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铁轨一样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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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早成大寂静里的背景音乐,与山风海潮合成浑然一片的天籁了。那轮轨交磨的
声音,远时哀沉,近时壮烈,清晨将我唤醒,深宵把我摇睡。已经潜入了我的脉搏,
与我的呼吸相通。将来我回去台湾,最不惯的恐怕就是少了这金属的节奏,那就是
真正的寂寞了。也许应该把它录下音来,用最敏感的机器,以备他日怀旧之需。附
近有一条铁路,就似乎把住了人间的动脉,总是有情的。
香港的火车电气化之后,大家坐在冷静如冰箱的车厢里,忽然又怀起古来,隐
隐觉得从前的黑头老火车,曳着煤烟而且重重叹气的那种,古拙刚愎之中仍不失可
亲的味道。在从前那种车上,总有小贩穿梭于过道,叫卖斋食与“凤爪”,更少不
了的是报贩。普通票的车厢里,不分三教九流。男女老幼,都杂杂沓沓地坐在一起,
有的默默看报,有的怔怔望海,有的瞌睡,有的啃鸡爪,有的闲闲地聊天,有的激
昂慷慨地痛论国是,但旁边的主妇并不理会,只顾得呵斥自己的孩子。如果你要香
港社会的样品,这里便是。周末的加班车上,更多广州近来的回乡客,一根扁担,
就挑尽了大包小笼。此借此景,总令我想起杜米叶(Honors Daumier)的名画《三
等车上》。只可惜香港没有产生自己的杜米叶,而电气化后的明净车厢里,从前那
些汗气、土气的乘客,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小贩子们也绝迹于月台。我深深怀念
那个摩肩抵肘的时代。站在今日画了黄线的整洁月台上,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直
到记起了从前那一声汽笛长啸。
写火车的诗很多,我自己都写过不少。我甚至译过好几首这样的诗,却最喜欢
土耳其诗人塔朗吉(Cahit Sitki Taranci)的这首: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一九八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