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冯德英)-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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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江水山,民兵队长!”
“我说的是谁召开的这个会。”
“会开错了吗?发生事不该开会处理?”
“我说的是开斗争会!”
“这……我当妇救会长的有权力!”
“谁给你的这份权力?”
“大家选我当的干部!”
曹振德锐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感到没有再和她说下去的必要。他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孙俊英!自江仲亭同志参军,你的表现就很不好。不,应该说是你从早就是坏的。党给了你多次教育,长时间等待你转变,对你真是仁至义尽。可是仲亭牺牲后,你越发变得不象话了,连个一般群众都赶不上,破坏了党的威信。没别的法子,只有由你自己去吧。我正式通知你,孙俊英!区委批准了党支部的意见,开除你的党籍!”
孙俊英猛想起孙承祖的嘱咐,立时涕泪交流,哭着哀求道:“我错啦,我该死!支部书记,再给我个时间转变吧,我一准改!”
党支部书记横了她一眼,仍是严正有力的口气:“改过自然是好的,我们也希望你当好解放区的公民。至于你的党籍,是万万保留不得,为爱护我们的党,非开除你不可了!还有,妇救会长的事你也别管了,等开会罢免,重选新的。”
孙俊英还想假哭要求一番,但是瞅着曹振德那紧板着的粗糙的脸,知道不会生效。于是,她冷笑一声,横着眉毛说:“好,我不求你,孙俊英从不知软话怎么说!哼,你真以为我很看重那党员的牌号吗?算了吧,它不能挡风不能遮雨,当不了饭抵不了衣,倒象紧箍咒似的套在头上,处处叫我难受。好吧,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大慈大悲,孙俊英算舒心了!”她摇晃着头歪扭着身子,异常自负地走出门。
曹振德厌恶地望着她的背影,冷冷地说:“把身上的死皮烂疮割去,我们也感到松快!”
振德走到院子,发现江水山象突然显得苍老了,颓然地坐在那里发呆。振德第一次见到水山这末沮丧,这末可怜。他深切地感到,这青年是受了多大的冤枉和沉重的打击呵!振德内心充满着怜悯和爱惜的激情,走到他身边,低声唤道:“水山,你没走……”
江水山木然未动。振德声音提高了一些:“出了事,没精神啦?”
水山慢腾腾地站起来,两眼闪动着泪花,颤抖着声音说:“大叔,支部书记!活到这末大,受这种气还是第一遭!我怎么办?我……”
“好啦,不说啦!”指导员当然不相信水山能干这种坏事。他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然而见水山这末激动,就决定暂时不谈,以后再调查。他安慰道:“水山,不要急。事情早晚能弄个水落石出。”
“把军属都惹火了!”水山伤心地说,“正在这紧张关头,对支前工作造成多末大的损失!”
振德沉思着说:“事情是不轻,也真是个谜,这里面一定有鬼。我相信你,水山,这点你放心!我们要早做工作,先把风浪平下去。”
江水山痛心又气恨地说:“我受不了,吃不住这种冤气。支部书记,替我要求上级,让我上前方吧!叫反动派把我打死,江水山不会皱一下眉头,喘口粗气!可是干这后方工作,硬不得,软又不行,把人要活活气死冤死啦!支部书记,让我上前方吧!”
第二十章
村长和指导员召开了行政干部会,研究江水山和桂花的事件。
村里的流言越来越多,尤其在烈属、军属、工属、案属女人中,这件事引起了激烈的反应。
曹振德同桂花详细地谈过,安慰了她,向她分析了情况,要她相信江水山,那事不是他干的。桂花经振德一说,也就冷静下来了。曹振德除去知道水山的为人不可能干这样的事之外,经过查对,情况也有出入。据水山母亲谈,那件小白褂洗后晒在外面,江水山根本未穿。但是还找不出人证,说明江水山当时一直在堤上,使群众相信。
干部们肯定,这是有坏人故意装作少左胳膊的江水山去干的,里面可能含着陷害报复的成份,要追寻调查其人。同时也要向群众说服,不要乱嚷乱讲,听候政府处理。曹振德则想得更深一些。这件事有没有政治背景呢?他联想过去所发生的几起破坏事件,烧公粮害曹冷元后搜到的血衣案子,上级公安部门正在进行侦察工作,是不是和这事有联系呢?
开会时,江水山一直皱着苦脸发呆,没说一句话。散会后,振德安慰他说:“水山,心放开点,事情总会查清楚。”“这个村我是待不下去了,好多人都象仇人似的看我,骂我!”水山痛苦地低声道。
振德一想,青救会长孙树经和春玲,还领着民工在县粮站向西往返地转运公粮,就说:“这样吧,明早上你去出差,换回孙树经。你不要干重活,招呼一下大家就行啦。出去散散心,晚上就回来。”
“好吧!”江水山沉重地迈出门槛。
第二天天一亮,曹振德送走江水山,又在村公所忙乎了一气,回到家里和两个孩子做饭时,太阳已出地面两丈高了。振德家的饭还没好,互助组的玉珊和新子跑来找他下地。
新子说:“大叔,不让桂花下地,她偏要去。”
“还是不要她去,活儿咱们给包下来。”振德回答道。“自冷元大爷牺牲后,她大变样了,真积极了!”玉珊赞叹道。
“是啊,这才是做人的志气!不过还是叫她在家哄孩子吧,家只她一个人了。你就说是我吩咐的。”振德感慨地说道;又告诉他俩:“今天上午我也请假,有工作。等吃完饭,叫明轩和明生去,今天是星期日,他俩不上学。”
“怎么这末晚了还没吃呀?”玉珊问道。
明轩不好意思地说:“我和兄弟睡懒觉,起来晚了。”“是吗,明生?”玉珊含笑地瞅着明生。
“不假!”明生比划着说,“玲姐不在家,爹又出案好几天,我和哥每晚等门响,睡得晚,早上又起来做饭,可瞌睡啦!昨晚上俺俩说,闭着眼好好睡吧,明早一睁眼,伸手就吃饭。可醒来一看,锅是空的,爹也没啦!”
“真懒,学江任保啦!”玉珊笑道,“快,我看看你的腚片片。”
“做什么?”明生眯着眼睛。
玉珊拍他屁股一下说:“看看叫日头晒焦了没有。”
玉珊他们走后,振德一家吃完饭,明轩、明生拿着锄头跑了。
他把锅碗收拾一下,就准备出门。指导员要去访问几家烈、军、案属,这是昨夜干部会上决定的。主要是为解决江水山的事,向她们交代清楚,政府一定要追查出坏人;其次也搜集一下军属们的意见,安慰她们一番。再者,曹振德要深入群众中去,找出破案的线索。
然而,被繁忙的支前工作累得疲惫不堪的干部们,低估了桂花事件的严重性,暗藏的敌人制造了这场陷害案,正要加以充分的利用,进行毒辣的破坏。孙俊英在这里面扮演着主要的角色。昨天上午,在孙承祖的计划下由孙俊英出面召开的妇救会,实指望江水山会被奸案震怒,大发雷霆,动起手脚。这样一来,妇女们会火上加油,不把江水山打死,也叫他伤身流血。江水山虽没象他们预计的那样一开始就火起来,但终于动起手枪,失手打了冯寡妇。孙俊英当时兴奋得无法自禁:“好小子,江水山!老娘正等你这一手!放枪呀,打死一个就好了……”她趁热激励着女人们,以拉江水山上街游行为名,围攻江水山。
真是霉气,曹振德出现了。他一来,孙俊英心里就凉了:“你这个死东西,要硬象钢铁,要软象棉花,最难治啦!可非治你不可!”
和孙承祖商量好后,孙俊英、王镯子,叫上冯寡妇,嘴不合唇,脚不停步,奔走人家,喷出恶毒的谣言。她们找一位高小学生,写了一张控告民兵队长江水山强奸军属刘桂花的呈子,挑唆起十多名军属、案属女人在上面按上了手印——冯寡妇一人按了七个。孙俊英去找桂花,要她拿着呈子上区政府告状。但桂花不去,她已经被振德说住了,听凭政府处理。孙俊英无法,打发冯寡妇和军属孙狗剩媳妇,傍晚送到了区上。
这是孙承祖他们计划的一方面。更主要是她们昨夜串通好十多名落后的军属、案属女人,决定今天上午去找江水山,他不承认强奸了桂花——孙俊英几个知道,至死江水山也不会承认——就要整治他,往死里打。没有疑问,指导员曹振德一定会来,那就连他捎上打。一些最厉害最落后的女人,都准备了打人的武器。
孙承祖、孙俊英他们所以能借事煽动部分妇女,也是有原因的。今年开春以来,由于去年庄稼严重歉收造成了粮食缺乏,军队的急剧扩大又增加了公粮的数字,虽然政府做了最大努力,保证了支前任务的完成,没有饿死人,没有讨饭的,但大家的生活是非常困苦的。当然,军属们的生活也和一般群众一样,政府不能给予过多的照顾。大多数的烈、军、工、案属都很有觉悟,表现出为革命牺牲一切的精神。然而也有少数人思想不通,对亲人上前线有抵触,但阻止不了青年的参军行动,就把怨恨转嫁到干部们身上,找政府的麻烦,苛刻地要求照顾,想要过比一般群众好的生活。山河村更加一层,春天去出长期民工的一些人,本定为四个月回来,可是已经过期好长时间了,还不见影子。干部们再三向他们的家属解释,这是战争的需要,情况有了变化。但这批民工的家庭,大部属于不愿参军和勉强尽义务的一类,案属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强烈,抱怨政府欺骗了她们。孙俊英以她当过党支部委员、妇救会长的身份,完全把党内的秘密暴露给这些落后的群众。本来,共产党办事光明磊落,处处为革命为人民,有些事情有秘密于一般群众,也是为了统一的为人民服务的目的。如果孙俊英按事实讲也没有什么,但是她加油添醋,信口雌黄,凭空捏造,极尽诬蔑挑拨之能事。她说,哪次哪次参军,区上本来要十名,曹振德、江水山非要去十五名不可,为的煊赫他们有本领;谁家谁家参军的人在区上没批准,应该回家的,可是曹振德硬要上级留下了;上级发的救济粮真不少,哪去啦?细米白面叫曹振德几个偷着分吃了,粗粮退回去,说是动员军属、案属自动交公的,他们落了积极的名声;曹振德打粮不多,为什么还多交公粮,接济别人,他家还有吃的?这都是贪的污呀;出民工过了期,全是曹振德他们捣的鬼,把民工送走的第二天,他们就写信告诉上级,那些人可以留下当兵,不用回来,家里由干部负责,曹振德向案属讲的那套理,全是假的,向他要人没有错……这些集结着不满情绪的军属、案属,被她们所关心的最有诱惑力的事情吸住了心窍。加上群众还不明孙俊英蜕化的实情,就全信以为真,对曹振德和江水山产生了极度的厌恶。如今又听说民兵队长强奸军属一事,更加激起了她们怨恨的情绪。她们要向干部们清算清算了。
孙俊英等男人和青年妇女都上山下地之后,带领着十多个军属、案属女人,闯进江水山家里。当知道江水山已经出差时,妇女们怔住了。
“怎么样,昨天曹振德打保票,说江水山跑不了,看看,叫他放走了吧?”孙俊英大声叫道,“军属们!他们是穿一条裤子,存心和咱们作对呀!不让咱们女人活下去了啊!”王镯子响应道:“跑了小鬼有阎王!”
“对啊,找曹振德去!”冯寡妇呼喊着,“什么事都是他做出来的,他官最大啦!”
“走,走!找指导员要人!”孙狗剩媳妇附和道。“走……”女人们都喊起来,怒火越发炽烈。
她们象一伙打野架的泼妇,争先恐后,气势汹汹,直取村西头那幢离村百步远的孤屋独房而来。
曹振德刚要出门,十几个女人呼呼啦啦地进了院子。他一时有些愣怔,摸不清怎么回事。接着,他从她们的怒容上,每个人的日常表现上,找到了答案。
“都是落后分子,由孙俊英带着头,心怀不善。”振德暗自思忖道。他没有惊惧的表示,含着温和的微笑招呼道:“哦,希罕,一下子来了这末多串门的。进屋坐吧,进屋坐吧!”
女人们横眉冷眼,怒冲冲地虎视曹振德。但是,她们感到从他身上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严,逼使她们一时开不了口,动不了脚。
指导员仍然含笑招呼道:“进屋坐吧,有事好商量。”“不用进去,在院子里说就行!”孙俊英本不想打冲锋,可是没人开腔,她怕她们的气焰消下去,不得已顶上一句。“那好,有事大家说吧。”党支书态度和蔼,极力想把空气缓和下来。
女人们仍是不出声。孙俊英丢个眼神给冯寡妇。跳大神的巫婆并不是害怕,上次她来撒野,闹得狼狈而逃,好没趣味;这次人多势众,她胆壮气足,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才没启齿。她见孙俊英示意,立时叫道:“你为什么把江水山放跑啦?快招!”
曹振德注意孙俊英的举动,他想避开她和冯寡妇,向那些军属、案属女人解释清楚。他平静地说:“哦,你们为这事来的吗?嗬,大伙误会啦,怎么能说把江水山放跑了?难道有谁把他押起来过?乡亲们,江水山的事我们开过会,正在处理。我们琢磨,这事有蹊跷,不象是江水山干的。”“包庇!诬赖咱军属!”王镯子打断他的话。
“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跑啦?”孙狗剩媳妇质问。“是呀!为么跑啦?”几个女人重复她的话。
“这个又是大伙误会啦,”振德解释道,“江水山是出差去啦,是我叫他去的。”
“好哇,你昨天亲口许愿解决,你又放跑他,这不是包庇是什么!”冯寡妇抢上来。
曹振德不理睬她,向其余的女人们说:“大伙相信政府吧,不论干部大小,犯了罪一定要处理。是江水山干的,他推也推不掉;不是他干的,他想招也不行。咱们人民政府说到办到,你们看看,前些日子我们得罪了几家中农,粮食照数退还,给他们赔情道歉,这些不假吧!”
“不听他这一套,退兵之计!”王镯子吼道。
“我不撒谎。老实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