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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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参政知道这种空对空的奏本没多大杀伤力,这年头风闻言事的太多,朝廷通政司每天都能收到几百封讲各种大道理的奏本。都认真对待的话,就没人能做官了。
那为何石参政不将自己遭遇如实上报?
想象一下,即便如实上报,为这点小事朝廷也不至于派钦差,八成是将案子下发到与分守道并列的按察分司分巡道勘查。但听说按察分司当家人是与李推官关系密切的老上司…
而后,李推官什么结局猜不出来,但石参政的奏本一定会给京师官场增加了茶前饭后的新谈资或者说新笑料,这样的潮流人物石大人可不想去当。而且三品大员被七品官欺负到落荒而逃的故事大概会被一群闲官写进什么叉叉野史、叉叉笔记、叉叉见闻,当成本朝官场奇闻传给后世。
杀敌不见得有一千,却肯定自损八百,石大人又不是没脑子,仇不是这么报的。他一个三品参政,收拾七品推官一定要借力朝廷吗?
说是报仇也不对,对石大人而言,这并不是报私仇,而是要为国为民除去奸邪。
却说苏州城里,虽然石参政由于误会(可叹搞不清制度的民众都以为他是浙江的官员)被打跑了,但二十多船米却是留下了。之后随着外地米粮不断流入,苏州府米价连日呈现回落趋势。对此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这道难关终于挺过去了。
形势转好,府城的新官们也纷纷到任。两三日功夫里,新的知县来了,新的通判来了,新的同知也来了。几乎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大概或许当然是巧合罢。
由此李推官的工作量大大减轻,原来分理的涉及民政、钱粮、捕盗等事项按照王知府吩咐都交了出去,只留下了两样事务。
一样事务是刑名狱案。吴人诉讼成风,苏州府这些县的案子总量很多,少的县每年千把件,多的县要到两千,但需上报到府里复核的大案估计也就几百件样子。相较之下,李推官的司法工作比知县轻松多了,不必纠缠于甲欠乙五分钱不还、丙搞了丁的老婆不赔偿之类的鸡毛蒜皮小案子。
二样事务是府衙存余库。这个名字看着很陌生,但它的别名估计都知道,所谓“小金库”是也。什么羡余银、火耗银、罚赃银之类的都在这里头,大部分是县里按照见面分一半的江湖规矩缴纳上来的。
大明朝廷堪称是前所未有的吝啬,制度设计上是把地方官府当贼来防的,不会给地方留多少税收使用。当然有政策就有对策,没有小金库,地方官府的日子还真过不下去,所有府州县都是这样,就差写进明文条例了。
前后任地方官交接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要理清小金库数目,带走多少、留下多少、有没有亏空都要讨价还价分个清楚,默认行规是后任后辈让一让前任前辈。
以上两样合起来就是美其名曰的“掌刑名、赞计典”,权大、责轻、实惠多。
这些时间官吏缺额补满后(某人趁机大肆安插吏员),府衙运作步入正轨,李推官每天的公事也就是判一两桩案子,写几个批词(可以由书吏代写),或者是别人找他签押开票支银子。
此时李佑本该逍遥度日,将妻妾接到府城过上性福的生活。怎奈石参政的阴影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叫他缺少了点安全感,原定购宅置业计划便再次推迟了。真无可奈何时,说不得又要回乡闲住。
话说这石大人应该不会逃的太远,怎么过十天了也没回来上任?
还是那句话,堂堂三品大员差点被群殴说到底是个挺丢脸面的事,正在街头巷尾热议时送上门去岂不是现眼么?
于是乎石参政便以重新打制仪仗、督促粮运为借口,暂时驻留在浒墅关,等风头小了再去府城上任。
三月中某日清晨,苏州府府衙例行排衙。此时大小官吏济济一堂,列队听事,不像上个月只有小猫三两只的惨状。对于这个场面王知府很欣慰,当场宣布了一条特大喜讯:“敬爱的右参政分守苏松道石大参将于明日到达本城上任!”
大堂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听到喜讯(谁敢说上司到达是悲剧)后,不约而同的去观察位列前排的李推官——传言石大参上次准备到任,被勇气过人的您老人家领着一群百姓赶走了,求内幕、求八卦、求下文。
李佑心里五味杂陈,该来的还是要来…他明白王知府宣布这个消息的原因,显然是要安排迎接、宴请事项。
这些事他适合出席吗?真要和那石参政贸然见了面,指不定又要多生事端。李佑斟酌片刻,对王知府道:“禀告府尊,下官忽染疾在身,恳请给假数日。”
对于李佑的心情,王知府是很理解的,散了后留下李佑道:“你不必过于焦虑,参政虽大,毕竟不直管你,中间尚隔一层,掌监察弹劾事的陈巡道又是你的老上司。只是每年府里官员考记都要上报到石参政那里,今年你的考语不易讨彩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看房偶遇小千金
第一百五十一章看房偶遇小千金
又听王老知府继续劝道:“你也算得是本地名流,有人庇佑,又有官告护身,书迷们还喜欢看:。只要谨言慎行,奉公守法,石参政能奈你何?朝廷命官又不是他可以轻易任免的,至多这几年让你仕途不顺而已,但你二十都不到,等得起。”
李推官暗道,王老头说的在理,自己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才穿上鞋就瞻前顾后的。不过也幸亏石大参不是陈巡道那样背景雄厚的人。
惹不起总躲得起罢,石大参也不可能天天到府署盯着他。自己的公务是和按察分司陈巡道对应的,石参政分守道也不好胡乱插手肇事,这要感谢太祖高皇帝设计的互相牵绊扯皮的地方官制。
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总是要过的,想至此李佑心情暂且轻松下来。近三个月从仓案事发到全城米慌,过的实在紧张,难得如今天下太平和谐盛世了,自己心里还纠结个什么。
最后王知府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老夫定会替你从中周转,这儿是苏州府署不是分守道署,其他书友正常看:。”
说实在的,真难得见行事偏软的王老头如此硬气有担当,李推官几乎要被感动了。随即就多疑的觉得事有反常即为妖…就是不知妖在何处。
回到公厅内,李佑收到一封家书,是关姨娘写来的。道是如今新丝大量上市,包揽不住,自家丝行不复暴利,清汤寡水的赚几两银子勉力维持家用而已,盼夫君另作筹谋。
今后的重心要放在府城了,李佑当即回信,叫关姨娘速速来府城一起商议,顺带考察市场。
这时长随张三进来期期艾艾道:“老爷,小的有,有事相求。”
李佑奇道:“什么事情如此为难,叫你这狗才话都说不囫囵了?”
原来还是那个企图不开眼的落井下石,大大得罪过李佑的胡班头,他虽然被王知府放出来,但班头是做不成了,直接被打发干杂役。
他见如今李佑左手刑名大棒、右手银库萝卜,在府衙里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声威甚至压了品级更高的同知、通判不只一头,心里的后悔是不用说了,当初真是瞎了眼。又看到就连李佑的长随也水涨船高,所到之处人人逢迎,忽然觉得自家女儿能给张三为妾也不错。
当初怎么就想不开呢,是个下人又如何,宰相家奴七品官的老话不是没道理的,白白花了许多钱免掉这桩姻缘。胡前班头便又起了将自家女儿赠与张三的念头,找人去说合。
这姓胡的明摆着是想谋求复职当班头,张三不敢擅自做主,便来禀报老爷。
李佑笑骂道:“你倒是好艳福,这事由你自己罢!还有,前***说的那个宅院,老爷改了主意,今日要去看一看,真合适就可以定了。”
还没走,又见洪巡捕鬼鬼祟祟进来,伸出一根手指头,对李推官道:“昨天那个案子,徒刑十年改三年,这个数,书迷们还喜欢看:。”
李佑回想昨天那个案子似乎没什么民愤,不过是强盗未逞而已,改判三年不影响什么,答应也无所谓。刚要开口,忽又有所顾忌,现在有个以节操出名的三品参政上司对自己虎视眈眈呢…
唉,难道以后真去当个一清如水两袖清风三生清白的青天?李佑无奈想道。
先去看房罢。目的地离府署不是太远,李推官没有坐轿,也来了兴致要活动腿脚,于是换了普通便服与张三沿街步行。
这宅院的主人家只留了一个蔡姓老仆守门,放了李佑进去细看。但见三间三进格局,地面砖石完整和缝,房屋木料尚有八成新,飞檐画栋还算精致。又见前庭树木高大挺秀,后院栽有松柳花草环绕小小池塘,倒也别有小小雅趣。
李佑心里感觉满意,转回大门处,正要订下宅子。却闯进一伙人,有男有女,如众星捧月般拱围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他们看见李佑便停了脚步。
人群中有个三十余岁男子对蔡老仆道:“怎的还有外人进来?”
蔡老仆答道:“这位大人也是欲买宅子的。”
那三十余岁男人口气极大,训斥蔡老仆道:“记得与你讲过,我家七小姐拿定主意前,不得作价与他人!”
主辱臣忧!张三站出来责问道:“你这是什么道理?也不过区区一个下人,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给主家招祸!”
下人对吵,李佑在后头上下打量对面这小娘子,心里评估后沉吟不语——
容貌娇艳但还带几分稚气,肌肤晶莹如玉,显见是处尊养优的。不过没有什么,这年头苏州府里富家大小姐多了,他李佑见过的美人儿也多了。
头上金钗珠翠更不算什么,无非是拿银子堆而已。
衣服式样很简洁,上面无袖比甲罩粉红小袄,下面曳地长裙,乍一看还是没有什么。
面对一个总而言之貌似不算什么的大小姐,堂堂七品推官为何还沉吟不语?
因为这小娘子的衣服用料十分不凡,乃是一种市面罕有的精品缂丝。那可是制作天子龙袍的原料…相比之下什么绫罗绸缎绢纱弱爆了。
要说胥役出身的李佑哪来的这份眼力认得出?他曾在赵大官人身上见过,当时听赵良礼好一番吹嘘炫耀说这是龙袍的料子,他便多注意了几分。后来又听说自家的授官敕书、官袍补子都是拿缂丝制的,但显然不是最精品的。
面对能穿一身缂丝衣裙当出门便服的贵家小姐,李佑一时除了装模作样的沉吟不语还能作甚?
这儿不是只有一群暴发户的虚江县。科甲大府又是天下最富的苏州城里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卧虎藏龙者大有人在,比石大参这种外来户更难惹。
他李佑这个推官,看似手握刑名大权威风凛凛,其实都是针对中下层平民百姓的。也就是说,来打官司的大都是无权无势的小民,最多是有钱无权的富户和书生。
这也是李佑敢于在公堂上严刑峻法树立形象的原因,作为主角,运气不会差到几十大板子打出个进士他爹或者尚书儿子之类的情况。真正有势力的,根本不需要通过打官司来解决问题,所以才叫封建社会的特权阶级。
李佑想的虽多,其实也就几个瞬间。那小娘子也不怕生,同样上下审量对面男子,毕竟李佑身材秀拔卖相养眼老少通杀是公认的,当初能风流满城处处被倒贴也要有相应本钱哪。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谁家有女初长成
第一百五十二章谁家有女初长成
李佑和那小娘子对看几眼,暂时不会相互说话,书迷们还喜欢看:。
这不是一般人家女儿,李佑不可能冒昧上前搭讪,再说也无必要。另一方千金小姐自然也同样不可能去主动向陌生男人开口。
两边下人还在大吵,李佑转头对蔡老仆道:“怎么一回事?你究竟要卖给谁?”
老头儿反而叫屈道:“李老爷前日说不要了,老朽能不另寻买家么。今日老爷你又来看房,倒叫老朽里外不是了。”
说起来也有些怪自己反复了…李佑叹道。这宅院位置和布局很不错,他不想放手,可惜对手似乎实力强劲,没法子当恶霸。
忽见小娘子与身边婢女耳语几句,随即那婢女排众而出,屈膝对李佑道:“当面的可是李探花先生?”
“李探花”三字一出,与张三对面吵架的那仆役登时闭住了嘴,吃惊的向李佑看去。倒让张三有些小小得意,以为敌人被老爷名号震住了。
人家有礼有节,问的又风雅,李佑当然也不会大煞风景的拿官职来自报,摆出翩翩公子姿态微笑点头道:“朋友的戏称不敢当,在下正是虚江李佑。”
婢女退了下去,但又换了小姐亲自上阵,也对李佑屈膝行礼。
贵家小娘子的随从们倒不吃惊,但另一边的张三却是替老爷感到万分的骄傲,其他书友正常看:。张三也看出对面这小姐身份不同寻常,那又如何,一听老爷大名照样纳头便拜,他作为长随也与有荣焉。
李佑很意外,他知道自己名声在青楼楚馆中十分响亮,难道也能波及深闺绣楼?不管怎样,小小的属于男人的虚荣总是有的。
却听那小娘子开口道:“见过李叔叔,侄女这厢有礼了。”
声音娇如黄莺出谷,但…叔叔?侄女?正作和蔼可亲状的李佑笑容一僵,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邪恶称呼?
“尝听家父道,李叔叔身长八尺,面似冠玉,洒脱不群。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李佑仍在苦思冥想,自己哪个朋友有这样的女儿?
“又听家父说起李叔叔作诗指物立就,皆有可圈可点处…”
李佑终是想不出来,打断了小娘子问道:“恕在下眼拙,敢问令尊是哪一位?”
旁边婢女代答道:“回李家老爷,我家老爷是赵府的三老爷。”
“赵府?城南赵家巷的赵府?”李佑不敢相信追问。
“城中应该没有另一个赵家。”婢女不卑不亢回答说。
赵良礼赵大官人!李佑大惊失色了,眼前这美丽小娘子居然是赵良礼的女儿!难怪管他叫叔叔,他李佑一向和赵良礼平辈相交的。也难怪随从们一听到自己名头就收敛了,好歹他也是赵家两位老爷的座上宾客,一般下人不认识也就罢了,既然认出了哪敢贸然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