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 by 多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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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儿看着她脸上瞬间变得端肃的表情,心中默然,他们的精神和躯体何时才能真正匹配协调呢?甫又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郑重起来,忙开口问:
“——你外祖家的领地?竟然在海外吗?”
不等唐怡回答,花袭人嗯了一声点点头,“——小花儿,唐大先生的夫人是前南岳王杜润的独生爱女敏琪郡主,他们之间的姻缘才真是一个传奇。”
“我爹说当年多亏了花先生才成全了他们的姻缘。”唐怡福身,表示感谢。
“我当年只是一个幼儿,如何能替他们做主,倒是我的父……父亲……和杜老王爷有些交情……为他们说合,老王爷又最疼爱这个独生女儿,不忍她为情所伤,也就默许了他们的婚事。还把领地中最大的岛屿赠予敏琪做为她的嫁妆。后来南岳归顺了南楚,杜润老王爷就带领族人迁至这个海外领地隐居。”想起那段往事,花袭人不禁心中喟叹,“——我记得老王爷是在岛上辞世的,不久你的母亲也因难产而亡故,当时那岛好像叫离岳岛。”
唐怡别开脸,望向舷窗,眼中似有泪光,“母亲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我爹送她上岛与外祖合葬。后来,我们改岛名为大华。”
——大华!小花儿心里想往,如此温暖明亮的名字,那应该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铃铛儿窝在花老大的怀里,七彩尾羽轻抚着小花儿,似乎也对大华岛心驰神往。
“如今内陆局势混乱,大夏雄踞北方和中原,而南楚占据整个东南,如今又入侵西南,我们唐门在蜀中已无存身之处,未来形势将如何变化还未可知,”唐怡转过身,看着他们,娓娓道来,花袭人凝神细听,“我爹计划日后在内陆的所有行动都转为地下,包括那些生意和各分坛的人马。花先生觉得可妥当?”
花袭人听着小姑娘有理有据的叙述,心里暗赞,面上却平平淡淡,“就按你爹的计划办吧,你们唐门之事不需和我商量。”
唐怡眸光微转,看向小花儿,“我们当然不敢劳动花先生,不过我爹说了,需向花先生借小花儿一用。”
花袭人似乎早已料到,但笑不语,小花儿有点愣怔,伸指点向自己,“——我?借我一用?何用?”
“嘿嘿嘿……煎炒烹炸……自然是想怎么用怎么用。”玩笑开完,唐怡才惊觉又失态了,忙要捂嘴,还是觉得幼稚,心里懊恼,不知如何是好,
“小花儿不适合入菜,倒是可以用来烹茶……”
花袭人的一句调侃替唐怡打了圆场,唐怡松口气,而花老大则轻吸口气,鼻端立刻嗅到一丝冰雪寒香,眉头微蹙,他摸出一丸药递给小花儿,“原先配给你的药都丢在路上了吧,你的体香太招摇了,以后还是要按时吃药,避香为妙。”
花铃铛儿伸长了脖子往小花儿的怀里钻,亮丽的羽冠乱抖搔到他的颈上,引得小花儿嗬嗬直笑,立刻忘了被唐怡和他家老大同时戏弄的气恼。
花袭人和唐怡看着那一人一鸟,都觉得眼前一亮,——铃铛儿七彩斑斓,小花儿素衣墨裳,却都极灵动鲜明,引人遐想。
唐怡见小花儿捏碎蜡丸取出一粒碧绿的丸药,不觉轻吸口气,——这个——这个色泽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姐姐们鼓捣的毒辣小玩意儿。刚想开口阻拦,小花儿已将绿药丸子放进嘴里,笑眯眯地嚼着,好像滋味不错,
“小七,你还没说要借我去做什么?”边吃边问。
“借你去做岛主呀,我们全都为你马首是瞻。”唐怡说得一本正经。
小花儿大吃一惊,这怎么越听越想小时候玩的海盗游戏呢?
“——我?岛主?有没有搞错?”小花儿疑惑的眼光轮流在他爹和唐怡脸上扫来扫去,却没看出任何端倪。那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十分气定神闲,异口同声回答:
“——对,就是你,岛主,没搞错。”
小花儿伸手指向花袭人,“老大,难道这事你也参与了,不会吧?”怎么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呢?
“你没听我刚才和七丫头说嘛,唐门之事我不管,咱们既要去人家岛上住,自己要听人家吩咐。”花袭人拍抚着铃铛儿,说得理所当然。
小花儿听得更觉可疑,他家老大啥时听人家吩咐过,从来都是一意孤行,无法无天。
“小花儿,你别紧张,我们可没打算把你供起来,不过是想请你负责航运之事还有大华岛的经营计划,和我们一起重建家园,你可愿意?”唐怡凝视着他。
——天地广阔,家园难求。家园二字最能打动人心,小花儿重重地点头,灿星似的眼眸亮闪闪的,“——好,一言为定,重建我们的家园。”
啪地脆声响起,两人击掌为盟。
晚云收,淡淡天幕好似一屏光洁的琉璃,皎皎明月,跃出海面,莹莹无尘,皓色千里澄辉。
吃过晚饭,花袭人和小花儿走上甲板,找了个避风之处坐下,静听涛声回响,
“——老大,咱们的家呢?”小花儿轻声问,眼睛却看着船舷外的银色波澜。
花袭人一笑,展开双臂,袍袖飘飘,“——就在这里了。”
小花儿仍然凝神望着远方的海天,心思一下子飞回到坤忘山中,“我……是问你红河谷……”
“——烧了,一把火烧了。”花袭人的声音平而淡,似乎万事不盈怀。
小花儿低下头,粼粼波光在他的眼底闪烁,——这样也好,干净利落,一了百了,令人无迹可寻,但将近十三年的岁月,都留在了那间草庐,也全随着火焰化为灰烬了吗?还有——那扇竹窗——他和阿鸾曾背靠背,隔窗而立,当时彼此的心跳好像还在耳鼓内回荡,
“我的种子呢?”小花儿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惊问。
花袭人笑了,拍拍腰上的荷包,“就知道你会问,我怎么会忘了你的宝贝种子呢?还有你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都收在包袱里了。”
小花儿松了口气,想起这些年精心培育的种子,就又想起遥远遥远的过去,——他的植物园和他的实验室,耳边涛声阵阵,海风拂面,“老大,我想……想冬天时下南洋……想去找一些东西……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知怎的,花袭人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乡愁,小花儿转头看着他,双眼澄澈,
“不了,我不惯远航,也许……冬天我会去趟西川……去找一些东西……”花袭人抿紧双唇,——与其逃避躲藏,不如主动出击,乱世纷扰,哪里有什么永恒的藏身之所。不知怎的,小花儿也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乡愁。
航行了两天两夜后,他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陆地,船上众人大多生长在内陆,不习惯海上远航,此时都欢呼起来,脸上露出雀跃的表情,小花儿暗暗摇头,恰被唐怡看到,
“怎么啦?到岸了,你不高兴?”诧异地问他。
“当然高兴,只是好像你们都不太习惯远航,以后怎么指望你们下南洋,或是去更远的大陆呢?”
“咦?你有什么计划?”唐怡的双眼被他的话点亮了,“我们要去东南各岛国吗?”
“嗯,也许今年冬天,不过,还是先上岛看看吧,反正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小花儿随口回答,眼睛却紧盯着扑面而来的绿色岛屿,从船上他所站的位置看过去,该岛面积巨大,海岸线消失在无垠的碧海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海岛的另一端似有高山矗立,峰峦叠翠,云雾缭绕,小花儿心里一动,扭头问唐怡:
“……这……这岛不会就是……就是宝岛吧?”想了想,又觉得地理位置不对,心里疑惑。
唐怡立刻遥遥头,“不是宝岛,它们的面积近似,但不是同一海域,大华岛更靠北一些,而且,我们曾经去南部海域寻找过,没有发现宝岛,所以——”唐怡看着小花儿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所以,你也不一定能在东南列岛中找到你要的那一个。”
小花儿惊怔,没想到唐怡如此聪敏,会猜到他的心中所想,唐怡淡淡地笑了,
“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远航呢,无非是要找寻一个地方,一个宝藏或是——一个人。”对面的绿岛已经越来越接近,脉脉散发着温暖踏实的气息,唐怡贪婪地深吸口气,“——不过,小花儿,但愿此南洋乃彼南洋。”
“——你的意思是前世今生并不是完全平行对应的两个世界?”
唐怡别开眼,面色一暗,——怎么可能真的像奇幻小说,有平行对应的镜面世界?
“你这些年一直都住在坤忘山,可能不太了解情况,我和老大走南闯北,发现前后两世的地理位置并不相同。”
小花儿心里憋闷,还想再问,却不料铃铛儿一下子扑到他的面前,欢快地抖动着翅膀,啾啾直叫,小花儿凝目一看,原来是船已靠岸,简易的码头上人头涌动,摇臂欢呼着,除了唐门的属下仆从还有很多当年定居在此的南岳遗民,他们都住在附近的村落中,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喜悦的笑脸,小花儿不禁舒展了眉头,转身四顾,却没有在船首的人群中找到花袭人,
“地形的事儿咱们以后细谈,我得赶紧去找我爹。”说着小花儿就跑回了舱房。
推开舱门,不出所料,那花袭人半绾着发,懒懒地歪在床上,正袖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书里说有种鸟每天衔了石子扔进大海,妄图填平海水,当真自不量力。”他听到门响,头也不抬,只自言自语,话里还似带着点笑意,但那斜睨的眉梢眼角却笼着一层淡薄的水汽。
小花儿看着他,——穿着半新不旧的淡青宽袍,雅美俊秀,好似雪竹,却终年离群索居,避不见人,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和声说:
“——我们到了,老大,一个新天地。”
花袭人终于抬眸,牵起嘴角嘲弄地笑了,“天地是新的,人却是旧的,呵呵呵……有何分别?”
说着就捐起那本《天海经》翻身下床向舱外走,海风激荡,吹得他的衣袂纷飞,小花儿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忍再忍,眼圈酸胀,终于还是扯住他的衣袖,倔强地说:“——当然有分别,在新天地里,旧人也可以重新开始!”
——是吗?是吗?他咬牙自问,是!是!一定会如此!就像他自己,再世为人,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重新开始!
此时,正是夏历显仁元年的仲夏,大华岛像汪洋中的一艘巨轮,迎来了它新的主人,即将乘风破浪,扬帆远航。
第二卷:为你,揽长风,牵星飞翔!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南楚大兴宫的谨政殿中,一片静肃,金兽炉鼎恹恹地吞吐着沉香,几个内侍远远地站在殿角暗影之中,似已沉入梦境。武王明涧意靠在窗前看着陆续消失在宫道尽头的几位大臣,沉吟不语。节气已过白露,天气初肃,鸿雁来,玄鸟归,楼台画角薄拢寒烟,天际遥山远。
“——父王,”一声轻唤在身后响起。
明涧意回头,看到明霄俯身跪在书案前,低垂着眼眸,玉秀的脸上平静无波,
“阿鸾,起来说话。”
明霄身子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记忆中只有姆妈和景生叫他阿鸾,父王从不如此称呼他,他站起身,双寿早已端了一张锦凳摆在他身后。
“——坐吧,”明涧意招呼儿子,一边走到案后坐下,仔细端详着明霄,他已经忘记上次端详他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在肫州城头,他在王车上回首,看到孤城垒垛后的明霄,渺小的好似一片梧桐叶子。今天细看,才骤然发现他又长高了,身姿俊挺,只是有点削瘦,却并不纤弱,脸容酷肖他过世的母亲端静文王后,典丽如莲,神情凝然,山明水秀的眉眼里波澜不惊,好似空无一物,却又别有玄机,暗藏锦绣。
武王心中喟叹,明霄回宫已经四个多月了,却一天比一天更静默,更沉着,朝中大臣都纷纷赞扬太子经肫州之战后人品愈见端肃贵重,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能隐隐猜出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那几十天的经历和那个逝去的人对明霄的影响如此之大。
殿角暗影里的金兽张着大口,沉香渺渺,潜行漫涌,将殿中人卷入它馥郁的罗网。
“太傅这些天一直都在夸你,孤原还不信,今日他将你的几篇策论拿给孤看,才知他所言不虚,你的进益确实很大,篇篇策论都考证详实,论述精准,且言之有物,实属难得。”
明霄抬眸,黑白分明的杏子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武王看着他打破沉静的面色,晒然一笑,复又心酸,——他对自己的称赞感觉如此吃惊,是阿鸾少年心性沉不住气,还是因为自己这些年都从未夸奖过他?
“阿鸾,你在肫州的表现卓绝勇敢,受伤落水后又独自力撑,闯过重重难关,孤以你为傲。”
明霄浑身巨震,修长的手指攥成拳头,藏在雪绫袍下,这还是父王第一次和他谈起肫州之事,想起那晚在山洞中景生所说的话,明霄不觉眼眶酸胀,
“父王,肫州之事乃我身为太子的份内职责,无须嘉奖,至于中箭落水后能得以生还,也全是仰仗了花氏恩人的无私救助,对他们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明霄说到此处忽然扑通一声从锦凳上滑下跪在了地上,
“——父王,求你准我再访坤忘山,找寻恩人。”
武王心中一凛,低头看着明霄,见他乌眸灿亮,秀唇紧抿,态度坚决,情知不答应他反而做实了他对那郎中一家的深情,不如让他重返旧地,缅怀一番,也就从此丢开,彻底死了心。——而且,那山村郎中确实可疑,如果能借助明霄找到他,也可暗中详查。
“阿鸾呀,今日是你十四岁生辰,既然这是你心中所愿,我就准了你吧,但须速去速回,不可多做耽搁。”
明霄听得愣怔,继而磕下头去,触地有声,“——谢父王成全!”他本打算被父王严厉责罚也要坚持己见,却没想到父王竟如此轻易地答允了他的请求,而且——竟然还提及他的生辰!——十四年来,每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