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艳阳天-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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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心想侵犯濑尾。他已经被逼到临界点,就算枉顾濑尾的心意也不在乎了。他那泣血般的咆哮在耳边缭绕,再三谴责着濑尾。濑尾无法装作什么也不知情。
你实在太狡猾了。
濑尾强忍着轻微的呕吐感蹒跚地回到家中。一踏进自己的房间,有张纸片从敞开的门口慢慢飘落地面。他压下想马上扑倒床的冲动把它捡起来,纸片依稀带着尘沙的味道。
那是张航空信。比一般规格还要小一点的明信片背面写着熟悉的文字。
“濑尾充宏。”
寄件人那一栏写的是罗马拼音。他逐一辩认这些独树一格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诵出来。
“KA、TA、GI……RI?”
濑尾念出名字的发音,睁大眼睛再一次详细确认。
上面写的不折不扣是“片桐”,日期是十二月七日。
文章的前言如下:
“濑尾,你好吗?我目前身在一个幸福的阿拉伯国家。”
第 四 章
千头万绪的年末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年来临。
一月中旬,受到低温的影响,濑尾的起床时间比平常早了许多。
或许是平常盖竹棉被不足以御寒吧,被寒气冻醒的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尽管身体还眷恋着梦乡,可惜天气实在太冷,害得他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捡起扔在地板的毛衣披在肩上,拉开遮住窗户的窗帘,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气。
跃入视野的是无边际的银色世界。内外的温差使得窗口凝结了一层薄霜、呵出来的气息瞬间转成白色。这是今年头一次下雪。
“下雪了啊……”
昨晚从公司回来的时候还下着雪,没想到隔了八个小时,在城市难得一见的壮阔雪景竟覆盖了整个大地。
“怪不得会冷成这样。”濑尾喃喃说着,轻轻搂住自己的身体,按下房间的暖气开关,跟着提早展开换衣服的工作。
照这个情形推断,东京的交通肯定瘫痪了。
人家都说今年的冬天不同于往年将会是个暖冬,谁也没料到居然下了这么大的雪。
“这一来,我写给片桐的明信片不就变成谎话了吗?”
濑尾熟练地打好领带,握笔站在放着明信片书桌前,在“今天天气比较暖和”这段文句下面添上“不过下了雪”。
“他那边一定很热吧?”
对自己这么说完的濑尾为了怕待会忘记,于是把明信片放进了西装胸前的口袋。
下楼来到厨房时,一家人很难得地竟全数到齐了。
“今天的早餐怎么办?”
“我要吃,反正时间还早。”
濑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咖啡壶里的咖啡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最近中东又开始弥漫火药味了。战火前阵子才刚平息啊……真是个危险的地方。”
边看新闻边啃吐司的父亲主动跟许久不见的儿子打开话匣子。一大早就接触这么劲爆的话题,濑尾的心脏差点没蹦出来。
“你说的中东,指的是哪一带?”
“中东泛指阿拉伯半岛一带,没有具体的划分。我记得你好像有个朋友跑去那里是吧?”
“哎呀,讨厌啦!老公!那个朋友就是片桐教授家的阿保啦!”
“哦……是他啊……”
濑尾理也不理母亲半途插入的对话,把注意力集中在父亲递给他的报纸上。
在外交消息的一小格篇幅里报导着阿拉伯半岛的现况。家教、石油和政治尽皆动荡,局势正逐渐迈入紧张状态。
“充宏,吐司烤好了哦……”
“抱歉,我要出门,今天还是不吃了。爸,这张报纸可不可以给我?”
濑尾取得父亲的同意,将报导外交新闻的报纸取走折成一小叠,向唠叨着“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又不吃”的母亲又道了一次歉,便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雪早已经停了。可是,有些地方积雪接近三十公分。濑尾把皮鞋装在袋子里,穿上好几年前买的长靴。
车流量大的道路倒是特地铲过雪,但濑尾家附近的住宅区还没什么人做,皑皑白雪原封不动地残留在路面上。
有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壮观的雪景了?住在长野的时候,每年冬天的积雪量更高,不过搬家之后可能是第一次吧?
濑尾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沿途眺望一早起来欢天喜地堆着雪人的小孩们。
天气好的时候五分钟就可以抵达楠之濑的店,今天却花了十分钟。原因不只是出在积雪上,压上巨石般的心情也栏住了他脚步。
超商门前和停车场的雪已经用铲子清理干净,走起来一点也不费劲。濑尾站在门前犹豫片刻中,在内心为自己打了气踏出步伐。
“欢迎光临。”
自动门一开,精神百倍的招呼声随之响起。有好一阵子都是从远处传进耳朵,一直到今天才就近听到的声音让他宽心不少。
站在收银机前的楠之濑发现濑尾身影,眼睛瞪得快掉了出来。濑尾尴尬到了极点,靠着在进门前给自己加油,低头进入店里。
好几次经过都有看到埋首工作的楠之濑,但实际走进店里面却相隔了两个多月之久。自从迎接圣诞节那段时期和楠之濑发生磨擦,濑尾便不再踏进这里一步。
楠之濑没来找他,他自己也不晓得该如何打破僵局。那天回家接到片桐寄的明信片这件事也找不到机会告诉他,就这样新年来临了,不知不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过去了。
从即使在意自己也不走出楠之濑面前走过,濑尾在便当陈列架前停了下来。
“濑尾先生,好久不见了。”
把送来的便当一一摆上的工读生向濑尾问候。
“你好久没来了,是不是有事情啊?”
“是有一点。”
“打从去年年底就没再见过你的人影,问店长怎么回事他又一声不吭,我们这些工读生都在猜,你是不是喜欢上对街那家超商的女孩子,所以转移阵地了呢!”
这个脸颊上残留痘疤的青年是楠之濑大学时代的学弟,他放低音量悄悄跟濑尾耳语。
“这是哪门子的猜测啊!”
“我倒是认为你可能跟店长吵架了,真的是这样吗?”
濑尾苦笑着回答“差不多啦”,接着随手挑个便当和饮料。
“你别看店长外表很大而化之样子,其实他这个人既顽固又胆小,你就行行好让他一下吧!他拉不下脸跟人家低头的,拜托你了!”
濑尾向耸耸肩代替楠之濑致歉的学弟笑了笑,故意跳过空荡荡的收银机,选择站在有人排队的楠之濑面前。
替前面客人结帐的楠之濑斜瞄了濑尾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告知价钱。他的头发变长了一点,以前可以看得很清楚的粗眉隐没在浏海下面。
“便当需要加热吗?”
楠之濑的态度和语气跟应付其他的客人没有两样,濑尾差一点就要退却了,他咬紧牙要说声“那就麻烦你了”,接着从西装和衬衫的口袋分别取出剪报和寄给片桐的明信片,趁着楠之濑走向微波炉的空档放在柜台。
叮的一声,便当温好了。
“让您久等了……”
拿着便当走回来的楠之濑视线落在柜台上的剪报。
“……一共六百五十一圆。”
停顿了几秒钟后,他又继续做起自己的工作,从濑尾手中接过千圆大钞,将零钱找给了他。
“谢谢光临。”
他只字未提剪报的事,道过谢后理所当然地招呼下一个客人。
濑尾拿着明信片落寞地走出店里。心中告诫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胸口却痛得想流出泪水。
楠之濑之所以采取那种疏远的态度全是自己造成的,这点他也明白,但他就是觉得好悲哀。
有一瞬间濑尾好想把他跟楠之濑失和的事写在信上告诉片桐,最后他还是勉强压抑了下来。
自从十二月接到片桐写来的第一张明信片,之后大约每隔两个礼拜就会收到一次。内容绝大部分是通知他自己近况,明信片用的似乎是他自己拍的照片。阿拉伯国家的黑白风景照每张形状和大小都不一致,谈论的内容也以日常琐事和星星月亮方面的话题居多,或许跟他国中时代加入天文社有关吧!
像蝌蚪文一样潦草的字迹实在称不上娟秀,但是透过这些文字,片桐将他感受到的事物传送给了濑尾。
炽热的太阳和沙漠,不可思议的街景有世界最古老的摩天楼都市之称,令人联想到达利的画作。语言障碍、文化的隔阂,置身其中与他人邂逅和交流。
一封、两封、然后是第三封,片桐来信的内容慢慢有了变化。
从简短的讯息中可以感觉到,他那冰封的心在陌生的土地上逐渐融化了。
这些明信片中再也想像不出九月夜访濑尾家时,那张无计可施的表情。
准备把自己写好的回信寄出去的濑尾,站在超商对面邮筒前迟疑了好一会儿。
说不定楠之濑会留意到我。说不定他会跑来找我说话。他抱着一线希望痴痴等待,最后还是因为楠之濑迟迟没有出现而决定放弃。
“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他伸手将明信片塞进邮筒。
“等一下?”
正当他要把手放开的时候,有个声音唤住了他。他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楠之濑站在隔着道路的超商前面。身穿围裙的他一边注意左右来车,一边留意脚底下的雪来到濑尾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楠之濑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怒气,他掏出塞在围裙口袋里头的剪报,夺过濑尾正打算寄出去的明信片。
“……这是我偶然间看到的……不知道跟片桐有没有关系……”
“你跟阿保有联络?”
濑尾点头回复楠之濑的问题。
“打从十二月跟你见面那天起,片桐每个月大概会寄两次明信片给我。你呢?你有没有收到……?”
“收得到才怪。叫那家伙写信,简直是要他的命。”
“片桐很讨厌写信吗?”
“要不然怎么会连张贺年卡都不寄?”
楠之濑煞有介事地肯定后,把明信片的内容草草浏览了一遍,塞回濑尾的手中。
“我有收过片桐的贺年卡啊!”
“是吗?那是你比较特别。我从没收到过。打我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有。”
濑尾是小学六年级才认识他们的,但楠之濑和片桐则是还没出娘胎之前就开始接触了。即使如此,还是连一张贺年卡也没交换过吗?
濑尾对自己特别待遇萌生了一丝优越感。
“所以呢?”
楠之濑朝掩嘴窃笑的濑尾粗声粗气地问道。
“……咦?”
“你拿这张剪报和明信片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冷漠的语气让濑尾忆起自己跟楠之濑还在冷战的事实。
“……我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
不留余地的口吻。
要是他说出想聊片桐的事,楠之濑会有怎样的反应?说不定会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回到店里去吧?
濑尾不敢说下去,垂下视线盯着雪道。
他明白自己太过任性。和楠之濑避不见面这两个月的时间,濑尾拼命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撇开接不接受楠之濑的感情不谈,和他分开后濑尾才深切感受到,他的存在对自己有多重要,有他陪伴在身边,他就很安心。濑尾比自己想像中更沉溺于被他捧在手掌心呵护的舒适感。
没有自觉造成了最大的致命伤。
他没有察觉楠之濑的痛苦,将他的心践踏得体无完肤。不仅如此,他还无视于楠之濑的感觉,只啊着发泄自己的心情,天底下最残酷的伤害方式莫过于此。
虽说不是有意,濑尾对楠之濑所作所为毕竟是不可原谅的。既然不能接受他濒临绝望的感情,又怎么能希冀恢复以往的关系?
可是,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濑尾宁愿赌赌看。因为他不想失去楠之濑。
失去和楠之濑说话的权利后,濑尾面临了现实问题的考验。他很高兴收到片桐寄来的明信片。虽然高兴,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也想着,如果能跟楠之濑分享收到这些信的喜悦,那该有多开心啊!
如果是楠之濑,他会对片桐的转变作何评论呢?濑尾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像着楠之濑可能的反应。
“……问了也是白问。你想聊的还不就是你那位爱到心坎里的阿保。”
楠之濑自我解嘲地搬出片桐的名字,替答不出来的濑尾接腔。
冠在片桐名字上的累赘形容点燃了濑尾的怒火,可惜他又不能完全否认,只好咬牙忍了下来。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还有其他的。”
濑尾轻轻吸了口气说。
“还有什么其他的?”
楠之濑使坏地问。濑尾一时无言以对。
他举不出具体的实例,只是想跟以前一样和他有说有笑。不只是局限在片桐的事,可是也不把片桐排除在外。
“我知道自己太厚脸皮了,可是……我不希望你不理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说什么不去我们三个人去过的地方、不做我们三个人做过的事,所以……”
十二月看完片桐第一张明信片之后,濑尾曾想过自己不顾忘掉跟片桐之间的回忆,对身在异乡试着改变自己的他,或许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在分开期间忘掉一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片桐就是片桐,本质上不可能有所改变。如果自己真的忘了有关他的某些事,大可以在重逢之后用新的记忆去填补。即使自己一五一十地记住他的全部,经过两年的时间,说不定他本人早已有了改变。
就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