看着剑上的血,再看看倒在血泊中的顾惜朝,道:“看你撑得到他来送死么。”
“他”?
这个疯狗到底等谁来?是少商么?!
“秦嵩。你真是个鬼。”檐窗上朗然一声,全身都浴血受伤无数的谢振云仍旧在人群里疯狂打杀,三块瓦片飞出正击中谢振云的气舍、天池、环跳|穴,谢振云突然定住,倒在地上。被恐惧保卫的众人惊恐地瞪着倒地的谢振云,有些不敢相信。
“还看什么。等这只鬼再打开杀戒?!”屋顶上又起的声音惊醒了众人,人潮争先恐后散开,自凌云堂七道大门鱼贯而出。赫连春水走过去扶起谢振云,仰头看着檐窗上逆光而立的身影道:“这位好汉是?”
“赫连公子,快带着谢城主和息城主离开吧。”那人熟络地吩咐,赫连皱眉,依言和红泪退了出去。
“梁沐白。你来了。”秦嵩笑得极为开心,面前的人仿若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啧啧。他身上戳了多少剑,一会我就恭还你多少。我不喜欢抬高世价——开当铺的放高利贷的都要下地狱。”那人从腰间作拔剑状,手中却不见握了兵器。纵身跃下,梁沐白道:“把剑擦干净。别让我看着儿子的血,闹心。”
顾惜朝失血过多的意识在“儿子”两字前清醒了不少——这就是“师伯”口中的“他”——我爹?!
戚少商、铁手赶到凌云堂,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景象——满地是残肢断臂,血浸透了门槛正往外蜿蜒着流——顾惜朝倒在凌云堂高台上的血泊里一动不动。
堂中一黑一蓝两个身影旁若无人,刀剑相问。
剑光冷凌纷繁如同交飞的流火,身姿倜傥,居然还倒背一只手的男子看似过了不惑,两鬓雪白,神态怡然,眉眼间是儒雅朗俊,挺鼻凤目似曾相识。
一旁的黑衣男人年龄与其相仿,头发却依旧乌黑。神态庄重闲适,手上的剑法看似简练,剑光层层包裹间式式只向要害,险戾的意味若不是用剑高手全不能察觉,只当他在同面前的人耍戏。
铁手看了一阵,道:“那蓝衣人手里不见剑形,却在和黑衣人的剑相撞时声若钟吕。难道是中原失传多年的‘宵练’!”
戚少商皱眉:“‘宵练’虽快,却无法伤人。随切随合,真正的兵不刃血。”
铁手道:“高手不靠刃力,只用剑气就能对战。于意念中击败对方。”
蓦然想到顾惜朝,戚少商不顾眼前多么凶险,冲入凌云堂,自血泊中扶起顾惜朝,轻点了他周身大|穴。
“戚少商……”听得顾惜朝微弱道:“你混蛋……怎么才来?”
“……”戚少商愧、悔、恨、怨心头齐作;一时无言以对。
“‘师伯’招呼了我三十二剑……你准备替我还几剑?”顾惜朝笑道,气息却微弱断续。
“全部奉还。”戚少商沉声道。
“孩子。你口气不小,伯父喜欢。”二人由地面打到了凌云堂的横梁上,那蓝衣男子笑道。
“前辈好耳力,待我来!”戚少商一跃跳起,倏感头顶一阵迫力,忙向左闪身,地面“噌”一声响,立现一道三寸深的痕迹,似用剑狠力所刻。心中一凛,却听那黑衣人道:“沐白,我二人的事不要外人干扰。”
戚少商不甘还欲上前,蓝衣人道:“好孩子。心意伯父领了。你且去陪惜朝说话。”
戚少商赶过去,道:“我带你走。你的伤不能再拖!”
顾惜朝无力一笑:“‘师伯’的剑气四方可达。我们恐没有走到门前就殒命了。”
戚少商握住顾惜朝的手,温热的真气慢慢传入心脉。铁手刚欲迈步,一道剑光划过来,铁手扬手一挡,手心像被鞭子狠抽了一鞭:“莫入来。”秦嵩警告道。蓝衣人朝铁手笑笑:“二爷可去看看刚那魔怔的孩子醒了没。”铁手蹙眉,转身离开。
上方像支了一架编钟,铿珰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撼人心弦。那声音猝然时若万乘齐驰,舒然间若揉弦擦音。顾惜朝突然猛咳了一声,问:“我的手稿……”戚少商道:“我整理过,用两只纸镇压好在你桌上。”
顾惜朝微微摇头:“我一直说自己命大……可是今日我总觉得出不了凌云堂了……少商,我好累,想睡一会……”
戚少商觉得顾惜朝的身体一沉,急忙喊道:“惜朝!不许睡!睁开眼睛!”
堂外的铁手、赫连春水、息红泪听戚少商唤得切痛,心头一惊。赫连蹙眉:“那秦嵩究竟要做什么,我不明白!今日在傲云城各路豪杰死伤众多,傲云城算是毁了。
息红泪看着昏迷在一旁的谢振云,叹道:“可怜这人……虽是辽人,但辽人也是人……都是人,何必要相互倾轧。”
赫连轻抚息红泪溅了星点血污的脸庞:“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红泪你所说的。简单的事在人心前面永远都会复杂。”
铁手听罢,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梁沐白听戚少商急喊,知顾惜朝情势已危,挥开秦嵩的剑道:“我用词一首,你随意招法。词毕后,你还去不了我性命,你就收手。”秦嵩不语仗剑复又刺过去。
梁木白凝神开剑,戚少商仰头看那剑法绵连而走,挡下了秦嵩的数剑,跟着墙上投射的剑影走,不觉吟出了声: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梁沐白每一步剑路暗含一式,虽横平竖直要被字句的笔画所局,实而观那秦嵩反被这剑路引得渐渐桎梏不已,一句完毕,全然握了主导之势。
〔思量便合双飞去。〕
“量”字笔画繁多,全多“横”,秦嵩剑走斜路,想冲破梁沐白的剑气,不料梁沐白将“量”竟然一挥而就,剑在走‘竖’时来势霆不及发,电不暇飞!秦嵩失算,冷笑一声。
戚少商看的心驰神往,道:“前辈好身手!”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笔画少多错杂,秦嵩执意在“人”上讨便宜,梁沐白嘴角轻扬,一撇一捺挥得如虎蹲象步,厚重内力倾在剑上,秦嵩差点被逼下横梁。“梁沐白,这诗选得甚好!”秦嵩讽然。梁沐白一笑:“我不悔离开凝尘。只痛再寻不见她。”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
二人不再说话,剑光捭阖纵横,风过水流,疾若飞廉。堂中微起气旋,掀起地上的血腥,缭绕在周遭仿佛凝滞的空气中。
〔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双“萧”剑气缭利,化在“雨”中;最后一‘点’便成了极劲一式——似长风破浪直冲散秦嵩周身罡气。
当啷。长剑落地,断成数段。秦嵩仰天长啸:“凝尘。我杀不了他!” 声音苍凉凄厉,如山野中受伤的猛兽。
梁沐白道:“她不会怪你。”
秦嵩凄惨一笑:“沐白,沐白,濯白了发你也挽不回她!”
“我早改名了。”梁沐白撅嘴,收了宵练。
秦嵩拾起段剑投向梁沐白,梁沐白凝气控住断剑贴往墙壁,石屑飞扬。断剑落地,墙上苍劲地两个大字:“慕白。”
秦嵩仰头大笑着走出凌云堂。
梁慕白走到戚少商身旁,看戚少商紧搂着顾惜朝,蹙眉道:“这孩子,你要闷死惜朝么。”戚少商凄然:“惜朝他……他已然没了呼吸。”梁慕白拉过顾惜朝的左腕,凝神推气,片刻间顾惜朝咳出一口血,胸膛竟又开始深深浅浅地起伏:“他被淤血呛到而已。”起身掸了掸衣摆,轻巧道:“走吧。”
傲云城外,秦嵩站在一方小丘上,突然血气翻紊,三十二道被梁慕白用剑气振开的伤口同时崩裂。眼中天地渐渐变得粉红一片,秦嵩喃道:“凝尘……”身体渐冷,在初春风中咽下最后的气息。
8 红楼隔雨相望冷,白门寥落意多违'上'
西夏天仪治平二年(公元1086年)。崇宗即位;时年仅三岁。皇室内部四分五裂——太后梁氏氏族掌政,同宋大张旗鼓对战。是年,皇族嵬名阿吴、仁多保忠分掌兵权,三大家族暗中展开互相倾轧的角斗。
相府外重兵重围。嵬名和国相梁乙逋对面而坐,桌上是一杯鸩酒。
“太后非得我死?”梁乙逋发冠散乱,问。
嵬名点头。乙逋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口中喃喃:“姐姐……她真要我死?”顿默后倏然挥袖起身,梁乙逋嘶吼:“女人,女人!老天除了给你一张蛊惑人心的脸,还给了你颗厉鬼一样的心!”说完癫狂般在屋里乱转,见了器物便摔砸:“不要了……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还你!……还你……都还给你!”
脚下的步子突然站立不稳,梁乙逋像棵蛀空的老树遭了天雷;颓然向旁倒去。一双手用力扶住他:“乙宏?”看着儿子,梁乙逋突然暴怒地挣扎起来,摔了梁乙宏狠重的一耳光:“滚开!”
乙宏将口中渗出的血咽下。转向嵬名躬身大礼:“叔伯贵安。”嵬名轻哼了一声。
蓦地乙宏双膝跪下,向嵬名道:“侄儿深知家父有罪于朝。小侄不肖,请代父死。恳求叔伯代奏太后,恕家父不死。”梁乙逋听了浑身发抖,用脚狠狠踢向乙宏弯下的脊背:“混帐!!给我起来!”嵬名一震,首次细细打量这个远房的表侄——眉眼间的忍辱恭顺掩不住俊隽资质和方刚血气。
是个人才……嵬名略略颔首,藐了一眼乙逋,道:“宏儿方志学之年,难得如此孝心……那你就代父喝了这杯鸩酒吧。”
“谢叔伯。”梁乙宏叩了一礼,起身走到桌前端起酒碗,刚欲仰头饮下,后颈被重重一点,鸩酒洒了一地,腾起淡淡的紫烟。
嵬名单臂拥着昏过去的乙宏,背对梁乙逋道:“你且安心上路。乙宏……会好好活着的。”
相府火光冲天,全府二百四十七口悉数葬身火海。嵬名阿吴抬头看着暗蓝色的天穹上蜿蜒的苍白银河,对怀里仍然昏睡的少年道:“此时起,你即名嵬名沐白。”掏出怀中的绢帛密信,嵬名看着信末“杀无赦”三个娟秀的墨字,扬手凑着松明火把烧成片片残灰。
清晨的军营分外热闹。
教场上,军士们晨操的喊声震得顾惜朝辗转不眠。起身牵扯到三十二处深浅不一的伤口,痛得倒吸凉气。
挣扎着抬手挽发却发现右手五指毫无知觉。
发簪倏地掉在地上。顾惜朝将右手抬到嘴边,朝食指狠狠咬了下去。血色蔓延到掌心,一线血水顺着胳膊蜿流。熟悉的痛觉却不再有感……
“……”顾惜朝愣怔地看着指尖不断洇出的血。
戚少商在教场旁的小山坡上拔剑起舞。
“逆水寒,好颜色。”身后传来的话搭配颇有些奇特。戚少商停下手道:“前辈早。”
“一夜未眠。”梁慕白应了一句,依旧逻辑脱跳;双手抄在袖子里,抬头看泛出浅蓝的天空。
“前辈何事烦心?”戚少商收了剑道。
“他若是挺不过来。枉费我出手救他。”梁慕白目视天宇;扬眉语气澹淡。
戚少商稍稍拧眉:不都是因为你父辈的恩怨才牵扯到子世么……可这口气反而似事因惜朝而起。
梁慕白却突然转头盯着戚少商怡然一笑,戚少商心中顿然发毛,又听道:“朝儿真正的硬伤不是在那区区三十二道创口。”戚少商一惊,忙抬脚向顾惜朝的帐篷走去。
“惜朝!”入了帐戚少商见床上被褥叠得歪歪斜斜,窄小帐内一目了然——顾惜朝不在。
心中正焦急,突然帐门被掀开,顾惜朝只穿了纨衣。脸色被冻得发白,戚少商刚要迎过去,却见他手里执着神哭小斧,抬手朝自己扔过来,下意识伸手便接——执九死一生念头看着手中轻易接下来的小银斧,戚少商哭笑不得:这个玩笑太危险了!却见顾惜朝脸色更加惨白,半晌启唇道:“少商……我右手已废。”
戚少商脸色立时也白了。跨过去捉起顾惜朝右手,看到半干的黑红血痕,猛然闭住双目,心痛不已。
“打起精神来。别一副给我办丧的嘴脸。”梁慕白不知什么跟了过来,同顾惜朝擦肩而过,径直走到帐里。
“哼哼。”顾惜朝看着梁慕白冷冷笑到:“娘死时我尚且未落过泪。您过身就更别指望我披麻戴孝,大肆号丧了。”
“那自然好。我的儿子怎么能同别人的一样,要么涕泪满面,要么索性干号。”梁慕白很为儿子一番话道赞。
戚少商听得气结。
梁慕白端然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