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予自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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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4日
爱莲忙了一整天,预备明晚在勃罗克林音乐厅演出舞蹈。约定李周二君灌制全部音乐伴奏唱片,只灌成《快乐之鸟》、《青春舞曲》、《端公驱鬼》三片,最重要的《哑子背疯》没有灌成。明晚登台怎么办?
3月15日
音乐厅的舞台无前幕。原定下午5点半作一次排练,因事前未得负责人通知,舞台工作人员均未到场,无法排练。租来的两台留声机,发现一台是坏的。开幕前半小时,舞台工作人员才到齐,拉景,搭桥,安电,忙成一团。临时抓人管唱机、管服装,勉强开了场。《哑子背疯》无音乐,准备改为《思乡曲》,乔治竭力反对,于是临时凑成三人乐队——我打锣,乔治打鼓,却尔斯的女朋友打,取消唱的部分,缩短表演时间。幸亏抓紧时间在后台草草排了一下,总算搬上了台。爱莲估计节目太短,又加了个《思乡曲》。
开台前,报告了今晚唱机出毛病的情况,请求观众谅解。第三个节目下来,爱莲右膀忽然吊筋,痛得要哭,化装间里大家慌成一团,七手八脚为她按摩,并用围巾扎起来。推其原因,可能是换装着了凉。司徒慧敏是公举的舞台监督,在台上招呼搬道具,因为无前幕,得用暗转法换节目。8点15分开始,10点终场。这一场紧张混乱、毛病百出的表演会总算没闹成砸锅或退票,人人都为爱莲捏了一把汗。她当然比谁都紧张,好在她懂得如何做到“放松”,做到随机应变,在台上不慌不乱,冷静自然,没出差错。这场紧张混乱、毛病百出的表演会,究其原因,问题在于我们长期在战争环境中工作和生活,养成一种善于钻空子搞突击的习惯。到了美国这样一个安定的社会,一切都得按常规行事,只要稍有疏忽,或安排不当,就得出漏子。得此教训,以后再有什么演出,必须事先做好充分准备,安排必须十分周全。话又得说回来,这场演出没有闹成砸锅,全靠我们周围这帮经验丰富,勇于作战的朋友,司徒这位舞台监督是其中最能干又沉着的一个。
“天堂”开眼记旅美日记:1947年3月19日
3月19日
昨日仿大千笔法画《入藏记》一图失败,今日重作,足足画了6小时。后劲不足,草草完成。用笔太软,用墨太滞,大千见之,将笑煞。
7点参加画家威廉·司密士的鸡尾酒会。
9点参加美国画家同盟的会员大会。他们讨论会务,议决征集新会员100人,入会费二元(有主张增到五元的,有主张不交入会费的,结果照原议二元通过)。常务秘书报告“五一”劳动节准备工作,征求义务作海报宣传画的人,即有人响应。今晚的会使我想起上海美术作家协会的半月会议,不同者他们人数多,我们少,开会租用会场则一样。ALA也是一个穷团体,有会员200人,租不起大会所,今晚租用的是另一个团体会所。他们的会员大会每月一次,理事会每周一次。今晚会长洛克威尔肯特未到,副会长林华特和唐柯尔内在座。会议结束,由林华特介绍我和大家见面,我报告了中国漫画家近况,会后喝啤酒。
4月1日
后天将在新学院举行叶浅予画展,明天下午是预展。今天下午司徒慧敏帮我挂画。主要内容是《战时重庆》组画和《逃出香港》部分作品,此外还有几幅中国人物画小品。主办单位是“东方与西方协会”,新学院和我自己发出了几百张请帖,不知来客成数到底如何。挂画之际,新学院一位职员想买我的白描小品,嫌定价太贵,希望能在展品之外卖张便宜的给他。本次画展定价最低40元,最高200元,照美国市场看,这是很便宜的。
4月2日
晨起大雨,下午预展,老天开我玩笑。
2点半到了会场,爱莲和我把40幅画的标题贴上。窗外雨下得很大,新学院给我帮忙的人个个为我着急,说他们请了好些报社编辑和批评家,下这场雨,人们怕难得来了。3点半第一个到的是南美女画家德伽尼雷,她半年前在这儿开过画展;却尔斯开拉给我带来2月间A。L。A欢迎会的照片;老舍来得也早;爱莲的姨母金夫人带了个朋友来;作家布尔白克(赛珍珠)和东方与西方协会秘书爱德儿曼夫人同来。爱莲、我、布尔白克和新学院院长布林·爱·豪特一起照了一张纪念相。用之带了四川夏氏三姐妹;冯若斯和几个朋友同来;威廉·司密士也冒雨赶来;纽约的几个熟人差不多都来了。爱莲给客人沏茶,从3点到5点半,陆陆续续来了将近150人。下这么大雨,这么多人到场,新学院的人都向我道贺。据说定出了三幅画,会场开支有着落了。
M。P。的记者向布尔白克建议把重庆生活和香港受难两部分画在M。P。发表。曾景文最后赶到,说要给我介绍《纽约客》编者见面。两个半小时的紧张场面过去,走出新学院大门,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纽约的个展总算开出来了。美国人过去只看得见山水花鸟或古装仕女之类中国画,我把现代中国生活的一角,通过新绘画形式,公开在纽约展览,偿了几年来的一大心愿。
4月3日
已经买好4月5日的飞机票,准备去美国西北角的蒙塔那作旅行表演。此事是布尔白克的东方与西方协会布置的。昨天在展览会场,她告诉我说蒙塔那方面的负责人忽然失踪,要我等她的消息再准备行装。下午消息来了,说蒙塔那的那个人是个大骗子。这次合同原定在蒙塔那举行演讲表演15场,消息和宣传已在那儿的报上公开。此人大概美美地骗了蒙塔那人一笔钱来举办此事。前两天布尔白克有数事要和此人作最后决定,忽然失去联络。今天她才发现此人在蒙塔那没有历史,他到那儿利用作家布尔白克的声誉,专和上流社会交际,组织了几个乡邻总会,蒙骗了蒙塔那人。此人在纽约拜访了布尔白克,商定用东方与西方协会名义介绍中国文化的节目,回到蒙塔那吹牛,借此筹集了一笔经费。目的既达,前两天突告失踪。这故事颇像俄国果戈里小说《死魂灵》中的乞乞可夫其人。布尔白克虽然只花了些电讯费用,可是受了骗,精神打击不算小。由此可见,美国社会相当复杂,有人组织社会团体办点文化活动,也有人利用此等组织达到个人目的。我们在这次骗局中当了一个配角,算得在美国的一次反面教训。事后知道,这次旅行表演合同,爱莲可得1000元酬金,这笔钱正好用作去特里尼达探亲的旅费。既然落空,就得另想别法了。
4月6日
在ChinaHouse听孙裕德的琵琶和国乐队的演奏,相当满意。听完,去中央公园兜了一圈。春已深,但树梢尚未发芽,男男女女一对一对的弄情姿态,春意甚浓。
今天是美国人的东方星期日。5号爱文义路上女人穿得万紫千红,头上帽子花样百出,帽上簪满了花,远看像头上顶着个花瓶。
杨刚和陈梦家夫妇来看我们,梦家从前常写诗,在《新月》发表,目前在芝加哥某大学讲语言学。来看我们之前,向杨刚打听我们是京派还是海派。打了八年仗,此种偏见还存在,看来此人自以为是京派。
“天堂”开眼记旅美日记:1947年4月7日
4月7日
在14街坐高架电车去曼哈顿南端渡口。过唐人街,电车钻进华尔街一带的摩天大楼区。我特地在车头找到个座位,欣赏这纽约的奇景。这一带是曼哈顿下城区,旧街道弯弯曲曲,电车在楼群夹缝中穿来穿去,百来层高的摩天楼活像黄山的奇峰怪石,壁立周围,中间夹着几处小车站,正像黄山的几处破庙。钢轨曲成流线型,闪着亮光,又仿佛桂林山水中的一条漓江。打算过一天再在这地区走一趟,画点速写,表现纽约的人造山水风景。
4月8日
大好太阳,和爱莲坐高架车到布隆克斯动物园逛了一小时。第一次看熊猫的真模样,这儿叫潘大(Panda)。看见一群孔雀,其中有几只全身白毛,所谓白孔雀者是也。又听到狮子吼,因时间太晚,不能畅游,匆匆出园,乘地下铁回寓。
4月11日
在唐人街买了几支好画笔,一锭四两重的旧墨,大为高兴。司徒带我到他堂兄弟经营的华生鸡栏去买活鸡,不期遇到战前南京新街口大华电影院的司徒经理。他说大华在战时被火烧了,后来汉奸和日本人把它重修起来。我去年经过南京时曾进去看了场电影。还记得1937年漫画宣传队从上海到南京,经过两星期突击,借大华开成了首次抗战漫画展。司徒经理那时还在南京,很帮了大忙,现在他当了华生鸡栏的账房,布衣粗服,和电影院经理大不一样了。这里市场买鸡,都是冷藏库供应的,味道不鲜,饭馆卖的鲜味全靠活杀的鸡鸭。司徒说意大利人和中国人开的饭馆全用活鸡,华生鸡栏由专人到农场和农户搜购活鸡供应饭馆。纽约的中国饭馆据说有1000家左右。
4月12日
爱泼斯坦夫妇陪我到爱克登岛中部一处美国独立战争的纪念地,这一带有几座古建筑:一所法庭,是英国人刚到纽约时的建筑;一所大屋,是荷兰人留下的最老建筑;一所教堂,是为纪念独立战争死难烈士建筑的,围着教堂的墓地,散散乱乱的石碑上刻明白都是18世纪期间长眠的人物。教堂前面,一湾流水,一株衰柳,飘着嫩绿枝条,林间有鸟唱。我们在坟场草地躺了一回,在阳光暖照下彷佛看见欧洲人到这里开辟新世界的情景,同时又仿佛回到中国小桥流水和古寺寒林的境界,决不相信这里竟和高速度现代文明的繁华世界曼哈顿近在咫尺。玩赏久之,夕阳将坠,沿着公路穿过高尔夫球场,又穿过几处农场,在一家养鸡场买了一打鲜蛋。这家农场主妇的两个儿子驾着拖拉机在耕地,场上堆满了破木箱、破汽车,呈现一片荒凉景象。再往前走,夕阳已下沉,天空中几架私人小飞机尚在翱翔,度那最后几分钟的周末空游。走到西海岸已经天黑,搭公共汽车到渡口,回到寓所已经9点多了。今日之游,无意中看到美国农村的一角,看到美国历史的一角。
4月13日
从杨刚那里借到张恨水的《八十一梦》,读得津津有味。文艺界认为张恨水是鸳鸯蝴蝶派文人的最后一人,其标志是他的成名作《啼笑姻缘》。此公在八年抗战中从鸳鸯蝴蝶思想中解放出来,他的最后杰作《八十一梦》获得书评界的隆誉。今天读到,使我温习了一番暂别的祖国现实。
晚上初次看美国的乐剧Finian誷Rainbow,主题是讽刺顽固的白人歧视黑人的美国现实问题。女主角嗓音甚怪,并不悦耳,美国观众似颇满意。其中一哑女舞蹈甚佳,爱莲认为是她所看到的纽约最好的现代派舞蹈家,此人是美国现代舞大师玛莎·葛兰姆的学生。
国内半官方的农民教育影片公司,前三个月派万超尘来美考察卡通,最近又派夏同光来考察装置美术,今晚二人同来看我。老夏是北温泉松林山村的邻居,我们一起回忆北温泉时代的浪漫生活。那时我刚从印度回来,爱莲在电化教育系教舞蹈,盛家伦、舒强、郑君里、史东山、冯法、特伟、冰兄朝夕过从。缙云寺的六朝石刻,夏溪口赶场打牙祭,嘉陵江上的民听轮,北碚的烤白薯,二岩的煤矿工人,松林画会的画展,电化教育系的演剧,油盏和洋蜡的气味,米猪牌的香烟等等,都富于历史意义。张光宇从桂林逃难来四川,在北温泉公园租到一个亭子,安了家,生产出《西游漫记》那一套富于讽刺意味的漫画。
4月20日
参加华侨衣馆联合会14周年纪念会。此会在美国经济恐慌年代,受外籍洗衣馆的压迫,团结、坚定地保护自己的利益。
接着一个衣联职员站起来说,衣联会曾经受过人家的收买,也曾经受过人家的分化,被收买的买走了,被分化的分出去了,但还是消灭不了我们。讲后满堂鼓掌。叙餐中间插入一位黑女歌者,用英语唱《义勇军进行曲》,大家用中文和之。
这样的集会在国内是开不成的。他们会所里挂着宋庆龄和董必武的大照片。我很羡慕他们有这种自由集会的权利,也钦佩他们那种天真、老实、诚恳的心肠。
4月25日
画展延期,今天最后一天。欧鹏夫人给我开鸡尾酒会,招人买画。图案设计家亨利·地休买了我三幅画,请我和欧鹏夫人吃晚饭,饭后到欧鹏夫人家夜饮。亨利嗜酒,酒后大谈其从穷画家到设计家的经历。他说美国人的人生哲学是“金钱万能”,每人坐办公厅,听电话,谈生意经,莫名其妙地追求钱!钱!钱!你一旦得法,自然会有人来捧你,推你,拉你,事业愈推愈大,钱愈滚愈多,到时候欲罢不能。他说在格林威治当穷画家的时候,倒很快活,但时势所逼,不甘心老过穷日子,于是钻进了商业美术圈子,画过卡通,作过笑料人(Gagman),后来又钻进舞台圈子做设计工作,无往不利。现在有一幢房子在长岛海边,有看门的、做饭的。照他的酒态看来,似乎牢骚满腹,并不满意现在的生活。
1943年在印度兰伽中美训练营相识的美国画家劳埃司盖脱,今天来看我的画展。事隔4年,居然在纽约又见面,真是天涯若比邻啊。
“天堂”开眼记旅美日记:1947年5月4日
5月4日
卡内琪堂是纽约的音乐活动中心。今天冬季花园放映一部影片,以卡内琪音乐节目为内容,穿插一个音乐青年的故事。全世界顶儿尖儿的男高音、男中音、女高音、钢琴家、提琴家、指挥家,聚集一片,听得我陶然欲醉。还看到利翁普尔司岛考夫斯基的指挥。只见他的手在舞,爱莲说,看了他的指挥,证明舞蹈可以指挥乐队。
《纽约时报》杂志内沙尼尔潘福写的一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