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集]女法医手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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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有她的遗书呢。可王大力就是觉得不踏实。这不,死活要把这具既漂亮又惨不忍睹的女尸送给我。火车的车轮是从死者的躯体上奔驰而过的。
解剖台上,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依然是那样的年轻和美丽。由于死者头面部的血液都已经流尽了,又由于她的躯体已被鲜红鲜红的血液所浸染,因此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便被衬托得洁白如雪。加上死者特有的那副孤傲而冷峻的面孔,死神便活脱脱地把一个凄美无比的冰美人,展示在了我的解剖台上。“身长1 米70,体重52公斤,发育良好,营养佳……”我边对尸表进行着常规的检验,边对着录音机进行着录音记录。“不对!”当我将带着胶皮手套的双手插入死者枕后那浓密的黑发中触摸颅骨时,手上出现了异样的感觉:枕部头皮有创口;枕部头皮下有出血;枕骨有骨碎片形成。毫无疑问,何莉娜生前不仅身躯遭遇到火车车轮的碾压,头部还遭遇到钝性物体的打击。我赶紧将枕后的头发剃光了一大片。“多好的头发呀,真是的,太可惜了!”我边剃边唠叨着。尽管头发很厚,但还是没能阻挡住凶器对头皮的损伤。现在,一处被浓密的头发掩盖住的头皮破裂伤暴露在我的面前,我们法医把它叫做“挫裂创”。在挫裂创内,我找到了能够反映凶器类型的石屑。不用说,凶器肯定是石头了。颅骨的顶枕部有一处凹陷性骨折。
用电锯将颅骨锯开,再将覆盖在脑组织外面的一层在解剖学上称之为“硬脑膜”
的硬膜剪开,就可以看到那个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都看不到也绝不愿意向别人展示的脑组织了。整个脑组织都像是参加过一场人民战争似的,全部反映出与正常组织不同的生活反应。所谓的“生活反应”,就是机体对外来刺激所作出的反应,当然这个反应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才有可能发生。脑组织对外来刺激最基本的反应是脑组织中的毛细血管扩张、充血,大量的液体从血管内渗出,形成“脑水肿”。在硬脑膜与脑组织之间,还有一层透明而薄的膜,它的解剖学名字叫“蛛网膜”。蛛网膜与脑组织之间的间隙称为“蛛网膜下腔”。在何莉娜的蛛网膜下腔中,我看到了大片的出血区,医学上称此现象为“蛛网膜下腔出血”。
头部外伤,可以形成蛛网膜下腔的出血。蛛网膜下腔的出血,可以致使病人呈昏迷状态。蛛网膜下腔的出血,可以刺激脑组织出现生活反应。根据脑水肿的程度,可以肯定死者在遭遇脑外伤并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存活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受到伤害刺激的脑组织发生了一系列的病理变化。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力,何莉娜的死因是火车车轮碾压伤造成的内脏致命性损伤,但死亡方式是他杀而不是自杀。“罪犯先用石块重击死者的头枕部,致使死者颅脑受到严重损伤并呈昏迷状态。继而罪犯又将死者移至火车铁轨上,导致死者在昏迷状态下死于火车车轮碾压伤。”我满脸严肃地对大力说。“韩嵋,这个结论可太有价值了。这么说,在火车碾死何莉娜之前,何莉娜的头部曾受到外力的打击。”王大力兴奋的脸都有些红了。从脑部受伤,到火车碾过致死者死亡,这期间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作案时间的判定至关重要。
王大力眼巴巴地盯着我,好像答案就在我的脸上。脸上可找不到现成的答案!于是,我暂时抛弃了这具女尸,带着从她的颅腔内取出的脑组织,一头扎进了我的病理实验室。在这里我找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根据头部损伤处组织中氨基肽酶含量的减少及损伤周围组织中氨基肽酶含量增多的比例关系,我计算出,从何莉娜头部遭遇打击到被火车碾死,其间生存了90分钟。我边观察着显微镜下的景状,边兴奋地把这种视觉上的感受翻译给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刑警队长王大力。据调查,火车到达前的90分钟内,与何莉娜在一起的人是她的情人,有妇之夫郝威。原来,那天何莉娜与郝威秘密约会来到城外郊游。在郊外野餐中,郝威趁着酒兴,不顾何莉娜郁郁悲悲的沉闷心境,强行欲与她发生性关系,遭到何莉娜的厉声拒绝。
也许何莉娜言词过于激烈,也许郝威酒后失控,总之郝威发怒了。盛怒之下,他顺手举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猛地向何莉娜头部砸去,何莉娜动也没动一下就昏死了过去。郝威误以为何莉娜已经没救了,惊慌失措中,他将何莉娜抱到了离作案现场不远的火车轨道上,伪造了一个卧轨自杀的现场。是何莉娜那颗遭遇了郝威重重一击的颅脑组织所出现的生活反应和酶反应的活化程度,揭露了郝威的罪行。
女法医手记
第十三章这具带着一肚子鲜血死去的男尸,真是太能折磨人了!这死鬼,是三天前大力交给我的一个重要的研究物体“韩嵋,这可是个通天的案子呀,一定要尽快搞清楚这家伙死亡的真实原因。”死者名叫蒋乐天。他的死,直接影响到一起重大经济案件的侦查和审判,因为他是这一案件的重要知情人。蒋乐天一直被单独关押在江北看守所的一个单间里,由武警日夜看守着。出事那天,看守蒋乐天的武警叫赵宝山。现在,这个小武警已经被拘留审查。据赵宝山交代,那天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蒋乐天自己就将手铐给打开了。当他发现时,已经太迟了。蒋乐天举起屋内的椅子向他砸来并将他打翻在地后,拔腿就往门外冲。当蒋乐天冲出门外时,赵宝山立即对天鸣枪示警并奋力上前抓住蒋乐天的左肩将他摁倒在地,这一摁蒋乐天就再也没能站起来。蒋乐天被急送医院,急诊室的大夫一看就说人已经断气了。医院死亡证明书中死亡原因一栏,填上了两个字:不明。围绕赵宝山的社会关系,专案组进行了内查外调,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赵宝山是这起重大经济案件的嫌疑人之一宋京生的一个远房亲戚。赵宝山会不会受人指使,杀害了蒋乐天?专案组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大力,大力又把蒋乐天的死因问题交给了我。三下五除二,蒋乐天的死因很快就被我给找到了。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蒋乐天是带着一肚子鲜血死去的。因此,他的死因很清楚,他死于腹腔内的大出血导致的致死性的失血性休克。大力交给我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我所做的这些,并没有解决专案组交给大力的任务。要帮助大力完成这个任务,我不仅要搞清楚蒋乐天的死因,还必须搞清楚导致蒋乐天死亡的疾病或损伤,甚至他的死亡的方式。想当初,剖开蒋乐天的腹腔,一看到满腹的鲜血,我便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我蛮以为我的战斗会很轻松很从容地迅速结束呢。谁想,如今奋斗了三天,我的身心还没有从蒋乐天的尸体里走出来。凭我的经验,当初,我蛮以为蒋乐天是个脾肿大患者,在轻微外力的作用下,他那肿大的并充满了血液的脾脏就发生了破裂,导致腹腔内的大出血而迅速地死亡。之所以这样推断,一是根据蒋乐天死亡经过的特点,二是因为在蒋乐天的尸体上,我没有发现体表尤其是腹部和背部皮肤及皮下组织有明显的暴力打击的痕迹。可是,把人家的脾脏看了个遍,我也没能看出半个破裂口来。原来,我的推断是完全错误的,这个死鬼有一个很正常的脾脏。于是,我又把检验的目标放在了肝脏上,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子事儿。嘿,这下子我可有点傻了。腹腔内这么大的出血量,除了肝、脾的破裂,剩下的就应该是大血管的破裂了。可是,在这具尸体上,什么样的外力才能够导致死者腹腔内的血管发生破裂呢?盯着这具难缠的死鬼,我可真是有些晕头转向了。嘿,干吗总想着外力呀,没准还是动脉瘤的自发性破裂呢。对,还是先找找破裂的血管再说吧。于是,我把腹腔内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在被掏空并清洗干净的腹腔内,我终于发现了破裂的右髂外动脉。奇怪的是,当我对破裂的动脉进行显微镜下病理切片检验后,并没有发现动脉瘤的存在。也就是说导致蒋乐天死亡的右髂外动脉的破裂,并不是由于疾病所致,而是由于外力造成的。
这个难缠的死鬼,又把我拽回到刚才那个难题上了:什么样的外力才能导致蒋乐天右髂外动脉的破裂呢?对我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右髂外动脉位于右骶髂关节的前方,前有肠腔、腹壁覆盖,后有髂腰肌、髂骨覆盖。我再次从外向内检验了死者腹部及腰部的皮肤、皮下组织、肌肉以及肠腔和髂骨,再次证实,这些部位根本就没有遭遇外力的痕迹。假如外力作用于右髂外动脉并导致其破裂,那么这个力总应该有一个从外向内传导的过程吧,在力的传导过程中,途经的组织和器官肯定会在力的作用下,发生形态学的改变。这些形态学的改变,用肉眼看就是外伤。这些肉眼可见的外伤包括皮下出血斑的形成以及肌肉的挫伤和骨折。如今这些损伤统统都不存在,说明外力肯定不是来自于腹部和腰部。这个要了人命的右髂外动脉究竟是怎么破裂的?蒋乐天的死与赵宝山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这些问题要是解决不了,我这个验尸官就没法子再在这个位置上混下去了。
眼下多少个大官在盯着这起杀人灭口的凶杀案呢,我这人就是这么没出息,关键时刻掉链子。嘿,这个该死一千回的蒋乐天,怎么好意思跟我开这么大个玩笑,急得我真是跳楼的心都有!记不清这是三天来的第几次解剖了,反正我都快把蒋乐天的腹腔给看烂了,也没能看明白这个右髂外动脉到底是怎么破裂的。是大力把我从蒋乐天的尸体中“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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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韩嵋,别吊死在尸体这一棵树上了,咱是不是再瞧瞧尸体外面的东西。”于是,我和大力又捣鼓起蒋乐天死前穿的那些个衣服了。突然,我在蒋乐天那条深咖啡色的灯芯绒长裤的裤裆处发现了一块乒乓球大小的暗红色血迹,我马上意识到谜底就要从这里揭开了!果然,我在这块已干的血渍中间发现了一个圆圆的小洞。天哪,我猛然想起赵宝山对天鸣枪的说法。是枪击?!这是我在尸检中始终没有想到的。三天来,我的思维总是定格在外力致伤,内出血死亡的框框里,跟走迷宫似的,从一个死胡同里好不容易跳了出来,又走到另一个死胡同里绕不出去了。哇,看来,这下子老天该把我从这个死人布下的阴森森的迷宫里解救出来了。我怀着异常激动的心情,立即检查了蒋乐天的内裤,没错,同一个位置,同样大小的暗红色血迹,同样大小的一个圆洞!没想到吧!在蒋乐天的肛门皱褶处,隐藏着一个十分隐蔽的枪弹射入口。原来,赵宝山说了谎,他那一枪并没有对天而鸣,因为子弹射入了蒋乐天的肛门皱褶处。射入肛门皱褶处的子弹,穿透了蒋乐天的臀大肌,向身体右侧沿膀胱后壁,通过盆腔到达右髂区,造成了右髂外动脉的破裂。这时,弹头改变了方向,又沿着右腹壁内侧向上、后、外方向,在11、12肋骨高度穿过了右腰背部的肌肉。至此,这颗子弹的动能已经全部释放完了,它已经无力再往前继续行走了,于是它静静地藏在了蒋乐天右腰背部的皮肤下面长眠于此地了。于是这颗被肛门皱褶处遮盖了射入口、又在蒋乐天体内旅游的过程中耗尽了体力而未能形成射出口的子弹,把个还不算是太面的验尸官韩嵋差点没玩儿晕过去。毫无疑问,赵宝山枪击蒋乐天的行为肯定是过失而不是故意。当赵宝山眼见蒋乐天已逃出门外时,他右手掏枪,左手抓住蒋乐天的左肩,就在把蒋乐天摁倒在地的瞬间,握在右手的枪响了,随着枪响,蒋乐天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十九岁的赵宝山吓坏了。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蒋乐天会与他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有什么关系,作为武警,他只知道他所看守的这个罪犯相当的重要。当战友们赶来时,赵宝山不敢实话实说,他谎称对天鸣了一枪而将枪走火的事实隐瞒了下来。还好,一直到医院,一直到他被拘审,也没有人怀疑他枪杀了蒋乐天。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那颗走了火的子弹根本就没有射入蒋乐天的身体?可是,蒋乐天的确是在一声枪响后大喝一声倒地的,难道这个蒋乐天是被枪击吓死的?这三天里,赵宝山和我一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作为一名法医,我相信赵宝山的这些口供是真实的。再狡猾的罪犯,也不可能设计这么隐蔽的枪击杀人案。听不懂人话的子弹头离开了枪膛后,不可能那么老实地受人摆布;人也不可能那么精确地计算出子弹的运行旅程,从而达到既能够立即致人于死地,又能够不在尸体的体表暴露出射入口和射出口的完美统一。因此,这是一个意外的枪击事件。蒋乐天右髂外动脉的破裂口是一个奇特的枪击伤。这个鉴定之所以走了弯路,是由于思维模式出了问题。当时,我考虑问题的思路太狭窄了,翻来覆去的总想着导致右髂外动脉破裂的外力是从身体的腹背部传人体内的。
因此,总是把眼光盯在腹背部至右髂外动脉的皮肤、皮下组织、肌肉、骨骼、脏器上,试图在这些部位找到外力途径的痕迹。当右髂外动脉破裂的谜底揭开后,我按照弹道运行的规律寻找,发现在子弹途径的臀大肌、腰大肌浅层都有挫伤出血,右肾表面及切面也有散在的出血。这足以证明,外界暴力作用于体内,导致组织损伤,肯定会在暴力作用传导的途中留下相应的暴力痕迹。这个案件的法医学鉴定,当时要是想到给这死鬼照张X 光片,就用不着跟这个死鬼兜恁大一个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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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一滴擦拭血痕现场就在青山区武装部部长贾鸣山的家中,死因为枪杀。死者是贾鸣山的妻子,市第二医院内科医师江燕燕。“韩嵋,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贾鸣山满脸的乌云和疲惫,见到我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什么时候发现情况的?”我同情地问着贾鸣山。“6 点多。一进卧室,我就看到床下的这一大摊血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