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雪刀1-9-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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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
后院一侧传来一阵怪异的呻吟,戚少商循声寻去,呻吟更响了,夹杂着急促的喘息,以及一听就知道是伤重不能自控,气血涌上喉头造成的咯咯声。
“……我……血……刀……”
三个嘶声吼叫出的单字,带着愤恨和力不从心,互相之间毫无关联,戚少商方皱眉,含混的语音戛然而止,随即一声闷哼,重物坠地,桌椅倾倒,盆器碎裂。
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金属颤鸣。
他甚至能听到血滴溅洒在窗纸上,雨打芭蕉的清脆,就如那三个字,破碎地急喷而出。
但是他与声源之间还隔着半个小院。小小卵石镶嵌的地面,即将凋落的牡丹花铺了一地,明艳,高墙环伺中唯一的阳光竟亮得叫人恍惚。
剑留在包袱中。他举掌拍向身侧紧闭的门扇,还未等木板裂尽,人已经借着混乱的瞬间穿了进去。
满室浓重的暗调,眼睛还无法顷刻适应,一个飘然掠远的蓝影已吸引了他的注意。
“站住!”
仓促离去的鬼魅身法,长衫下摆紫红的血迹,无一不昭示着这人就是凶手。
说“站住”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当然不指望对方会站住,更没有哪个凶手会真的站住,所以戚少商立即扑了过去。
他的决心很简单,抓住凶手,甚至不必再看刚才发出呻吟的人是否还活着。他太熟悉人类垂死的表现了,那人显然心肺重创,即使一时不死,也不可能救活。而凶手一出院墙,就是天高海阔,无迹可寻。
宁可事后被指责无情也要抓住凶手,这是戚少商的行事准则。何况后面还有跟来的何太急。
瞬间判断,便衡量尽利害生死。
蓝衣人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闻言全身一震,右腕微抬,一道白影无息电射而出,直袭戚少商咽喉。
来势凶狠,却只要侧身就能躲过,然而躲闪虽易,时间上自然就难以衔接了。
戚少商知道对方是缓兵之计,不欲缠斗,竟冒险前逼,不退反进。此一来等于自动送上去,颈际皮肤感到那缕充满恶意的冰冷,居然有种已被杀死的错觉。
但他毕竟早有应对之法,左手并指如剪,转瞬截断白影来路。
入手沁凉,若拈冰片。
此一剪施展起来行云流水,实则经过无数练习,就是无情的明器也难奈他何。可饶是接得快绝,指侧仍被擦出一道血口,可见对方功力深湛,实在不可小视。
幸而小小牺牲,换来的是丈余之遥缩为咫尺,此人断然逃不掉了。
戚少商右掌作擒拿手,扣向对方肩头。蓝衣人听风辨向,如背后生了眼睛,立时沉肩,“霸王卸甲”转“凤翼分柳”,右臂转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抓来。
此招各家功夫中都有,名目虽各异,实际功用类似,乃是专门对付背后偷袭。戚少商心知若被那柔若无骨的手掌沾中,后招将源源不绝,自然不会被抓住,撤手,旋身,直踢对方下盘,长衫如流云漫卷。
岂料那人竟不闪不避,借势“不周摧折”,向前倒了下去。
因而那一脚虽踢实,却被化去了力道。他正待半空急转,踏向背心,一声尖啸猛然从蓝灰的背影中爆发,高墙之间,显得尤为摄魂夺魄。
而戚少商不仅神为之夺,连心都刺痛起来。
神哭小斧!
这啸音,这犹如鬼嚎神泣的啸音,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专破护身罡气的神哭小斧,当然没人敢硬接。片刻分神后,戚少商急退,且一退再退,直到墙边才使个“黏”字诀,飞身上纵,勘勘避过。
小斧划出一泓清水的光华,又回到主人手中,啸叫随即消隐。
“顾惜朝——”
蓝衣人从地面弹起,已然上了院墙,应声顿住,回身斜睨着他,曲发鹰目,眉飞若剑,却不是五年前消失的顾惜朝是谁?
顾惜朝掂了掂手中的小斧,玩味地看着他,似在等他开口。
戚少商皱眉。
因为刹那震惊后,他反而强烈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眉飞色舞,衣袂苍苍的人,不是顾惜朝。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顾惜朝。
他还记得顾惜朝最后的眼神,空茫无着,就像皑皑雪原,万里冰封,没有一点生机。
初识时,则是满身的挣扎不甘,以及压抑不屈,如同对比强烈的颜色,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或许顾惜朝的悲剧,大半就是源自他不向任何东西屈服的脾性。
而眼前这人,锋芒毕露,好似荒野上一丛肆意生长的荆棘,当与风雨雷电为伴,与鹰隼虎豹为伍,自由得甚至让人感到嫉妒。
他会是顾惜朝么?
五年时间,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
“你认错人了。”
平淡到毫无瑕疵的回答,漂亮的鹰眼也因为细微的嘲笑而柔和了许多。
显然否定并非出自真心。
无关理智,戚少商发现自己很希望这人是顾惜朝,但同时又没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是顾惜朝。且无论是或不是,他的好奇都注定难以得到解答。
五年前,此人众叛亲离,千夫所指,戚少商不认为顾惜朝能从那种彻底的失败中走出来。
当时他曾为这个败者设想过许多结局,例如就此疯狂,绝迹江湖,或者被仇人杀死……残忍地说,那是他不杀顾惜朝的最大原因。
“现在,我们一样了。”
事后想来,这宣告多少有赌气的成分,并不准确。
因为即使输得最惨的时候,他戚少商身边也永远有朋友相助,而顾惜朝,从来没有,甚至今后也不太可能会有。
他们的处境从一开始就不同。
所以他更加好奇,
究竟是什么,能让骄傲深情如顾惜朝者,从灭顶的打击中爬出来,还越加意气风发?
听到身后房中传来的声响,明白何太急已到,戚少商飞身挡住顾惜朝的去路。
“不管你是不是,涉嫌杀人,就得随我去官府。”
“阁下是谁?”
“戚少商。”
“哦——原来是‘四大名捕’,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
这些无意义的对白本来就是拖延时间。被轻易地避实就虚,实在让顾惜朝有些意外,当下走上一侧房顶,剔眉笑道,“你说我杀人,人证呢?物证呢?”
察觉他的目的,戚少商翻手将方才截下的小刀扔了回去。
“此话,当对审案子的人说。”
顾惜朝接住自己的兵器,微带怒意,“这么说,你认定我是凶手?”
戚少商淡笑,纠正道:“嫌犯。”
“哼,”顾惜朝冷笑出声,撩了撩落在胸前的散发,“不必打官腔,唐求就是我杀的。”
“哦。”
眯起双眼,益发漠然的回应。
顾惜朝明白他的意思,是指此事也说错了对象。
没错,不管承认还是辩解,都不该对一个捕头说。
他早知道“九现神龙”的斤两,纵然对兄弟深信不疑,对敌人却不会留情,否则也不可能经营起偌大的连云寨。
那可是土匪窝,并非仅有单纯和义气就能行得通的。
何况是五年后的现在,对他这种心防坚固的人来说,心理攻势哪可能有用?
倒是想撩拨他的人错了。
“你不问他死前说了什么?”
戚少商依旧沉默,除了无风摇曳的袍裾,无一处体现出警惕。
——无一处可不警惕。
有趣。
“他说,‘我的断雪刀’;但是没有说完。他大概想说‘我的断雪刀不能给背信弃义之徒’吧。”顾惜朝笑着扬手,亮出手中薄如蝉翼的小刀,“这就是断雪刀。古人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但他却忘了,当水变成雪,就能轻易斩断。此刀至阴至寒,削金断玉,而且和我惯用的兵器很像,我喜欢。”
戚少商缓缓点头,眉心终于隐现凌厉,“所以夺刀?”
话音未落,他忽然明白了“断雪刀”之名的由来。
因为顾惜朝已经出手。
他慢慢地从左掌抽出刀,仿佛那是个无形的鞘,又像豹轻巧地亮出爪,
弓身。
朔风、飞雪,
弥漫在北国苍白的地平线,
戚少商不禁睁大了眼,
在柔白错落的瞬间,看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刀光本该是清冷、光耀的,可顾惜朝的刀光,居然飞絮般温雅,落花般飘零。
那甚至不是光,只是一种孤寂的润泽,近乎慈悲。
冰花似的诱人沉迷。
为什么仅仅举起刀,竟能转变一个人的气质?
这刀,这使刀的人,完美得令人恍惚。
完美的东西,在气质上总有些相似之处。例如让你忘记血腥,忘记可能的阴谋与杀戮,忘记它是把杀人的利器,忘记他是个心怀恶意的人……
而多年以前,他正是因为惊服于“完美”,失去了戒心,随后几乎万劫不复。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陆离的风景太完美,所以必定潜藏祸心;何太急的眼中有着对完美的憧憬,所以他的判断不可相信。
戚少商猝然发现,行至今日,原来并非真如想像的天经地义。诚然风流云散,日升月没是很简单的规则,改变的终究还是改变了。
因此他可以面对过去的错误,可以淡漠仇恨和伤痛,甚至可以平静地记起,重拾信心和热情,不怕信任,不怕流言,更不怕背叛。
却不再欣赏完美。
'元宝''戚+顾'断雪刀 4 以疑消愁(对不起,我自爆了,任凭BS)
对了,色色给我P的图呢,就是配合这个小顾了。
虽然切合画意的剧情可能写不到了。
原帖在此
4 以疑消愁
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那只是心灵契合瞬间的光芒。因为太过耀眼,令人看不见背后的瑕疵。
而瑕疵,又究竟是什么?
戚少商没能看完那美丽的一刀。
——那犹如花上蝶影,惊扰都是罪过的一刀。
虽然,实际上他窥不出破绽,也惊扰不了。
惊蝶的是雷。
源自天地深处的鸣动,沉重的水滴压下花枝,蝴蝶轻巧展翅,随即滂沱雨势劈头盖脸,狂风如墙。
顾惜朝脚下的房顶,竟突然解体,缝隙中涌现无数强光,带着灼热呼啸而出,瞬间便扑灭了堪称绝顶的刀意。
来不及分辨情势,戚少商眼前一花,本能地举掌劈去,“啪”地一声击实,瞬间错身,他看到蓝色的身影直飘数丈,回眸微笑,杳然融入小镇深灰的色彩中。
苦笑。
这一掌可算送鲲鹏扶摇的云雨,怨不得别人。
翻身从墙头跃下,漫天光雨还在不断闪耀,戚少商越发忍不住苦笑。原来刚才爆炸的并非炸药,而是烟花。源头就是他们方才穿出的房间,不光生死未卜的唐求在那,查探伤情的何太急,也在。
追不上了,不必再追。反正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天涯海角也能抓住。
作为小雷门曾经的大总管,在爆炸发生前没有嗅到硝石的味道,简直是生平最大耻辱之一。就算用“烟花”和“顾惜朝”作为解释,仍旧不可谅解。
戚少商叹口气,看了眼因为护在唐求身上,几乎被瓦砾埋没的何太急,眉毛拧成了麻绳。
“他已经死了。”何太急爬起来,满身血污混着泥灰,狼狈不堪。
一目了然,刺死唐求的是一支装饰用的短柄戟,弃置一旁。厅内书架上一对插着孔雀翎的花瓶并未被打碎,一只尚留柄两尺来长的钺,显然这戟本也插于瓶中。
从死者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看,不仅戟的直刃,就连大部分横刃都曾刺入胸腔。月牙形横刃如同倒刺,刺入本就不易,更不用说拔出来,足见凶手力道惊人,以及手段残忍。
以顾惜朝的修为并非做不到,可他做事向来克制,不会浪费力气,这种杀人方法,未免太不似他的风格。
拨开瓦砾,桌上两只震倒的瓷杯完好无损,虽然茶水早已流走,却仍有余温。
“他们怎会相识?”
何太急咬牙,怒冲冲就窜出了房间,自是打算去追凶手。戚少商心知凭他根本赢不了现在的顾惜朝,唯恐他出事,急忙拦下,让他去请唐鹏来。
何太急不太甘心地应了,不料还未到门口,又被叫住。
“你看守尸体。”
一对不大的眼睛瞪成了铜铃。
“镇里太安静。”
发生了爆炸,却一个人都没有来,很不寻常。
不欲多做解释,戚少商飞身出了院墙。临近晚餐时间,街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各家各户有炊烟袅袅,却都寂静无声。仔细聆听,才发现远处镇口方向隐隐可闻喧哗。
他二人从唐鹏宅子出来到现在不过片刻,镇民不会武功,定是在他们结束谈话之前就已经集体出镇。
出了什么事,唐鹏为何不通知?
纵上屋脊朝人多的地方张望,只见大群人正簇拥着唐鹏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浩浩荡荡走来。
——唐梦。
脑中猝然浮现了这个名字,就像四下的景色一般鲜明。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梦”之一字,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梦”。
萦绕着雪青的绫罗,娉婷如一枝盛开的紫藤。
美丽、温馨,
似乎触手可及又遥如天涯,
脆弱中蕴含细细的坚韧。
她是梦,举手投足妙到毫颠,虽然衣着朴素,却丝毫不减高贵。
戚少商看着自己某日遗落的梦走来,心想,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当得起那些传说。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见过顾惜朝,他隐约感到,这女子,某些地方很像晚晴。
从那令人窒息的陆离逃出来,顾惜朝大大松了口气,随后冷眼看着来时之路,良久嗤笑出声。
早就知道何太急向外求援的事,没想到来的会是故人。
戚少商,虽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毕竟是个剑客,没有了剑,就如龙没有了牙齿,武功多少要打点折扣,不然就算有烟花之助,须臾之间哪得脱身?
光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当年的血海深仇,不过化作了初见时的片刻沉吟。那样陌生的目光,终于把“顾惜朝”仅存的痕迹都抹杀了。
漠视,倒真还不如被仇视来得爽快。
可是他了解戚少商。五年前被放过的时候就明白了,作为傅宗书手中的一把刀,他,顾惜朝,于戚少商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连憎恨的价值都没有,更不用说杀死了。
况且当时想杀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实在不必劳烦戚大侠动手。
——当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折磨,死亡反是一种仁慈。
戚少商对于敌人,从来没有多余的仁慈。
大家都是聪明人,换作他站在戚少商的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