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天下之神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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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火炬通明,将随王府邸大片林木庭院照得有如白昼,假山、屋顶、廊上弓戟森然,分明已出动随王府数千护卫,箭林刀海,岂是骇人所能形容。沐云朗笑一声,有如漫步园林山野般悠然自若。
“何必摆出这么大架势来。”环顾周遭景象,数千兵士所持竟是十箭连发威力巨大的连发弓弩,远处更有两架火炮赫然而立。此等浩大阵势,若是擒到随王之前便陷身其中,恐怕难以从容脱身,然此刻他却是有恃无恐。怕失血过多,怀中人质已然昏厥。沐云顿展身形,如夜间魅影飘至灯火通明的上空,踏着刀林箭海而过,王府数千将士无一人敢轻举妄动,然如此千人肃穆的沉寂中,有一抹明显稚气却犹为沁冰的嗓音蓦地响起。
“如此贼首,你等竟眼睁睁放过,眼中还有朝廷么!!”
众人一惊,望向来人,只见一处假山之顶,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华贵,眉眼俊俏,犹显稚气的轮廓上竟是完全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狠绝。风声猎猎,吹着他华贵袖摆,竟是气势非凡。
“射!今夜若能擒此人者,封候加爵,赐府宅千顷。”
众将士听了俱是一震,非为少年之前所诺之赏赐,乃是因他之前所发的那道命令。他们俱为王府亲兵,如今主上被执,自然不敢有亲举妄动之嫌,却又明显为这少年凌厉的喝令所迫,当下阵中一片惶惑。沐云在稍远一处的至高的山顶上驻下身形,将怀中随王的脸展露在火光下。诸将士猛见主上面貌,竟皆齐齐跪下。“王爷!”
沐云见此情景哈哈大笑:“如此你们真要射?”众人垂首。先前假山上的华衣少年眉目间一片冰冷,拉过附近兵士的大铁弓,弯腰搭箭,嗖嗖——姿势干净利落绝无半点犹豫为难之色。十箭连珠疾发,威力骇人。沐云稍露诧异之色,护住怀中人质闪过裂空而来的数发利剑,朝那山上少年冷瞟一眼,低首对怀中人道:“王爷,看来有人不怎么喜欢你啊。”
众人惊呼,少年冷笑:“看到没,他身陷重围,赖人质逃命,又岂敢真让他丢命,你们这般蠢人,竟眼睁睁坐失如此大好良机!“眼见沐云快要突破包围圈,少年此时已是声色俱厉,竟拔出腰间佩剑朝近身的一士兵刺去。一声短促惨叫,华衣少年拔剑振臂平举至胸前。”若再拖延,便如同此人!“王府众将士脸上均现惶恐。少年戾气满脸,举剑正待刺下,那高举的剑身却于半空中定住,再也不能动弹。
“潜皇子。“来人夹住少年正欲刺下的佩剑,只闻‘叮’地一声,那两指所夹的剑身顿时断作两截。
“你!”
众士兵正惶恐不知所措间见了来人均松了口气:“狄将军!”
来人青眉冷目,眸光如电,身形比常人均要高大,相貌堂堂,端的气宇不凡。“这里是随王府,潜皇子。”简短一句话,言外之意却再也明显不过。
皇子潜哼地一声抛下手中断剑。“可这人是飞云阁主,威胁我朝江山的贼寇之首。”
狄长清面沉如水,身形略转,自怀中拿出一块青色非金非铜的令牌,对着王府诸将士高擒在手:“王府诸将士听令:此人武功高深莫测,王爷此刻已在他之手,切莫妄动,待之后从长计议。违者斩不赦!”慌乱的士兵群得到随王明令方安了心。
“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方能有此良机,狄将军——”
狄长请遥望那从容消失于远处黑暗中的鬼魅身形,淡淡道:“你真以为如此容易就能抓住此人?”
“哼!纵使他鬼魅在生,数千架连珠大弓包围之下,他又焉能活命!”
狄长清眉眼不动:“我们投鼠忌器。”
皇子潜再次冷哼:“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他那条命。”
此语一出,狄长清自始至终神色未变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怒色。
“方才不顾他安危,竟贸贸然放箭,万一真伤了他又待如何?!潜皇子,你这究竟是何居心?!”
皇子潜不再出声,冷然昂首片刻,道:“这天下,除了一人之命,余人对我来说皆是粪土。”
狄长清侧目睨望身侧神色冰冷的少年,片许,悠然叹笑:“潜皇子,若是让他见着方才那幕,恐再难喜欢于你。”
“狄长清!”潜霎时眉目皆竖,喝罢忽然冷笑,“不管如何,他对我也总比你这条忠狗要强,不是吗?——因为我是特别的。”
伴着刺人的怒气与话语,皇子潜闪身消失于王府丛林夜色深处。
“特别的吗?”狄长清喃喃低语。转而展动身形来至随王府中央位置的庭院前,静静看着阵形已然凌乱的藤蔓石阵。狄长清仰首泄出懊悔的沉声叹息。
“终是低估了他,我来迟了一步,王爷……”
第十章
“封三误中朝廷伏击,有损飞云阁颜面,还请阁主责罚。”
“此乃意料之外,罪不在你。”
“谢谢阁主不罪之恩。”年轻男子左半个胸膛裹着纱布躺在床榻上,却仍要挣扎起身拜谢,沐云单手拦住,径直问道:“如何?”这句话无头无尾,问得毫无耽由,封三却似明了般,怔然片刻便脸色整肃,将那日解围景象娓娓道来。
“我被围山上两日,第三日朝廷兵马忽如潮水涌退,不到半日,便见援兵到来。当时觉得蹊跷,后才得知他去大燕山途中便遣人去往京城方向造谣放风声传阁主已秘密领兵阻击王府,亦虚亦实,狄长清心中不安稳只得撤出部分兵力回京,他却于道中伏击,只是狄长清也非等闲之辈,撤退之际也防卫甚密,两军正面相冲突,打了场大硬仗,我方虽有死伤,但朝廷也未占到多少便宜,而且那一场硬仗长了我方不少士气,解了包围僵局——此人机制谋略异于常人,胜我十倍,我见那狄长清也不过如此。”
沐云听到此处,眉向上一挑,仍未出声。
“庆幸此人是真心为我飞云阁效力。”
封三说完长舒一口气,喃喃低语中,眼神变得飘远,仿佛在回忆当日情景。
“如他般,于乱军溃队中不慌乱丝毫,指挥若定,气度不凡,若非亲眼所见他乱军中的马上风采,恐难相信,那一张明明平凡的面容之下,竟也有那般灼人眼眸夺人心神的风姿。”
“一个人的风采魅力并不是单凭一张脸就能决定的。”沐云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目光触及封三胸膛上的纱布时,淡淡道,“以你性命作试,让你受苦了,小三。”
看着那双眼中突现的柔和之色,封三眼中也露出亲近之心。“大哥……能消大哥心中隐忧让大哥得到如此良臣,小三命不足惜。”
沐云抬手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这伤再偏几寸就到心脏了吧。”
“应该有一根是直插心脏,却被他挡了去。”封三微微一笑,神情变得遥远,那一刻电光火石间的情景早已刻在他脑中。“我真以为那时就要命丧那只箭下,虎王大弓百箭连发数百步内仍然威力强劲……他就那样靠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作靶然后将那只威力不减的箭震了开去……”
沐云听着,脸上依旧无甚表情。
“他伤得很重?”
“随军大夫说若非他心脏生得比常人略略偏了那么一些,已然命丧箭下。”
……
“大哥……”
……
“若他真是与朝廷脱不了干系的人,你会如何?”
“杀。”沐云眉也未动上一动,“逆我者,杀不留。十年前,你不就已经知道,又何须多问。”
封三神情一肃:“恕属下多嘴。”
“他现在何处?”
“城外二十里燕回坡,整顿兵马,清点物资。”
沐云起身。“半月内,封楼主,你便在此静养,楼中事务,本座会着人替你。”
“谢阁主关怀……”拜谢声空传向门外,人已转瞬去得远了,
封三怔怔望着门外。
阁主……大哥……若他真乃朝廷中人,非我族类……你也会像对她一样,‘杀不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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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回坡”虽名为坡,其实是一片临河的平沙之地,沙乃黄沙,与不远处河岸的河沙全然不同,狭长河床的两岸沿边缘蔓生着芦苇丛,占地广阔,若处于春夏之际想必苇叶疯长的景象应十分繁盛,此刻,初冬斜阳照着干枯颓败的芦苇细杆上,冬意冷峻,只得满眼萧瑟灰败之意。
而当此刻,正是残阳如血,倾洒在平坦黄沙地上,其中又平见一股肃杀诡异之气,与战场遗迹出奇地吻合。
沐云自乘一骑,在临时搭建的军营西南入口处悄然驻马,江远正忙着替重伤病患裹伤递药。满地伤患,四处是身着葛衣头带郎中帽的随军大夫穿梭来往。长身玉立儒袍飘然的江远愈加引人注目。沐云凝目看着,忽瞥见自己肩上落了先前树林子里的一片黄叶,顿时手指微微一弹,那枯叶刹那有如注入了生气蝶翼般翩然飞向不远处的江远,毫无声息地粘在江远头顶。或许稍觉有异,江远伸手往头上一抹,本以为是甚飞蛾虫豸之类,看着手中拈着的是片树叶,不由大是诧异抬头,便见南门入口处一人朝他招手示意。竟是他主子亲自来了。江远当下走近,便要下拜。
“不用。大燕山那边事情已了,为何不回去向我覆命?”
“我以为……有封楼主先去汇报,英不需要我多说。”江远的目光环视周遭场地,“而这里伤患太多,大夫太少……他们都是因我指挥失利而或死或伤,都是有家室老小的年轻的壮丁,死者已已,活着的人岂可抛下他们不管。”
凝视着那张由于愧疚自责变得柔软的面庞,沐云淡淡开口:“你不也是伤患?”
“轻伤,不碍事……唔!”
说话间沐云突然双掌朝自己肩上拍来,下意识一躲,不料扯动伤口,痛哼了声。
沐云突袭的双掌乘势悠忽往他胸口而来,双手一分,宽松的儒袍散开,露出一片白色纱布,隐隐浸着新鲜血迹。
沐云脸色顿寒。“这就是你所谓的‘轻伤’?”
本是没什么事,被你这一闹恐怕又裂开了。江远低下头小声嘀咕,看着眼前那张面色不善的脸,却很识趣地缄口不语。
“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随我回拢翠居。”
“可这满地伤患……”
沐云头也不回,冷冷地道:“同一个命令,我不想重复两次。”
江远在身后咋舌,谁说飞云阁主冷血无情,这人根本就是一烈性火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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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近十年来有什么让江远绝对难忘之事,莫过于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搂着,两人亲亲我我,耳鬓厮摩着共乘一骑之事。江远私下里一直为前阵子和沐云两人共乘一骑从燕回坡回来一事耿耿于怀,然最终也只得自去尴尬一番。
“嗯……原来你喜欢吃整个的鱼块,却不喜欢吃做好的碎鱼末。”江远半躺在睡椅上,手边的矮几上放着慢满一碗猫鱼,手上拿了条一尺来长的色泽金黄的干鱼。
脚边是一只虎色斑纹肚皮四肢雪白的大猫。奇怪的是这猫对一旁矮几上放着的任之品尝的那碗猫食正眼也不瞧上一瞧,一双碧绿的眼瞳倒是对江远手中的大鱼虎视眈眈,眼神贪婪而热切,大有江远若不给便来抢的架势。
“现成的猫食放着,偏要和我来抢这鱼,不愧是飞云阁主养的东西,连猫都这么有攻击性。”江远笑着撕了块鱼仍在它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啊,奇怪又好斗的猫?”
“碧虎。”侍女秋云恰巧从外面回来。
“壁虎?”江远这下真愣住了,明明是只猫不是吗,为什么要叫它壁虎?
秋云噗嗤一声:“远公子这下不可知道了吧,不是那个‘壁虎’,是‘碧玉老虎’那个意思。”
江远低头审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碧虎,那双酣畅进食之际仍不忘警戒地扫视四周动向的碧玉眸子,还有那与幼虎相去无几的体态,威风凛凛的架势,确实深得它名字精髓。江远愉快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换得它一声极为不悦的低沉怒吼,江远笑着问秋云今天的菜色。
他被禁足。已有半月未出拢翠居,每天只是无聊地沦落到与侍女聊天谈笑与猫玩耍的地步。
“今天是八宝香鸡,桂花醋鱼,莲蓉蒸肉,还有补血的纯正凤骨乌鸡汤。”
“又是这些菜……”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变成胖子。
“这些菜公子都吃腻了?”
“不是。”江远苦笑摇头,将手中最后一块鱼扔在虎视眈眈早已等到不耐烦的碧虎面前,手指朝着那立时低下去嗷嗷进食的胖脑袋一指
“只是我若在吃下去,恐怕就要变成跟它一样了。”
秋云被江远那正经苦恼的神情逗得嘻嘻脆笑不止。“怎么会,公子箭伤在身,主上交待过要多吃一些补血生肌的东西才行……啊!差点忘了,主上身边的小赵刚刚来说,让公子你过去东苑那边一趟。”
“哦。”
“公子要不要先吃了晚饭再过去,主上说不得到时拉上你下棋,一下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用,我还不饿。”
拢翠居分东西两苑,由一个很大的天然活水池子完全隔绝开来。 池上方有长长的碧玉栏廊连接东西两头。人走在回廊,手扶翠玉栏,脚下是活水细细,时有鱼儿翻腾,一种清神醒脑的静谧与清凉。
西苑是阁主私居,屋宇楼阁众多,檩次栉比,俨然一个小型皇家殿宇。东苑则是阁主平日处理阁中事物之所。建筑物相对来说数量较少,却胜在占地广阔,气势开阖。
半月来,江远被允许踏出西苑的次数少之又少,如此刻般散着步悠闲细看拢翠居景色的机会更是难能可贵——拢翠居乃阁主私居,并非所有人能进。
当他悠悠然走到漠楼前,沐云人已在等。
冬日傍晚软绵绵的阳光,完全失却夏日如火的殷红,与沐云那一身那浓艳润泽到几乎接近华丽的庄严黑色相比,更显苍白无力。
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感到一种久经磨砺的剑锋般的清冷寒利——当一个人能把黑色穿到这种地步,那个人,定乃非常人。
眼如剑。
人如剑。
一柄泛着泠泠杀气的幽黑色泽的出尘古剑。
江远在远处向那伫立的挺直人影凝视片刻才走近。
“主上找我?”
这漠楼由来都是飞云阁重地之所在,江远是第一次如此接近。
“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