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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风隐龙藏-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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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呼呼吹著,凤三在风雪中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一颗心渐渐冰冷。

  这样深的夜,巷口的酒铺还没有关门。老板守在油灯下打瞌睡,铺子里只坐了一名衣衫单薄的书生,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还在一口一口喝。凤三眼光从他身上滑过,倏的顿住。

  那人手指上一枚青玉的琉璃戒指很有些扎眼。

  青玉琉璃……那是琉璃的标记。

  凤三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足下某非也是好道之人?”

  书生猛然抬头,打量了凤三几眼,不动声色道:“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这位公子难道是海市仙人?”

  独属於教主之尊的暗号也对上了。凤三冷了一夜的心翻腾起来,不是喜,却是怕──生怕将来的是一场空欢喜。

  抛下几枚铜板,两人一前一後出了豆花铺。

  往北走了不久,拐进一条幽深的小胡同,尽头处是一扇白漆门。轻三重五敲了一通,脚步声疾奔而出。那脚步声仿佛是踩在心尖上,凤三一颗心越吊越高,一辈子都没有像这时这样喜忧交逼地怕过。

  门豁地打开,露出宝卷精致的脸,呆了呆,惊喜的神色迸溅开,他冲身後的人低叫起来:“啊,是公子,真的是公子,琉璃你看!”

  第一个冲出来的,不应该是希烈吗?

  凤三往他身後望去,琉璃捧灯站在房檐下,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一句话堵在凤三喉咙里,苦於问不出口。琉璃也似在犹豫,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气氛莫名其妙的就沈重起来。宝卷初见凤三的惊喜也在这无声的压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诩的人搜捕到这里,为救我和宝卷,章少爷用自己做饵引开李诩的人。”最终是琉璃开的口,“我和宝卷後来去找他,没有找到人,李诩的人马也散了。”

  “他踪迹最後出现的地方是北边十里外的翟家村。我在附近找了许多天,没有发现一点线索,只好回来等你。”

  章希烈是李诩这一次围杀的终极目标,李诩的人马为什麽会散?

  答案已呼之欲出,凤三却不敢想,经历了灭教之痛,经历了弑母之痛,原以为已足够坚定足够坚强,以为再也没有什麽可以真的真的伤到自己,可是,却有一股极酸极涩的气息从鼻子里窜上去。隐然,又觉得,也许自己还在那黑暗的地窖里,又在混乱的夜里做著清晰的噩梦。

  “有一个消息,是关於光明教的。”琉璃道,“那一战三方都受到重创,中原武林啸聚出一股势力对抗光明教,光明教已重新转入地下。朝中局势有变,褚公子回洛阳主持大局,留下卓青帮助路无诛处理这里的事。”

  “最後一个消息,是关於东方飞云的。”琉璃声音沈了沈,“东方飞云已死於乱刀之下。”

  说完最後一句话,院中陷入死寂。

  许久,凤三缓缓道:“宝卷,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声音平静,不露喜怒,诡异得叫人害怕,“你跟我走,我会安置你一个去处,给你另外一个名字身份和另一段人生,但你再不能见他。你要跟他走,也由得你。”

  宝卷聪慧的眼睛闪了闪,小心地问:“公子,你是要去找章少爷还是找铁琴?”

  “章少爷。”

  “铁琴害死了飞云,心里一定很难过……”

  凤三嗯了一声,神色阴鸷,也不知在想什麽。

  琉璃叹了口气:“宝卷,你不明白吗?若飞云活著,一切都有可能,若飞云死了,铁琴是绝不会再见他了。”

  “铁琴闷闷的,心里有话也不说……不会出事吗?”宝卷问。

  琉璃看了凤三一眼:“铁琴那里我去走一趟吧。”

  “如此……”略一犹豫,凤三点了点头,“就偏劳了。宝卷,你的决定。”

  宝卷咬住嘴唇,露出为难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嗫嚅道:“琉璃受了伤,需要……需要人照顾,我……我……我……”

  他为难之际,凤三忽然伸手把他提了过来。宝卷吓了一跳,却听到凤三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凤阳城东二百里的双桥镇有一座经营药材的白府,里面有一个白管家,以後他就叫你少爷,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了。需要什麽,去拿,不愿意在那里住,就变卖一切离开。”

  宝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凤三已转身离去。

  宝卷下意识地一拉,哪知拉了个空,披风底下空荡荡的竟然什麽都没有。这一惊来得突兀,宝卷不由叫起来:“公子,你的胳膊!你的胳膊哪里去了!?”连忙冲出门去,门外白雪茫茫,除了几行歪歪斜斜的脚印,哪里还有凤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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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浮华都尽

  

  以希烈的身份和当前的局势,如果落到李诩手里几乎毫无活路,只怕立刻就是一个死──唯有他死,李诩和荣王才能安心。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希烈并没有落到李诩手里,可是,以希烈的身体、武功、经验,他凭什麽跟李诩斗?

  凤三心里也知道没什麽希望,但没有见到尸体,总是留著点儿想头。希烈最後出现的地方是翟家村,那里应该会留下什麽线索吧!

  出城往北,一路上积雪皑皑,到处都是一片苍茫。

  凤三的心境就如这天地一般冷寂萧索。

  翟家村位置在一座山口处。村子不小,住著近百户人家。凤三正要往村里走,远远望见三条猎户打扮的汉子迎面走来,从身法上看竟是武学高手。他心头一凛,退到一块大石後面。他内力高深,将内力提饱,隔得虽远仍能听到那些人的说话声。

  先是一个粗粗的声音:“这麽冷的天还要来这种破地方,真倒霉!”

  另一个低沈些的声音笑道:“刘兄怕冷就回去吧,我跟杨兄弟一起去找。翟灰到了那人可是头功一件,小候爷发奖赏的时候刘兄别眼红就成。”

  “嘿,姓贾的,你真会算啊!”粗粗的声音也笑起来,“跑了半个多月了,到头来这麽大一件功劳让你跟老杨得了,我那些冻不是白受了吗?”

  凤三藏身在大石後面,只觉得无可抑制的颤栗从心底开始,一波波漫延到全身,连手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他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生死关头也镇静自若,像现在这样实属少见。他屏息等待,不一会儿,那几人已到身前,凤三骤然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三人麻|穴。

  那三人是李诩的得力干将,都和凤三打过照面,见是他,知道今曰决计讨不了好去,一个个面色惨淡,吓得浑身发抖。

  凤三手按长剑,淡淡道:“凤三在江湖中略有薄名,承江湖朋友不弃,都赞我一诺千金。今曰凤三拿这点薄名做本,和你们做一笔生意。”

  “不知凤爷要和我等做什麽生意?”一人道。声音阴冷,不是刚才说话的两人,长了一张瘦长的白脸,一脸奸滑之相。

  “用章希烈的下落换你们的命。”凤三笑笑,“你们不吃亏吧?”

  那三人猜也猜得到凤三要做的是什麽生意,刚才的只不过是场面话。听了这话,三人面面觑,各自盘算著主意。

  凤三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万一自己招供,另两人在李诩面前回报,微微一笑:“凤家在生意场上打了这麽多年的滚,深知做生意讲究的是周到厚道。哪位和我做这笔生意,我便将另外两人性命奉上,保阁下没有後顾之忧。”

  三人一凛,那瘦长白脸的人抢先道:“凌非愿与凤爷做这笔交易!”

  另两个都变了脸色。凤三拂过两人睡|穴,向瘦长白脸这人笑道:“我喜欢识时务的人,也不太信任过於识时务的人。我给你先说的机会,如果他们所说和你一样,证明你所说非虚,我自然会信守承诺放你走,若不然……”凤三又是一笑。

  那人爽快地说:“不劳凤爷交待,小人明白。凤爷是聪明人,看到我们三兄弟这麽奔波也猜得出,您要找的章公子没落进小候爷手里。这翟家村是章公子行踪最後出现的地方,我们三个正是奉小候爷之命四处寻他。半个月前我们追到这儿没能找到章公子,四散搜查了几天都没有消息,小候爷命我们撤离只是缓军之计。一来让凤爷和褚公子以为章公子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不再抱希望,然後方好慢慢寻找,另外,也是要翟宦公子放松警惕自己走出来。这翟家村往东西南的大路我们都已封住,只有山中一条路,想必章公子是躲到山里某处我们没发现的洞|穴里了。他受了伤,捕猎不易,升了篝火又易被发现,早晚会下村子里来找吃的。小侯爷命我们混进村子乔装成猎户模样,为的就是守株待兔。”

  凤三静静听完,沈思不语。这些话平实严谨,的确是没有什麽疑问。

  那人道:“小人家有妻小,不想把命送到这种荒山野岭。今天把话说了出来,也不敢回去见小侯爷,凤爷也不用担心小人泄露您的行踪。”突然一笑,“小人一条狗命不值钱,凤爷只当是替章公子积德吧。”

  “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放心。”凤三淡淡说,封了他睡|穴,拍醒另一人。

  依次将三人问遍,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凤三把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冷冷望著最末一人。那人胆战心惊地望著凤三,不知道凤三在打什麽主意,自己要被如何处置。

  若放在从前,一剑一个,还有什麽可说的?但,凤三心里翻来覆去转著一句话:“小人一条狗命不值钱,凤爷只当是替章公子积德吧。”他嘴角微勾,浮起一抹冷笑,那人倒是生了一张七巧玲珑心,将他心思猜得一分不差。

  这一剑,凤三刺不出去,隐隐觉得,这一剑刺出便是损了阴德,便是把希烈那本就稀薄的活命的希望一指掐灭。

 

  凤三将三人|穴道拍醒,微笑道:“多谢三位的高义,凤三无以为报,只好放三位一起离开做为回报。如果发现哪位坏我的事儿,凤三自然还有别的回馈。”修长凤目一转,寒意凛凛。这回馈是什麽,自不必多言。那三人自怀鬼胎,唯唯诺诺而去。

  凤三在山中找了十余曰,没发现一点人迹,心中的绝望一曰比一曰深,但心底深处总含了一丝渴望,这丝渴望支持著他找下去,找下去,伴随著渴望的是深深惧意,生怕不小心见到的是一具尸体甚至是残肢。章希烈身体一向不好,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的,他怎麽能支持得下去?每次想到这里,都不敢再往下想。

  这一曰在一处断崖旁休息,望著崖下的白雾,心中突然一动。山上没有人,会不会在崖下?他自己先被这念头吓呆了,摇摇头,继续寻找。又是半个月过去,一边茹毛饮血避开李诩的人,一边寻找章希烈,把整座山走了不下五遍,仍然没一点线索。一天清晨,睡梦里听见一点声音,睁眼一看,一头花鹿在洞口蹦达,栗棕色的毛,机灵黑润的大眼睛,膘肥体健,正适合拿来填肚子。

  那鹿却机警,凤三这边刚一动,撒开蹄子便逃了。凤三哪肯放过他,施展轻功直追下去,跟著那鹿追到一处老树前,那鹿突然消失不见。凤三追到近前,只见老树後面生长著大片的枯藤积雪,底下一个窄洞,花鹿就是从这里逃走了。凤三垂涎鹿肉味美,屈身钻了进去,弯腰走了十几丈,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又陡又窄的狭径通往下方的白雾深处,隐约可见一条鹿影闪烁其中。凤三提起精神追了下去,眼前白雾越来越浓,不知行了多久,白雾渐淡,眼前一座小小山谷,四周悬崖壁立,谷底清泉淙淙,恍如仙境一般。

  凤三正看得赞叹,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你又野出去了?唉,匹鹿无罪,有肉其罪。你长这麽一身膘,人和野兽见了你就想杀你进肚,你偏又是个什麽也不懂的傻子,就爱疯跑野玩儿……哪天你回不来,哼,我就知道呀……你是进了别人的肚子了……”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凤三如被雷击,焦在草地上,听著少年与那头鹿调笑。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少年发出悠长的一声叹息,“你干什麽这麽看著我?你看出来我这麽说你是在妒忌你了?唉,你要这麽想也不错,我真嫉妒你这四条腿儿,跑得这麽快……我真想早点儿好,早点儿出去找他。不过呢,李诩的人一定在外面找我,我这破功夫,只怕一出去就得鱼儿入网。难办啊……”

  凤三移动双脚,朝著声音来处走。转过一片草丛,只见刚才所追的花鹿屈膝趴跪在草地上,一名清秀俊逸的少年屈起一条腿坐在旁边,正用手轻轻抚摸花鹿的脖子。

  凤三脚步极轻,又是屏息凝视,章希烈并没有发现他。那花鹿却机灵,倏的跳起,敌意地盯著凤三蹬蹬蹬倒跳出七八步远。希希烈浑身一震,待看清是凤三,震惊、欢喜、不可置信的神色同时涌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似悲似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凤三不知道脚是怎麽抬的,一步步踏过去,屈膝半跪到他面前把他的头按到胸前。

  这麽静静抱了许久,章希烈伸出手慢慢抚摸凤三的腰背,突然咦了一声,抓住凤三空荡荡的衣袖,把凤三推远一些,朝凤三脸上极认真地看了看,将空袖抓了几下,苍白的脸色化作灰白,手指慢慢抖起来,忽然用力把衣袖挽上去,却又突然顿住,把衣袖放了下来,转脸朝凤三脸上看了许久,突然迸发出一声怆然的哭音,把唇放到断臂处隔著衣服贴在那里,眼泪自紧闭的眼角溢出,一滴滴落在凤三的衣衫上。

  “别伤心了,早就不疼了。”凤三心头一阵怜惜,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看见你还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章希烈浑身发抖,在凤三肩头趴了久久,低声问:“是谁把你手臂砍断的?”

  凤三淡淡道:“中了毒针,自己砍的。”

  章希烈又是一震,抬头看向凤三。他眼中已没有泪意,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眼中的神色清冷幽深,一字字道:“李、诩!”

  凤三淡淡一笑,打量希烈,见他又清瘦不少,本来就瘦,这下更觉得伶仃。两人在生死关走了一圈,久别重逢,心中悲欣交集,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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