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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部分

最才子-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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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他现在正好遇到一道越不过去的坎,会试一直没办法报上名去。如果他愿意,只需找天子说一声就是了,可他偏偏不这么干。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吴节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如今在皇帝那里正得宠,若连这种小事都摆不平,在天子心目中还谈何地位。寻常人碰到这种事情,又关系到自己的前程,早就动用起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但吴节偏偏不这么干,而是隐忍再隐忍,却在士林中挑战严世藩的文坛宗师地位,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这个手段,当真是老道啊!
    如此一想,徐阶突然对吴节这人产生了极大兴趣,忍不住摊开吴节的诗稿,凝神看了起来。
    吴节的这首诗字很多,有点长。
    徐阶只看了一眼,眉毛和胡须就无风自动,只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阵凉风从头顶袭来,直接将身体吹透了。
    看了半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书架扑去,飞快地翻着架上的书稿,想将吴节投递给自己的那份行卷找出来。
    宰相的书房,用书山牍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间书房大得出奇,除了窗户和大门,其他两面整堵墙壁都被书架占领了,上面满满当当地排着书、稿子和文档。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书稿没处放,堆在地板上,将一个宽大的书房挤得非常窄闭。
    他已经被吴节的诗句弄得心神恍惚,没注意脚下,被绊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撞在书架上。
    “哗啦!”一声,不断有书本从上面跌落下来。有灰尘飞扬而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书味。
    管家听到声音,急忙跑进书屋:“阁老!”
    “不要紧的。”徐阶笑着退开管家,手中捏着一张行卷,一笑:“找着了,果然在这里。”
    “是吴节的行卷,阁老不是说他的东西不屑一看吗?”
    “此一时,彼一时。”徐阶坐回椅子,将吴节那份卷子反反复复地看起来,表情依旧十分平静。
    管家心中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自家这位相爷。
    却见,徐相眼睛越来越亮,手背上那些细微的寒毛也悄悄竖起,脖子处更是起了一圈小疙瘩。
    没有人比管家更清楚,这是徐阁老激动时的模样。可他自重身份,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情感,但这却篇不了管家。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阶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稿子珍重地放在案上,回头看了管家一眼:“什么时辰了。”
    “午时。”
    “该吃饭了啊!”徐阶又转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的白雪,看着雪后初晴,碧蓝如洗的天空:“上点酒吧!”
    管家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做了他二十多年幕僚和管事,他对徐阁老的生活习惯知道得一清楚。
    徐阁老这人怪,日常从来不喝酒,也不喝茶,甚至不吃一点肥肉,说是这些东西受用之后容易乱人心神。
    不管是日常熬夜处置政务,还是在内阁值房守夜,徐阶都是一杯白开水。
    府中也酿了不少好酒,甚至还有皇帝赐下的蒸馏白酒,可这都是为来访的客人预备的,徐阁老根本就不会看上一眼。
    今日突然转了性子要喝酒,管家只感觉一阵担心。
    更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徐阁老不但喝酒,还喝得非常多。先是一口气干了两大碗米酒,觉得不过瘾,又换上了白酒。
    滴酒不粘的徐阶一口白酒下去之后,一张脸立即被酒精烧得通红,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见阁老实在有些抵受不住,管家心中担忧,正要上前劝解。
    可就在这个时候,徐阶突然从大袖里抽出一柄乌木做成的如意,敲在一具盛汤的钵盂上面。
    声音清脆悠扬,将管家吓得跳了起来。
    “好,好个吴士贞!”徐阶一声长啸,大声唱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好诗,当真是气象滂沱,大气恢弘!”
    “直直地说到我徐阶的心坎里去了,小严啊小言,在如此千古绝唱面前,你就算作得再好,又如何是人家对手。”
    “此诗,当以酒佐之,好一句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虽少, 酒倾愁不来。竟活生生破了徐阶的酒戒!”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
    一时间,满屋都是徐阶的歌声。
    唱到动情处,却见他头发也散了,身影也凌乱了。
    “噗!”大约是用力过猛,那个钵盂竟然被敲成碎片,满桌都是热腾腾的面汤在流淌。
    几个侍女惊慌地过来,正要收拾。
    管家忙伸手将她们拦住,连连摆头,示意不要打搅了相爷的兴头。
    徐阁老这些年过得苦啊,若再不发泄,只怕要憋出病来。
    索性,就放浪形骸一次,一醉解千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阶将这首诗反反复复唱了许多遍,突然长啸一声,眼泪滚滚而下,用另外一首诗结尾:“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
    “摄人心魄,摄人心魄,徐阶终于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场,好酒,好诗,好个吴士贞,我先前还真是看错了。以为你只能写些低吟浅唱,伤春悲秋的等而下之之作。却不想,你胸中竟有如此气象。小严啊小严,同吴士贞赛诗,自取其辱!”
    “此诗一出,吴节已然在士林中奠定了一带诗宗的地位,你却要在会试上故意刁难,这不是笑话吗?谁又能拦得住这滚滚而来,不舍昼夜的长江水。谁也能拦得住,月下那仙人般的诗情豪气?”
    “来人,备轿,去严府。”
    “是,阁老,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徐阶突然清醒过来,喝止住管家:“再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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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抢饭碗的来了(大章节,求月票)
    即便皇帝特许吴节专心备考,不用去西苑豹房随侍,但吴还是很自觉地每隔一两天就去那里露个脸。'非常文学'。
    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是天子近臣吧,身上却只有举人功名和一个可怜巴巴文渊阁校理闲差,若不是有身份特殊,基本上处于人见人踩的地位。所以,还是要经常去嘉靖那里串串门,混个脸熟。
    人情这种东西,即便是亲戚,走动得少了,也要生分。
    当然,只要等自己中了进士,点了翰林,在士林中有了地位,一切却又不同。
    最近这两日,随着自己那首李白的五言《花间独酌》一出,用名动京城来形容并不过分。先前严世藩和李府放出的谣言,在这首诗才冲击下,自然是烟消云散了。
    雄浑的气势,醉人心脾的诗句,飘飘若出尘仙人的意境,同小阁老那篇只有格律严整到拘泥的五言一比,无疑是天上地下。
    第一场小阁老已经输得难看,这一场加赛更是败到颜面尽失的地步。
    无论怎么看,胜负已经水落石出,谁高谁低,也没再比试下去的必要了。
    突然间,众士子突然有种大快人心之感。
    一则,吴节的诗词实在太好,好到让人高山仰止的地步。再则,这个严世藩实在是太讨厌了。
    严家父子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结党营私,干了很多人神共愤之事。再加上严世藩性格暴躁,党同伐异,只要不是严党,一概被他当成敌人,这样的性子想不树敌都难。
    更重要的时候,这几日,厘金制度已经正式刊载在府邸纸上,发行全国。朝廷也正式下了公文,只待年后·就在东南五省正式实行,由浙直总督衙门主持。
    这个消息一出,天下震动,舆情哗然。
    明朝读书人自来就有参政议政的习惯·如何看不出这项政策的要害之处,本着谁受益谁负责的原则,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个厘金制度定然出自严党之手。
    “财政独立,又坐拥南五省十万大军,严家这是要做反啊!”
    “蟊贼!”
    “大奸大恶之徒!”
    一时间,不但御使们的弹劾折子言辞更加激烈,在京城等着参加会试的举人们也对严家破口大骂·在他们所举行的文会中,严家父子照例成为诗词文章中的反面典型,被极力地丑化。
    如今,吴节以诗词连胜严世藩两场,真真是大快人心了。
    一来,吴节的诗写得实在是好,二来任何能够打击严党的行动,他们都不肯错过。
    到如今·吴节在京城算是彻底的火暴起来,几乎所有读书人的聚会中,都可以听到有人谈论这个名字·并举杯朗诵起那篇“花间一壶酒”,然后一饮而尽,仰天长啸。
    用如日中天,赞誉满城来形容吴节此刻的名气,也不为过。
    这两日,吴节的府上也是访客不断,有应试的举子,有乡试中举的同年,也有不少有官职在身的士林中人。
    忙了两日,吴节再也抵受不住·索性逃了出去,准备到豹房那里呆上一天,求个清净。
    嘉靖皇帝这里确实情境,当年武宗正德皇帝的中枢机构豹房是北京城中第一热闹的所在,可如今却被嘉靖改造成了一个大道观。已是三九天,滴水成冰·整个豹房被茫茫白雪笼罩,听不到一丝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再看看已经结冰的湖水,远处的西山,倒有些千年古刹的意味。
    吴节身上带着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就吴节所知道,最近的嘉靖皇帝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几乎每天都要在宫中祭天拜神,三天一大醮,每天一小醮,弄得宫里乌烟瘴气。估计是他最近的身体好象有垮掉的迹象,据黄锦说,嘉靖皇帝身上都是红色青色的小斑点,跟头金钱豹似的。脚上皮肉也彻底松弛下去,还带有浮肿,用手一掐就是一个坑,半天也起不来。
    这是典型的重金属中毒,即便是在后世,要想彻底治愈,也需要费不少功夫。而在古代,这却是不治之症。
    看起来,嘉靖肯定会和真实历史记载中一样,没几年好活。
    吴节心中琢磨,这病以明朝的医疗手段还真没办法,或许多喝些牛奶会有所缓解吧?
    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吴节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进了豹房,正想着该如何劝解嘉靖少服用些金丹,就听到门口旁边的耳房里传来两个鸭公嗓子的声音:“安公公,你说,这胡大顺父子也太难侍侯了吧,还真当他是这豹房里的主人了,颐指气使,看得人心中窝火。非常文学”
    “谁说不是啊,小林”安公公叹息一声:“没办法,谁让人家在万岁爷那里正得宠呢,咱们也惹不起。”
    这二人吴节却是认识的,品级不高,属于在皇帝身边侍侯的闲杂人员。
    听他们谈起一个叫胡大顺的人,吴节心中疑惑,这人他却没听说过,究竟是干什么的?
    就停下了脚步,朝屋中走去。
    安公公叹息完,小林有些悲愤地接嘴:“这些年,咱们侍侯在万岁爷身边,见过的人也多了。从前的邵元节邵天师、蓝道行蓝神仙、陶仲文陶仙长,见了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那才叫气度呢!对了,就算是现在的吴士贞先生,不比胡家父子得宠,不也没有任何架子,看得就让人想亲近。这胡大顺还好些,他儿子胡元玉简直就不是东西,当这里什么地方了。
    整日问我们要钱要物,一个不高兴,就以耽误了万岁爷斋醮大事这顶大帽子压人。
    就在昨天,我刚买了一件玉佩,花了一年的俸禄。结果这狗杂毛给看到了。劈手就抢了过去,说是要给万岁爷合药,小人,真真的小人!”
    小林的语气中满是愤恨。
    安太监小声劝慰:“小林,这事你还是忍了吧。那胡家父子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势,穷到极处自然就穷凶极恶起来·什么钱什么物都想要。有吴士贞先生在还好,可他刚中了解元,如今又名动京城,早迟是要中进士的。他一走·这陛下身边就是那两个姓胡的了,得罪了他们,小心被人使绊子。”
    小林愤怒地说:“我却不怕这两个小人,他们又不是禁中十三衙门的,管得簿我们吗?”
    正说着话,就看到吴节走了进来,忙与安公公同时站起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吴先生可来了,陛下正念着你呢,吩咐说,等你一到,就引你过去面圣。”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可是宫中进了新人?”吴节从怀里掏出一包松子和花生杏仁扔到桌上:“小林听人说你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些零嘴儿,给你带进来了。”
    小林:“难得先生记挂我这个芥子般的人物。”脸上满是感动态度殷勤起来:“先生,陛下那边你还是快些过去吧,你不在,没人替万岁爷他老人家写青词,阿猫阿狗都跳出来邀宠了。”
    “好,这就去。”
    吴节点了点头,就在安太监和林太监的带领下朝豹房深处,嘉靖皇帝的静舍方向走去。
    他算是听明白了一些,应该是在自己不经常来豹房的这段时间,因为没有给皇帝写青词就有人借这个机会钻出来想要替代他的位置。
    青词这种东西是明朝道教祭神打醮时必不可少之物,斋醮之人在勾通天地人神时,但有所求,都要用朱砂将所想说的话写在青藤纸上,念颂之后烧给上苍,如此才能够让神仙和上天看到。
    本来嘉靖皇帝身边本有一大群青词好手,比如严世藩、徐阶、李春芳、张居正等,都是这个年代文坛上一等一的宗师。
    无奈,前一阵子,吴节在青词上胜了严家父子,严世藩最近又忙着在诗词上和他打擂台。而徐阶和张居正身为内阁辅臣,又碰到年底事多,根本没空暇进宫侍侯。至于李春芳,正放在外面锻炼,许久都没露面了。
    所以,在这两个月里,嘉靖设香案时所需的青词都由吴节一手包揽。
    估计这什么胡家父子,就是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顶上来的。
    “对了,你们所说的胡家父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青词作得如何?”吴节志在科举,如今全副心思都落在进士科上面,不但必须要中,还得获得好名次,以便进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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