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番外二·死生契阔-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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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学里的男生来说,“考试”两字的含义桃花满天飞,假期近在咫尺,做小抄是一门技术活儿,精致了,您就奖学金了。
更何况,有考试假,为期小半周,苏路吃着西瓜乐,这学校无敌了,下辈子还考这儿。
“苏路——”
考试假前日,苏小耗子一人窝在寝室里偷偷摸摸啃火腿肠,顺带翻阅地摊文学杂志,一股子腐败气息的生活,美啊,就听见门打开,阿田提喇着脚步,喊他。
“干,干啥————”苏路最后一口肉噎在喉咙,鼓着荷包蛋脸,惊慌回头。
“你说干啥啊,干你呗。”阿田不正经的笑着,没等苏路反应过来,就抬高胳膊,“唰”地脱了湿漉漉的篮球背心。
“嗑……咳咳!”苏路捂着嗓子咳没完,抓起桌上的火腿肠包装纸扔过去,“哥们儿今天何至于如此奔放。”
阿田嬉皮笑脸地把背心丢在脸盆,“爽的。刚我打了场球,无比畅快。”
“那你不叫我!”
“你一下课就不见人了,串的比耗子还快,我哪儿叫你去?”阿田神采飞扬地一抹头上的汗,昂了一声“累”,埋头躺在床上。
“你脏不脏啊,浑身汗不洗澡?”苏路拧着眉头踢他的脚。
阿田来劲似的晃荡,“我乐意,乐意乐意”,坐起上半身,倚在床柱上冲苏路直乐,“知道我刚跟谁打球?”
“…………你哥?”
“嘿,你神。”阿田挑挑眉毛,苏路心想稀罕,你大喜大悲大怒永远都只为你哥。“我找了隔壁班几哥们,把他们法律系狠狠宰了。我哥被我盖了不下十个火锅,苏路你是没瞅见他,——郁闷!他们系那胖子最后都崇拜我了。说没见人能从田闻韩手里砍那么多分。”
“你哥打篮球?”苏路惊讶,脑海里是韩韩白净斯文的样子。
“笑话!是打很好!我俩初中开始就都校队的,高中虽然不同校,但也常参加全市比赛,可惜东西区,没真正比划过。”
“嘿,”苏路来了兴趣,“你俩上同一个初中?高中怎么分开的?谁考不上谁啊?说来听听。”
“……说那干嘛,烦。”阿田却突然沉下脸,打开柜子找换洗衣服,“我洗澡。”
德行,老这样,但凡提到他和他哥的事,就阴晴不定,翻脸不用眨眼。
衣服理到一半,阿田想起什么似的,“炉子。”
“垮嗒垮嗒。”苏路腮帮子鼓满苹果。
“——炉子!”
“叫我?”荷包蛋脸茫然。
“不叫你叫谁?往后叫你驴,你准能反应。”
“这位同学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谁攻击你啊,你不就长的跟一小毛驴样儿么。”阿田哈哈笑着侧身,避开苏路怒气腾腾的拳头,“问你啊,下周考试假,三天呢,去不去玩?”
“比如?”
“骑马怎么样?”
苏路脑门上的灯“叮”地亮了,骑马!自打那回旅游杂志上看过之后,他就特向往,驰骋的快感,基本上是个男人都会追逐。
“我爸一工作关系,在郊外开了骑马训练场,答应有专门教练陪,怎样,够帅吧!”
“那资费可高。”苏路迟疑。
“切,”阿田不屑的,“都跟你说了,我爸官场上的一龌龊人,要什么钱啊。”
“我靠,咱社会就这样坏的,”苏路两眼都红了,“你小子够幸福的。”
阿田冷冷一笑,低声说没人知道我有多不想投胎在这家,“那就这样说定了。”
“大哥您晚饭,我请。”苏路特谄媚。
阿田说那倒不用,我今儿高兴,你那顿先攒着。边说边往澡盆里放毛巾,依然乐不可支,“韩,输我了吧,输了嘿……”
“不就赢你哥几个球么……乐成这样,”苏路看他笑得阴花盛放,不禁咂舌,“韩韩有你这个弟弟,真倒霉。”
阿田说,是啊,真倒霉是不是,他是我哥,我是他弟,我很早就知道我俩倒霉彻底,倒霉到无路可退了。
月上树梢,读书郎。
“阿嚏————”
郭骁坐下,刚温柔婉转地顺了顺苏路那头毛,姘头甜蜜地抬脖子,张嘴吐他一脸唾沫。
前桌的女生转回身看,郭骁百忍成钢地低头擦。
“你别是着凉了吧?”本想掐他一个淤青,但一掉脸,看见苏路眼眶泛红地揉鼻子,止不住心软,郭骁觉得自个儿离硬汉越来越遥远。
“在淋浴间占着位子等人等到天黑肚子叫唤,能不着凉么?”苏路怒气冲天,逮着郭骁就控诉,“刚下午,阿田洗澡洗一半,偏鬼叫,非把我从寝室里叫出去给他霸着龙头别让人,说什么他哥的护腕扔他这儿,得还。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一护腕,什么时候不能拿过去,非跟救火车那样撼天撼地的啊,跟他说他也不听,湿淋淋一穿衣服就没影了,我还能怎办?脱了衣服等呗,横竖当提前洗澡了,可洗也得有个时间啊,我皮都搓掉两层,他少爷还没回来,我……吸溜——”醒醒鼻子,苏路可怜巴巴地看着郭骁,郭骁就觉得脑门“嗡”地一声,完全神志不清了,哑着嗓子说阿田这人太不地道,小苏同学你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苏路没好气,“我是得吃,药。”接过郭骁递来的热水杯,苏路刺溜刺溜,“哎,对了,考试假……”行踪还是要跟姘头报备一下。
“啊,我正要跟你说呢。这事儿。”郭骁兴奋地往前一探身,正气朗朗的五官都被点燃,苏路瞅他那高兴样,到嘴的话都忘说。“考试假三天,跟我上山去吧。”
“噗——”苏路一口茶喷出来,“上山?你杀人了?还是打劫了?”
“毛病,从来不听人把话说全,”郭骁温暖暖地笑,拉过苏路的肩膀,“学生会组织的,近郊的山头,上山帮当地老乡干些农活,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有意思你去,我不好这口。”苏路毫不考虑,“粗茶淡饭,不是少爷我的风格。”
“听说那儿的民居都是木屋,晚上一开窗,就看见夜空明亮,”郭骁笑得向往,“农活也不会特多,其实就是政治形式而已,去清闲两天不很好么,跟度蜜月似的。”
“什么就蜜;蜜那个月啊!”摇滚,又见摇滚。苏路脸涨通红,狠狠揍姘夫的膀子,人却鬼使神差的点头,“啊嘿。抓野兔烤来吃吧。”
晚上回到寝室,苏路正捉摸要怎么回绝阿田的好意,见丁一伏案奋笔疾书,“一丁,用功呢?”
丁一抬头,傻笑的一张脸,“我新写一情书,挺得意的,你要不要听听?”
苏路悲愤地夺门而出,“砰”地被进屋的阿田狠狠撞了肩膀,“吸——”,正要怒骂,却见阿田神色不好看。“怎么啦?”用力拉住阿田胳膊,不然他那劲头,准把阳台铁门都撞翻。
“破人!”阿田浑身火,怒气腾腾地把包往桌上一扔,“嘭通”,哗啦啦掉落一地零碎,“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混蛋。”
丁一别过脸看苏路,用嘴型无声的问什么事。苏路无错的耸肩。丁一看看震怒的阿田,抓抓头,收拾东西离开。
“苏路你说得没错,作他兄弟,倒霉。”
苏路恍然,又不知能说些什么,这对双生手足一直在诡异地挑战他的直觉,苏路下意识里似乎猜到一些,可是……是双胞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兄弟,这个世界的伦理,当它是屁它就是屁,然更多时候,却比天塌还压人。
不用问发生了什么,问了也没用,这个结如果真是自己猜到的那样,这生这世他俩都解不掉,“阿田,骑马的事儿……”
“不去了。”阿田截断话头,“考试假这几天我不回家了,我烦看到家里那几个人。对不住啊,炉子。”
苏路赶紧摆手,把上山的计划一说,阿田摸着下巴沉思半天,“还缺人么?我也凑份。”
苏路一愣,笑着说,成啊,郭骁同志正愁缺人呢。
拨通电话,报了阿田的名,苏路回头看他发呆,心里难受,走过去找话题,“你小子,刚害我着凉了,”捏住阿田脖子,想寻仇却被吓坏,“怎么这么烫!”
阿田抬头,笑得很委屈,“我湿淋淋的站在他楼下等,等了一整晚。”
“啥!”
阿田一晃脑袋,晕乎乎,他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书桌,“好像发烧了,苏路,我坏掉了。”
——哪位?
——我找田闻韩。
——等啊。韩韩,电话,嗯,不是你弟,不过口气特凶……
——喂?我是韩……
——他发烧了。三十九度四。你是不是特得意?有必要么,兄弟俩还带躲来躲去的啊?喂?喂?喂!你倒是说话啊!
——…………那个,同学?什么事啊?韩韩刚才听着你说,脸色变得死难看,扔下电话他就冲出去了。
…………萤火虫。
在夜里飞,暖暖的一盏银绿色的灯,那时候的他和他只有一颗小树的高,光着脚丫在山丘跑,韩韩……韩韩,不等你,抓,跟我玩,我的眼睛里只有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知道你开心,我喜欢你啊,我死皮赖脸,我勇往直前,我只是喜欢你,我没错。
只有梦里,他才对他好,温柔地抚摸额头,我不哭,阿田心里刺痛,还觉得幸福,伸出手,盖住他的,“哥……”
“我在。”他答。
居然不是梦,阿田睁开眼不敢再闭,韩韩拿下他额头的冷毛巾,“醒了?起来吃药。”
阿田直起上半身,就着他哥的手吞下退烧药,透过睫毛瞄韩韩,的确是有担心,解气了,你活该。一乐就骚,手不安分地乱动,韩韩不自在地压住他,“你有点病人的样子好不好?”
“嘿——”阿田一翻掌,却眼尖地看见他哥掌心狰狞的伤口,“怎么了??!谁干的?”
韩韩低头看一眼,才想起是听苏路电话时,自己用力抓着书桌边框,一枚铁钉尖利刺入掌心,倒没觉得痛,“不碍事,血也干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白痴的?”阿田看着他,气不打一处,“那么多铁锈,不处理怎么行?”说着,爬起来,医务室里基本药品齐全,他打开柜子,找出棉花纱布红药水。
韩韩也不拦他,只是坐在那儿看着他,虚弱地忙活。
“伸手。”他伸出,阿田握住,细细地用酒精棉消毒,挑出脏物,“你晕血,别看。”
除了他,他从来没看过其它,骗他却骗不了自己,韩韩觉得空气沉闷,天都要塌了,然后听到一个难听的嘶哑的声音,他不敢相信是自己说话,“我不知道你在楼下等我,我跟海子说,让你把护腕放在传达室,我忙完了去拿,我以为你回去了。”
“可是我想见你,我要当面给你,”阿田一圈一圈地给他擦药,头好晕,赤红淹开,“我想你了,刚一转身就想见着你。”
“阿田,”韩韩刚开口,阿田一用力,纱布勒紧,韩韩的伤口稍稍裂开,血丝细微地渗出。
韩韩说,我好痛,阿田你放了我吧。
阿田低着头,冷冷一笑,“那谁能放了我?”
上山体验之旅,阿田终究是去了,为这事,韩韩差点动手揍苏路,“你看他烧成这样,能参加??”
苏路愣的彻底,倒不是怕挨拳头,而是因为从没看韩韩这样子的暴虐,干净的脸上满是特青色的急躁,我靠,你也会为他心痛了么?这会儿知道急!苏路从来只看到阿田没有出路的挣扎,“名都报了。”
韩韩抓紧苏路的衣领,往外一推,“你光担心郭骁能不能成事”。
苏路说是又怎么着,也比你不敢说真心话强。韩韩的脸青了又灰,捏着拳头想要哭出来一般,阿田说你们别吵病人休息成不成,哥,答应了人的事,我去,我再不济也不能一天之内放苏路两次鸽子。
韩韩推苏路走到门外,“既然这样,我陪他。”
苏路很酷的答应了一声,成,掉头就走,走了两步,撒腿欢跑,得意了得意了,四个名额,占满,骆怡,没你的份,去凉快地,玩儿吧——
那一年的考试假,天气晴朗,云朵团团棉花糖,顺着小木屋的飞檐,走到了蓝天的心里,他们也永远忘记不掉,在山里采摘嫩笋,在河溪用小石子打水漂,一个圈两个圈,阿田永远是赞,神采飞扬,回头喊,苏路,一礼拜晚饭!喊是这么喊,眼睛看的,总是那个穿白色衬衣的少年,韩韩在阳光下微笑,眉梢眼角是微妙的明媚。
又一段他和他希望能定格的时光。他们的幸福时光。
晚饭是老乡用菠萝蒸煮的紫糯米饭,果的香甜胜陈年酒,阿田捧着头说我是病人我醉了。
他扶他休息,民居里的竹塌床,人躺上去,嘎吱嘎吱地响起来,阿田一翻身,压在韩韩上边,哥,让我亲一口。
“别叫我哥。”韩韩厌恶地皱起眉头。
“当初让叫的也是你,”阿田恨他,真的恨他,几次几次恨到要毁他,“别不别扭啊你,口是心非,老这样,你什么时候能真心点。”
他不吭声,手肘一翻,趁他分心时,倒压过去,腑下头,狠狠咬开弟的嘴,舌头在口腔里飞腾,尝到滚烫的灼伤,他才想起他病着。
这世上有三种人肆无忌惮,疯子醉鬼和病人,阿田疯狂地用膝盖顶着韩韩的垮,他受不了,眼前一片火海,“又不是第一次,你装什么罪恶感。”他讥笑。
韩韩的掌心开始痛,他的胸腔下,是弟弟的心跳,挣扎地活着,他也很痛吧,韩韩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会不会生生世世陪伴,也生生世世分离?韩韩害怕。他用手去扯弟弟的裤子,翻滚间,不知道谁欺负了谁,挤压着滚到了地上,竹子搭建的屋顶是敞开的,他进入他的时候,他眼里是满天星辰,那么明亮的夜空。
“你里面好烫。”他的眼里是星空,他的眼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