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戚顾)荷叶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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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是他们这样尊崇的戚大寨主，突然有一天带了这来历不明的青衫年轻人来，开口就让自己拜他为大当家，这让人怎能服气！
　　何况戚大寨主压根就不算了解这顾惜朝！
　　他只是听人弹了弹琴，稍微试了试武功就将人招入寨中，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寨主当然不是傻子，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要混进来，或要打探机密或想踩着连云寨成名，都被他一眼看破轰了下山，如今这姓顾的使了什么妖法，竟使大寨主昏了头！
　　顾惜朝被当面指摘，却不见一丝怒色，仍是敛了那迷惘的眉，微闭着风情的眼，笑的一派风流。
　　说实话顾惜朝也没想到戚少商会一开口就封他做了大当家，职权与大寨主并无二致。
　　戚少商明明装着不认识自己，想是不愿与他有什么牵扯了，可是这番举动又让人好生不解。
　　顾惜朝一时忘了丞相的命令，满心迷惑的只是这姓戚的前后矛盾的做法。
　　所以其他寨主的冷言冷语，他倒未放在心上。
　　说话的人却是戚少商。
　　戚少商深解这帮兄弟的脾气，所以他只对阮明正道：“我意已决。顾公子才华横溢，若能屈尊入寨，便是连云寨之福。我听他琴意，志向高远，有指点江山的气概，若是领兵必成不世名将，我还怕他看不上我们这小小山寨。如今顾公子肯跟我来已是喜出望外，之前的话我当没听到，若是还有异议，就是落我戚少商的脸子，不如就此将这大寨主的位子也还给劳兄，大家江湖再见！”
　　顾惜朝第一次听人将自己的志向与才华如此明白清晰的说了出来，倒是一怔。先前戚少商说与自己知音，他还未觉得如何，但这番话一出，顾惜朝的双颊当场泛上一阵潮红的激动。
　　只是颊更红，脸色却更见苍白。
　　——我听他琴意，志向高远，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如是领兵必能成不世名将！
　　为什么他是这连云寨的寨主，为什么他不是傅宗书，不是诸葛正我！
　　为什么他不在京城！
　　莫非注定我的解人，只在江湖？
　　顾惜朝正暗自感叹，阮明正已微笑回话：“戚大哥不要着急，兄弟们并非不信这顾公子，只是突然有人当了大当家，而大家又没见过他的身手本事，难免有些不服而已。当初大家伙也是服了戚大哥，这才忠心拥护。既然戚大哥决定要立顾公子为大当家，也要为顾公子以后考虑。”
　　戚少商本决意请顾惜朝与自己并掌连云寨，听到兄弟出言不逊自然有些脸上无光，如今阮明正话说的柔和，他也不愿与兄弟起了冲突，便平心静气的道：“哦？三弟这话可有深意？”
　　阮明正在这寒冷天气仍执了把羽毛扇，不时摇晃，再加上雪衣长髯，神色冷峻，颇有几分孔明再世的道骨仙风。他见戚少商平静下来，淡淡瞥了眼一直神色漠然的劳穴光，“劳二哥的武功比我们高出太多，如若顾公子能赢了他，我阮明正再无二话！”
　　戚少商点点头，复又望向方才出声的勾青峰与穆鸠平：“你二人又如何？”
　　穆鸠平素服劳穴光的武功，又不愿再拂戚少商的面子，立马道：“若顾公子赢了劳二哥，我也服他！”
　　勾青峰却道：“戚大哥是一人打我们八个才坐的大寨主，若顾公子当大当家，理应也如此才对。如今管五哥与游老九在外抗敌，马老八为保绝灭王惹了铁手而亡，现在帐中就剩下劳二哥、阮三哥、穆四哥与孟老七，顾公子若不能——”
　　勾青峰的意思，竟是要顾惜朝以一对五，赢了才服他坐这大当家！
　　戚少商只是在与顾惜朝一同上山的路上，随意试了试他的武功，知道他以一敌一决无问题，但如今要对付五个兄弟，也不禁深为担忧。
　　阮明正本意是给大哥一个台阶下，若顾惜朝赢的了劳穴光，那武艺已算一流，奉他做大当家倒也不亏。如今一向莽撞的勾青峰直述胸臆，竟误打误撞的有了拒绝借口，阮明正当然心中暗喜。
　　戚少商没有开口，顾惜朝心知这干人土匪做惯了，性情极是彪悍。若不能打败他们便无法服众。就算他们不愿让戚少商走人而假意改口叫一声‘大当家的’，恐怕自己也难以调遣这些江湖豪杰。
　　是时，劳穴光黑衣敛袖抱剑冷漠，阮明正看着顾惜朝摇扇微笑，穆鸠平有些愧疚退到墙边，勾青峰摩拳擦掌准备开打，孟有威也擦试枪头跃跃欲试，而戚少商进退踌躇正自沉吟，顾惜朝就轻笑一声走到了帐子中央。
　　帐帘虚卷，一阵冷风吹来，发与衣衫上下飘动，顾惜朝负手昂头，那双一直微眯的眼终于睁开，锐利眼神扫视全座。
　　他的眼，本就锐利的简直犀利。
　　只是配上那两道迷惘的眉，才一直给人风情流转的假象。
　　如今那双眼睁开，目光如电，犀利得简直……
　　好似杀气。
　　他看了一圈，将各寨主姿态身形记下，心中已盘算停当。
　　于是他点了头。
　　“既然这是规矩，那顾某就放肆了。”

　　5：将进酒（中）

　　负手仰头的顾惜朝，本来看上去就有些傲慢的。
　　虽然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将棱角收敛，但那郁气与风骨，终究还是难以掩尽。
　　阮明正大出所料，一面开口道：“顾公子两手空空，可需兵器？”一面心念电转，万分怀疑：莫非这姓顾的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乃一绝顶高手？
　　自从被戚少商一人一剑打败之后，他们还真没见到过什么高手。
　　在这连云山水附近，除了雷卷与戚少商，还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服气的高手！
　　顾惜朝道：“我两手空空，却并非没有兵器。”
　　这句话让戚少商莫名想起之前旗亭一夜，顾惜朝摘下自己那尾琴，说的话。
　　——我不懂琴。却并非不擅。
　　继而，他不知为何，觉得这人的腰畔，应该有一把宝剑。
　　他并没有想起与顾惜朝的那次初遇，只是莫名认定，这样的人物，应该配上一把宝剑才算完整。
　　于是他解下逆水寒，递给了顾惜朝。“顾公子如不嫌弃，就用戚某的剑。”
　　顾惜朝当然知道逆水寒是一把名剑中的名剑。
　　戚少商是剑术大家，如今江湖地位又尊，也的确如此名剑才配挂在他的腰间。
　　顾惜朝却道：“我不擅剑。”
　　于是戚少商就将他的话稍做篡改的还给了他：“恐怕并非不擅，而是不懂。”
　　顾惜朝忍不住的挑着眉毛笑了起来，接着一把接过戚少商手中名剑。“你说对了。”
　　他腰挂名剑却并不用剑，以至于没有人认为他擅使剑。
　　直到他当剑之前，名字也并不在江湖上的剑客之列。
　　顾惜朝不用剑，是因为自己不懂剑。
　　不懂剑的人，当然就不是剑客。
　　可是顾惜朝又与那些普通不懂剑的人士有些不同。
　　他不懂琴，却弹出了清越之音。
　　所以并非不擅。
　　他的不懂，只是不能懂，不愿懂，拒绝去懂！
　　顾惜朝一向认为，剑是清直之物。若心地不正则无法驾驭。
　　一个剑客或许不是好人，或许不够真诚，但对自己的剑，一定要诚，否则不配称为剑客。
　　一个剑客，必须懂剑。
　　若不诚，又怎么能懂？
　　而顾惜朝却不能诚于剑。
　　或者说，他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没有办法打开心扉去交流。
　　所以他练剑之后，又弃了剑。尽管身畔总挂着剑，却不常出鞘。
　　他早已自认无法成为剑客。
　　可是接过戚少商的剑，却突然起了豪情。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可以读懂这把剑。
　　或者只有这一刻，他是一个剑客。
　　因为戚少商懂了他，所以逆水寒也懂了他。
　　顾惜朝拔剑一弹，剑吟引来满室清风。
　　抛开了顾虑与算计，真正与这把剑交心，他的剑鸣居然吟出了极为孤傲的凤凰之音。
　　找回了风骨，找回了骄傲，摒弃了所有的俗念与野心，他才真正懂了逆水寒。
　　虽然仅一刻。
　　“看剑！”
　　顾惜朝弹剑之后，全身化为一道青影，飙向勾青峰。
　　勾青峰排行第六，武功当然不算很高。
　　他仅有一身蛮力，并不算什么高手。大家本以为顾惜朝长笑弹剑豪气四纵，必会找上五人中剑法最高的劳穴光，正暗暗凝神戒备时，谁想他却一剑刺向勾青峰。
　　阮明正心中突然掠过一抹惊慌。
　　声东击西，出其不意。
　　这个顾公子搞不好武功不算多高，战法却可怕的紧！
　　一念及此，阮明正翻指之间就掷出三柄飞刀！
　　明晃晃的刀子直取顾惜朝背心，顾惜朝却懒得搭理，剑势忽然一转，身子已如摆柳绕开勾青峰，回手便是一剑。
　　这一剑，赫然是指着孟有威的印堂！
　　而阮明正那三柄飞刀却方向不改，找上了顾惜朝本来找上的勾青峰。
　　阮明正武功虽不如劳穴光远甚，却比勾青峰强了很多，这三柄飞刀让勾青峰好一阵烦恼，一时居然无暇进攻顾惜朝。
　　阮明正方知自己被顾惜朝算计，反倒成了帮手，他自负智技过人，居然阴沟里翻船，急怒之下，竟也没有来得及出手。
　　劳穴光却是不屑。
　　这劳穴光，本来就是“连云寨”的总寨主，因戚少商加入之后，才甘心诚服，屈就为二寨主的。劳穴光外号“虎啸鹰飞灵蛇剑”，不是他自己所取，也不是替他取绰号的人胡扯，而是劳穴光此人内力充沛，大吼一声，可摧心魄，故称“虎啸”；轻功极佳，几乎是无翅能翔，故称“鹰飞”；剑法又迅又毒，宛若灵蛇，故称“灵蛇剑”，实非虚传。
　　他见顾惜朝弱不禁风，实在提不起兴趣与其他四人夹击。
　　而顾惜朝长剑所指的孟有威，武功却是不行。
　　本来连云寨号称九位寨主，各有所长，武功却相差很远。
　　帐中这几人中，戚少商与劳穴光二人的武功，比其他七个寨主高出不可以道里计，三寨主“赛诸葛”阮明正工于心计，武功虽不算高，但熟读兵书，“连云寨”的一切行事调划，都是他一手调派的；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武功也不算太高，但勇猛不屈，阵前杀敌，只进不退，是一名悍将。
　　也就是说连云寨的大寨主，比起二寨主是高强得多了，而二寨主又比三寨主、四寨主、五寨主武功高强何止十倍！这三寨主、四寨主、五寨主却又比六、七、八、九寨主强得多。
　　因此劳穴光不出手，阮明正没来得及相帮，而勾青峰又忙于应付阮明正的飞刀，这下孟有威眼见就要倒霉。
　　孟有威一杆金蛇枪光芒灿烂，功夫却不足以在江湖上立威。只是这连云山水一带高手，若非入了连云寨，就是小雷门中人，所以他的名号才能叫响。
　　眼见顾惜朝一剑如此声势，孟有威不禁有些胆寒。
　　何况这把剑还是逆水寒！
　　本就很怕戚少商，如今哪怕看到剑也提不起勇气来挡格，若非穆鸠平横插一枪，孟有威恐怕不战便败！
　　穆鸠平是一勇猛汉子，他只想真刀实剑的与顾惜朝打一场，若对方胜了就依约拥他当大当家，若对方败了就请他走人，所以反而不想什么别的，看到孟有威有难，立即提矛加入战团。
　　穆鸠平的武功当然比孟有威高，胆气又豪，竟替孟有威挡下了顾惜朝势在必得的一剑，而且大吼一声挺矛便刺！
　　他号称阵前风，吼声当真惊天动地，谁想顾惜朝那寒意凛然的一剑，本来就是骗人玩的。
　　顾惜朝轻笑一声，身子腾空，踩着穆鸠平长矛越过了他的头顶，拿捏固然精准，身姿更是曼妙，旁边观战的戚少商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好！
　　顾惜朝青衫飘动，恍如妖魅，一剑夺去孟有威战意、引穆鸠平长矛无功后，又找上了阮明正。
　　他压根一早找的就是阮明正。
　　顾惜朝早就看出这五人里，除了阮明正都是实实在在的江湖豪杰，只需凭功夫击败他们即可，而阮明正却狡诈之极，留他在旁实难安心。
　　所以他连环施技，转瞬以阮明正的飞刀缠住勾青峰，吓退孟有威，引开穆鸠平后，明若秋水的一剑便毫不客气的找上了阮明正。
　　——谅你奸似鬼，也先吃我一剑再说。
　　逆水寒出鞘的剑意阮明正看过很多次。
　　这把剑在戚少商手中时，清冽孤高，一意孤行。
　　戚少商当然是绝世的剑客。
　　如今顾惜朝手中的剑芒，却与戚少商大不相同。
　　一样的逆水寒剑，在顾惜朝手里使出，竟明艳不可方物。
　　那凛冽剑意似乎也夹杂了恍若红颜叹老的凄美。
　　若说戚少商的剑意潇洒纵横，算是天问之剑，则顾惜朝的剑意便是上兵伐谋，可所谓倾城一剑。
　　这一剑带来的不是往常潇潇逆水之寒，而是浓浓战国风烟。
　　醉心于兵法布阵的阮明正看到如此气势恢弘却凄美动人的一剑时，险些深陷其中忘记闪避！
　　好在他是赛诸葛！
　　阮明正强行指甲握进手心，一痛之下才神智稍醒，挥袖又是三把飞刀，想与顾惜朝拼个你死我活。
　　“同归于尽，原来这就是赛诸葛的格调吗？”
　　顾惜朝居然有闲笑了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已侧身让过飞刀，一剑抵在了阮明正的额头。
　　阮明正却不在意，他只问：“顾公子所言何意？”
　　“你醉心兵法，当知道同归于尽乃是下下之策，战场上最值得称道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顾惜朝的剑虽抵在阮明正额头上，人却不带杀气，若这一剑尚不足威胁的话，那飘逸风姿已足够折人。
　　阮明正大是信服。
　　这姓顾的武功的确不如戚大哥，但算路心计超乎想像。戚大哥为人太过耿直，搞不好请顾惜朝来坐大当家之位，两人正好相辅相成，倒成就了连云寨的大业。
　　想到这里，阮明正拱袖笑道：“大当家。”
　　这句大当家一叫出口，顾惜朝已知阮明正服了自己，表明退出，也不再与他为难，一笑收剑之间，转身复又找上了孟有威。

　　5：将进酒（下）

　　孟有威真是魂飞魄散。
　　他亲眼看到以阮三哥武功，都被这顾惜朝一剑制服，自己想来思去都决挡不下。而逆水寒剑又是出了名的锋利，万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