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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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在城外物流通畅,官府管教松散,隐匿户口、偷税漏税都很便利,谁愿意被圈起来整顿?
作为一个出身卑微,没有功名为靠山,极其依赖乡土名望支撑做官的本地人,上面三条让李推官压力很大,真做下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苏州这一亩三分地混?
挑拨李佑与苏州府士民矛盾激化后坐取渔翁之利,或许才是石参政的真正算计,这样无异于动摇了李推官的根基,书迷们还喜欢看:。
果然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李大人仗着本地人望优势与石参政斗法,如今却石参政利用这点反将了一军,堪称成也萧何败萧何。
对此李佑很无奈,看破了石参政的想法也没甚大用,依然无解。
如果是石参政插手府衙事务的乱命,尚可以推脱。毕竟每一级都有每一级的权力边界,石大人这个分守道还没有无视知府随意整治李佑的威望,那样就越界了。
但这回石大人请来了朝廷授命,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了,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派给李佑一个临时差遣。何况理由很充足,你是本地人,熟悉人情地理,所以重任非你莫属。
要不然,“总理苏州筑城事”中的“总理”两个字是如此不值钱的么,石参政官位再高一点,估计就是“总督苏州筑城事”了。总而言之,以官场规矩李推官没有拒绝的权力,除非他辞官。
其实那石参政人称“尚风节、多风力”,秉政向来是兴利除弊、大刀阔斧、极有魄力的,这一点满朝闻名,不然年初朝廷为何会派他来苏州收拾乱摊子。这次决议筑城亦是风格的体现,顺便收拾李推官属于一举多得。
为今之计,李佑只有想到先冷处理拖着,但愿能以拖待变。
正好宋问古也来拜访,道是当铺有着落了,近日有两家准备盘让的。
李佑问道:“哪家小?就要小的那家。”
宋问古建议道:“你若想赚大钱,还是盘下那家大的罢?本钱可以多借给你些。”
李佑笑道:“多谢宋兄美意,在下开这个当铺其实不需要大本钱,你借给我的银子,年内必定还清。”
如此又过了一日,李佑正忙于当铺之事,然而石参政却没有让李推官冷处理的意思,直接发来公文,令李推官十日内交出筹银方案和城墙选址草图。
“这个忘八整日没有别的事情了吗?为何处处针对本官?”李佑忍不住烦恼的捶案骂道。
“李大人这是骂谁?”伴着声音按察分司的黄先生走了进来。
今天李佑约了黄师爷谈事,交代过门子,所以未经通报便将黄师爷放入。
李佑起身拱拱手道:“黄先生又装糊涂了,还能是谁?”
黄师爷大笑道:“以我看来,石大参在苏州府也够失败,堂堂三品大员居然需要借朝廷旗号才能压制住你这个七品推官。”
李佑病急乱投医道:“此事陈巡道当真插不上手吗?”
落座上茶,黄师爷答道:“陈巡道是风宪官,于理不能干涉地方政务,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这点李佑当然知道。用比喻说,地方官可以决定某事该不该做,怎么去做,而监察官的职责只能评估做的对错或者效果如何,以及检查中间有没有猫腻,却不能告诉地方官应该如何做。
更别说陈巡道比石参政品级还低了一品半。所以陈巡道只算是救火队员,当石参政要惩治李佑时,进入了司法监察程序,在按察分司职责范围内才好出手搭救。不过好歹可以保李佑一个全身而退。
“你也别烦心了!”黄师爷悠然道:“预计过一阵子,陈巡道会给你送一个大礼,到时候这点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能抵消这个麻烦的大礼?那得多大?李佑好奇道:“什么大礼?”
“事在未定之间,天机不可泄露,其他书友正常看:。”黄师爷表情神神秘秘的。
李佑点点头道:“那便多谢了。今日找先生来,不为别的,只为求陈巡道字。”
“哦,需要什么场面的?回头请陈巡道给你写了。”黄师爷一口答应道。
找陈巡道要字不难理解,这年头风气,题匾也好祭祖也好庆祝生子也好,都喜欢找文化人来写。而且也有攀比风气,你找秀才我就找举人,你找举人我就找进士,你找三甲的我就找二甲的…
写文题字的自然有润笔,这是许多士人的一个收入来源,也算个文雅事,就连当年的海瑞海青天也不能免俗。
陈巡道作为二甲第五名进士,在这个行业里相当有竞争力,不过按察分司的门槛有点高,一般人进不来。
李佑想了想道:“不多,先要二十件即可。十个匾额,五篇弄璋之喜贺词,五篇祭祖的祭文。”
二十件?还是先要?听得黄师爷面色古怪,求字有这么批发的吗?简直斯文扫地,这李佑肯定又打什么糊烂主意了。“你要作甚且明说罢。”
“有个友人近日开个典当铺,还请陈巡道照顾照顾生意,当些字去。”
黄师爷心道,什么友人,九成九是你自己开的,但还是不明白李佑要干什么?求字与当铺有何关系?
“可叹陈巡道为官清廉,于民一文不取,只好便宜的当些文字以为生计,有当票为证的,还是死当。”李佑煞有介事的感慨道。
这都行…黄师爷无语了,更无语的还在后头。
李佑继续道:“不过请放心,我那朋友定然不会叫明珠蒙尘。到时处理死当,一件卖他一百两,二十件就是两千两!一个二百两,二十件就是四千两!一个四百两,二十件就是…江南有钱人多,不怕没人买!”
黄师爷彻底懂了,听李佑说能卖到这么贵,他一点都不怀疑。
别的不说,只要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当铺悄悄放出风声,苏松地区最高级别理刑官、监察官、教化官陈大人那里有个小本子,专门记着谁在当铺买过他的字…
估计总有一大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钱没地花的、心虚的富翁和官员悄悄出手,谁敢说自己将来不会吃官司?高价买了就当个护身符了。
或者将来遇到三长两短麻烦事时,也有了借口拿着题字去和陈巡道打交道攀交情。
黄先生不禁心生感慨道,果然是李大人一贯为之的、***牌坊都要抓的作风。他特别佩服李佑这一点,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字画往来,至少面上是文雅事,不损名誉。最后陈大人明着穷到当文字,暗中却卖了高价,又博清名又赚实惠。
若遇到什么质询可以直接往当铺身上一推三六五,反正当铺这个食利行业名声本来就不好。
至于买了字的以后拿出来求办事时,还得看具体情况,办不了的就说当铺散布谣言,轻信了怪不得谁。
“对了。”黄师爷又想起什么道,“方才遇到王知府,闲谈了几句,我看他也有些憋屈情绪。筑城这事,你为何一定要想着独自应对?官场上哪有单打独斗的道理?所以你不妨去与王知府多多商议,他毕竟是府尊。”
李佑摇头道:“以府尊的面瓜性情…不是我小看他,不给我扯后腿就不错了。”
“未必见得,老实人发起火来更厉害,万万不能小看。”黄师爷点醒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知府的憋屈
第一百七十五章老知府的憋屈
话说王知府本来对筑城之事还抱有一丝期冀,觉得这是建功立业、名垂不朽的时机(读书人的通病),意欲从石参政那里抢一抢主动权,书迷们还喜欢看:。
应该说,王老知府的意淫也不算离谱。
这姑苏城从吴王阖闾建城至今两千余年,其间或有兴废,但位置轮廓基本没有大动过,八座城门时开时毁但名字也从未变过,可算是活化石一般的存在。一提起名城姑苏必然要说吴王,这就是历史传承的魅力。
王知府想的是,如果能在自己担任知府时完成扩城大业,焉知不会也把他的名声传下两千年?这样后世讲古,第一句是春秋吴王筑城,第二句没准就是大明景和朝的太守王公扩建了。
石参政再大那也不是苏州府参政,他王某人才是苏州府名正言顺的正堂官,其他书友正常看:!
这个幻想在头脑中的热度达到顶峰时,王知府借着石参政奏疏的名头去咨询李推官,企图获得支持。
然而李佑不解情趣,三言两语、快言快语、风言风语的把王老大人的梦想直接拍灭了。很明显,思想觉悟很低的李俗人是没有兴趣沾惹这个麻烦的。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李佑当然清楚,雄伟城墙或许能从两千年前挺到今天,但多半挺不过下面这五百年。
不知为何,从那之后王知府感觉很憋屈。纵观国朝三百年,在苏州府知府这个职位上,还有比他更压抑的吗?
上面有个动辄乱命的分守道台,下面有个名声响亮的土豪推官,强势道台和逆天土豪斗来斗去,他这知府被夹在正中间便成了被忽视的存在。
在道台眼里是个傀儡,在土豪眼里是个掩护,简直屈死人也。
二者仔细论起来,对李推官这个人,王知府还是能包容的。虽然被李推官的风头盖过,但王知府本人并不是锋芒毕露的性格,对此倒没有怨意。
何况李推官虽然行事高调,看重脸面,但在府衙内实际权力划分上,还是知分寸、懂进退,并不轻易越界揽权,为人也恩怨分明。这些都使王知府很欣赏。
相较下,石参政屡屡干涉府署政务的作风就令府衙正堂王大人十分不满了。
上次且院试不提,以本次筑城来说,石参政如果有这个想法,按规矩应当先通报府衙,再由府衙决定后奏请,而不该分守道背着府衙直接向朝廷上奏。
分守道的职责重在一个督,不是亲力亲为和胡乱插手。就算任命一个协理筑城事,居然也是李佑而不是他这个府署正印官,这太瞧不起人了。
王知府左思右想正入神,听门子来报:“李推官求见。”
原来李佑送走了黄师爷,感到黄师爷说的不错,以一己之力单打独斗终究是下策,若有知府出面回旋余地便大得多,顿时有些豁然开朗,唯一可虑的是王知府习惯性以退为进。
再说以黄师爷的眼力,说王知府情绪抑郁应当不会是空口白牙,李佑便过来看看情况。
也没别的事,李佑闲扯几句后,果然也略略察觉到王知府的心中块垒。
之前没发现倒不是因为李推官察言观色功力差,实在是他缺乏敬畏感,导致对王知府的情绪并不上心。若换成是陈巡道当上司,李大人肯定会时时刻刻注意任何蛛丝马迹的。
李佑不禁暗笑王老大人当年被毛知府打压成那样境地都淡然处之,如今坐上了正堂宝座,反倒斤斤计较起石大参的冒犯了。
其实被打压也是一种重视,而如今石参政对王知府纯粹是忽视,只视为李某人的帮凶来看待。
“石参政当了十几年知府,简直不会做别的官了,如今成了分守道还是用着知府的架势、做着知府的事情!却把府尊往哪里摆?”李佑有意大发议论道。
这话真说到王知府心坎里去了,他一摆手道:“尔稍安勿躁,我自有计较!”
李佑本要说话,但现在却一愣,他已经习惯了王知府这种时候张嘴一句“计将安出”或者“如何是好”。委实未曾料到王知府今次甚是果决,不须他出谋划策,有股淡淡的失落啊。
“筑城实在是不可为的事情,那下官先称病不出了。”
李佑请了病假,便回家去,其他书友正常看:。恰好李正来拜访,还有四个一同中式的新秀才。这五人自然就是李佑小***上的五个人,复试过后忙于拜师、录名、择校,今天诸事完毕得了空一齐来***恩主。
李佑看他们喜气洋洋,心情也被带动的好了许多,随意问道:“你们下面作何打算?”
“如今太平无事,我等后日便要回县里去,今晚约好了画舫饮酒行乐。”李正答道。
这些人家境都还算殷实,自然有财力去狂欢,李佑来了兴致道:“哪家的画舫?不知本官识得不识得。”
李正十分紧张,“小叔爷还是在家陪伴几位叔祖母罢,不要来和我等凑热闹了。”
李佑奇怪道:“你这是什么口气?”
李正吞吞吐吐的,“自从出了那个黑白颠倒的花榜,如今在这一行里您老人家的名声没到顶风三千里也差不多了…去了只怕要冷场。前日订约时,我搬出您老人家的名头,本以为无往不利能省几个银子,谁知险些被拒之门外,好说歹说出了双倍价钱才肯。您要再亲临,我看三倍价钱都打不住了,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侄孙的钱包,千万别去。”
“滚!老爷还不稀罕去!”李佑喝骂道。
此后几日,石参政的命令被李佑置之不理,既然王知府说了自有主张,那就不管了,一心忙于典当铺开张的事情。先把李媚姐从虚江叫来出面张罗立约,使她成了名义上的东家,又从关氏丝行调来两个伙计管账目和银钱。
这家当铺,之所以开不下去,倒不是出了灾变。主要是原东家野心太大,入货出贷太多,占用了大量本钱,导致资金周转不动后现银断了,经营自然难以为继。
当铺原有掌柜、朝奉、伙计一个不动,换东家对他们来说本不算什么,但见到是个女东家时都有些疑惑,书迷们还喜欢看:。
当铺重新开业那天,也低调得很,没有搞出常用花头,只换了新牌匾,放了几个花火。高高柜台后面,伙计问杜朝奉道:“开的如此冷清,不请同业不搭戏台,还是个黑道凶日。不晓得东家怎么想的,这会有生意么?”
杜朝奉叹道:“不开张无所谓,就怕有拣着开业上门捣乱的。”
话音未落,便见几个豪奴装扮人物,有抱着字轴的,有抬着牌匾的。进了屋内,齐齐丢到柜台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柜面,又隔着柜台喝道:“当字!”
柜台伙计心头一跳,这莫不是捣乱的?
杜朝奉便是管鉴定字画的,拿起来展开看去。先瞧落款,是“陈东山”字样,却未曾听说过,想来不是名家,再观字迹,虽严谨规正但也不算大师手笔。
既非名家,字又一般,真是值不得几钱银子,杜朝奉沉吟半晌,未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