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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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第一场的三天考试可谓是一波三折,忽而大悲忽而大喜,就没睡个囫囵觉。吴节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再不好好休息,只怕身体和精神都支撑不下去了。
躺在炕上,朝外面看了看,对面的吴伦还坐在那里。桌上一灯如豆,闪烁不定,外面的考场里也是灯火通明。
看着热闹而有寂静的考场,吴节笑了笑:真说起来,确定一个考生能否终局其实只看第一场的八股文章,后面两场只是陪衬。第一场考得是考生的综合文化素质;第二场考的是对公文的处理;第三场则考生员们的行政能力。
公文写作,机关工作可以培养,施政能力不够,可以不派遣实权职务。文化素质低,那就是彻底不会被明朝官场容纳了。
对于第一场的考试,吴节非常满意,后面两场,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就算是过了。
今天晚上,大概就能出结果吧。哦,没这么快,第二场三天一考完,估计那八十一个幸运儿的名单就该产生了吧!
这么想着,吴节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得迟,等到饭菜送来,在起床,吃了点东西,又烧了点水泡了杯茶。
等到喝茶将一身喝得通泰了,吴节也已经整理出一个大概的思路。
这一场虽然说诏、诰、表都可以写,但吴节以前天天侍侯在皇帝身边,见天同诏书打交道,看得多了,对这种文体也熟,就选了诏书的形制。
他也没急着答卷,而是老老实实地在草稿上拟了个提纲,斟酌再三,又将提纲修改了一遍。
待到满意了,这才开始写初稿。
这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千多字的草稿总算拟定。
实际上,吴节写这种东西比在场的其他书生不知要熟练多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一万多考生中,见过真正诏书的人,一只手都数过来。
但为了把稳期间,他还是慎之又慎,小心翼翼。
第二日,吴节考虑了半天,又将草稿彻底推翻。从新拟了个大纲,又写了份草稿。
明天就要交卷,吴节睡得也迟,熬夜将稿子看了几遍,翻来覆去地修改起来,直到彻底满意为止。
剩下的事情,就是将稿子正式誊录在卷子上。
这事就留到最后一天吧。
等到第三天早晨,吴节这才愕然发现,这第二场的三天过得真快。有事混着就是好,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而且,在这反复的写作之中,吴节竟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充实和快乐,这种喜欢之情就好象是农夫看到秋收后的硕果累累,却是抄袭所感受不到的。
至于吴伦,吴节作题都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关心。
这家伙整个人都麻木了,送饭来有一口无一口的吃,却不睡觉,一整夜一整夜地静坐。桌上的蜡烛也早燃尽,一到夜里,黑洞洞地也看不清人。
到第二场的卷子收上去之后,考官们也将第一场的卷子看完判完了。
此刻,在贡院大堂里,李春芳和副总裁及十八房同考官和正坐在里面,个人面前的案上都放在一大叠卷子,正是第一场被选出的合用之作。
“卷子都收上来了,如何?”大总裁李春芳眯了眯眼睛,笑着问。
大厅堂里满是灯笼蜡烛,亮得刺眼。
已经是春天了,气温越来越高,又点了这么多灯笼,大堂里热得厉害,他感觉身上有一层毛毛汗出来,很不舒服。
面庞的上皮肉也有些松弛,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在这里呆了五天,身子有些承受不住。
考场这五天非常平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这让李大人精神大振。
没有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禀大总裁,卷子已经收上来了。”各房同考官都同时应道。
“哦,说说。”李春芳非常满意。
就有副总裁回道:“李大人,今科一共录取八十一个生员。分为南北中三榜,每榜二十七名。实际上,第一场的考试就已经能够绝对生员能否得贡生功名,但后面还有两场的卷子要参考。因此,按照朝廷旧制,除了这八十一名之外,另外选了八十一张卷子做副榜候补。一共一百六十二套卷子,都已经选出来了。没张卷子,每到题目后面都附有同考官的判语,只等大总裁最后判定。”
“这样甚好。”李春芳点了点头,都呈上来吧,又叹息一声:“这一万多士子之中,只有一百六十二人能够入得了各位的眼。对其他人来说,剩下两场已经没有意义。可在没有最后揭晓之前,谁有知道谁能走到最后,依旧战战兢兢敢不殚精竭虑?”
按照朝廷的科举制度,正榜的南北中三榜的八十一人确定之后,等到考完,再查一下后面两场的卷子,如果没有问题,基本就算是中了。若是有问题,就从副榜选,副榜选不出来,就从落第的卷子中搜遗。
众人纷纷点头,将卷子一一送了上去,他们第一场的审卷工作就算完毕。剩下,就是李春芳的事情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你所不知道的事
实际上,会试虽然比乡试更家要紧,但大总裁的活儿并不多,不需要亲历亲为。
作为考场的第一领导,只需在旁边决策、指导就是。至于审卷和排名次的事情,自然有同考官和副总裁去办。
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总裁就在卷子上写一句判语,通过。
当然,碰到认真较劲的主考官,要一篇一篇卷子读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名次都已经顶下来了,这期的卷子作得如何?”谁中谁不中,李春芳这个大总裁也不在意。他只关心这一科能不能出几份好卷子,能够在士林中流传开来,并被人当着范文收录进集子里,做为读书人的参考资料。
如此,他这个主考官就算是功德圆满,也面上用光。
这次会试的题目实在太简单,几乎人人会作。就因为这样烂大街的题目实在容易,却最不容易写出彩来,可一旦有好文章,必然名动一时。
对这次被录取的卷子,李春芳突然有些期待了。
“倒是有几份卷子不错,这其中有两人的作得极好。”副总裁笑眯眯地将前三名的卷子送过去,“大总裁可以看看。”
卷子是朱卷,以前事先由誊录官用朱砂誊写妥当,也看不出是谁的卷子。
答卷后面是房师的判语,这三份卷子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李春芳拿过这三份卷子看了看,他乃是读道德文章出身。对诗词不是太喜欢,因此也没留意最后一题的试帖诗,只将三人的四道八股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不觉得叫了一声:“好,都不错。这四道题目虽然常见。也被人作得烂了,可正因为如此,写起来却甚难。需写出新意,但又不能偏激;须用词新颖,却不可太冷太僻。这其中的度,却不好把握。我看这三篇文章,都没有刻意在新奇二字上着眼,一样的老生常谈。却写得丝丝入扣,读来顺畅麻利,又入骨三分。好好好,今科当真是选出得用的人才了。”
说完。他又提笔来,在文章结尾房师的判语后面各自写下一行溢美之词:“这三份卷子取了,直接收进正榜里。”
副总裁一直坐在李春芳的身边,自然看到李大人所下的判语。见他的评价如此之高,笑道:“大人。你好歹也给这三张卷子定个名此吧。”
李春芳这才醒悟,实际上会试之后,不过几日就是殿试,属于两科连考。只要能够中贡生有参加殿试的资格就可以。名次却不要紧。这中榜的八十一个贡生,就算在殿试考场是考得再差。也能拿个同进士功名,至少也是一个正七品的朝廷命官。
至于会试的名次。只是一个参考,又不能决定将来谁能进翰林院,谁能做庶吉士。
也因为这样,李春芳倒将这茬忘记了。
经副主考这一提醒,他又朝三份卷子各自看了一眼,心下又犹豫起来。这三份卷子上的文章都是一样出色,真没办法分出高低来。
正踌躇中,副考官道:“李大人,这三份卷子还真得要好好斟酌,选不选谁,却甚为要紧。”
这话一说出口,李春芳脸色就变了,喝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选谁不选谁,但凭文章质量,难道这卷子中还有人留了关节,要让你照应了?”
这话说得甚重,可说是严厉。
这罪名可不小,若真是实情,李春芳立即就会让人将这个副总裁拿下。
副总裁却不惧,小声笑了起来,其他十八房同考官也同时微笑,好象已经有了默契。
这事让李春芳一头雾水:“怎么了,尔等可有事瞒了本官?”
“大总裁休急,等下官慢满说来。”副主考笑着问:“大人大约是已经看过士子门的名册了,其中也有不少人都是一方名士。什么人能中,什么人中不了,估计也猜过。”
李春芳点点头:“名册本官是看过,其中却有不少有德有才之士。中不中,首先要看考生的文章作得如何,还得看他被分在哪个榜。”
“对,综合考虑,什么人能中,什么人不能中,也能猜个两三成。我等大约思索了一下,今科会试,有两人上榜的几率最高。”
李春芳:“本官明白你说的是谁了,一个自然是顺天府的考生吴节,此人的名声正如日中天。在以前,我也看过他乡试时的卷子,确实作得精妙。以他的水准,就算得不了进士,中个同进士出身,应该不难。另外一个是申时行,这个长洲人可了不得在两江士子中排名第一,应该不能中。”
他心中疑惑,问:“你刚才说话不明不白,选谁第一,又有什么要紧?”
到这里时候,他心中的怒气已经平息下来,知道考官们并不是和考生通了关节。
副总裁道:“最好能够取吴节为今科的会元。”
李春芳:“这是为何,再说,吴节的卷子是哪一份,谁知道了,看天意吧。”
副总裁道:“吴节这人名气极大,又是文坛一代宗师,若他高中第一,我等考官也是面上有光。下官以前查过吴节的消息,这一查不要紧,倒是吓了一条。”
“接着说下去。”李春芳来了兴趣。
副总裁:“吴节这人当年在南京的时候没有进学堂读过一天书,估计也就是随他父亲学了几年。去年回成都之后,才第一次参加科举。竟一口气考了上去,童子试中县、府、院都得了第一,小三元啊!”
说着话,副总裁连连赞叹:“到乡试时,又拿了个头名解元。如果他能在会实再得第一,进殿试时,拿个状元。大小三元大圆满,岂不是一桩佳话。”说着话,他一脸激动:“如果这样,我们这里考官也是面上有光。”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李春芳笑道:“吴节的卷子究竟是哪一份,甚至有没有被选进正榜,都还是未知数,你说这些做甚?”
“不然。”一个同考官笑着站起来,走到案前一施礼:“下官,可以肯定吴节和申时行的卷子就在这三份当中。”
……
第三场考试的卷子已经发下去了,吴节看了一下,都有范文可抄。
这次会试算是轻松过来。
他却不知道,此刻在考场的大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头名基本算是定下来了
贡院大堂里。
“不然。”一个同考官笑着站起来,走到案前一施礼:“下官,可以肯定吴节和申时行的卷子就在这三份当中。”
李春芳倒是惊讶了:“此话何解,难不成仅仅凭区区几篇文章就能猜出考生是谁?”
“正是。”那考官微笑着点头:“大总裁虽然是状元公出身,可入仕以来,一直在天子身边时候,如今又任职礼部右侍郎,做的都是实职,平日间只怕没怎么读书吧。”
李春芳也不生气,叹息一声:“本官公务繁忙,一直没有空闲读书,若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杯茶,一卷书,却是快意之事。可惜这样的日子却不多,无奈啊!”
考官:“同大总裁不同,下官等人在翰林院供职、观政,成日同文稿、书籍打交道,对士林中的事情非常清楚。吴节和申时行的名气如今正如日方中,二人所作诗词文章早已经被坊间刻印了不知道多少版本,刊行于事。尤其是他们所作的八股文章,已经成考生们临摹的范文。大凡有意功名者,都会买上一本,细心揣摩。”
“还有这么一说。”李春芳很是意外。
“我等在翰林院,收集图书,留心士林舆论风尚,这二人的集子,倒是读过很多次,对他们的文风也熟。”
李春芳笑道:“你们的日子过得真是闲适啊!”回忆起自己以前在翰林院做编撰的日子,他也是心中感叹。
但是。他又想起一事:“说起来,吴、申二人的文章本官也看过。申时行的文章厚重稳健,起首时言简意赅,直如利刃。直指本心,但一旦起讲,偏有洋洋洒洒,一泻千里,待到收束处,余韵尤然为尽。这种文字,端的是老辣得很,一般人还真学不像;至于吴节。则不好说。好象他每一篇文章都有不同的风格,厚重处如老树盘根,轻灵时如白云过眼,却让人把握不透。”
众考官都是一声感叹:“想到不大总裁对这二人的文章如此熟悉。”
李春方指了指手中的三份卷子。说:“这三份卷子都厚重沉稳,起首急、铺开缓、收束处留有余香,做得非常精妙,典型的申时行风格。若说申时行的卷子在里面,我信。可若肯定说吴节在里面。谁敢肯定?”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吴士贞的东西怎么说呢,好象刻意求新求变,每一篇文章都写出与常人不同的东西来。”
一个考官笑道:“大总裁乃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公。你的文章天下谁人不知。而老大人你素来沉稳厚实,考生们敢不老实作文?只怕。所有的考生的卷子都是这样的味道和套路。”
李春芳立即醒悟,考生们知道自己喜欢平实朴素的文字。为了投其所好,自然不敢将文章做得太飘逸太华美,只怕连吴节也不例外。
这个吴士贞的文章变化多端,什么样的文字都来得,要学我李春芳,要学申时行,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吴、申二人的才华和八股文本事,必定在这前三里面。
当然,考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