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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部分

奋斗在新明朝-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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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胡思乱想道,看史书时常见“清君侧”这个词,以前还没什么感觉,今天见了见随驾这些人,算是有切身感受了,他也真想喊一声清君侧。幸亏如今大明有一点好处,没了诏狱的天子就像失去爪牙的老虎,想砍大臣,难度很大。
    李佑从宝应县借了马匹,快马加鞭,从岸上重新赶到了御驾前面。然后在高邮的界首驿再次上船,昼夜兼程,每过一驿站便换一船,只用了两日功夫就赶回扬州城。
    此时李大人连续颠簸数日不停,浑身像是散了架,坐在家中一边对幕僚大叹做官辛苦不如闲云野鹤,一边又打发人去叫盐商公会何总管。
    那何云梓自然晓得李佑召他前去是为何事,见了李太守主动禀报道:“太守但且放心,无论彩棚、戏班,还是烟火、云绸,皆已备好。沿途十里两岸河房都已经将涂料发下,两日内粉刷完毕,一切就绪。”
    李佑又指点道:“归来时本官看两岸河房,有空缺处甚为不好看,可用竹篱遮之,既雅致又不费什么钱。等天子驾到看在眼里,本官必将劝天子接见尔等。”(未完待续)
四百三十二章 春风十里扬州路
    四百三十二章春风十里扬州路
    景和天子南巡到了高邮,驻跸一日,看了看高邮湖堤坝,之后继续南行。于四月二十九日,进入江都县境。府衙、县衙全体官吏倾巢出动迎驾,至于李大人则是二进宫了。
    今天与宝应县那次仪礼又不一样,那次是封疆大吏迎驾并随驾,只是李佑这个冒充封疆大吏的半截故意跑路了。
    而这次是地方亲民官迎驾,从礼制上天子要表现出更加和蔼可亲的态度,不过主导角色仍旧李佑来扮演。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李大人从宝应县擅自离队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然档期安排不过来。
    宝座设于舱中,袁阁老、白翰林、礼部安侍郎、工部秦侍郎、李编修、段公公侍驾,宛如小朝会一般,将前舱几乎塞满了。上甲板觐见的官员进不了舱,只能在舱门外叩见。
    天子先召见了府正印兼县正印李佑。李大人具五品朝服(上次是斗牛服),在无数道古怪的目光中,一本正经的三叩九拜。礼毕后将府、县官员名单交与天子,随后侍立一旁。
    上次叩见时在岸上,随即又被送到后面船上,看天颜不真切。这次李佑倒是看清楚了,只觉得景和天子比一年前成熟了几分,嘴边还稀稀疏疏的留了须。
    此后天子拿着名单,一个一个询问府县众官姓名,遇到顺眼的勉励几句。
    江都县郭县丞第五个被召见,天子问完姓名,太守李佑在旁推荐道:“臣侥幸受命署理府事,遂将县事尽委郭大人,其游刃有余而井井有条也,以臣观之,绝非百里之才。”
    景和天子点点头,便对段公公道:“记下姓名,回京叙用。”
    这也是一种默契。天子南巡,总要在不影响全局的范围内免几两钱粮,奖几位秀才,升几个官员,营造普天同庆的氛围。反正天子都不认识,除非特别有名的,究竟谁中彩全看地方推荐了。
    亲耳听闻喜讯,郭县丞感觉自己真撞了大运,心里不住默念着金口玉言天恩龙音,下甲板时犹自神思恍惚,若非军士扶了一把,险些栽进水里。
    见完官员,御舟便缓缓启动,继续前行,此时据扬州城尚有二三十里,还要走一阵子。
    李佑留在了舟上侍驾,别人还好,翰林院李编修感到十分不自在,他一见到李佑便想起几日前的羞耻,而且总是忍不住的反复想起,好似一种折磨。
    但那李佑仿佛浑然不在意,即使在御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仍旧挥洒从容,道貌岸然的风仪出众,仿佛丝毫未曾将前事放在心头。
    也许是身经百战的李太守没将暂时只能算潜力股的李编修看在眼里,储备干部又不是干部,短时间内不认为值得惦记。
    话说扬州这样天下有数的经济繁华地区,城市周边必然是市镇密布,这已经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城外村庄了,运河沿途更是如此。
    御舟向南,景和天子透过轩窗,望见春光里两岸绿柳成行,衬出河房的粉墙黛瓦、竹篱青阶。真是个房舍鳞次、人烟稠密,好一派物阜民丰的风情画。
    景和天子生长于京师深宫,没见过这类似于江南水乡的景致,不由得兴奋的吟出一句“春风十里扬州路”。
    其实这比喻不太恰当,但没人去纠正他,告诉天子说杜牧这个色鬼写的春风十里扬州路,绝对不是指这种地方,而是某种圣上万万不可去的地方。
    又行了几里,却看到岸边百姓拥挤聚集,接踵摩肩的向河上观望,凡御舟所到,齐齐跪地相迎,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极目远眺,所能看到的前方数里之内,亦是观者如堵。从此处到扬州城下,十多里路程不知有多少百姓列满岸边,迎着御舟迤逦前进。
    万民夹河朝拜的场面让景和天子有点小激动,一声令下,将宝座从舱间移到了甲板上。
    此时的河上,春风拂面,龙旗飘扬,伞盖摇动,百舸争流或护驾或尾随,巨大御舟的甲板上打起了曲柄九龙华盖。
    岸上百姓隔着十几丈水面,目睹到华盖下的天子龙颜,登时欢声雷动,陷入了奇怪的狂热氛围,山呼万岁的喊声响亮数倍,贯彻云霄。
    反而又让景和天子更加陶醉和兴奋,不知为何想道,难怪史书上刘邦要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大导演李佑心中冷静分析道,这位小皇帝虽然脾气弱了点,不过却不怯场,属于大赛兴奋型选手,看来以后不至于躲在深宫,几十年不见大臣。真遇到这样的天子,除了太监任是谁也头疼。
    瞥见起居注官,李佑上前啰嗦道:“这位大人不要疏漏了,此乃圣天子在扬州与民同乐也。”
    宦海经验丰富的袁阁老则无奈暗叹,这次又让李佑抢了先,这厮运气为何总是如此之好?
    他知道,根据地理、民情、风景,沿途能布置出这样场面的,唯有扬州、常州、苏州、杭州等运河沿途而已,应天府和淮安府的水情都不行。这些地方中,偏生扬州位置最靠北,是御驾第一个到达的地方。
    头脑不傻的都知道,这种事第一个绝对占便宜,绝对让天子印象深刻啊。后面的只怕要被认为是效仿了。天子南巡无前例可循,李佑这个年轻无经验的地方官如何能想到这些的?
    瞧着天子喝茶时机,李佑又略带得意的说道:“自高宗皇帝还都京师,江左百姓七十年来从未得见天颜,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哪,只怕今年扬州的钱粮收成都要涨个一二分了!臣要代百姓叩谢天恩。”
    李大人故意这里隐性的显摆夸耀,别人只想捏着鼻子听,也只能捏着鼻子听。但另一个李大人李探花却忍不住了,不说话就像有个锥子扎在心口似的,听到李佑提起钱粮收成,忽然心头一动。
    他筹措了一下词句,慷慨开口道:“此际正值农忙时节,李扬州如此兴师动众,百姓不安于业余毒尤烈,不怕误了农时么!农为国家之根本大计,李扬州牧守地方,安得如此轻率乎?殷鉴不远,圣上万万不可忘形于此,臣请惩李扬州以谢天下!”
    这话虽然扫兴,但却是百试百灵的硬道理…景和天子望向李佑,你自己去搞定罢。
    说得好!李佑心里喝彩一句,面上皱眉道:“李编修可曾知道,本官身为亲民之官,生平最恨的是什么?”
    可惜没人捧哏问一句“是什么”,李佑尴尬的笑了几声,自问自答道:“我等亲民官的苦累倒也所谓,为君上效命不敢有辞!但最恨的就是李编修这种不通政务、不知民情、不晓道理的京官指手画脚!”
    “你看不到这两岸都是市镇么!李翰林饱读诗书可知什么叫市?本官可以告知与你,岸边百姓多以商旅工匠渔盐为业!李编修可谓有目如盲,从哪里看得到他们需要务农?”
    “何况本官之前早有令下,只许两岸三里内百姓围岸观看圣驾!三里之外,只许老幼妇孺观看,如何误得了农时?李翰林太过于不明事理了,不要学那不通世事的腐儒!”
    “看了几本书就敢大言不惭的谈论时策,这就是翰林的本事么!若非天子圣明,岂不要受你的蒙蔽将本官冤枉?”
    李编修目瞪口呆,臊的脸色通红,他就说了几句,却被李佑一口气喷了几十句…他突然明白了,难怪李佑主动提出“钱粮收成”四个字,这绝对是引蛇出洞!
    李佑却像受了天大委屈,又愤怒难平的对天子道:“臣到任一年,江都县黎民户数增加两千余,缴纳钱粮增收近万,政简刑清铺桥修路,数十万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诏令畅通到底。静夜自思,上对得起君恩与朝廷,下对得起社稷与黎民,见了百事不懂的李编修却要矮他三尺,要领受无缘无故的被他责问,日后前途也绝不如他高,这合情合理否?”
    这下满船人都在心里腹诽,李佑这是装疯卖傻,故意装委屈夸耀功绩找天子要官罢?谁说你前途不行了?你非要与探花翰林比怪的谁来?本朝就是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一个探花翰林只要不是人品太差,最低也能熬到侍郎级别。
    李佑满怀悲愤的叩首高声道:“凭空被李编修责问,却又让臣想起一件颇为不服的事情!为何京官比地方为贵?为何京官升迁快于地方?为何翰林仅以文学见长,不知政务为何,偏偏还能最快?为何统领天下政务的宰辅要从文学之臣中选出?为何非翰林不入内阁?”
    “如此天下亲民之官前途几乎无望,所以不能立志,已经不能立志又谈何全心为君上效命?莫非亲民官代天子牧民,其职不重乎?”
    这个问题很复杂,换个成熟点的天子,早把李佑训斥下去了。景和天子年轻稚嫩,哪里能说出个一二三,只好又无辜的看向首席侍驾大臣袁阁老,示意他接口。
    袁阁老心里破口大骂,明明是你李佑自己和李编修的怨隙,或者说你看不顺眼我等随驾大臣。却非要扯到地方官与京官的区别和传统,这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么?还摆出一付为天下地方官请命的嘴脸,面貌可憎!
四百三十三章 李太守三连击
    四百三十三章李太守三连击
    国朝京官比地方官清贵的现象确实存在,例如从二品布政使迁为三品副都御使和侍郎,往往就被视为升官,七品知县被迁为七品御史,同样也被看做升官。
    反过来,去年年初李佑以六品中书舍人的官职,被外放知江都,虽品级没变,但人人都视为贬官,是该同情的。为此李佑自己也写诗道“天门哭罢朝南来”,十分厚颜的拿杨慎来比喻自己。
    更别说入不入翰林的区别了,所以在前几日,七品翰林编修李登高面对五品地方官李佑时底气十足,高傲的说“本官清流华选,你这风尘俗吏算得了什么”这种情况。
    李编修的话在官场算是“话糙理不糙”,换作别的地方官,也只能含羞忍辱,只可惜他这次用错了对象。那功勋卓著的半勋贵半名臣李佑比李登高更加傲气,嘴皮子加凶狠,直接还嘴将李登高骂到体无完肤,羞辱的李大翰林要投水自尽。
    话说回来,京官比地方官为贵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制度去规定,更多的是一种传统和心理。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也有国朝初年抬高朝廷、抑制地方、加强大一统集权的政治需要因素在内,好处就是使得大明地方官完全没有造反能力。
    随驾大臣中,大学士袁阁老是首座,天子金口玉言不方便说话时,他必须要出面应付。
    但李佑的一连串问题太尖锐,直面地方官与京官的利益冲突,十分不好回答。打太极拳又缺乏理论依据,四书五经里也没什么话可以套用在这方面。
    一般地方官为了前途命运谁敢这样放肆?偏偏李佑是个另类,大不了抱着金书铁券和世袭三品回家养老的另类。
    袁阁老还有一点顾虑,他身为宰辅大学士,说话随意程度可能远不如李佑这样的。他对政策性的事务发言,很容易被天下人过度解读,产生若干不测的后果。
    另外,若非迫不得已,他绝对不想和李佑公开争辩,这是几次廷前奏对得来的教训。
    最后袁阁老谨慎的开口道:“李大人休要君前失仪!朝廷有朝廷的考量,你做好自己迎驾本分即可,不要在这里乱议朝政,胁迫圣上。若有见解,可上疏言事,朝廷自有公议!”
    李佑眼看第一个目的快达到,立刻拿出见好就收的势头。挑起这个尖锐话题,是他的第一击,最主要就是为了变相夸耀自己治理地方的功绩而已。
    他知道,天子周围这圈随驾大臣中很难有人为他说好话,便制造出话题,通过辩白巧妙的将自己治理地方功绩表述一番。
    而且越激烈的话题,越容易流传,顺带也就将他的功绩传出去了。至于后遗症,他除了李登高,没有针对任何个人,应该不会太严重…
    不然即使是再无耻的人,也没法厚着脸皮自吹自擂道,我劳苦功高,我治理地方井井有条,我这里百姓安居乐业…
    李大人随即向景和天子请罪道:“袁阁老所言极是,确实是臣的过错了。那日臣被李编修辱骂为风尘俗吏,自思兢兢业业却横遭如此侮辱,又羞又惭之下恨不能投水自尽,但却知为臣不可荒废王事,勉强苟延至今。不想今日又遭李编修恶言相加,实在忍不住一时愤激,险些误了陛下南巡盛典,罪莫大焉!”
    这名为请罪实际还是诉委屈,袁阁老知道李佑难缠,只求李佑不死缠烂打即可,见李佑不再提京官地方官什么的为难天子,当即闭嘴不言。
    不过已经李佑无情打击到半晌没有说话的李编修忽然听到李佑冷不丁再次将自己单独拎出来羞辱,登时睚眦欲裂,险些扑上前去拿住李佑大吼一声,你到底想怎样?那天最后被羞辱到跳水的是我而不是你,你现在装可怜未免太假了!
    见李佑旧事重提,众人心中暗叹,李编修还是太年轻了,中探花入翰林过于兴奋得意,心浮气躁的浑然不知官场风波险恶。
    风尘俗吏这种京官用来取笑地方官的话,已经成了固定的用语。心里想想或者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非要公然当面以此去贬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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