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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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发愣的当口,高城已经带着甘马白三人进了德明寿衣店。
齐桓正等着对面的袁朗发暗号,冷不丁门口光线一暗,高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一见是他,微微眨了下眼。齐桓还在琢磨是不是高城在冲自己使眼色,对方已经开口了。
“我说掌柜的,给来一套上好的寿衣!”
店里几名特工假扮的伙计这就要围上来打发不速之客,被齐桓轻轻抬手制止了,他和袁朗一样立刻察觉事情有变,便上前认真扮演起寿衣店老板的角色。
“先生要多大尺寸的?什么款式?”
高城毫不犹豫道:“跟我身量差不多,嗯……大概比我瘦点……就做身军装吧。”
“啊?”齐桓半真半假的感到惊奇,“先生,哪儿有寿衣做成军装的?”
“怎么没有?你们店门口招牌不写着可按用户要求订做吗?”高城吹胡子瞪眼睛的同时不忘记将店内四下环视一周。
“是,是,那那您要的是……哪个军的军装?”齐桓板着脸,觉得自己这话也荒唐。
高城险些喷了他一脸吐沫星子:“废话,难道还是鬼子的军装?你老实点!”
齐桓忍着不能发作,一转身抄起柜台上记账的本子,用笔在上面狠狠记下一单生意订单。
此刻高城发现了摆在角落里的那口棺材,他走过去,扒拉开挂在棺材上面的一堆寿衣成衣,用手上下左右抚摸。
店外对街坐着的袁朗看见他这个动作,猛然惊醒,他思索了两秒,站起来走进小公寓楼,叫着埋伏在阴暗处的手下:“你们几个,快去叫人把埋好的炸药都起走!”
特工们立刻撒腿便跑,袁朗又回来贴在公寓门洞口看对面的动静。
寿衣店内,齐桓走过去阻拦高城,后者却一拍大腿道:“这棺材不错,本来还想去棺材铺转转,倒剩得老子跑腿,掌柜的,我要了,多少钱?”
齐桓黑着脸回答:“先生,这是人家抬来让我们给上漆的,不卖!”
高城仍旧在摸那棺材,头也不抬:“你估个价,把赔给人家的钱也算进来,我买。”
“可是人家不答应啊,那是人家老太爷十几年上了十几道漆的,给多少钱也不会卖的!”
高城直起腰,让自己的脸显得要多蛮横有多蛮横:“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四名打扮成平民的特工突然从寿衣店的后门撞进来,每个人怀里还各自抱着一个包袱,他们神色有些紧张,包袱皮看上去包得不是很整齐,一看便知是匆忙为之。小小的店面里顿时拥挤不堪。
齐桓正要伸手阻止他们进来,高城一眼瞧见了,伸手就去拿一个人怀里的包袱,嘴里说着:“正好,这香烛供品我也在你们这儿一块儿买了!”
特工们纷纷做出战斗的姿态,正不知所措间,齐桓一把拉开了高城攥在包袱皮上的手,说道:“先生带钱了吗?”
高城扭头吩咐白铁军给钱,白铁军掏遍了口袋只掏出零星的几块钞票,他就继续后者脸皮说:“那什么,先给订金,回头我派人把钱再送来!”
齐桓扭头去看街对面的袁朗,胡子皱纹满脸的老头冲他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他这才缓和下来,吩咐四名特工将怀里的包袱放进棺材里。
棺材盖缓缓开启,里面堆了一些炸药,四个包袱放进去,发出铁器碰撞的闷响。高城看看齐桓等人,用下巴指点他们腰间:“你们的枪,也放进去。”
众人只好照做,后来的四名特工之一在棺材盖严后小声说:“你怎么拿走啊?我们起了炸药才发现已经戒严了,工部局派警察在挨家搜查呢。”
高城一挥手,甘马白三人立刻上前去抬棺材,齐桓也吩咐手下帮忙,将棺材抬上早就等在店门口候着的许三多的三轮车。
走出了店门,高城拍拍许三多的肩膀:“你小子给我使劲蹬,后边谁喊你也不许停,一直蹬到我家,懂吗?”
许三多笑着龇白牙:“放心!”这次拐弯没费劲,漂亮的调转车把蹬走了。
高城又让甘马白三人跟上去扶着棺材,再回头见齐桓在寿衣店橱窗看看自己,又看看街道另一头。
那边已经出现了工部局的巡捕,街上的行人都被勒令停下搜查。高城也不惊慌,而是走到马路对过慢慢溜达。
袁朗和埋伏在小公寓楼上的特工们也开始撤离,但他一身老头装扮,无法飞逃,只有拄着拐棍小步挪动。
高城从他身后追上来,叫了声“叔,您这是上哪儿去呀?”
袁朗见是他,咳嗽两声,乐得被他搀着往前走。
等他们拐了弯,训部门也已经搜到了寿衣店,袁朗急切的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高城才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刚才得到的消息,岳团长今天早晨被害了,具体是谁干的还没搞清楚,工部局好像知道了你们要有行动,所以周围几条要道都要搜查,我知道了赶快就过来,把那些炸药什么的转移走。”
袁朗刚听见岳团长被害时身子就一歪,幸好身旁高城把他扶住了。高城感觉到他有点发抖,似乎是气的,便问:“你没事吧?”
“没事。”袁朗拉着他拐进一条僻静小巷,放慢了脚步,“我们应该早点动手的,岳团长身边有几个当兵的不可靠,我本来以为他们没胆量干什么……”
高城跺脚:“要真是这样,回头我去宰了他们!”
“不行,你别轻举妄动,被人怀疑就麻烦了!”
袁朗忽然停下,抓住高城:“你别跟着我了,快回去处理那棺材,先找个可靠的地方藏几天,风声过了我再派人去取。”
高城仍扶着他不放:“你你没事吧?”
袁朗推了他一把,笑道:“真以为我七老八十啦?”
高城也才反应过来,这才放开他,说了句“你自己小心”,三步两步跑出了袁朗的视线。
六十五
许三多的三轮车轮子快速旋转像是要飞出去一样,甘小宁马小帅和白铁军玩命在后面追也总是被他给落下,刚从寿衣店出来的巡捕们在后面大喊停下。
另一队工部局巡捕出现在前方,许三多不得不紧急刹车,他想拐弯进小巷,但巡捕们显然是铁了心要拦截,十几个人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法国探长跳出来抓住他的车把。
两个人都差点摔出去,许三多头一次显示出了男子汉的愤怒,他被迫跳下车子,大喊:“你干什么?凭什么拦着我!”
巡捕们围拢上来,法国探长操着生硬的中文说:“我们查出有人在附近私藏炸药要破坏租界治安,要搜查所有过往行人!”
许三多比这位高他一个头还多的大鼻子的气还粗:“我没藏炸药!”
“那要搜查之后你才能这么说!”
法国探长想要动武,却一下两下都没有撼动许三多,这时甘马白跑到,三个人排成一排把许三多护在身后。同时身后的追兵也赶了上来,与前面的巡捕们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你们让开!”
“不让!”
法国探长掏出了枪:“如果你们心里没鬼,为什么害怕搜查?”
三个人瞪着眼睛,好像没看见他的枪一样,大有你要上来我就咬你的架势。
高城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不是害怕搜查,是不想被你们搜查。”
他说话的时候还有一段距离,但转眼就到了法国探长跟前,又把那四名年轻人护在身后。通了名姓之后他说:“棺材是我买的,也是我让这小家伙替我送回家的,怎么,犯了租界哪条法了?”
法国探长狐疑的看着他:“高先生,您的大名我也有耳闻,据我所知,您在上海一无亲戚二无朋友,这棺材是要买给谁呢?”
高城不屑道:“谁说我没有朋友,我到上海之后认识的朋友,不行啊?”
“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他就住在你们工部局派人看守的一个厂房里,今天早晨被人给害死了,他姓岳,你要想看他的尸首也没问题,回你们的殓房自己看去!”
法国探长吃惊不小:“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我们明明封锁了消息!”
高城瞧着他冷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日本人养的临时政府官员,我和76号特务们称兄道弟,你以为你们工部局那事是谁做的,你以为这玛丽医院有埋伏的消息是谁告诉你们的?还封锁消息,这消息只能对那些听不懂中国话也不关心中国事的大鼻子们封锁!”
一番话说得那法国探长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高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说起话来更加有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要搜啊?行,那就搜吧,不过咱可说好了,你搜不出来,可得给我鞠躬道歉!”
法国探长答应了,挥手让手下上前包围了三轮车,三名巡捕吃力的挪开棺材盖,几个脑袋伸过去,却发现棺材里空空一片,除了里衬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们围着棺材左看右看之际,路边小巷里拐出一辆三轮车,车上装着几堆油布包裹的货物,由于所有巡捕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城和他身后的棺材身上,因此这辆三轮车轻而易举的从危险区域行驶过去,车夫的草帽压得低低的,但是如果从正面仔细辩认,还是能够看出这正是伍六一。
高城叉腰看着法国探长,后者似乎还不甘心,又让巡捕们把棺材和三轮车上下里外摸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他抬起头,认真的问道:“高先生,你为日本人效忠,可那位岳团长却宁死不肯投降,你和他怎么会是朋友?”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所有中国巡捕也都屏息凝神,等待答案,高城沉默了片刻,但那绝不像是在寻找一个借口,最后他说:“我和他的确不算朋友,但是我敬佩他,因为他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我不能看着他死后只有一领芦席裹着下葬。”
法国探长似乎是明白了他的话的深意,点了点头,然后退后两步,正色道:“对不起,高先生,我没有搜到炸药和违禁品,我向你道歉。”说完,向着高城敬了个礼。
高城没有再理他,而是指挥许三多重新登上三轮,和甘马白三人一起,护着那口棺材离去。
工部局后门附近的殓房门口,史今正拦着几名记者不让他们进。
“这位警官,你凭什么不让我们采访?”
“这是上面的规定。”
“那你能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我没有亲眼看见,所以无可奉告。”
“那么能不能请了解内情的警官出来接受采访?”
“那个,他很忙,处理岳团长尸体、安抚剩下的官兵,还有准备和临时政府那边交接几名自愿投降的士兵,哎呀很多事情,忙得要昏头了,没时间接受采访,还是请各位尊敬的记者先生和女士先回去,你们看租界那么多新闻,何必非要盯着这里不放,就说前几天吧,静安寺路就出了一件命案,那是相当的恐怖……”
他说到半截,忽然发现记者们都在埋头记录。
伍六一推着三轮从马路另一边经过,向他这里暗暗丢过一个得意的眼神。他轻轻的笑了,但没敢让记者们看见。
蔡公馆的书房内,高城正亲自带头将油布包裹着的一捆捆炸药埋进书架后的墙壁内。甘小宁和马小帅和他排成一排干着活,白铁军站在窗边望风,并不时递过去一些工具。
马小帅一边塞炸药一边问:“营长,把炸药藏咱们这儿,行吗?”
高城眼皮也不抬道:“搜哪儿也搜不到这儿来。”
甘小宁也不放心:“可万一鬼子想起您这儿怎么办……”
高城笑笑:“用兵打仗有时也是赌,赌输了只有认倒霉呗。”
炸药很快埋好了,等他们将书架重新挪回原位,又认真的把一切痕迹都抹平后,四只眼睛看了半天,终于挑不出任何破绽。
高城换上身衣服就要出门,白铁军直咧嘴:“您又要上哪儿啊?”
“找人去,看看那几个害死岳团长的小汉奸在哪儿!”
吴哲坐在一辆货车的驾驶室内,他打扮成了工人模样,耳朵上别着烟卷,嘴里吹着口哨,同时略显焦急的从后视镜里看街道上的动静。
他好像听见远处有一阵喧闹,警觉起来,赶快发动了车子,没过多久,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老头从后视镜里哆哆嗦嗦疾步走来,利索的拉开车门跨进驾驶室。
吴哲奇怪的看着胡子有点要掉的袁朗:“怎么啦?出事了?”
袁朗喘着粗气示意他开车,等车子驶出两条马路后才平静了些,说道:“出大事了,岳团长被害,咱们的计划泄露,必须马上取消一切行动!”
“啊?”吴哲本来想问到底怎么回事,但见袁朗从口袋里掏烟点火的手一直在发抖,就知趣的把问话咽下去了,可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那我这个假奸商还怎么往下装啊,你怎么跟李太太交代?”
袁朗终于把烟点着了,狠狠吸了几口之后才稳住了颤抖的身子,想了想,说:“没办法,你可以去跟她的朋友说货突然出了点问题,我就继续玩失踪好了。”
“那你下次再用到她怎么跟她解释?”
“再也不用了,一个谎话只能说一次,说多了就不灵了。”
吴哲笑笑:“我看你都怕她了。”
袁朗却不觉得可笑:“要不你去伺候她一晚上试试?”
吴哲吐舌头:“饶了我吧,我还童男子呢!队长,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袁朗把燃到一半的烟卷掐成了碎烟丝:“先看看风声,然后找机会做了那几个天杀的小汉奸!”
六十六
常丰年带着几名手下从工部局大楼的侧门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名棕色头发的外籍官员相送,简单告别两句,转身便看见高城领着自己的三个兵,推着一辆三轮车往这边走,车上放着那口漆得锃光瓦亮的棺材。
两拨人走了个对脸,谁也避不开谁了,常丰年心中疑虑,急忙率先打招呼。
“高营长,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还拉口棺材是做什么呀?”
高城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答道:“棺材当然是装死人了,难道拉回家睡觉啊?”
常丰年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不着四六的作风,咳了一声,道:“高营长在租界有亲戚朋友?”
高城居然也坦然