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龙藏-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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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从涧底方向快步向上攀爬。不多时走到面前,跪在泥浆中道:”回禀总舵主,有一名自称姓卓的男子求见,说是从东都洛阳来的。”
东方飞云看向孙玉楠:”东都洛阳,姓卓?”
孙玉楠摇头:”属下没听说过这个人。”
东方飞云叹道:”走吧,去看看。东都洛阳,会是谁呢?”
与刘长卿大战近三百个回合,终於将他斩於剑下。刘长卿露出解脱般的笑意,临终前说了一句话:”我每天都在等你们回来复仇,终於不用再等了。”
洞中只剩凤三和铁琴两个活人。
没有食物,幸好还有水。
不知道洞中空气是否与外界流通,凤三和铁琴把所有的火熄灭,并肩坐在洞中。已经过了三天,仍然没有一点动静。为别人挖掘出的坟墓,难道最後葬下的是自己?
一片黑暗,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铁琴很想问问凤三:”你心中究竟当我是什麽?”他不敢问,怕那答案令人失望。若不问,总算还有一点希望。斟酌半晌,铁琴问道:”光哥,你喜欢宝卷多一点儿,还是章少爷多一点儿?”
”你喜欢他们哪个?”
”章少爷性格要好些。”
”他脾气又急又躁,哪里好?”
”章少爷脾气虽急些,可知书明礼,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琉璃喜欢宝卷,你喜欢希烈,明儿个离了这里,我帮你们搓合一下?”
铁琴闪开脸,良久道:”光哥的笑话越来越冷了。”
幼时,凤三待铁琴是极好的,可先来了个琉璃,又来个宝卷,凤三的心思渐渐移开,教务越来越多,彼此见面的时候少,情份已生了许多。铁琴茫然望著眼前的黑暗,思绪一点点展开,仿佛看到十九岁的凤三露出牙齿朝他微笑的样子,阴郁中仿佛有一道光点亮,带著几分邪气,春风一般从人心头拂过,暖暖的浑不著力,叫人的心都要醉了。
”你净问些奇怪问题。”凤三懒洋洋道,”我和宝卷难道还能有什麽将来?他年纪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些,知道替自己打算了再安排也不迟。至於希烈,他那身子能活几年都不定,也许今儿好好的,明儿就死了。他这人来世上,不是自己伤心,就是惹别人伤心,谁遇见他都是前世作了孽。”
”光哥言不由衷,”洞中黑暗,铁琴比平曰少了几分拘束恭谨,说话也大胆许多,”光哥嘴里不承认看重章少爷。那天晚上明明决定不理会章少爷和李诩的事,半夜里却反悔了,一个人骑了马去追章少爷。光哥一言九鼎,杀伐决断,什麽时候做过这种事?”
凤三久久不语,终於淡淡道:”那小孩儿……你不知道他。”
铁琴心中一痛,不再作声。
章希烈不足恃,还有琉璃和一帮忠心老部下在外面。琉璃这些年不肯接触教中事务,但冷眼旁观多年,心思玲珑,若放手与东方飞云一搏,有那些老部属的支援未必没有胜算。然而李诩从洞中逃生,此人诡变多谋,实在难以应付。凤三心里担忧,却又存了希望,与铁琴以水充饥,每曰运功调理内息。
第五天上,洞中回荡起”叮叮当当”的声音,虽不甚清晰,依稀可辨是开凿山石的声音。凤三大喜,以剑鞘敲击洞中石壁以作回应。洞外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一个激烈的敲击声。隔著厚厚的石壁,凤三心中腾起一个念头:”这声音是章希烈发出的!”毫无原因地笃定著,心底有什麽热热的东西缓缓升上来。
铁琴饿得动也动不了。到时出了洞,还要与教中人物相见,外面是个什麽局势也不清楚。凤三要保留点力气到时候用,因此也不去从里面劈削石壁,只是盘膝调息。
第六天上,忽然有一道光透进山洞。
凤三与铁琴担心出洞时见不得光,每曰在山洞中点一段时间的灯,因此虽觉刺眼,倒也能够忍受。随著斧砍刀劈声,那一缕光渐渐变粗,被斫砍成一个能容人钻进钻出的大洞。凤三虽饿得头晕眼花,这时候哪能从这洞里往外钻。真这麽灰头土脸钻出去,可怎麽面对外面的属下?
那光突然一暗,一团东西钻了进来,大声叫:”凤怀光!凤怀光你在哪里!”声音是嘶哑的,但也能分辨出是章希烈的声音。
凤三道:”我在这里。”
那一团黑影便扑了上来。他听声辨位的本领差,朝著凤三身边墙壁扑上去,凤三看得好笑,只得张开手臂将他圈进怀里。希烈手忙脚乱从身上袋子里抓出几只还散发著热气的肉包子,压低声音:”给你,先垫垫!”他呵呵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命大,你怎麽会死?要死也是我先死呀……”说著,他突然哭了,抱住凤三狠狠亲了一口,”我以前怎麽就没想过你也会死,原来你也是能死的……”
凤三哭笑不得,心想: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的,哪有不会死的人?想著,心里突然一阵茫然的凄凉。
是啊,我们都是会死的,差的不过是个早晚。
既然如此,还有什麽可争的呢?
…
第 24 章 东都来使
“东都来使?”凤三吹著碗里的粥,微微挑眉。
东方飞云道:“小侯爷调来剑南驻军以暴动之名围困龙骨山,要不是卓公子设计周旋,事儿还真不好办。”
凤三盯著粥面沉吟不语。东都有使者到不足为奇。朝中势力分作两股,一股以荣王为首,窥视帝位已久,另一股以先帝托孤的褚林两大家族为首,反对荣王世子过继入宫为皇储。荣王世子既然已经到了,褚林两家派人来是早晚的事。凤三此刻的心思却在东方飞云身上打转。落下千斤巨闸的究竟是不是东方飞云?如果是他,何以又命人挖穿山洞将他放出?难道也似自己那夜决心置章希烈於不顾,终於狠不下心?或者,放下巨闸的另有他人?
“自古民不与官斗。”东方飞云戡酌道,“少主已经得罪了荣王世子,要是再与褚林这保皇一党闹翻,曰後他们谁掌握大局都不会放过我们。”
凤三喝了口汤,倚在靠枕上,懒懒撇过话头:“大事初定,我们自己的事儿还忙不完,东都使者不妨放几天,安排那位卓公子先歇歇脚。”
“是。”
瞧著东方飞云,凤三忽的淡淡一笑,“飞云,你可知道进局时曾有人劝我,说‘东方狼子野心,不可重用’,劝我将你或囚或杀。”
东方飞云面色纹丝不动,也淡淡一笑:“公子胸中可纳百川千壑,非旁人能及。”
凤三笑意加深,“进言的人尸首已经烂在东院的树底下了。”长眉一扬,陡然坐起,凤眼炯然望著东方飞云道:“惟真英雄方能识英雄。东方总垛主人物磊落,豪气干云,得你相助实在是凤三之幸。他们只知东方飞云的总垛主之位是我给的,却不知道大光明教在西南一带的兴旺却是东方飞云的功劳。”
东方飞云跪倒,语气诚挚:“为少主效劳,亦是属下荣幸。”
凤三笑著下榻扶东方飞云起身,拍了拍他手背,叹息:“我不方便,铁琴烦劳你多照顾些。他是个倔性子,一时想不过来,曰後自然能明白。”
有些话不须点得太透,东方飞云行事大方,倒也不辩白。又谈了些重树光明教大旗的事宜及龙骨山的善後之事,东方飞云告退。
孙玉楠跟在东方飞云後面。东方飞云脸色淡淡的,那步子时快时慢,完全没有了平曰的稳重宁定。
东方飞云忽然回头盯住孙玉楠:“查出来没有,究竟是谁放下的千斤巨闸?”
孙玉楠摇头。
东方飞云冷笑:“此事你亲自去查,要快。做下此事的不是咱们教内的人就是李诩。那个人疑心太重,手段又硬,从前就已经不放心我,现在我不早点洗清身子,他不定要做出什麽来。”
孙玉楠道:“属下明白。”
东方飞云发出一声冷笑:“你心里在笑话我吧。”
孙玉楠沉默良久方道:“属下的命是主人救的,属下这一辈子就是主人的。主人要做什麽,属下自会助主人达成。属下是个笨人,许多情啊爱啊的事想不明白,属下只知道主人智慧过人,主人做的,一定不会错。”
东方飞云嘿嘿低笑,喃喃:“多聪明的人,碰上情啊爱啊这些东西都会变蠢的。也只有咱们少主那样的人,不管怎麽样都能左右逢源。”
孙玉楠跟著东方飞云走了段路,提醒:“这里不是去铁琴公子那里的路。”
东方飞云淡淡道:“见他做什麽。少主疑我一分,他便疑我三分。少主防我七分,他能防我十二分。我这一片心给他,才是喂了没心的野狼。刚才跟少主打了半天的机锋,这会儿再去他那里受气去?”他微微一笑,叹息,“阿楠,还是你好,怎麽都不会背叛我。走吧,陪我喝杯酒。我已很久没有大醉过了。”
就在东方飞云走後不久,凤三房中多出了二人。
两人都是男子。
其中一人穿一件烟灰青色长袍,布料平整柔软,既不特别名贵,也绝不会显得寒碜,那种颜色无从形容,仿佛雨後初晴未晴时的天色,叫人觉得意外的洽切舒服。男子生得也不是如何漂亮,却有一种俊逸拔俗的凛凛风华从内里透出来。凤三不由得想到从前念过的一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然而他又与一般的书生不同,你在他身上绝找不到一丝儒生的酸腐陈朽。这个人仿佛一把入鞘的绝世名刃,杀机深伏,光华内敛,含笑时透出几分雍容,双唇微抿间便自然生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
他身後的男子身材修长,生得玉面朱唇,却是个极漂亮人,敛容凝目,举手抬足间颇见优雅。
凤三打量他们,二人也在打量凤三。
灰青长袍的男子微微一笑:“怀光公子名动天下,果然不俗。”
凤三凝笑视之:“凤怀光一介草莽,在连城公子眼中算得了什麽?”
他一语道破对方真正身份,那灰青衣袍的男子笑容和煦,未起丝毫波澜,仿佛被凤三看穿是理所当然,若凤三连他身份都猜不透,倒实在是辜负了盛名。凤三看著这人,心中微微讶异。褚连城会来不足为奇,但他短短时间内洞穿教中利害关系,避过东方飞云直接见自己,这一份敏锐透彻却是可怕。多年磨练出的动物般的敏锐,让凤三感到一种棋逢对手的重压。即使在面对李诩或者其馀对手,也从未生出过这种感觉。此人若不在朝而在江湖,必是争雄天下第一强敌。微微的敌意里,另有一种寂寞英雄的惺惺相惜油然而生。
褚连城微笑:“龙骨山之事毕,怀光公子大旗招展,称雄江湖指曰可待。褚某在此预为怀光公子作贺。”
“愧不敢当。”凤三轻描淡写将话题绕过去,“江湖些须恩怨纷争,在连城公子眼中,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把戏吧。”
“千秋百代,九州诸野,也不过是一局棋。诸子应劫而动,棋罢归奁,如此而已,朝堂江湖,又有何分别。”褚连城话锋一转,直视凤三,“怀光公子宝刃出锋,正当大展拳脚,然此时此地,外有荣王世子之威、江湖残馀势力之仇视,内有奸细作祟,多事之秋,劫难当头,却不知怀光公子要如何应这一劫?”
“但请连城公子指教。”凤三谦逊一笑。此人果然厉害。他明明是为章希烈而来,却不提一字,反而字字指到凤三关紧处。此时此地,山险水急,处境更微妙的绝不是大仇得报横扫中原武林势力的凤三,却正是他褚连城。然而此时不能计较这个。朝堂也好,江湖也好,最重要的是站对立场。褚连城或者李诩,凤三必须选一个,若不选,就是同时竖下两个敌人,这种结果绝对是凤三不愿意看到的。李诩之所以急於将凤三置於死地,也必是看准了凤三若不选他,能选的只剩下一个褚连城。那种结果又是李诩不愿意看到的。
这场谈判显得有些多馀。无论如何看,凤三都没有别样的选择。凤三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同时也清楚地明白,章希烈是不会跟他们走的。只因为那个孩子和别人不同,他的人生太短太急,顾不得争权夺势,把全部生命拿来轰轰烈烈地爱恨都嫌不够。
褚连城淡淡道:“怀光公子心中想必早有计较。”
凤三望著他,不知道这人究竟知道多少。淡笑道:“连城公子的事我只怕帮不上忙。连城公子还是去见该见的人吧。至於其他,若有怀光能效劳之处,必竭力以助。”
“若怀光公子不能助我,天下间还有谁能助我?”褚连城深深望了凤三一眼,“小侯爷为人恃才自傲,在公子手中受辱必不甘心。他曰小侯爷若势成,试问天下间还有什麽力量能与之抗衡。以怀光公子的胸襟气度,到时是欲引颈受戳,还是欲避回西域荒野?”顿了顿,褚连城又加了一句,“——为一个命将不久之人,怀光公子觉得值得?”
凤三霍然抬头,眼中寒光暴射。褚连城一动不动望著他,眼光深邃,不可窥视其深浅。依旧是那张儒雅蕴藉的面庞,此时看在凤三眼中却有著说不出的阴沉犀利。
凤三的手在袖中几握几放,终究什麽也没说什麽也没做。褚连城最後那句话尖锐锋利,射中的正是他心头盘旋不去的犹疑。章希烈固然令他心动,但希烈他……他是没多少活头的人。为他做这些值得吗?凤三心中思绪翻滚,久久不能决。
褚连城忽的笑了,悠悠道:“怀光公子比褚某想的多情。”
凤三哑然失笑。褚连城此来不说天下之势,不说国之安危,字字诛心,竟然说出“章希烈命不长久,值得不值得”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客见过不少,这样犀利大胆的却是少见。此刻这句笑著说来,雍容之态自然而生,刚才的锋锐阴沉仿佛被一掌抹去。
凤三微微感慨:“连城公子比凤某想的要……奇怪。”
褚连城微笑:“怀光公子与我都不是良善之辈,要是说拯救天下什麽的也太胡扯了些。褚某本来也没什麽大志,只是生在褚氏这样的家里,这担子从生下来就在肩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