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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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村面无表情,像一个复制语言的机器:“只要高营长同意加入临时政府,并且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就会立刻得到自由!”
“放你娘的屁!”高城的唾沫星子喷到下村的军服上,他只差没有张嘴去咬对方了,“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你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什么狗屁少佐,他最好现在就一枪崩了我,省得浪费你们粮食!想让我投降,下辈子也没门!”
他被两名日军抓着,但咆哮的时候还是挣扎着凑到下村跟前,牙齿就在下村的鼻子尖周围来回晃,但后者一动不动,轻蔑的看着他,等他吼完了才平静的说道:“请高营长休息,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问候,请你在这里好好考虑。”
说罢,他竟然还以最标准的姿势敬了个军礼,转身,迈着标准的步子离开了。
屋子里剩下高城和那两名日军士兵大眼瞪小眼。见他站着不动,只是呼哧呼哧运气,其中一名日军走过去,将睡衣捧到他面前,又指了指卧室内的一扇小门,显然是示意他去洗澡换衣服。
高城跟他对着瞪眼,忽而把头一甩,哗啦哗啦挪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梗着脖子道:“老子不爱洗澡,老子睡觉也从来不穿这玩意儿!”
他伸手去掀被子,另一名日军见状就过来帮忙,他却狠狠用力把被子掀得差点掉到地上,顺便也把那套崭新的西装给掀掉了。然而他却看也不看,一脚踏在这西装上,踩着那上好的布料爬上床去。
被窝里脚镣和手铐碰撞,叮当乱响,高城把被子蒙在头上一下倒入枕头。
两名日军就立正站在床尾,不错眼珠的盯着那被子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高城从被子里冒出头来,看了看他俩,估摸了一下要夺取二人背后的步枪这个想法到底有几分可行性,片刻之后他放弃了,只是恶狠狠的重复了方才的那句“你们最好现在就崩了我!”,然后重新蒙头倒下。
脸颊碰到枕头的瞬间,他感觉到那些擦伤火辣辣的疼,手铐和脚镣冰凉梆硬,仿佛怎么也焐不热。
袁朗穿过古玩店门脸房上楼,这次他从经理室门前走过,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这件屋子像是间库房,但当他推开成堆的箱子盒子之后,一条狭窄的楼梯显露在眼前,袁朗又顺着楼梯下去,按道理楼下应该是临街的另一间门面房,但随着袁朗的脚步却出现一间四面封闭的密室。
密室中只亮着一盏电灯泡,除了中央一小块地方以外,四个角落都沉浸在黑暗中。
那块高光照耀的区域内有一把椅子,椅子上捆着一个人,头发凌乱满面血污,一只眼睛被打得封上了,他脚边躺着几具血迹斑斑的尸体,有一条细细的血流正缓慢沿着水泥地满爬行,这让被捆的人几乎魂飞魄散。
铁路坐在东面一角的椅子里盯着他,其他三个角上都站着黑衣人,袁朗的到来丝毫没有改变屋子里原来的气氛,那人看见袁朗,惊得瞪大了仅剩的一只眼睛,这张脸隐约应该就是在夜总会和袁朗争风吃醋的那个中分头。
袁朗的脸在头顶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显得青里透白,眼眶里是一片黑漆漆的阴影,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吃人的魔鬼。
他走到中分头跟前,用手捏起那只尖尖的的下巴,说道:“我以前竟然跟你这样的人是同行,幸亏我从没把你当做自己人。”
中分头惊恐万状,他想发声求饶,但咽喉立刻被袁朗掐住,稍一用力便咔咔作响,他唯一的眼珠子就快要冒泡了。
铁路开口了:“袁朗,我们收拾了这群叛徒一晚上,现在也累了,你来换个班,这小子还不肯开口,他琢磨着他那日本主子还会来救他呢!”
袁朗也不说话,一只手还是掐着中分头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又单手划火柴点上,然后才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几个人说了吗?”
铁路在走出去之前说道:“说了,只不过这小子是王天木的亲信,一定还知道不少内幕。”
“明白了。”
袁朗吸了两口眼,突然猛地把香烟燃着的那一头按在中分头裸露的脖子上,后者立刻如同触电般挣扎起来,但却动弹不得,被掐住的脖子上青筋突暴,仿佛马上就会炸裂开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直到烟头熄灭。
袁朗将烟头重新叼在嘴里,摸火柴点燃,一只手的动作利索得像变魔术。中分头已经将近虚脱崩溃,眼泪混合着血污将脸抹花了。
“说吧,王天木还卖了谁?我要听新鲜的,不要别人说过的。”
袁朗把耳朵凑到中分头嘴边,后者嗫嚅着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忽然捏起那半截烟头对着中分头的脖子又是一下子。
“还有?我知道你还留着一手呢!还有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不等这一轮炙烤完毕,中分头便嚎叫着说道:“还有,还有齐桓!还有杨寡妇家的站点!”
袁朗抹了一把鬓边的汗水,仍旧不肯放松,吼道“还有呢?你给我一次都吐出来!”
中分头嚎哭着否认,死活叫着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袁朗眉毛倒竖,把烟头往嘴里一咬,腾出另一只手就去扒中分头的裤子,中分头惊恐绝望的大叫,挣扎,但无济于事,袁朗力量奇大,金属皮带扣竟然在一扯之下飞了出去,紧接着裤子被扯开,内裤也给狠狠的拽了下来,露出疲软的生殖器。
袁朗把烟头高高举起,厉声喝道:“我再烫可就不烫你脖子了!”
中分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咧着嘴往外面喷模糊不清的字:“他。。。。。。他还跟日本人说有一个88师的营长藏在青帮……还给了照片指了路日本人就在哨卡等着把他给抓起来了……”
袁朗愣了几秒钟,直到烟头燃尽烫了手指头,才回过神来,一抖手扔掉。紧接着又一次捏起中分头的下巴,问道:“日本人抓了他关在哪儿?”
中分头这一次只是重复着“不知道”三个字,已经完全崩溃。
三十六
清晨,阳光照进卧室,高城拖着手铐脚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走到窗边,身后两名日军便上前把窗口挡住,连窗帘都不让拉开。
高城瞪了他们一眼,走开,忽然他看到了对面的盥洗室小门,灵机一动,大踏步往那边冲,两名日军以为他要逃跑,急忙跟着,但高城带着几十斤的铁链子根本跑不动,还险些摔了一跤,他推开盥洗室的门走进去,脚镣在瓷砖铺就的地面上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干吗?我拉屎你们也要看着?”
高城边说边费力的脱裤子,并一屁股坐在光洁明亮的马桶上,仰头充满敌意的瞪着那两名日军。后者似乎是能够听懂他的话,也不开口,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边一个站在他面前。
“你们他妈的还懂点廉耻不懂!”高城扯着脖子怒吼,“给我滚出去!”
但是日军纹丝不动,连看也不看高城一眼。他又连喊几声,还是无济于事,气得没辙,一使劲放了个响亮的屁。
高城一边系皮带一边走出盥洗室,后面只跟了一名日军,另一名在盥洗室内与抽水马桶作斗争。高城不怀好意的瞅瞅身边那名日军,挑衅道:“好闻不?”
日军还是不理他,只是死死盯住他在屋里的一举一动,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他躺下就站在床边看,他坐起来就继续看,他来回转圈就跟着转,连他喝水都要凑上去瞧个仔细,唯独高城大声叫骂便不还嘴了。
高城第二次走进盥洗室,他低下头拧开水龙头洗脸,沉重的手铐锁链在陶瓷水盆内丁丁当当碰响,他抬起头对着镜子擦洗脸上的划伤,从里面把粗糙的木刺一根一根拔出来。
日本兵还是在他后面死死盯着,他把木刺拔光了,又低下头洗脸、漱口,把冰凉的水吞进去再吐出来,仰起脖子让水在喉咙口呼噜噜翻滚,然后一下子喷到镜子上,于是镜子里他清晰的脸立刻朦胧流淌起来。
水龙头一直开着,水声哗啦,日本兵在他身后说了句什么,反正没听清,高城就突然在这句话后面发起狂来,抓着手铐上的链子就往水盆上砸,硬铁撞上脆瓷,后者立刻粉身碎骨,陶瓷水盆给他砸掉了半边,雪白瓷片四散纷飞。
日本兵们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抓住,连拉带拽拖出了盥洗室,扔到床上,高城怎肯罢休,又跃起来扑上去,和他们两人厮打,但很快由于手脚的束缚而败下阵来,被按在地上,一名日军踩着他的脊背,另一名找来一根绳子将他双腿连带双臂捆起来,捆成粽子,并从他的手掌心里抠出了两块锋利的瓷片。
下村到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看押高城的人数从两名增至五名,而高城浑身上下除了手铐脚镣之外还勒满了绳子,被五个人团团围坐在中间。
“高营长,你真的很能……用你们中国话怎么说,折腾?”
高城的嘴幸好还没被堵住,他看也不看下村,气哼哼道:“有话说有屁放!”
下村面无表情说道:“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高城冷笑:“好消息?是不是来枪毙老子的?”
“不,确切的说,是原田少佐让我给你带来两个朋友,他说你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城浑身一凛,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可这时白铁军和马小帅已经被人推搡着出现在下村身后,二人都被五花大绑着,哭丧着脸,一瞧见他立刻大叫“营长!”,就要扑过来,却被死死按住。
“你们俩怎么也被——”高城除了这句话似乎什么也说不出,他稍微一动便有栽倒的危险,只能像只蚕蛹般微微晃两下,急得他满面通红,对着下村怒吼:“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
下村仍旧那副死人表情,冷冷道:“只要你同意加入临时政府,并在悔过书上签字,你和你的部下就会被释放,受伤的那名还会得到很好的医治。”
白铁军和马小帅听了急忙连声喊着“营长你别听他的!”,继而便被日军殴打,而高城渐渐平静下来,好半天不说话。下村继续说道:“这是很合适的交易,高营长,原田少佐说,只有那些把部下当作不值得怜悯的草芥的军官,才会固执的一心求死。你们的领袖下令撤退,整个国家已经放弃了抵抗,而你却还在这里妄图用死来保持自己可笑的名节,用中国话说,就是沽……沽名钓誉。”
“你放屁!营长你别听他胡扯!”白铁军和马小帅顾不上被殴打,声嘶力竭的吼着。
高城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身旁的五名日军看守立刻齐刷刷也站了起来,向他围拢。然而他视而不见,迈着没有任何距离的步伐,几乎是蹦到了下村跟前。看守们便紧张的跟着,但他没有任何威胁性动作。
他的目光越过下村,与白铁军和马小帅的相接。二者不错眼珠的望着他,眼中闪烁泪光。
“白铁军,你多大了?”
“报告营长,我过了年二十二!不对,我已经二十二了!”
“马小帅你呢?”
“报告营长,我过了……我已经二十了!”
“放屁!你顶多十八!”
马小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十八也照样能打鬼子!”
他吼得像打雷一样,下村最终还是忍不住侧了侧头,眉头微皱。
高城眼睛里也亮晶晶的,但他用力瞪了瞪,不让泪水流出来,说道:“只要为了不让鬼子高兴,你们听我的命令吗?”
“报告营长!听!”
高城点了点头,他在那两名年轻的士兵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心里所想一样的东西。于是他扭过头来对下村说道:“你去告诉原什么田的,别以为这点花招就能逼老子就范,我们中国人有孬种,可是也有不怕死的!”
下村满不在乎的瞧瞧他,说道:“高营长,原田少佐说,如果你看到了这两名部下还是不同意与我们合作,那么我将带你去参观一场酷刑。关于那名叫甘小宁的士兵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将一一在他们身上演示给你看。”他指了指白铁军和马小帅,“直到你同意合作为止。”
这下子连白马二人都惊呆了,高城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双目喷火,两腮青筋突暴,像一头立刻就要跳起来撕咬的野兽。
下村却在这个时候命令手下将白铁军和马小帅带走,给高城扔下一句“请你仔细考虑一下,不要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的话,也转身离开。
屋门将白铁军和马小帅的脸隔绝在外,但仍能听见他们在楼道里嘶喊的声音:
“营长别听他的,别听他的——!”
高城坐在夕阳的辉光里望着窗外,他周围仍旧是五名日军看守团团围坐,天鹅绒窗帘拉开了,但玻璃前面仍旧垂着纱帘,这让窗外的景色显得苍白而不真实。
他一整天都是这个姿势,一动都没动过。
太阳在地平线的最后一点光辉隐没之后,高城动了动,嗓音沙哑着说道:“好吧,我愿意。”
看守们似乎没有听清,抑或是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瞧着他。
于是他瞬间又吼声如雷:“耳朵聋了?老子说我愿意,快他妈的给我松绑,我同意加入你们的狗屁政府啦,赶紧把我的兵给放了去!”
一名日军风一样的冲出了房间。高城靠在窗台上,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叫你们他妈的先得意一阵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被捆住的双手倒剪在背后不能动,但一直攥着的手指缝里露出了一点点白色,那是被他砸碎的陶瓷水盆仅剩的一块碎片。
又是一个清晨,袁朗在铁路办公室里擦手上的血。
办公桌上摆着早点,袁朗擦完了手坐下就呼噜呼噜吃起来。
铁路瞧着他,说道:“你小子就是个怪胎,杀完人你反倒吃得更香。”
袁朗被热气腾腾的粥烫得直咧嘴:“杀完叛徒,自己人就安全了,当然吃得饱来睡得着。”
铁路扔过去一条手绢:“擦擦嘴,你这副吃相让小姐太太们看见了得吓昏过去!”
袁朗拿着手绢胡乱抹,但马上又是一嘴油,吧嗒着嘴说:“头儿,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